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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爷,男女授受不亲,你总跑姑娘的闺房来于礼不合。”
“她救了我,我过来看她一眼,怎么就于礼不合了?”
“你上午一回下午一回,一呆就是半个时辰,千万眼都有了,哪里是一眼?”
“寒星,你这话说错了。顾少爷每日进来确实只看一眼,只是这一眼就是半个时辰。”
被冬雪如此打趣,顾小白顿时脸皮涨红,扭头就走。
寒星看到他跨出门槛,这才嘻嘻笑了起来,说:“还是冬雪姐姐厉害,一句话将顾少爷羞走了。”
冬雪笑着说:“没想到,他外表跋扈,其实最是腼腆不过。唉,姑娘若是嫁给他,倒也不赖。”
顾小白还没有走远,听到这句话,脸皮越发地红了,心跳砰砰,加快脚步走向都总管府的外院。阮碧遇刺后,余庆怕杏花巷不够安全,又怕刺客们不死心,直接带她回都总管府里,派了几列侍卫,内外巡逻。
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
走出垂花门,顾小白见安平和安顺背对着自己,坐在假山边说话。许是说得入神,居然都没有听到脚步声。
“…我当真不明白少爷在想什么?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晋王恋慕五姑娘,为她大逆不道,违抗懿旨,连京都明珠这样的名门闺秀都视若无物。他还要横插一脚,那不是让京城百姓看笑话?”安顺埋怨地说,“说起来他们还是表兄弟,为同一个女人,兄弟反目,着实难看,着实难听。”
安平哇哇大叫着:“什么叫少爷横插一脚?少爷跟五姑娘可是交换过庚贴合过婚,大长公主、阮老夫人彼此通了气,又是东平侯夫人做的媒人,连下聘的日子都拣了。如果不是晋王硬生生横插一脚,这亲事早就红纸黑字,板上钉钉。对了,指不定如今都成亲了呢。所以,不关少爷的事,是晋王不厚道。”
顾小白连看他后脑勺几眼,心想平时没白看重他。
“咱们这是清楚的,才这么说,可见外人哪知道呀?他们只会拣最难堪的说,比如说什么少爷与晋王姨表兄弟却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总而言之,少爷应该跟五姑娘划清界线,省得被唾沫淹死。再说,如今大长公主是绝不可能再认五姑娘做孙媳妇的,少爷便是再努力,也是白搭。还不如早点放弃,全个名声。京城里那么多闺秀,也不见得比五姑娘差。不说别的,单说最近频繁上门的镇国公府的姑娘,容貌气度是略逊五姑娘,但是出身显贵呀,也不辱没咱们少爷。”
顾小白眉头皱紧,差点就想冲过去给安顺一大耳括子,想了想,还是不动,倚着假山听两个小厮说话。
“安顺,你小心点。要是这话让少爷听到了,非得抽你七八马鞭不可。”安平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少爷为什么一声不吭跑出京城?”
“不就大长公主不让他投军,他偷偷跑出来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原因便是厌恶韩姑娘,怕大长公让他们定亲,所以提前跑了出来。”
“原来如此。”安顺恍然大悟,好奇地问,“你咋知道的?少爷告诉你的?”
“得,少爷咋会跟我说这事,是我猜出来的。这位韩姑娘已经十六岁了,再不订亲就成老姑娘了。少爷在交趾国呆上一年半载,再回到京城,说不定韩姑娘就定亲了。”安平说,“再说,少爷跟五姑娘也不是绝无可能。虽然大长公主现在很生气,不愿意让少爷跟五姑娘有往来,可是架不住少爷喜欢,等个一年半载,她于心不忍,也就松动了。倒是晋王,可是太后赐的婚事,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听到这里,顾小白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摸摸左胳膊上面的伤痕,心里如同饮蜜一般。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吧哒吧哒的脚步声,透出一股急冲冲的味道。回头一看,只见寒星走出垂花门,一脸欢喜。
他心里一动,连忙问:“是不是五姑娘醒了?”
寒星笑弯眼睛,点点头说:“是醒了,叫我找柱子进去说话…”话没有说完,感觉到眼前一花,身侧一股风过,顾小白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一口气走到阮碧所住房间门口,顾小白才放慢脚步,把脸上的焦急、关切、兴奋等略微收了收,挑起帘子走进去。
阮碧已经起来了,身穿一件鹅黄色罗衫坐在窗前榻边喝着汤水,虽然昏迷了五六天,她却并没有消瘦,脸颊反而泛着浅浅的粉色,看起来气色不错。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诧异的神色,问:“顾少爷,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庆远投军了?”
一腔欢喜顿时化为乌有,顾小白僵立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冬雪着实不忍心,在阮碧后背轻轻戳了一下。
阮碧不为所动,继续说:“我听冬雪说,今日都是五月初九了,大军怕是已经到杭州,从钱塘江入海了,你再不追赶,指定是追不上的。”
话音刚落,顾小白一脸铁青,转身走了出去,门帘子被他摔的啪啪有声。
冬雪终于忍不住了,使劲地戳阮碧一下,说:“姑娘你真过份,他日日盼着你醒来。方才进来时多高兴的,眼睛就跟外边的太阳一样亮晶晶,你非得让人家沉了脸伤了心不可呀?”
阮碧不说话,低头继续喝汤,也知道自己过份,但还能如何?冬雪羞走顾小白那会儿,她就醒来了。他的感情她实在担当不起,所以宁肯伤了他,也不愿意让他再情系自己了。
“冬雪,我昏迷这阵子,可曾下过雨?”
“有一日下过雷阵雨,此外都是大太阳。”
阮碧若有所思地垂下眸,一会儿,又问:“最近可有什么紧要事情?”
“紧要的事件倒没有,就是京里来了一封信,我跟郑嬷嬷怕有急事,就自作主张拆开看了,还望姑娘莫怪。”
“这有什么好怪的?说了些什么?”
“是兰大姑娘写来了。说是三老爷和二夫人要求查账,结果还真让他们查出来了。大夫人确实中饱私囊,据说贪了将近五万两银子,都在涿州舅老爷那里。老夫人一怒之下,罢了大夫人主持中馈的权利,二夫人觉得这回该自己当家了,不想却给了新来的三夫人。她大怒,已经带着三姑娘、七姑娘回扬州了,扬言绝不再踏进阮府一步。府里出了这么多事,老夫人气得病倒在床,宫里倒是赏下一些药材,还嘱咐她好好将养着。”
阮碧点点头,阮府终于还是落入三老爷手里了,四姑娘也终于又得宠了。
“姑娘,怎么回事?”寒星挑起帘子进来,诧异地说,“方才我在外院,看到顾少爷拉着马出府了,我问他去哪里,他也不理我。”
尽管在预料之中,阮碧还是目光闪烁,片刻,才重新镇定自若地说:“他向来一阵风一阵雨,谁知道怎么回事?周柱子呢?”
寒星迷惑地看她一眼,挑起帘子招招手:“柱子哥,进来吧,姑娘叫你。”
周柱子躬身缓步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个礼。
“周柱子,从今日开始,你带几个人到附近州县收去年的谷子,有多少收多少。”
第二十章 言词如刀(大修)
谢贵妃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心里慌得很,呼吸艰难。召了太医过来把脉,说是腹中胎儿日渐长大,母体负担过重,心跳过速实属正常,贵妃不必过虑,少动多休息即可。
在榻上躺了一会儿,依然不见好转,万姑姑看她呼吸急促,脸颊潮红,心里着急,便派了一个小黄门去禀告管家。过着小半个时辰,小黄门回来说:“姑姑,于公公说,官家今日早早退朝,去太后宫里了。”
万姑姑问:“那你怎么不去太后宫里禀告一声?”
“小的去了,被拦在外头不让进,说是管家与太后娘娘、惠文大长公主、顾夫人正在商议要紧事,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大长公主和顾夫人在宫里?”谢贵妃在榻上抬起头,好奇地问。
“是,娘娘。说是卯正就进宫了,一直在太后宫里。”
谢贵妃摆摆手,试意小黄门下去,翻个身坐起。万姑姑忙上前一步,塞个大引枕头在她后背,说:“大长公主跟顾夫人一向不和,今日一起进宫见太后娘娘和官家,定是有什么急事。”
“能让她们一块儿进宫,除了顾小白的事再无别的事。"”谢贵妃动动身子,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一点。“官家昨晚跟我说,前两日顾小白留书南下,要去庆远从军。大长公主的意思是派人去追他回来,定国公坚决不让,两人大吵一架,大长公主拿茶把定国公的额头都砸破了。定国公一怒之下扬言,若是大长公主阻止顾小白从军,他便是抗旨也要休妻`````”谢贵妃见万姑姑惊讶地睁大眼睛,抿嘴一笑说,“我听着也是乐不可支,这都一把年纪,还闹出这种荒唐事。”
“后来呢?”
“大长公主哪里肯服气?说休妻就休妻,果真找了官家。官家只好把两人都请到宫里,温言劝慰一番,又说让晋王看着顾小白,只在中军帐里历练,绝无性命之虞。大长公主这才消了气,不再说追顾小白,定国公也不再提要休妻的事``````”
话还没说完,外头传:“皇后娘娘驾到。”
谢贵妃蹙眉,非但不站起来,反而顺势又倒回榻上。
一会儿,宫女内侍簇拥着皇后进来,万姑姑和一干内侍宫女都纷纷跪下见礼,只谢贵妃卧在榻上,安然不动。赵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愠怒,面上却半分不显,反而端起笑容,到榻边坐下,亲热地拉着谢贵妃的手说:“妹妹,方才听太医说,你身子不爽,可要紧不?”
谢贵妃慵懒地说:“也没什么大事,便是心里慌得很,太医说怀孕过七个月,心条加快是正常事。我这才想起,前年怀着骥儿时也是如此。因为这等小事惊动姐姐,着实罪过,还望姐姐勿怪。”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欠欠上身。
“你怀着陛下骨肉,便是最小的事情,也是大事,可疏忽不得。”赵皇后口是心非地说真,盯着谢贵妃圆挺挺的肚子。
谢贵妃非但不回避她的眼神,反而得意地挺挺肚子。
赵皇后象是被刀剑刺伤眼睛一样移开视线,说:“妹妹,我今日来,有一桩事要同你商量。”
“姐姐请说。”
“陛下昨日跟我说,想进封阮修仪为昭仪,依你看如何是好?”昭仪与修仪同为九嫔之一,品秩相同,不过昭仪式九嫔之首。
谢贵妃脸色微白,说:“陛下说什么,自然是什么了.只是昭仪与修仪同为正二品,何必多次一举,将来直接封妃不好吗?说起来四妃缺两位恩。”除了她,另一个妃子便是生下大公主的德妃。
“妹妹你不知道,陛下还真想封她为淑妃,只是我说,她进宫才半年,尚未有所建树,一下子封妃,如何服众?他才又提出要进封她为昭仪。”赵皇后看到谢贵妃的脸色又白几分,心里十分痛快。“还是年轻貌美的好使唤,这些年进宫的嫔妃不少,也有二三十人,哪个让官家如此上心了?我昨日回想了一下,也只有妹妹入宫那阵子可以相提并论。”
即使谢贵妃再沉得住气,听到这里也是怫然变色。她与官家两情相悦,十年来一直亲密无间,卓尔不群,岂是一个刚刚进宫的阮修仪能够相提并论的?赵皇后见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又怕再说下去让她动了胎气,反倒是自己的不是,于是笑着说:“妹妹且好生歇息着,我回宫了。”打定主意,过量日便将谢贵妃说的“昭仪与修仪品秩相同何必多此一举”转告官家。
赵皇后一走,谢贵妃恼怒地大引枕摔在地上。
万姑姑使个眼色,打法内侍和宫女下去,将地上的大引枕拣起来,拍拍灰,重新放回榻上,细声地说:“娘娘莫要恼怒。若是恼怒,便是中她的记了。她如此挑唆,不过是想让娘娘出手对付阮修仪。官家如今对阮修仪正在兴头上,听不进别人的话。若是贸然针对她,反而容易招来他的反感。”
谢贵妃按着胸口,眼眸微垂,半是愤怒半是伤心,说:“姑姑,已经十二年了,那些话犹在耳边。”
“娘娘。”万姑姑斟酌严词说,“我在宫里三十多年,见多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嫔妃,大部分飞得越高摔得越惨,如今娘娘这般十二年如一日鲜少有之。这阵子陛下是宠爱阮修仪,但是各地进贡的时鲜水果、香粉胭脂、绫罗绸缎、金玉头饰`````都是娘娘先挑,才轮得她。可见陛下心里,娘娘依然排在首位。对阮修仪不过是贪慕新鲜,一时移情。所以娘娘先安心生下孩子,养好身子,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这话甚合谢贵妃心意,脸色稍霁。
万姑姑暗暗吁口气。这段时间,因为身子日重,又因为官家待她没有从前上心,谢贵妃动辄情绪起伏,不复从前的聪慧沉稳,而且听不进任何逆耳的话。前两日,她暗示她要向从前的瑞妃娘娘现在的太后学习,不要把帝王的宠爱放在心上,结果招来她一记白眼。
红颜未老恩先绝,在后宫三十多年,她见过太多的沉浮起落,君王的宠爱鲜有从一而终的。远的不说,只说宣宗皇帝。当年瑞妃娘娘初入宫时,很得他欢心,宠冠一时,便是刮小风,也要派黄门提醒她添衣。不到一年,宫里新进一位美人,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宣宗皇帝即刻移了情,好在瑞妃怀上了官家。官家长到五岁,敏而好学,大儒称赞有加。宣宗皇帝才重新想起瑞妃,重新宠爱她。好景不长,晋王三岁时,地方又送来一位美女——便是后来生下七皇子的淑妃。宣宗一见,惊为天人,为她连罢半月早朝。有一回她信口说想随时看到漫天星斗,他便诏令全国工匠集聚京城,把她所住的琼华宫东殿屋顶设计成天穹模样,在边角视线不能触及地方点上灯笼,中间镶嵌着金银打造的星星,光芒闪烁,到真能以假乱真````便是这般宠爱又如何,临终之时,还不时=是一纸圣旨遣她入了玉虚观修行`````
正思潮起伏,听殿外小黄门报:“娘娘,延平侯夫人在宫门外求见.”万姑姑证了证,昨日才是嫔妃见家人日,延平侯夫人带着谢明珠来过,怎么今日又来了?和谢贵妃相视一眼,她也是一脸惊讶。
“速速请她进来。”
过着小半个时辰,延平侯夫人匆匆走进来,神情凝重,低声说:“明珂出事了。”
“什么事?”谢贵妃坐直身子,纳闷地问。
“濠州那边传回话来,说是初三那日半途伏击阮五丫头,没将她如何,倒误伤定国公府的大少爷。”
怪不得惠文大长公主与顾夫人一早进了宫,谢贵妃恍然大悟,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问:“可有性命之虞?”
“不知道。”延平侯夫人实施额头的汗水说,“听说他中的暗器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两个时辰就会夺人性命。倘若他死了,惠文大长公主、定国公如何肯罢休,定会闹个天翻地覆,可怎么办才好?”
“娘,你不必着急,若是他几经死了,惠文大长公主还有精神进宫。”谢贵妃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转身看着延平侯夫人说。“娘,上回我不是跟你交待过,等晋王到交趾国后再动手,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呢?”
“明珂,不是咱们动的手,是`````”延平侯夫人指指西边,慈宁宫在皇宫西边。"后来阮家五丫头落了单,咱们的人觉得有机可趁,才想浑水摸鱼,不想伤了顾少爷,真真是倒霉,鱼没吃到,沾了一身腥臭。”
谢贵妃沉呤片刻说:“既然是她动的手,咱们也不用担心,让父亲处置好相关人等即可。”
“这个你放心,你父亲不曾出过面,都是渝林老宅刘管事出面的。今晨你父亲接到濠州来信,已叫你七叔回渝林妥善处置他,”说到最后四个字,延平侯夫人特别加重口气。
谢贵妃放下心,坐回榻上,安抚地说:”娘,你不必担心,既然那边动的手,多半会不了了之。”
“能吗?”延平侯夫人犹豫地问。
“过一两日便见分晓。”谢贵妃笃定地说。、
都没用一两日,响午,便有]消息传来,说是惠文长公主、定国公、姑老爷、顾夫人、顾静宜一家五口乘船南下,经泗州去濠州。至于顾小白遇刺一事,据说是泗州与濠州交界的青牛山草寇所为,官家大怒,勒令濠州与泗州两府都总管一个月内剿灭草寇,顽抗者,格杀勿论。
若还有其他,便是在初八傍晚,征夷大军送了一封八百里加急信件,直呈太后。不知道信里写着什么,太后看了,揪着胸口半天。
第二十一章 一记耳光
濠州城最近极不平静。自初四那日起,大街小巷全是一队一队带刀执枪的兵卒,见到稍微带点江湖气息的男女行旅,便二话不说地绑回衙门问话。还有坊正,每日挨家挨户走访,若是发现没有户籍的、来历不明的,不论男女老少,也一律带回衙门盘查。
因此短短几日,衙门里的监牢已是人满为患。
如此异常行径,自然引得一干平头百姓议论纷纷,不过说来说去,也只知道有位京城的贵人遇刺了。到初十那日,惠文大长公主的仪仗开进濠州城,才知道这位贵人是惠文大长公主与定国公的嫡长孙,太后的内侄,官家的表弟…真正金贵到极点的世家少爷。
正值初夏,濠州城里草木葳蕤,繁花烂漫。惠文大长公主却无心欣赏,直奔都总管府。看到顾小白躺在床上,脸颊消瘦,双眸紧闭,眉宇间一团黑气,顿时眼泪就下来了。扑到床边,摸摸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脸,跺脚大骂:“哪个天杀的不长眼睛,我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顾夫人也是泪流满面,抽抽噎噎地说:“他怎么还不醒来?这都七天了。”
余庆说:“大长公主、顾夫人不必着急。白莲大师说,顾少爷并无大碍,只是余毒未清,待他施展针灸,再辅以良药,左右不过两日定然会醒。”
大长公主怔了怔,问:“天清寺的白莲大师?他怎么会在这里?”
“交趾国气候湿热,丛林深山,毒虫遍布,瘴气滋生。白莲大师原本是随王爷南下,为军中效力。听说顾少爷中毒了,王爷便将他派到濠州。”
“好好好,早就听说他精通药理,特别擅解毒虫瘴气。”大长公主吁出一口气,看看左右,只有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和安平安顺在床前服侍,心里顿时一股火起,沉声问,“她呢?”
余庆愣了愣,问:“谁?”
“还能有谁?”大长公主没好声气地说,“阮家的五丫头。”
余庆看她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说:“五姑娘在杏花巷自家住宅里。”
“好好好,我家小白为她连命都不要,她都不在跟前侍候,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大长公主重重地一拍床,眼梢高高挑起说,“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余庆犹豫片刻,说:“大长公主误会了,并非是五姑娘忘恩负义,只因为那日她也受了不少惊吓,回来后就一直卧病在床。顾少爷是为五姑娘挨的一镖,不过五姑娘也为他吸出体内毒血。白莲大师说,若非她动作及时,便是大罗金仙再世,也不能救回顾少爷…”
“你便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无法改变是小白救了她的事实。”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打断他,见他嘴唇嗫嚅,还要分辩,伸手阻止他,“你不必再多说,我知你对匪阳忠心耿耿。将来见了匪阳,少不得替你夸几句。可你要明白,她跟你主子没个正经名份,将来能不能成都难说呢。”
余庆大为尴尬,不再分辩,说:“大长公主且稍坐,我这就派人去请她过来。”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又回眸仔细端详顾小白,越看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在他手背掐了一下,骂着:“你真是个傻孩子,她值得你用命来换吗?下回若这样子,我便再不认你。”
也不知道顾小白听明白了,还是怎么着,眉毛忽然拧到一块儿,嘴巴也张张合合吐出几个字,只因为太过含糊,大家都没有听明白。大长公主又是心疼,又是爱怜,左摸一下,右碰一下,一会儿想他真是瘦多了,一会儿想他真是不值得…
过着半个时辰,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一转头,阮碧正好挑起帘子进来。一身浅绿碎花罗衫,犹沾染着外面的阳光,新鲜娇嫩,如同刚长成的柳枝条,哪里有半分病气?大长公主看看她,又看看床上躺着面无人色的顾小白,越发恼火,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空气都嗡嗡振动。
紧随其后的余庆看阮碧雪白的脸颊泛起五个红红的手指印,直皱眉头。
没想到见面就是个耳光,饶是阮碧向来沉得住气,也愣住了。
大长公主恨恨地说:“果然是无情无义到极点。小白为了救你,生死未卜,你不守在床前,倒打扮的花枝招展?从前我真是白瞎了眼睛,居然觉得你知情识趣,还想将你许给小白。”
阮碧微作沉吟,终于放弃辩解。其实顾小白回濠州一路都是她在照看,还跟着他进都总管府守了两宿,白莲大师过来后,说他已无性命之忧,她才返回杏花巷处理事务。饶是如此,每日里还是会过来看上一眼。
大长公主见她不吱声,心里怒不可遏,再起扬起手。
余庆连忙上前一步,拦在阮碧面前,这一记耳光就打在他脸上。“大长公主请息怒,五姑娘每日都会来看顾少爷的,只是到底男女有别,守在床侧于礼不合。”出于替晋王维护的私心,他并不想告诉大长公主阮碧曾守过顾小白两宿。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坐回床边,低低说一声:“滚。”
阮碧依然不恼不怒,曲膝一礼,退了出来。外面阳光灿烂,照着她半边脸颊的五个手指印分外显眼,寒星看了一眼,埋怨地说:“姑娘也真是的,为何不分辩?说什么顾少爷救了你,明明是他带你到斜坡的。要是早带你往前走,就不会遇到这群刺客了。”
阮碧笑了笑,不吱一声。
回到杏花巷,冬雪一见她脸颊,顿时哎唷唷地叫了起来。等知道原因,少不得将惠文大长公主咒骂一番,然后去厨房煮了鸡蛋。阮碧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任她拿着鸡蛋在脸颊滚来滚去,渐渐地生出睡意。
冬雪推她一把,说:“这会儿都晌午了,你若是睡了,晚上定然会睡不着。”
“先让我睡会儿吧,昨晚我本来就睡得晚。”
听她说话都含糊了,冬雪知道她确实困了。“我听寒星说姑娘昨晚画图到三更,究竟画的什么?”
“是个粮仓,防火防潮。”
“要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放稻谷用。”
“姑娘叫周柱子去附近州县收粮,就是要放在粮仓里?”
阮碧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睡意渐浓。
“姑娘,咱们才几个人,收这么多稻谷来有什么用呀?”冬雪纳闷地问。
“今年雨水很少,早稻多半要减产了,先收回来以防不测。”
冬雪想了想,没有想明白,说:“姑娘怎么会懂这些呢?”
正说着,郑嬷嬷捏着一封信进来了,说:“姑娘,兰大姑娘来信了。”
阮碧睁开眼睛,拿过信,剔掉封泥看着。
郑嬷嬷见她渐渐蹙眉,着急地问:“姑娘,兰大姑娘说什么了?老夫人身体可好些了?”
阮碧微微摇头说:“兰姑说,前两日祖母又吐了一口血。徐郎中说,再这么下去,早晚成咳血之症,到时候就是药石无效…”
“我早劝过她,戒急戒怒,她就是不听,再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郑嬷嬷说着,眼泪潸潸。
“兰姑还说,查账有结果了,大…母亲确实中饱私囊,贪了将近五万两银子,都在涿州舅老爷那里。祖母一怒之下,罢了大夫人主持中馈的权利,二婶觉得这回该自己当家了,不想却给了新来的三婶。她大怒,已经带着三姑娘、七姑娘回扬州了,扬言绝不再踏进阮府一步。”
“老夫人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将当家之位交给三夫人呢?这下子阮府不落入三老爷手里吗?”郑嬷嬷着急地瞪大眼睛说,“不行,不行,姑娘你赶紧写封信劝劝老夫人,别让三夫人当家,让兰大姑娘管着。”
“妈妈,你以为祖母愿意三婶当家?”
郑嬷嬷只是一时着急,如何不明白其中玄机,讷讷良久,叹口气说:“终究让他得偿所愿了。”顿了顿,推推阮碧的胳膊说,“姑娘,你想想办法,帮老夫人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