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姐姐用力地甩开我的手,像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门。
“茹!你们快醒来!我姐姐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姐姐走后,我也紧跟在姐姐的背后,在我们租的小公寓里大喊着,希望茹能够起床,希望其他人也能够起来帮我。
但是,所有的人都睡得死沉,没有人因此而醒来。
“只能靠自己了。”
我握着上师给的白玉,温暖的白光包围着我,我知道,除了那一点白光之外,围绕我和姐姐的,是无尽的黑暗。
夜世界的大门早就已经开启,正吞噬着我们的幸福。

我骑着摩托车,往初中的方向前进。
之前好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到地下街,之后陷入黑暗中,这次并没有上次的那种感觉,而是心中充满了焦躁和不安。
凌晨一点半的街道,几乎没有什么人。
从大学的租屋到我以前所念的初中,应该有段很长的距离,但当我转弯进入小巷,准备抄小路进入主要干道的时候,赫然发现小巷的另一边,就是前往学校的道路。
道路很宽,很广,是我小时候曾经走过的路,附近便利商店的灯发着光,就好像它本来就在那条小路的尽头。
我没想到路竟然变了方向,这就好像要开车北上,车窗外明明是台中的景色,一瞬间转个弯就到了台北。
我可以很确定的,我没有认错路。
“怎么会?”
道路的尽头,学校正在那里,初中校舍的操场,铁栅栏,熟悉的景象在我的眼中,有股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它,连前方的路也不太清楚,我看到了草地,通往学校的道路两边长了长长的蔓草,比人还高的蔓草淹没了道路的两旁。
我记得,学校在市中心,为何两边长满了荒草……眼前的景象似乎不是我能理解的,我拼命地骑着车,感觉车子里的油都快没了,学校的距离却没有改变,周围还是蔓草淹没着的大地。
“哈哈哈!哈哈哈!”
草地的附近传来笑声,有两个初中生背着书包经过,她们穿着粉红色的运动服,是我以前母校的制服。
“喂,你要不要玩呢?”
“玩什么?”
“玩吊绳子的游戏啊!”
说完,一个女生拿起绳索,用力勒住旁边那个女生的颈。
“好不好玩?好不好玩?”
“你们……”
我将车停了下来,下意识地走近了她们。
那两个初中女生转过头来,她们的脸上都只有一只眼睛,其他什么都没有,黄色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睛里头有银白色的瞳孔,惨白的脸蛋对着我,其中一个女生的眼睛中流出了鲜血,脖子上套着绳索的女生,脸上则出现了条条青色的血管。
“呀!”
我尖叫起来,疯狂地往后退,眼睛流着鲜血的女生,拿着刀子划开了自己的脸蛋,在嘴巴的位置画了条微笑似的弧线,鲜红的像是豆花似的脑浆,从她的“唇边”滑了出来,她指着制服的胸口处,那上面绣着我的学号。
“不要,不要过来!”
我感到脸部一阵剧痛,意识开始昏沉。
“呼呼呼……”
脖子上绑着绳子的女孩,发出怪笑,她同时用力地勒紧脖子上的绳索,她的眼中充满红色的血丝,同时脸上紧绷的血管也在那瞬间爆裂,泼出满地的鲜血。
“呕!”
我的咽喉又再度被东西钳住,血腥的臭味也使得我干哕,强烈的酸味从我的腹部涌上,喉头与腹部都无比地绞痛,好像有人在拉扯、撕裂我的肠胃。
“我要死了吗?要在这里死了吗?”
我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了这样的痛苦,倒在路边。
在我合上眼睛之前,我看到了那两个满脸是血的“我”走了过来,用她们沾着血的手指,刺进我的体内。

“有人不遵守游戏的规则,这样是不行的噢。”
才刚睁开眼睛,我就听到四周有人在谈论着。
这里是地狱,还是更可怕的地方?
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体不听我的使唤,我看不见我的身体,甚至转不动我的头,我只看得到天花板。另外,眼睛的周围还被剧烈的冷气包围,连转动一下视线都觉得酸痛。
“对啊,该怎么设计呢?我想我们也可以做个鬼屋呢。”
我听见姐姐的声音,忍不住将视角转了个方向。
现在我所在的地方,是间教室,教室笼罩在黑暗中,这时候的学校根本不会有人,只有姐姐坐在教室里头,穿着中学时代的制服,坐在桌子上,她的身边还有个人影,黑黑的人影也穿着中学生的制服。
“佩珊,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
姐姐对着那个人影说话。
我明明就在这里啊,我想对姐姐这么说,姐姐却自顾自地对人影说着,没看到我的存在。
“也许我们可以做个可爱的鬼屋,或者是咖啡小店?”
“那就这样决定了,姐姐你要扮成哪种鬼?”我听到“我”的声音,从黑影中发出来,对姐姐说。
“我要扮成无头鬼!”姐姐说了,听声音非常开心。
“跟佩珊的无眼鬼,刚好可以在一起噢。”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我”对姐姐这么说,就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银白色的月光照到她的身上,她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跟我中学时代的身材、体形都一模一样,但眼睛的部位却完全被挖空,只剩下两个深黑色的血窟窿。
“来,姐姐让你更像一点,站到姐姐面前来。”
姐姐跳下桌子,示意“我”走到她的面前。
“我”乖乖地走到姐姐的前面,姐姐伸出手,插进“我”眼睛的血窟窿里面去,几个手指头用力在里面捣着,吱的一声,血浆带着红红白白的液体,从姐姐的手上滑落下来。
“舒不舒服呢?这是姐姐帮你调整的噢。”
“好舒服噢,谢谢姐姐!”
“我”将头颅更靠近姐姐的手腕,让姐姐整只手从眼睛伸到头颅的深处去。
姐姐舔着手上暗红色、带着脂肪以及鲜血的液体,我则发现我的视角改变了,全身都开始剧烈地摇晃,一阵摇晃之后,我发现我的视线正对着姐姐鲜红色的唇。
“你的眼睛没什么用了,就让我们一起把它喝掉吧。”
“好啊,姐姐喝剩下的记得给我喝噢。”
“我”满足地笑着,姐姐的嘴唇慢慢张开,湿热及黏稠的感觉沾染了我的眼球。
“呀呀呀呀!”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救姐姐?
你不可能的,你已经被我们杀死了,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对啊,其实你根本没能走到学校,也不可能走到学校,哈哈哈哈!
在黑暗中,我又看到一股光亮,然后终于又看到了姐姐。
隔着薄薄的镜子,镜中的姐姐与某个男人牵着手,男人挽着穿着中学制服的姐姐,姐姐那个时候留着长长的黑发,薄薄的夏季制服遮不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穿着黑色皮鞋,还有白色的短袜。
我从没见过的男人带着姐姐,两个人在初中校园里走着。
初中校园里相当热闹,园游会在举行,有卖咖啡的小店,有卖豆花和粉圆等小吃的,有丢水球的游戏,还有好多好多,我突然想到我好久没有回以前的学校了,不知道是不是还跟那时候一样?园游会,还有热闹的校庆活动。
隔着那面镜子,有种祥和的感觉。
好像姐姐在那边,得到了幸福,而我不应该去干预。
“或许这是我不应该管的事情……”
心里头有个意念在对我这么说,镜中的影像也慢慢地模糊。姐姐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和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突然,火灼烧般的刺痛,侵袭了我的手掌。
“好烫!”
我的意识突然清醒起来,置身在纷闹的中学园游会会场中,天空却是黑暗无光的,中学园游会怎么会在半夜,校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我打开我的手掌,白玉的光芒像火焰般炙热。
记住上师的指示,我将白玉翻转,贴在额头上方,热闹的园游会景象马上就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一个个的人头,人头包围着姐姐以及一具枯骨,它们张开大嘴,在地上剧烈地滚动,发出骇人的阴气。
我将白玉按在额前,奔向姐姐,如上次在地下街所做的,想把她从枯骨身边拖开,没想到枯骨竟紧紧地扣住姐姐的手,带着姐姐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移动。
学校的地下室与地下停车场结合,印象中是让老师们方便的出入口,下了车就可以通过地下室的通道进入校区。
“姐!”
我看到姐姐的表情,看见我靠近的时候,她非但没有感受到白玉的温暖,反而脸上写满了恐惧,她的身子紧紧与那具骨骸贴在一起,不敢靠近我一步。
“头……”
当时我还不知道姐姐看到了什么,紧跟在姐姐的背后,钻进了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照例是一片黑暗,突然,我看见车灯的亮光,有辆车子缓缓地发动了。
闪亮的光芒就像是鬼魅的眼睛,照亮了地下停车场的地面,荒唐的是,那辆朝我逼近的车子上,竟没有半个人影。
“这个时候,也不该感到奇怪了。”
停车场很冷,很冷,我坚定了信心。
车子引擎的声音慢慢地朝我靠近,车灯的光芒在墙上映出了我的影子。
那时候我才注意到了我长长的影子,影子失去了头部,仅剩下头以下的部分,头的影子则在空中飞舞,后面跟着些像蝙蝠般的鬼影。
“啊啊啊啊啊!”
车灯照耀下,停车格的两边也站满了“人”,每个都是失去头颅的鬼,他们的手上都抱着颗自己的头颅,那些头颅的形状都极其扭曲,不是头盖骨打开,脑浆泼洒,就是满脸是血,以及被压得干扁破碎。
我手持白玉,默念神咒,同时咬紧牙,朝着其中一边的“人”冲过去。
冰凉的冷气又包围着我,还好我顺利地穿过了这些灵体,想朝着我撞来的车子也扑了个空,在我的背后熄了火。
“吼……”
低沉的吼声依然在我身后响着,我看到姐姐被白骨挟持着,被带上另一端的楼梯,是往工艺教室的方向。
“它们没有办法伤害你。”
我的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好像是白玉在跟我说着话。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感到害怕,只要你害怕,就会加强它们的力量,尽管冲过去就对了,把你姐姐带回家。”
听着上师的话语,我奔出地下停车场。
楼上,是地狱般的景象,阶梯上站着一名全身发白的小男孩,恶狠狠地盯着我看,我听到球场上传来打球的声音,好像也有“人”在球场。
“咔嚓,咔嚓。”
教室的玻璃摇晃着,几只不知哪来的手正在狂敲着玻璃窗,黑板上自动出现几个字,嗒嗒嗒的黑板书写声,在上面写着诅咒的话语,水池的方向也走来两个浑身湿漉漉的学生,她们的长发遮住了脸,滴答滴答的水声回响着。
不远处的音乐教室也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我的脑中回荡着上师的话语,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好似有股光芒引导着我,无视四周的骚动,我闯进了工艺教室。
工艺教室里,传来线锯机吱吱的声响,阴暗的教室中,我看见姐姐的头靠在线锯机的锯台上,而线锯正要往她的脖子处逼近。
我赶紧趴到线锯机旁边,线锯机的开关是关着的,空气中木屑的味道混合着血腥的臭味,而姐姐依然趴在锯台上,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蛋,表情宛如在锯台上沉睡着。
既然关不了线锯机,那就得想办法把姐姐拉开,我用力地拖着姐姐的身体,她的身子却像石头般沉重,无论如何也拖不开。
“怎么办?”
我死命地握着姐姐的手,开始用力地拉着。
“这样……就可以了。”
我听到姐姐这么说着,线锯的锯条穿过了她的脖子,飞散的骨骸与肉体碎片,与泼洒而起的血雾,如雨点般地染在我的衣服上,姐姐颈动脉喷出的血,像喷泉般高高飞起,在墙上洒上大片的鲜红。
“呀呀呀呀!”
我放声尖叫起来,终于在这幕血腥的景象中晕了过去。
鸟叫声。
好像才过不了几分钟的时间,又好像过了很久。
我睁开眼睛,看到早晨的阳光照在工艺教室的窗外,而姐姐的手与我的握得紧紧的。
时间是早上六点,地下街所发生的事情也是,我都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姐姐,姐姐?”
我摇着昏睡中的姐姐,姐姐这时候才睁开眼睛。
“佩珊,你听我说噢。”
姐姐微笑地握着我的手,表情十分开朗。
“我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够了!”
我用力地甩开姐姐的手。
“是那个男生带你来这边的对不对?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做梦为什么会做到这里来?你自己有没有想过?”
姐姐被我的怒骂给吓到了,她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
“是的,我醒来是在这里没错,但这是不是你带来的?”
“我?”
“佩珊,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你的问题哦。”姐姐望着我看,“我只是跟你说我的梦境,其实之前的事情也有点奇怪,但我始终不相信这是什么鬼怪做的事情,这些梦都让我的心里感觉很平静、祥和,倒是你说的……好像是在地狱里头才会见到的景象。”
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的问题,是吗?”
“我在梦里,也看见你,所有的人都在快乐之中,只有佩珊你在害怕呢。”姐姐的语气很温柔,没有多少责怪我的意思,“我不会因此而生气,只是不知道佩珊你在害怕什么,梦中的你捧着头颅,恶狠狠地瞪着我看,就连我在跟过去的你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睛也在杯子里盯着我看。”
原来姐姐看到的景象,竟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