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双手一摊,质疑道:“在商言商,你们分属不同领域,不是竞争对手,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你?你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你的资金对他们而言是雪中送炭,算计你,等于算计自己,韩家兄弟不傻,为什么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完全说不通嘛。”

  小丫头句句切中要害,叶公子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因为我逼死了你哥哥,又让你失去了一根手指,所以韩恕一恨我入骨,让我不得不防。

  这个理由,他能不能说出口?

  没等到叶念泽的答案,谷雨的眼睛转了转,又说:“除非……”

  “除非什么?”

  “你以前得罪过他们。”

  “理由呢?”

  “帮派才讲道义,商人只看利益。如果他们抛弃了利益,只能是为了某种不得不做的理由。比如,你过去做了特别对不起他们的事,让他们就算放弃利益也要针对你。”谷雨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我猜对了?”

  叶念泽心里有点瘆得慌,这小丫头的脑子转得太快,一旦开动起来,总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平静地说:“不是,我提防韩家,其实是为了你。”

  谷雨指着自己,一脸迷惑:“为了我?”

  “你跟韩恕一关系那么好,他如果横刀夺爱,我当然要还击,所以不得不提防。”

  谷雨听完,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叶念泽目不斜视地盯着路况,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半晌之后,她嫣然一笑,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幸福地说:“原来是这样,你不用担心,他不是那种人,他对我就像对妹妹一样。再说,我是个专一的姑娘,我只喜欢你。”

  他心里稍松,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黑头发,叹道:“是啊,除了我,谁会喜欢你这朵奇葩。”

  他这句话倒是没撒谎,谷雨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专业领域,智慧过人;至于情商,不提也罢。

  车开到楼下,谷雨亲了一下叶念泽,心满意足地下车了。看她进了唐楼的大门,叶念泽才掉转车头。可是,刚开出几米远,他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他十分不愿意见到的人——顾立夏。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目光紧锁住她,眉心微皱,过了一会儿,将车停在路边。

  顾立夏站在唐楼下面,用手挡住火辣辣的太阳,吸了吸鼻涕,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裙子,脸上没有任何妆容,乌青的黑眼圈,苍白得像一只鬼。谷雨就在楼上,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忽然被人一把揪住后脖子。

  她吓坏了,那人力气很大,一直把她拖到后街的暗角,她才站稳了看清楚,原来是叶念泽。

  叶念泽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萎缩颤抖的女人,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扔到天边去,或者挖个坑埋了,让她永远消失不见,永远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然而,他只能想想。

  他松开手,笑了一声:“你上次拿了我的钱,答应我再也不会出现在谷雨面前,你是不是吸毒吸失忆了?”

  立夏吓得缩在墙角,用手捂住头:“我不是故意回来的,钱都花光了,我没地方住,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我不回来找她,根本没地方去。”

  叶念泽听到这番话,恨不得一脚踢她上西天:“你丢下她六年不管,钱花光了就跑回来找她,你恶心不恶心!?”

  立夏用手擦了擦鼻涕,畏畏缩缩地说:“我也不想这样,要么,你再给我些钱,或者给我货也行,我拿了就会走,绝对不会再骚扰你们,保证守口如瓶。”

  他沉下脸:“你说什么?”

  立夏“嘿嘿”一笑,指着路口:“我在那儿观察好几天了,你经常送她回家,你不就是怕我回来,会告诉她当年的一切吗?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拿了钱就走。”

  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表情狰狞:“你就不怕我让你永远都开不了口?”

  “你杀了我,她一定会怀疑。”

  他冷笑:“你吸毒,社会关系复杂,我让人做出意外死亡的样子,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怀疑?”

  立夏打了个冷战,然而人有急智,她马上说:“还有韩恕一呢!他没有放弃,这几天一直在找我,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会彻查到底,到时候,你的秘密,谷雨全都会知道。”

  叶念泽略略一怔:“我有什么秘密?”

  “你们当年是怎么对我的,如果她知道了,你觉得她还会相信你吗?”

  他怒极反笑,指着她的鼻子:“你到底要不要脸?那种事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立夏梗了梗脖子,为了钱豁出去了:“我为什么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你们叶家当年有把我们当人吗?我哥哥是怎么死的?我跟谷雨的手指又是怎么没的?”

  她举起手在男人面前晃了晃,见他不出声,以为他心虚,便壮着胆子继续道:“我要求不高,你给我钱,我马上消失。我对你没有恶意,她就是一个小白痴,你想拿她怎么样,我完全没意见!”

  叶念泽忍无可忍,一个耳光扇过去,重重地抽在立夏脸上,看着她倒在地上,恨不得再补上一脚。立夏没想到他会动手,缩在地上不敢动弹。

  他指着她,厌恶至极地道:“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拿着你那点烂事来要挟我,要不是看在你是谷雨亲姐姐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剁碎喂狗了!还你完全没意见?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有意见?!你当你妹妹是傻子?凭你几句话,她就会信你?看看你平时的德行!”

  看着顾立夏跑远,叶念泽平息了一下情绪,掏出手机,给秦川打了个电话。秦川听完他的讲诉,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顾立夏真是穷凶极恶,那件事也敢拿出来跟你讨价还价。你当时就不应该给她钱,本来不理亏的,现在反而显得你心虚了。”

  说起这件事,叶念泽也颇后悔:“我那时只想让她滚得远远的,别再骚扰谷雨。”

  秦川叹息:“这种人钱花光了就会回来,给她钱只会越来越糟糕。”

  叶念泽恨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也没想跟小丫头更进一步,唉,算了……我现在就是担心她会到谷雨面前,把当年她在叶家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乱说一通,谷雨单纯,我怕……”

  秦川说:“谷雨的单纯是看人的,对于她信任的人,她不会过多的猜忌。但她同时又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若是没有逻辑,只靠煽情,就算把谎话在她面前说一千遍,她也不会信。顾立夏那件事,你没做过,她诬赖不了你。我倒是担心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她哥哥的死,还有她的手指,这是你确实理亏的地方。就算你逼死顾清明是为巧巧报仇,可顾家姐妹是无辜的,如果顾立夏拿这件事来指摘你,你赖不掉。还有……你跟谷雨交往到现在,一直隐瞒事实,她有理由怀疑,你是别有用心。”

  “那就别纠结了,让那个女人彻底闭嘴!”

  秦川立马说:“咱们现在还真动不了她,我刚收到消息,韩恕一这几天一直派人盯着她,估计是他人没回来,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安置她。你现在动她,只会让事情更加难以控制。”

  叶念泽深吸一口气:“我现在还真是投鼠忌器。”

  秦川想了想,对他说:“我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刚才说,顾立夏在公寓楼下守了好几天了,那韩恕一的人……”

  叶念泽猛地一惊,是的,顾立夏盯着他们,韩恕一的人盯着顾立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按此推论,那么韩恕一是不是已经知道,他跟谷雨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

  “中午谷雨接了一通电话,是韩恕一打来的,我当时在开车,听到一两句,他好像没问关于我的事。”

  “不奇怪,他心细如毫,人又在国外,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当然不会打草惊蛇。”

  他笑了一声:“所以了,我最讨厌跟这种人打交道,妈的!处处都是细节。”

  秦川冷静分析,“我看,六年前的事你已经瞒不下去了。你主动跟谷雨说,跟别人告诉她,是两个效果,我建议你主动。”

  叶念泽顿了顿,低声说:“再等等,韩恕一还有半个月才回来,我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她能接受我的话。”

  秦川在心里想:她如果接受,你没有这个缓冲,她照样会接受。她如果不接受,你就算缓冲一辈子,她一样恨你。可他不能把这些话说给叶念泽听,设身处地,他能理解这位少爷的纠结和逃避,于是说:“好吧,你自己把握。”

  挂断电话之前,叶念泽忽然说:“谢谢你。”

  他突如其来的谦逊,倒让秦川吃惊了一把,笑问:“谢什么?”

  “我最近有点乱,谢谢你帮我理清思路。”

  “你是关心则乱,咱们两个的立场互换一下,我不会比你做得好。”

  “如果你是现在的我,我会骂你蠢货,自讨苦吃。”

  秦川笑了笑:“聪明人向来如此,看得清别人,看不清自己。别太担心,她喜欢了你七年,结果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坏。”

  叶念泽拿着电话在原地转圈,略微焦躁地说:“可是,我们正式交往才一个月,我心里没底。”

  “没底是正常的,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应该在你的预料之中,我们早就讨论过,是你不愿意放弃。”

  叶念泽看着自己的手:“我现在更不想放弃,我只是……”他将电话换到另外一边耳朵,“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年的一切。”

  秦川幽幽一叹,想起这段纠结如麻的往事,只觉得感慨:“这一点,我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