即便唐芦儿身上穿着是皮袄,但走了这么久,还是不免打了个寒噤。
一直沉默的孟三似被她这一声动响拉回神思,然后才发觉两人似已走了好长一段路,回头一看,只见大大小小的丘陵起起伏伏,已然看不到身后的帐篷了。他又抬眼看了看那天,再看了看周围,便指着左边那一处天然生成的巨石笑道:“丫头觉得冷了吧,来,咱去那底下避一避。”
秋雨寒凉,四野寂静,两人走到这巨石下面,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后,孟三就叹了一声:“当年,你来我家时,也是秋天,也是这么个天气。”
唐芦儿转过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孟三,神情有些怔忡,她猜得果然没错,他和她原本就是认识的。
瞧着这丫头还是这么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孟三便笑道:“已经三年多了,丫头就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唐芦儿一愣,然后就有些心虚地垂下眼,默默的摇了摇头。
孟三大掌在她下垂的脑袋上拍了拍:“既然想不起来,怎么又露出这副怯怯的表情来了,倒让我以为你想起了什么。”
“怯怯?”唐芦儿顶着他的手抬起头,面上带着几分疑惑,“我以前,很怕你吗?”
“也不算是怕。”孟三放下手想了想,才道,“那会你对谁都那样,总一个人默默待着,常常是好几天都没一句话,任人怎么哄都不开口。”孟三说到这,便看了唐芦儿一眼,叹了一声,“你娘将你抱到我家时,你才两岁,肉呼呼的一团,就这么小的一点。”孟三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一下,然后笑道:“而我那会已经十一岁了,看到你这个小不点,倒是挺喜欢的,只是你却打小就不爱说话,一直长到十二岁也还那样,就只拿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的瞅着人看,无论是谁,只要跟你靠得太近了,你就都会怯生生地躲开。”
唐芦儿更加愣怔,好久,才问了一句:“我娘是谁,把我抱到你家做什么?”
孟三叹道:“你娘是齐州以西,北漠地区白月城的梅殿主白梅,你原本的名字叫白薇。”
“白薇,我…是跟我娘姓的?”唐芦儿诧异,“白月城是个城镇么,殿主又是什么意思?”
“白月城是北漠的中心城,其城内还有一座巨大的宫殿,名为白月主城,不过也习惯被人称为白月城。”孟三说到这,停了一会,就看着唐芦道,“北齐被大景收入版图内,改名为齐州之前,北漠的白月主城就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说白月城是个城镇,倒不如说是北漠的一个教派更贴切些。白月城是北漠人的信仰所在,北漠权力和地位最高的人便是白月城的城主,而城主以下是殿主,殿主下面是弟子,弟子往下还有众多奴仆。除此外,北漠地区的人,几乎全是白月城的信徒。”
唐芦儿只觉得心里突的一下,喃喃道:“教派…”
孟三点了点头,:“其实不止北漠地区,就是齐州,也有很多人是白月城的信徒,甚至包括一些官员和一些地位极高的人。”
看着唐芦儿还是一脸懵懂的表情,孟三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娘是现任白月城城主,白玥的女儿,当年你娘和你爹成亲后,并未入住唐家,而是继续留在白月城内,不久,城主就选定你娘为白月城下一任继承人,并将白月城信物交与你娘,然后就开始了长时间的闭关,然而也正因为城主的忽然闭关,使得城主的儿子,亦是你舅舅白苏开始对你娘出手。你娘可能是知道逃不过白苏的毒手,于是早早做了准备,就是因为如此,你才会被送到我家。”
孟三说到这,就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来到我家两年后,你娘便过世了,我们谁也没告诉你,可你却好似自己就知道了。从那以后,你就更回寡言, 有时候看起来,就像个瓷娃娃一般。”
“你家跟我娘是什么关系?我娘为何要将我送到你家?还有我爹呢?”唐芦儿有些茫然的问道。
“我家是齐州那边,延续了数百年历经两朝而不倒的孟氏大族,我父亲亦是齐州都司指挥使。”孟三看了唐芦儿一眼,面上露出几分黯然,“你爹是位不出世的高人,外号玄机子,也是我的恩师,你娘和师父之间的事,我不甚清楚,只知道你刚出生没多久,师父他就离开了北漠,不知所踪。”
“那我是怎么到的星棋岛这边?”
“你娘过世后,你舅舅一直就在寻找你的下落,因为当年白月城的信物,你娘已经交给了你。若拿不到白月城的信物,谁都坐不上城主之位。”孟三说着就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原本我家将你护得好好的,哪知却被自家人出卖了,我大伯跟外人勾结来对付我父亲,而白苏也因此打听到了你的消息。那一年,你刚满十二,我父亲受冤入狱,我不得已,就带着你往南逃,欲找师父求救。却不想一直逃到兴海那后,却还是被我大伯的人给截住了,当时你和我就在前往柳州的船上…”孟三说到这,眼圈微微有些红了,他叹了口气,就摸着唐芦儿的脑袋道,“他们人太多,又杀得我措手不及,眼见就要到柳州了,我却没法护你到最后,竟眼睁睁地看着你落了海,虽我马上就跟着跳了下去,可却怎么都找不到你,丫头,我那时,真是绝望极了!”
那个充满血腥,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浓夜,咆哮怒吼的大海,剧烈摇晃的船只,自闭的少女落海时那声被海涛湮没的“三哥哥”,让那个频临绝望的少年整个崩溃。
不知为何,唐芦儿忽的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良久,她才闷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是丫头福大命大,竟被海浪给送到岛上,还恰巧被师叔给捡到了。”孟三面上露出个欣慰的笑,“师叔就是唐奶奶,她是最先收到我求救的消息,师叔本是要帮我去找师父的,不想却先碰上了你。”
唐芦儿诧异的睁圆了眼,孟三笑道:“我接到师叔的消息后,慌忙赶过去,在岛上看到你时,真有些不敢相信!”
他还记得,当时看到这丫头时,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流泪,就连他父亲受冤入狱,他都不曾掉过泪,被人千里追杀,也不曾叫过一声苦,却在几乎万念俱灰时,忽然看到那个在他手里丢失的小姑娘,竟好好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依旧带着一脸懵懂的表情,睁着一双大眼睛在那发呆。他还记得,当时是早上,清晨的阳光温柔的落下,将她面上的肌肤照得几近透明。
当时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若非唐老太忽然出现,将他这个“图谋不轨”的陌生男子赶走,他当时定是跑过去抱起她了。
后来他才知道,她自醒来后,就已忘了一切。
“虽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你刚醒来的那段时间,跟在我家那会还是挺像的,老是一整日一整日的坐着发呆,刚刚瞧着我时,眼里也是有那种怯意,只是也比以前多了几分好奇。后来,我瞧着你越来越开朗,越来越活泼,我便想,其实你能忘了那些事也好,忘了那些事,能换得这些开心,也是不错的,而且你忘了那些事后,也不再像以前那亲,对谁都小心避开,还能跟我亲近了,我真的挺高兴的。”孟三说着就搂着她的肩膀道:“丫头,我是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的,我真的很想让你一直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可是,他们那边的人找过来了是吗?”唐芦儿抬起眼,轻轻道了一句,她已差不多明白,除了这样的原因,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个身体,以前曾发生过那样的事,看着孟三眼里对她毫不掩饰的疼宠,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既是感动又是难过,为那个已经不在的白薇,为孟三,为一直以来毫无保留的关心着她的那些人。
没有人知道,白薇其实已经死了,在她落海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在了…
良缘到 第106章 青春
孟三沉默了一会,唐芦儿便知自己说的没错了,她吐了一口气,干巴巴地笑了一笑,鬼使神差的就问了一句:“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孟三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呵呵一笑:“话极少,有些自闭,但却很聪慧,还能过目不忘。你娘留给你的那几个梅殿里面的长老,不过是在你的指示下跟白苏做了几次周旋,就已为你折服,并誓死效忠你,当年若非他们的帮助,我带着你也不会逃得那么顺利。”孟三说到这,似想到了什么,笑得更深了,并还抬手拨了拨她的流海道,“连我父亲都说,你要是能将性子改一改,不那么自闭,心里想的十分,能将两分说出来,他日定不会输你娘当年的风采。”
唐芦儿惊住,只觉喉咙那似被什么给扼住了,心口那也似被什么给压住了,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良久,她才垂下眼闷声道:“那都是以前了,我现在就是个笨蛋。”
她这话说得很轻很轻,只是因这周围极静极静,还是被孟三听得个一清二楚,他仔细看了唐芦儿一会。唐芦儿将目光看向远方,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西边的云层以一种可见的速度破开,已然西沉的太阳堪堪露出半个脸,就将周围的云朵染成了金红。
还是那双清澈的眼,映着夕阳的颜色,瑰丽又宁静。孟三沉吟良久,就伸手搂住她细小的肩膀,满不在乎的笑道:“甭管什么蛋,孵出来的都是我的宝贝!小薇也好,芦儿也好,都是我的好妹子。来,抬起头来,也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你要是不愿回去,哥就给你找个他们寻不到的地方,让你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再有安远王暗中看护着,加上大景地广人多,白玥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能翻遍大景的每一寸土地。”
唐芦儿收回目光,鼻子酸酸的沉默了良久,然后就看着孟三道:“三哥是要回家去的吧?”
孟三点了点头,唐芦儿怔然道:“当年三哥带我逃走,如今若是只身一人回去的话,白月城必会找你麻烦的。听你刚刚说,那白月城好像挺厉害的,其实想想也是,一个教派若能历经朝代的更迭而不倒,其影响力必是不容小觑。你家刚经历过那样的大劫,你父亲一定不愿接着再面对白月城的使难。”
孟三一怔,他没想到她会首先想到这个,倒令他一时无话了。
然话虽是这么说,唐芦儿却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起来。从孟三的只言片语中,她已经大约知道白薇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想起陈府的陈三姑娘来,那个叫人看不透的女子。
听孟三刚刚那么一说,她也猜出来了,那位陈三姑娘,估计也是那边的人。
她不知白薇跟陈三姑娘比的话,谁更出色,但她却清楚,自己是连她们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的。
这三年,唐奶奶必也是看出她有些缺心眼,所以自香洲回来后,知道那些人已经找了过来,晓得是躲不过去了,便趁着还有点时间,将她扔到陈府里,让她练练心眼。只是,她终究不是白薇,没有那么聪慧的脑袋,也没有能让人折服的气质,她只是披着一张白薇皮的唐芦儿。
内心止不住的生出些许惶惶之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在原来的世界,她跟白薇一样,妈妈在她四岁那年,就病逝了。在部队的父亲不知该怎么照顾她一个小孩子,便将她托付给叔叔一定,父亲并未再娶,叔叔一家也未有虐待过她,只是冷着她,和婶婶平时里时不时地排挤她几句。
她像千千万万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唯一不同的是,一年到头,她见不到父亲几次。
然而面上装的再怎么不在乎,心里终究还是觉得寂寞和委屈的,长到叛逆的年纪,她开始跟那个一年难得见上几次面的父亲闹别扭。心里怪他只顾着部队,不顾家里,甚至让她连个正常的家都没有。
然而那个身材伟岸,沉默寡言的男人,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她,任她发脾气,而且每次回来都想办法给她买礼物讨她欢心。他小心翼翼的疼爱和满心的愧疚,她都知道,心里都清楚,可不知为何,自己就是要卯足劲地要跟父亲那么闹。
那短短的十几年,父亲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只要囡囡每天都能过得开开心心的,我就安心了。
可是那句话,她从来只当耳旁风,直到她高三那一年,离高考不到只十天的那个傍晚,她忽然接到了父亲训练意外死亡的消息。那一刻,她才知道,她对那个总不回家,一年难见上几次面,和她有着父女血缘关系的男人,有着无论如何也割不断的眷恋,她所有的叛逆和别扭,都是为了让他更在意更在乎她。可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她却还是跟他怄气来着。
后来,她在父亲的遗物里看到了很多关于各国新型枪械照片和资料的剪贴,还有在一些没有透露部队秘密的私人日记里,找到些许模糊的只言片语,她才隐约知道,她父亲是做什么的。而所谓的训练意外死亡,也不过是面上的说法,她父亲实际上是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幸殉职。
那一年的高考,她没有参加。
叔叔和婶婶也没有管她,而且那一年,她婶婶住院了,于是她父亲的抚恤金也被叔叔借了过去。
她除了记忆力好一些,能过目不忘外,并不比别人聪明多少,所以上不上大学,她当时觉得无所谓;至于画画,她也只是稍有天分,并非是天纵奇才,也不是不拿画笔就活不下去的那种画痴。平日里也只是兴趣使然,学过些年,被几位老师赏识过,夸奖过,但,也就那样而已。
懵懵懂懂的,就那么长大了。
记忆中,那时自己,好像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兴趣。高中的同学各奔东西开始大学生活后,她就出去打工了。当过画匠,做过酒店服务员,也在办公室当过文员,几个月换一次工作,没有什么波澜壮阔和勾心斗角的经历。
平淡如死水般的生活,哀而不伤的心情,吊儿郎当的过日子,却怎么也找不到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一直到打工了一年多后,跟同事去玩漂流时,意外落水,溺亡的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了父亲,然后听到的还是那句话:只要囡囡每天都能过得开开心心的,我就安心了。
那一瞬,她才知道,自己叛逆的青春期,竟是那么漫长。并且似乎在听到父亲过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拒绝了长大。直到她来到了这里,明晰了那些事,慢慢开阔了心情,再有唐奶奶粗鲁而又无私的关怀,她才终于抛开了枷锁,珍惜上天赐予她这穿越的奇迹,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并充满希望。
所以,无论是遇到海盗还是山贼时,她都只当是游戏红尘,更何况当时有田七在身边,那个沉默的陌生男子,却给她无比强大的安全感。
回到星棋岛后,即便被扔进陈府,她也满不在乎,因为有唐老太和孟三在,她一样可以当做是一场游戏,只要开心就好。
在知道这一切之前,她只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生命中的奇迹,可知道这一切后,她才知道,那不是奇迹,而是属于她的责任,或者说是属于原主白薇的责任。
可是,白薇已经不在了,但也正是因为白薇的不在,才给了她一场重生的造化,亦给她带来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即便她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即便她很想说,她对孟三说的一切都很惶恐,很想逃开,可是她说不出品,她也做不出这样忘恩负义的事。她既然受了白薇的再生之恩,就无法抛开她留下的责任。
“芦儿,怎么了?”看她久久不语,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眼里却没有焦距,好似在看某一处他看不到的地方或是他不知道的过往,神情带着几分悲伤,孟三不禁担心地问了一声。
唐芦儿回过神,深呼吸了一下,习惯性的笑了一笑,然后才转头看着孟三问道:“三哥,安远王和你是什么关系?”
孟三担心的摸了摸她的头道:“算是我师弟,他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徒弟。”
唐芦儿这才又想起她的那个爹来,便又问:“你来到星棋岛后,还找不到我爹吗?”
孟三沉默良久,黯然开口:“师父他老人家在我们过来之前,就已仙逝。”
唐芦儿一怔:“他不是很厉害的么?”
“总会有一些阴谋和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孟三一叹,就看着唐芦儿道,“别难过,明德已为师父报了仇,你如今也能活得好好的,师父他定是已含笑九泉。”
唐芦儿看着孟三,良久,就握住他的大掌,低下头,垂下眼,道了一句:“三哥,我会跟你回去的,可是我不再是以前的白薇了,我,我觉得我不可能那么聪明,我也不知道自己回去了能做什么,可是,我会回去的,你…”
她低着头,垂下眼,他看不清她什么表情,只觉得她好像是在哭。
“我的傻丫头哦。”孟三笑着勾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胸膛上笑道,“怎么一副要去赴死的表情,乖乖,没那么可怕,别哭,哥会保护你的。”
“我才没有哭!”被他这么一说,唐芦儿顿时觉得有些窘,便推开他撇着嘴道了一句。孟三正要笑话她,只是才要开口,就看到上官钰骑着马从那头走了过来。
良缘到 第107章 出箭就见血
上官钰骑马行到他们五丈开外的地方,忽然停下,同时举弓,上箭,张弓,对准孟三,动作迅速得让人反应不及,且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面上的神色冷静,眼神锐利。
孟三一怔,唐芦儿错愕地张开口,正要说话,孟三却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出声!”
孟三的话刚落,上官钰的箭就射了过来,那一瞬唐芦儿只觉心都跳到喉咙那了,脑子一片空白,眼睛甚至追不上那只利箭的残影。
而放箭的人却始终是面若冰石,且一箭之后,他马上又再取一箭张弓。
上官钰放箭的同时,孟三已松开唐芦儿的手,并且还推了她一下,然后自己身子一矮,就往地上一滚。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野兽的怒嚎,唐芦儿摔在地上后即回头,瞳孔猛地一缩,只见那离她不足五步远的地方,孟三已跟一头体型庞大的金钱豹搏斗上了,那金钱豹的左眼和身都各中了一箭,可看着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它的动作,且那血腥的味道,更激起野兽的凶性。
不用孟三出声提醒,唐芦儿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往远一点的地方跑开去。
震人心神的咆哮声几乎卷动头顶的云层,荒野的冷风呼呼而过,上官钰身出两箭后,就放了弓,然后轻踢马腹上前。
与上官钰的那如指挥般冷静淡然的放箭不同,孟三此刻大为兴奋,只见他一边同那头几近疯狂的成年豹子周旋,一边哈哈大笑:“怎么来了这么头宝贝,你还给它身上加一箭做什么,可惜了这一身好皮毛!”
瞧他迟迟不出手,倒像是玩上瘾了一般,上官钰骑马过来后就冷冰冰地道了一句:“你族里来人了。”
孟三微怔,那头豹子瞅准机会一声怒吼就扑上来,眼看就要将孟三半边身子撕碎。
唐芦儿吓得大惊出声。
然而,有惊,却无险。
孟三只是微一侧身,脚步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滑开,同时手一抬,即将手里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那头豹子的喉咙,几乎是眨眼的瞬间,这一切就结束了,唐芦儿看得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她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直面这等干脆又刺激的杀戮搏斗场面。
之前虽然跟田七去往香洲的一路上,田七手上没少沾染鲜血,但她要么是过后才看到那些死在他手里的尸体,要么是自己主动避开视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完整的看过整个过程,一次都没有。
拔出匕首的同时,孟三再给那豹子加了一掌,被拍到地上的豹子不甘地呜咽了几下,就断气了。
孟三收了匕首,再看向上官钰,上官钰便又道了一句:“是你父亲的亲信。”
唐芦儿站在一旁,有些惶惶然的看向他俩,孟三呵呵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头子着什么急。”
上官钰不理他,转头看了一旁的唐芦儿一眼,唐芦儿怔怔地对上他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沉默间,不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唐芦儿抬眼一看,但见那骑马奔过来的是上官钰的随从赵力。只见他骑马行到上官钰旁边后就拉了缰绳,然后一个翻身下马,朝上官钰低头道:“王爷,平阳侯世子,郑国公等人都到帐篷那边了,正准备晚上在猎场这边开宴,太妃让属下过来跟王爷说一声。”
“哦,正巧,那你将这个拉回去吧,给他们加加餐。”孟三一听,便踢了踢他脚边的那头豹子笑道。
赵力过来时早看到这头豹子了,听孟三这么一说,即道:“孟爷果然身手不凡,前天那头母豹,听说是十几个人围猎了快一个时辰才拿下的。”
“前天就猎了一头母豹。”孟三恍然,“我说呢,这几天明明有人狩猎,这东西不在林中好好待着,却潜到这袭击人起来,敢情是为报仇来的。”
上官钰瞥了孟三搁在地上的那个竹筐一眼,淡淡地道了一句:“需要什么药材,一会说一声,我让人给你送去。”
“还是小师弟善解人意,行,那我就先走了。”孟三哈哈一笑,即上前拉住赵力那匹马,在那马脖子那拍了拍,然后回头招呼唐芦儿过来,又在她脑门上揉了揉道:“哥先回去瞅瞅,你就跟这冷面王慢慢遛着回去吧。”
唐芦儿还不及出声,孟三就已经翻身上马,随后一掉马头,就策马走了。
“你回去叫个人来一块把那头豹子抬回去。”上官钰接着就吩咐了赵力一句,赵力一怔,正想说他一个人抬回去没大问题,只是当他看了唐芦儿一眼,即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张口应了是,就转身快步跑了。
天边的太阳只剩下不到半张脸,西边的云彩已从刚刚耀眼的金红转为沉郁的深红,雨后的草地潮湿的不像话,唐芦儿刚刚那一摔,将自己个半边衣裳弄湿了好些,裤脚边还沾了几片半黄不黄的草叶,瞧着还真有几分狼狈。
孟三和赵力离开后,唐芦儿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马背上的人又迟迟不开口,她不得不又仰起脸疑惑看了他一眼。原本就很高大英挺的男人,穿上骑猎装坐在骏马上,使得他看着比实际还要高大魁梧,唐芦儿仰了一会脑袋,就觉得脖子有些酸了。
上官钰这才下了马,走到她跟前,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刚刚有伤着?”
唐芦儿摇了摇头,然后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身上。
“他都跟你说了。”上官钰又问了一句。
唐芦儿点了点头,心里却灰头土脸的想着,原来大家都是把她当成了白薇,唉,她还以为自己那么有个人魅力,能令萍水相逢的男人对她那么好,啧啧,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表错了情!
瞧着她这么低落的表情,上官钰误会了,沉默地看了她许久,然后转开目光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就说吧。”
“啊?”唐芦儿一怔,不解地看着他,迟疑道,“说什么?”
“你父亲。”上官钰又看了她一眼。
“哦,他啊,我虽想不起来了,但我以前应该没见过他吧。听三哥说我才出生不就,他就抛下我娘和我离开了北漠,后来三哥带我过来这边时,他却已经死了。”唐芦银行户头上摇了摇头,“反正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上官钰一怔,便问:“孟三没跟你说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参与了什么阴谋,反正我都想不起来了,而且你也为他报了仇,我还问那么清楚做什么。”唐芦儿说到这,便瞅着他问了一句,“你不回去么?天要黑了呢。”
“上马吧。”上官钰沉吟一会,便朝她开口,结果瞧着她一脸愣怔的表情,便又道:“不是要我教你骑马的吗,上去吧。”
“可是。。。。”
“我给你牵着,别担心,它不会把你甩下来的。”上官钰说着就抓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这一拉,唐芦儿晕晕乎乎地被他推下马后,只觉视线似乎一下子开阔了好些,目光能看得更远了,连风似乎都比刚刚强劲了不少。
上官钰帮她牵着马缓缓往前走,时不时回头提醒她该注意的地方,唐芦儿垂下眼看着走在她前面的男人,他的背景永远是那么挺拔,即便只是这么如散步般的缓步行走,却也让人感觉其步伐稳健而有力。
忽的想起刚刚他拉弓箭的英姿,她即找到挂在马背一侧的那张弓,心头有些激动,便拿起来道:“我能玩玩这个吗?”
上官钰加头,微怔之后便笑道:“你试着拉一拉,看能拉到什么程度。”
唐芦儿使尽了力气,却也只能拉个五分之三满,再勉强,手臂就开始发抖了。上官钰仔细看了她一眼,心头一动,便道:“下来,我教你射箭。”
男人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在说话,猎场上的风吹过,四野寂静无声,只闻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无比耐心的提点着。
“呼吸放缓,眼睛看着目标,心沉下来,别紧张。。。。”
三箭之后,她射中了二十米开外的土墩;接着,她射中了二十米外的那颗只手臂粗的树干;可再接下来,她却射偏了十几米外,那只从眼前跑过程的野兔。
刚刚那感觉,就差一点点,唐芦儿微一怔,上官钰却没有意外,安抚道:“这张弓对你来说太勉强了,臂力不及,加上瞄准移动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其实,他真正意外的是这姑娘瞄准的感觉,精准得让他不敢相信。特别是那双眼睛,每当瞄准目标的时候,沉静的根本不像是个初学者。
他忽然想当时在定南王府时,她曾被人抓住玩那数红豆的事,五把红豆,在洒下的同时,她心里就已知道了单双数。这等天份,上官钰一脸探究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或许早之前她还有一些底子在。
就在上官钰沉思的时候,唐芦儿已再次张弓,上官钰甚至不知道她瞄准了什么,就见那只箭射了出去,他顺着一看,随即心头一诧。
“中了中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它刚刚还跑着呢!”唐芦儿马上转头,面上兴奋无比。
上官钰回过神,点了点头,唐芦儿已经朝那只被射中的兔子跑过去了。
只是当她抱着那只野兔回来时,面上却带着几分不忍,嘴里喃喃了一句:“这就死了。”
上官钰一怔,便接过她手里的兔子,一脸淡然道:“只是只野兔罢了。”
不明他怎么忽然就冷下语气,唐芦儿抬起脸,上官钰正好也看着她:”以后要是遇到了危险,又没人在身边时,不要犹豫,就像刚刚那样,出箭就见血。”
他说这话时,眼神认真,很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出时,却似有肃杀之气豁然而出,让人心头不由就是一震。
唐芦儿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两人对视良久,上官钰才接过她手里的弓箭道:”上马吧,晚了,天也冷,早点回去。”
良缘到 第108章 失踪
在房舍内窝了两天的陈嫣红,在这个猎场夜宴的晚上被陈夫人好好打扮了一番,然后强拉了出来,不管怎样,对他们这等钟鸣鼎食的人家来说,子女的婚姻既是子女一生的大事,亦是跟家族的命运息息相关,所以对陈夫人来说,一次的失算是不可能令她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