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吐吐舌头说:“确实没有。”
很少看到她如此俏皮的模样,晋王心里欢喜,说:“真想把你带到兴平城去。”
“那里有什么?”
“什么都有,咱们每天可以一起到草原上骑马,然后看落日。天黑了,就搭个帐篷,烧个篝火,看星星。”晋王说着,露出向往的神色说,“昨晚我想象着你穿着石榴裙骑在马上,裙裾在风中飞扬的样子,一宿都没睡…”
“一宿没睡?”
晋王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暧昧,眼神也变得炙热。
阮碧不说话,看着他吃吃地笑着。
然后他也笑了。
天工绣房前院的作坊里,一群绣娘围着二姑娘,七嘴八舌地追问送给太后的绣品是如何出来的。二姑娘甚是得意,一一解答,末了,还穿针引线地演示一番。绣了十来针,心里忽然一动,看看左右,四姑娘和三姑娘正拉着一个绣娘指着绣架上的花朵问着,不见云英和阮碧。
她微微沉吟,用针戳着手指,哎唷一声,松开针线,捏着手指,斜了春柳一眼。春柳忙过来扶起她,说:“各位娘子,不好意思,我家姑娘伤着手了,我扶她去旁边歇一会儿。”
绣娘们说:“去吧,去吧。多谢阮二姑娘指教了。”
二姑娘点点头,矜持地说:“众位娘子才是高手,我不过是班门弄斧,改日再来请教。”说罢,和春柳急冲冲地回到迎宾室里,只见秀芝一个人坐着,不见云英和阮碧。
二姑娘心里冷笑一声,果然又是另有目的,自己险些又上当了。看看左右,见有扇小门通着后院,便往那边走。秀芝连忙站起来拦着,说:“二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人家后院。”
二姑娘沉声说:“你让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五妹妹在里头做什么?”
话音刚落,忽听阮碧的声音响起:“哦,二姐姐,我在里头做什么呀?”
跟着门一开,云英和阮碧走了进来。
二姑娘冷冷地瞅她们一眼,走到门边,扶着门框,头伸进里面探看一番。只见满院空寂,唯有阳光清风。
第七十八章 共叙衷肠(改写版)
刚笑了一声,头顶忽然挨了一记。云英一愣,摸摸脑袋,摸下一块小木头。抬头一看,只见罗有德从屋檐梁上探出头来,冲她扮个鬼脸。
在西北兴平城时,云英就是晋王书房里侍候,自然跟这些侍卫很熟,白他一眼,走到石矶边坐下,笑眯眯地看着花圃里一丛绽放的白菊。有德从屋檐梁上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走到她旁边坐下,问:“云英,你方才傻笑什么?”
云英紧张地看看左右,板着脸说:“你下来做什么?快回去,别让人看到了。”
有德不以为然地说:“这是咱们的地盘呀,看到又如何?”
“你不能离开王爷三丈,忘记了?”
有德眯着一只眼睛瞄了瞄距离,说:“现在也没到三丈,再说余庆还在屋檐下藏着呢,不会有事的。”
云英推推他说:“那也不行,快去屋檐下藏着。”
有德摇摇头,说:“不去,才不想听王爷跟五姑娘腻歪。”
云英吓得几乎跳起来,瞪着他说:“你居然敢偷听?”
有德眼神无辜地说:“哪有偷听呀?都是直接跑我耳朵里来的,你以为我想听呀,就是不想听,所以才跳下来的。”
听到这话,云英有点好奇,瞅瞅严丝无缝的房门。
“唉,云英,想不想知道王爷和五姑娘说什么了?”
云英板着脸,白他一眼说:“我没你这么无聊。”
“就是无聊,自从回到京城,这日子他妈的太无聊了。不能骑马,不能打架,不能喝酒…王爷见一回五姑娘,还得千方百计,要是在兴平,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劲?谁敢说三道四, 我罗有德第一个上去结果他。”有德一边愤愤地说着,一边挥着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兴平是边城,百姓杂居,自然跟京城不同。再说,这里有王爷的家,不回来怎么行?”
罗有德深深叹口气,顺手扯过旁边的一根草杆,放在嘴巴里嚼着。一会儿,用肩膀碰碰云英,说:“唉,你真不想知道方才王爷与五姑娘说了什么吗?”
云英连迭摇头,眼睛却又斜睨着厢房,掩饰不住的好奇。
罗有德凑到她耳朵,低声说:“我告诉你,方才五姑娘跟王爷说…”看她眼珠停滞,侧耳聆听的模样,轻笑一声,学着阮碧的口气说,“什么也没有说。”
云英知道他骗自己,又气又怒地瞪他一眼,跳起来走到屋檐下站着。
有德张狂地哈哈大笑,身子往后一仰,倒在台阶上,双手枕着头,仰头看着蔚蓝天空。“云英,你知道吗?昨晚王爷说要指门亲事给余庆。”
云英心里好似漏跳一拍,半晌,声音有点不自然地问:“王爷要给余庆大哥指婚呀?指的是谁家的姑娘?”
“不知道,王爷没说。”见她声音异样,罗有德问,“云英你是不是喜欢余庆呀?”
云英拉下脸,啐了一口。“呸,你别胡说八道,我就这么随口一问。”
“别狡辩了,在兴平城的时候,余庆的衣服破了,全是你缝的。你要是不喜欢他,见鬼了。”
“兴平城时,咱们人手不够,他又是我同乡,给他补几件衣衫怎么了?”云英见罗有德还要说话的样子,怕藏在屋檐下的余庆听到,彼此难堪,赶紧上前几步,蹲到他身边,低声说,“ 罗有德,你给我闭嘴。”
有德装出害怕的样子,不过,还是闭上嘴了。
云英吁出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角余光顺着屋檐方向找了找,就是找不到余庆藏身的方位。
“他在第三根梁那里躲着。”
云英赶紧收回眼神说:“要你多事。”
罗有德斜她一眼,说:“真是喜欢,就跟王爷说一声,王爷最是通情达理,体恤下属。”
诚然,云英心底有点小想法,但是她接受的训练第一条便是忠心不贰,主人说向西绝不向东。所以晋王把她送给阮弛当假侍妾,她也一声不吭,毫无怨言。“你别胡说八道,我是要侍候 王爷一辈子的。”到底心里有点失落,说话便带着一股赌气味道。
“得了,你见过有二十岁以上的丫鬟吗?你都十八岁了,早晚得嫁人。”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云英不高兴地说:“罗有德,你今天做什么总要说我,是不是王爷没有给你指婚,你心里不爽呀?”
罗有德挑挑眉说:“你说对了。”
“那就去跟王爷要一个?”
罗有德斜睨着她,戏谑地说:“那我让王爷把你指给我怎么样?”
云英恼怒,踢他一脚,转身走到屋檐下坐着,打定注意再不跟他说话。
罗有德声头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笑声传到房间里,阮碧惊醒,只觉得头晕眼花,虚弱地说:“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晋王低低“嗯”了一声,却依然不松手。
“那个有德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
“他不敢的,我明令禁止过,说你坏话二十军棍。”
阮碧吃吃地笑了一会儿。“上回的军棍他领了没有?”
“哪一回?”
“就你砸我马车那一回。”
晋王闷闷地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
“那回你倔强得我想掐死你。”声音低沉喑哑,带着暧昧不明的味道,手也移到她脖子上轻轻地掐着。阮碧只觉得脖子痒痒的,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心里扑通扑通,脑海闹哄哄的, 顿时无暇去追究有德到底有没有挨过那二十军棍。
“那时我在想,要是你真不喜欢我,没有办法,只能直接带回王府了。”
阮碧勉强镇定,咕哝一句:“你是高风亮节的晋王,怎么可以强抢民女?”
“对,我高风亮节,所以看到你马车被砸,站在路边不知所措,于是停下马车载你一程。”
这番近乎无赖的话居然是从向来庄重肃穆的他嘴巴里冒出来的,阮碧有点不敢相信,仰头看他。只见他也低头看着自己,目光明亮,笑意盈盈。平日的精明强悍、锐利骄傲、高高在上荡 然无存,只剩下眉宇间的柔情万千。这哪里还是让人高山景仰的晋王?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陷入爱河的青年男子。阮碧的心顿时如同阳光普照下的冰河,冰水消融,春绿两岸,情不自禁地冲 他莞尔一笑。
他也咧嘴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阮碧还是第一回见他笑得如此没有无遮无拦,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两人相视傻笑一会儿。
他低头看着她的裙子,问:“这便是上回新做的石榴裙吗?”
“嗯,好看吗?”
“好看,骑在马上散开会更好看。”顿了顿,他感慨地说,“真想把你带到兴平城去。”
“那里有什么?”
“什么都有,咱们每天可以一起到草原上骑马,然后看落日。天黑了,就搭个帐篷,烧个篝火,看星星。只有我们两个,再也没有任何人打扰。”晋王眼神悠远,不胜向往地说着,“昨 晚我想象着你穿着石榴裙骑在马上,裙裾在风中飞扬的样子,一宿都没睡…”
“一宿没睡?”
晋王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暧昧,眼神陡然炙热。
阮碧不说话,低下头笑着。
然后他也笑了。
笑罢,握着她的手,正色说:“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带到兴平城的。”
听他说得郑重其事,阮碧微微诧异,抬头看着他。他目光炯炯,眉眼坚毅,深藏骨子里的骄傲锐利、精明强悍、高高在上又回来了。他看着她,说:“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有几桩事要同 你说。第一桩,你那从前的丫鬟,我决定指给余庆。”
如此突如其来,阮碧吃惊,片刻想想这倒是冬雪最好的归身之处,也不辜负她与原主的情谊。只是韩王知道后会如何呢?从前她不担心这个,现在相比于冬雪的未来,她更在乎晋王的安 危。“那,韩王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她在担心自己,晋王嘴角掠过一丝笑容,说:“你别担心,他不敢对我如何。”顿了顿,又说,“第二桩事,你不必担心谢贵妃,以后若是她再起什么心眼,你告诉我,我替你对付,你 别自己乱来。”
心里如饮蜜一般,但嘴巴还是咕哝一句:“我哪有乱来呀?”
“第三桩事,我会说服紫英真人的…”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阮碧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解地看着他。
“我知道,是紫英真人极力撮合,惠文大长公主才想把你跟小白…”
他忽然点破这个尖锐的事实,阮碧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想缩回手。他却紧紧地握住,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说:“我没有责怪你,虽然我曾希望你会告诉我。”
嚅嗫半天,阮碧低声说:“上回在天清寺,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而且我觉得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我说,你就会知道的。再说,你让我如何说?”
“的确,不需要你说,我就会知道,但我还是希望你来告诉我,因为这不一样。”
阮碧心里有点不太好受,低着头不说话。
晋王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顾虑,但是从今日起,你必须全部放下。昨晚我睡不着,想了一宿,除了你我 再也不想要别人。所以,这一生你再不能是其他人的,你的名字前面冠的必定是我的姓氏。”
(罪过,罪过,竟然把俺们晋王同学最大的性格情点写丢了,赶紧找回来。)
第七十九章 两情相悦
听到这番话,大概没有一个女子不怦然心动。
阮碧自然也不例外,心跳如舂,然而心底依然一丝狼狈一丝忌惮。自己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跟没穿衣服一样,这种感觉真不好受。还有他的性格,叫她又是喜欢又是忌惮。大气磅薄却又心细如发,事事分明又能大而化之。遇到不合心意的事情,他会给你留着机会,看你表现,但是一旦触及他心里那道泾渭分明的底线,他就直接强硬了,动刀子下命令砸马车断后路等等,没有什么他是干不出来的。而且他还干得光明正大,理智气壮,占尽形势,搞得别人灰头土脸。不愧是个兵法家,深谙“师出有名”,又懂得“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很明显,这回完败了,虽然并不讨厌——事实上还是挺受用,但又觉得这个男人太厉害了,自己能不能搞得定呀?
晋王看她眼神呆滞,知道她又在出神,心里着实不爽,若是其他女人听到这番话,早就“嘤咛”一声,倒在他怀里,各种娇羞,春心荡漾。然而她呢——脸是红了,却发起呆了。心里有气,抬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
这下子她倒是轻轻“嘤咛”一声,凝神看着他,娇羞是谈不上,眼睛亮闪闪的,倒好象是在算计人。晋王皱紧眉头,不悦地问:“你又在动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你这么大点的人,怎么这么多的心思?”
“我还能动什么心思呀?”
“没动?”
“真没动。”阮碧坚决地摇头。
她哪里知道,他问她动了什么心思,其实不是真的问她动什么心思,而是想说,给点反应。我刚这么承诺你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失望。想想自己一夜未眠,想想自己四处派人查她的身世、查紫英真人的底细、查沈相的罪证,想想前路风霜雪雨艰难无比,她若还是拖拖拉拉不肯向前…越想越觉得憋屈,怒火腾腾,却又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双手掐着她的细腰,拉到自己身边,目光在她脸上左左右右地巡视。
他的双手用了力气,象是铁钳子一样,勒得阮碧有点喘不过气来。又见他两眼冒着精光,在自己脸上看来看去,心里七上八下,小声地怯怯地说:“我真没有动什么心思。”
他不置是否,一声不吭,目光照旧睃拉不停。
“从前的顾虑我也一定放下…”
也不知道他听到没,还是一声不吭,勒着腰的那双手手心热呼呼的,还有他的目光也是热腾腾的。房间的气温也因此升高了,明明是晚秋,却有仲夏的闷热感觉,阮碧觉得自己浑身汗出。
“上回去顾国公府,我不是故意穿了这身衣服去嘛?”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若不是那回你穿这身衣服去,我是就直接…”
“直接什么?”
晋王不说话了,因为根本没有想过直接将她如何。虽然很多时候想着,实在不行,就直接带她回王府,把事情坐实了,天下谁能奈何?有时候恼怒不行,也想着一刀斩了她,省得一天到晚牵心挂肚。但更多时候,想着带她去兴平城,想和她一起到草原上骑马看落日。知道她在阮府里不容易,所以小小年纪学了一肚子的心思。也知道京城里规矩大,一言一行深受礼教限制,两人都不得自由。所以一定要带到兴平城,唯有那里,才能看到真正的自由自在的她。
心里一软,愤怒渐消,另有一股火却难以消却,在心头盘旋不去,他不能自己,俯下头在她耳根轻轻地咬着。
阮碧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说:“你别乱来呀,别人会看出来的。”
他“嗯”了一声,不说话,依然咬着,很轻很轻。
阮碧心里痒痒的,赶紧赌咒发誓:“我真的没有乱动心思,我发誓。”
他还是“嗯”一声,不松口。掐着她腰间的双手松开一点,但是手心的热量依然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阮碧觉得头昏眼花,脑袋都有点不太灵光了。勉强保持着灵台清醒,低声说:“王爷,小女子错了,你就饶了我吧。”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声音已经变得娇滴滴的了。
听到这么一声,晋王只觉得无比受用,闷闷地应了一声。心想自己真是蠢了,跟她讲什么道理,早就知道她是个畏威不怀德的家伙,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头不回,这不自己一强硬,她就服软了。想明白这点,自然更不愿意松口了,反而用力又咬了一下。
阮碧感觉到微微的痛,心里稍微清明一点,用手拍着他胳膊说:“快放开,你让我呆会儿怎么见人?”
晋王松开牙齿,凑到她耳边说:“可以,但是你要说点好听的给我听。每回见面,都是我在说话,你只顾着听,天下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阮碧轻笑一声,问:“啥是好听?”
“你说就是,说啥都是好听的。”
“晋王爷属狗的,会咬人,好听吗?”
晋王低笑一声,说:“连我都敢骂,胆儿真肥。”
“怎么,还想罚我二十军棍?”
“你呀,十军棍都受不起。”
阮碧不相信地轻哼一声。
“你别不服气,我就这么轻轻一掐,就可以掐断你。”晋王说着,双手收紧,重重地一掐。
阮碧顿时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有气无力地“嘤咛”一声。
这一声自然是娇弱不堪,荡气回肠,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犹如火星落进了油堆里,顿时炸了。晋王只觉得浑身的血只往一个地方冲,脑海里先是一片空白,而后邪念纷飞,赶紧松手,顺势还推了一把。
阮碧站立不稳,后退几步,直到背抵着墙方才站稳。起初还是不解,茫然地看着他,见他双脸涨红,一双眼睛如同着火,都不敢看着自己,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不由也脸红,转过身,头抵着墙失笑。
晋王看她肩膀耸动,说:“你在偷笑?”
阮碧忍住笑,说:“没有。”
“那你肩膀在动什么?”
“我在哭。”
“你哭什么?”
阮碧忍不住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