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若有所思:“黎家跟韩家,好像是多年世交。”

  叶念泽笑了一声,看向秦川:“一边是政府军,一边是占地为王的悍匪,如果是你,你怎么选?不过我觉得,韩棠想的恐怕不止这些,日后他们再有资金上的难处,向谷雨求助,我就不好拒绝了。她就像一个小金矿,谁能无动于衷?”

  秦川明白过来,默默一叹:“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所以动机无所谓,我只在乎结果。”叶念泽揉了揉太阳穴,把后背每一根骨头都恨不得压在椅子上:“这次我是真的感激他们,那个合作项目,大原则不变的情况下,能让就让吧。”

  秦川看着他,有点奇怪地问:“你好像很累的样子,终于摆脱了黎家的纠缠,怎么一点都不轻松?”

  叶念泽一叹,双手撑着额头:“不知道,总觉得心里发空。今天上午,小丫头跟我说了一些话,我心里就像被什么悬着,总没个着落。”

  秦川纳罕:“她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是我自己乱想。”叶念泽站起来:“等忙完这一段,我想带她出去转转。那丫头长这么大,除了面店,唐楼的出租房,我的家,哪儿都没去过。六年两点一线的生活,换别人,只怕早就疯了。”

  秦川却说:“上天赐这个病给她,或许就是帮她度过难关,才能让她把别人觉得痛苦无比的事,六年如一日,视若等闲。”

  叶念泽听后黯然,惆怅道:“今天她问我,他哥哥为什么会杀死巧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发现,真相其实是瞒不住的,因为它会自己爬上来。过段时间,等她姐姐好得差不多了,找个机会……我想跟她讲清楚。”

  秦川愣了愣:“你想好了?”

  “想好了。”

  秦川沉默片刻,长长一叹:“这样也好,总不能瞒她一辈子。”

  叶念泽站在窗边,有些内疚地说:“今天我陪她去看她姐姐,她瘦瘦小小地站在那儿,穿着松松垮垮的棉布裙子,还是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穿的那件。她没有多少衣服,来来回回就那几件,衣角都磨旧了,颜色也洗褪了。回程的路上,我看看她,再看看那些跟她同龄的女孩子,一个个都衣着光鲜的,忽然觉得特别对不起她。”

  说到这儿,他轻叹一声:“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买给她,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

  秦川笑了笑,安慰道:“小姑娘自己也有钱,她的关注点不在那儿。”

  “是啊,她只是喜欢玩股票,她不爱钱,只爱金钱流动的感觉。有时候想想,她说得挺对的,她那么小一个人,能吃多少?穿多少?能占多大的地方?够了就是够了,小富则安,不需要太多。”

  秦川听着好像觉得不对劲:“阿泽,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叶念泽转身瞧着他:“等过些日子,我想把公司的控制权交出来,不想再做了。”

  秦川惊讶道:“交出来?你跟我开玩笑吧?这家公司,你是最大的股东,你交出控制权,你让公司怎么运作?”

  叶念泽双手一摊:“我的股权可以转让,如果有人愿意接手……”

  秦川立刻反驳:“这样不行,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很多叔伯入了股,他们愿意支持你,是看中了你每年给的红利。这六年,你可得罪了不少人,你忽然说不做,不但兄弟们没着落,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这事不能冲动!”

  秦川满脸紧张,那个站在落地窗边的人,却低头笑笑,说道:“冲动吗?你不知道我想了多久。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我跟顾清明有很多理想,后来他死了,我一个人撑着。这么多年,每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算计什么。我不是韩棠,没他那么大的志向,也不是韩恕一,能把日子过得毫厘必较。我只想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去我们喜欢的地方,活得自由自在。”

  “你可以带着谷雨离开一段时间,没必要放弃公司,毕竟是多年的心血。再说……”秦川叹气:“这里面牵扯到不少问题,也不是你想放就能放的。”

  叶念泽沉默片刻,最后叹道:“上山容易下山难……”

  晚上,叶念泽下班回家,看到谷雨正坐在沙发上瞧着什么东西。他好奇,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只验孕棒,上面两条清晰的红线,顿时刺中了他的眼睛。

  “谷雨,这是你的?”叶公子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嗯,我在研究怎么看,两条清晰的红线,我好像有宝宝了。”谷雨歪着脑袋,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你可能要当爸爸了。”

  叶念泽觉得自己有点恍惚,脑子有点不够转,他摸了摸她的肚子,平平坦坦的,而里面却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幸福突然而至,老天居然如此善待,他有点不敢相信。

  谷雨警惕地看着他:“你不会不认账吧?”

  他逗她:“得先确定是不是我的。”

  谷雨抓住他的手,张嘴就咬:“渣男!”

  他呲牙咧嘴地揪住她的细脖子,以免她咬得太深,小丫头人不大,两排小白牙倒是锋利得很。

  她在他怀里跟他厮打:“坏人!你不认算了,我自己养!”

  他捂着手,心里乐开了花,却依然逗她:“你想做单亲妈妈?也行,以后孩子没爸爸,被人骂是野孩子。”

  谷雨快气哭了:“你……你……”

  “我怎么样?”

  她用衣袖抹了把眼泪,站起来就走。他赶紧抱住她,笑着说:“我逗你玩呢!你现在是懂得思考了,可你什么时候才能分清玩笑跟真话?”

  小姑娘更伤心了:“你还嫌弃我。”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动情地说:“不,我感谢你。”

  “先别谢,孩子可能不是你的。”小姑娘耿耿于怀,推开他:“说不定是哪个野男人的。”

  他又凑上去,腻在她耳边调笑:“哪个野男人有我这么威武雄壮?”

  叶念泽和谷雨吃过晚饭,没像往常一样研究金融行情,而是早早地躺在床上,他把耳朵贴在谷雨的小腹上,谷雨奇怪地瞧着他:“你听见什么了?”

  他笑了笑:“听到你的肚子在叫。”

  “没听到宝宝?”

  “就算我们第一次就有了,也就两个来月,还没成型呢。”他仰起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那你还听?”

  他轻叹:“每个爸爸都这样,希望自己的孩子快点长大。”

  谷雨“哼”了一声:“刚才还怀疑不是你的呢。”

  他嗤笑:“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才不是,我很珍贵的,我哥说过,女孩都是千金。”

  叶公子慢悠悠地说:“你哥那是骗你的,你再吃下去,体重就过千金了。”

  谷雨扬手要打他,他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笑,想起件事,又正色道:“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做检查,让医生看一下,放心些。”

  谷雨点点头,又问:“你说,我们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

  “你决定,听你的。”

  谷雨想了想,眼睛一亮:“我们三兄妹的名字是清明,立夏,谷雨。不如我们的孩子就叫夏至、大暑、小暑,挨个排下去好不好?”

  叶念泽翻了个白眼:“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三兄妹的名字已经够难听了,你还想给我的孩子起这么难听的名儿?免谈!”

  谷雨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不依不饶:“怎么难听了?这是我爸妈取的,你凭什么说难听?”

  他投降:“好好好,不难听,不难听。可我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叫大暑小暑,换一个。”

  “芒种?”

  “你除了二十四节气,就不会别的了吧?”

  “良辰,美景,奈何天?”

  他瞪她:“你耍我,是不是?”

  两个人笑笑闹闹,谷雨不知不觉就困了,趴在叶念泽怀里,像条八爪鱼似的抱着他,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低头看她,总觉得她还像个孩子,一个孤独脆弱,又无依无傍的孩子,可是她的身体里,却孕育着一个全新的小生命,是跟他们血脉相连的结晶。将这条小八爪鱼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为她弄了一下枕头,才把她轻轻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