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走月拍了拍他的肩,肃穆道:“别把精力浪费在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上,朕要前往邻岛犒劳驻守将领,今晚不回宫。你派去陌氏侦查敌情的族人,一旦送来最新消息,记得马上通知朕。”
龙茗国由一座巨大的主岛屿以及若干小岛屿组合而成,周边有淡水的岛屿均有海军常年驻扎与拱卫。
“这一个多月一直在赶路,你不准备休息一下?”夸叶乘风看向她纤细的手腕,感觉抱个孩子都费劲的瘦弱女子,却还要用这双手撑起一个国家的政治和军事。
“朕也想,但陌奕宗不会休息。”
她旋身离去,脚步又渐渐地放慢,要不要给陌奕宗写封信,告诉他,他们母子俩已经平安归家?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陌奕宗欲攻打龙茗,想必在城中安插不少的探子,因此,在她返回龙茗的当日,探子已经把“女帝归来”的消息,通过鸿雁传书送到陌奕宗的手中。换言之,不出五日,陌奕宗便会获悉她的真实身份。
陌奕宗一直被蒙在鼓里,待到幡然醒悟时,发现自己不仅放虎归山,还把亲生儿子也打包送给了她这只母老虎……届时,他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
思及此,龙走月眼眸中的惆怅,渐渐被狡黠所取代……想想还真有点小兴奋呢。
轻世傲物、横行天下的陌氏帝王,估计会气得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陌奕宗,姑且抛开我们的孩子不谈,你我之前还有一笔旧账要算。当俘虏时的隐忍是为了今日;戴脚镣屈辱地活着也是为了今日;在后宫忍受奴役还是为了今日。小不忍则乱大谋,在龙茗国女帝的心中,不可能只有忍,而没有反击。
不管你想怎样,期待与你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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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2)
【本章提要】:陌奕宗确定龙走月的身份
龙走月从返回龙茗国这一刻起便忙得不可开交。她先与大臣们寒暄一阵子,随后,她褪去龙衮,换上绣龙戎装,马不停蹄地登上战船,探望驻守在各个岛屿上的守关海军。
“陛下,您还未用过晚膳,好歹吃些糕点。”御前侍女手捧饾饤方盒。
龙走月伫立船头,从方盒中取出一块绿豆糕,问道:“朕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里,必然有人散布朕宾天的谣言,内容说来听听。”
“是。”侍女名叫杜鹃,照顾龙走月饮食起居前后八年有余。记得龙帝离开龙茗的那一年,仅有十五岁。这一别便是两年,惊见龙帝回宫,她悲喜交集,断断续续哭了一下午。
“启禀陛下,您秘密离开龙茗大致半年左右,后宫便谣传您遇到不测,流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为此,太上皇出面主持大局,澄清辟谣。风波过去不到三个月,又有人说在钰国看见您,杜撰您与钰国皇帝谈判失败的假消息,甚至传言您被钰国皇帝软禁。这一下子,您前往钰国之事便有些捂不住了,朝臣的态度也变得咄咄逼人,皇宫主则按照太上皇的意思选择避而不答。再后来,钰国失陷的消息传播开来,倭寇侵犯吾国领土,这一闹便到至今。”
龙走月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她前往钰国之事,仅有父皇、皇姐与杜鹃知晓实情。至于钰国那边是否走漏消息,应该不大可能,因为她抵达钰国当日便签订“赢五战”之协议,自此之后,她便佩戴半块面具,以花响将军的身份出现于战场。所以那个制造恐怖气氛的,声称在钰国见到她的奸人,定是从太上皇或者皇姐口中窃取相关“钰国”的只言片语。
正思忖,战船抛锚钉橛,停泊港口。
这座小岛位于龙茗国主岛的北侧,故得名:龙北岛。龙北岛距离主岛最近,当初龙走月在离开龙茗之前,便是将这座岛上的五万兵权,以及镇守主岛的二十五万官兵暂时交付于皇姐手中。
浩如烟海的海军伫立船边与岸旁,高高举起弩箭与掷斧,面朝龙帝齐声欢呼!
正值潮汐之时,汹涌澎湃的麦浪,卯足力气拍打着礁石,浑厚的浪声犹如天然的乐器,为海军们的呐喊声唱响激昂的伴奏曲。
“恭迎龙帝!吾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走月在官兵的面前,向来以戎装示人。她虽是素颜洁面,但嘴唇与双颊隐隐泛出自然的红晕;她虽然将长发利落地束于峨冠之中,但在无形当中又凸显出美丽的脸部轮廓。总之,只要是美女,剃成秃瓢还是美。
峨冠的中央,横插一根发簪,由此固定浓密的长发。不过今日她并未使用龙形发簪,而是一把金色的偃月刀发钗。
她一手压在船帮之上,另一手面朝众兵扬手示意。她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王者之风,俏丽的容貌与冷峻的神态交相辉映,别是一番出尘动人。
“龙帝好美啊!——”一名小海军不知轻重地赞美道。
听罢,欢呼声戛然而止,众兵齐刷刷地怒视过去。见状,位于小海军后排的老兵一脚踹过去,吼道:“胆敢冒犯龙帝不要命了?!”
见老兵对小海军拳脚相加,龙走月制止道:“罢了,朕与汝等分别两年之久,破例玩笑一句也无妨。兴许大伙儿与朕一样,都想家了吧?朕命御膳房为汝等炖了牛羊小排,今日统统管够!”
岛上的生存条件十分艰苦,平日只能靠捕鱼打打牙祭。这会儿,看到一盆盆喷香四溢的红烧排骨从船上抬下来,不禁惹得众人胃口大开。海兵们彻底沸腾,欢笑声惊天动地!
驻守此岛的镇北将军伫立在龙走月的身后,笑着朝她翘起大拇指。海军必须常年在岛上生活,军饷对他们的诱惑力还真不如送吃喝。
“镇北将军,请入座。”龙走月邀请他共进晚膳。
镇北将军受宠若惊,赶忙行礼谢恩。
然而,他二人正要动筷子,只听耳畔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只见一枚红色信号弹直冲天际。至于信号弹升空的方向,从龙西岛而来?!
红色信号弹代表敌人入侵,龙走月蓦地站起身,命舵手调整桅杆,她要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陛下无需太过担心,红色信号弹只发出一枚,估计又是倭寇在捣乱。”信号弹三颗连发代表需要支援,镇北将军这一年来常对付倭寇,见怪不怪了。
龙走月沉下心绪,她前脚抵达龙北岛犒劳三军,后脚就有倭寇潜入龙西岛骚扰?未免太过巧合吧?
反正战船已经驶向西面,龙走月依旧决定过去看一下。
一个时辰后,战船靠岸龙西岛。本以为不会出现伤亡,却发现一艘战船被击沉。
事态远比龙走月想象中的复杂,于是乎,她把镇西将军叫上船,三人步入船舱进行密谈。
据镇西将军汇报,今日前来进犯的海盗船仅有一艘,起初他们也没当回事,随便派出一艘战船驱赶,怎料吾方战船便沉了?原因还在调查之中。
“换言之,方才那一声爆响,并非来自吾方?”龙走月问。
镇西将军肃然应声,道:“是,陛下在龙北岛都能听到是那一声巨响吗?那说明响声与沉船应该有着必然的联系。不过到底是怎么一种关系,微臣还没想明白。”
龙走月在舱内踱步,良久,方道:“尽可能将那艘沉船打捞上来,朕怀疑倭寇手中拥有中原地区没有的新型兵器。”她又看向镇北将军,命道,“倘若倭寇再次进犯,不要与他们正面迎战,将对方带离龙北岛,并且让我们的战船一直处于行驶状态,切记,万不可靠近敌船!”
镇北将军与镇西将军面面相觑,虽是一头雾水,但双双领旨!
…………
天空翻出鱼肚白,忙碌一晚的龙走月返回皇宫。杜鹃见陛下还没有前往休息的意思,不由轻声提醒道:“陛下,您该就寝了。”
“朕要去藏书阁查些东西,你先回去休息,早朝时再来给朕更衣。”龙走月加快步伐,发现杜鹃还在跟,轰赶道,“倘若你实在不想睡,便去看看弄盏。”
“遵旨,不过圣上,您不准备给小皇子一个封号吗?还有皇子的父亲,如今也是尚无封号,奴婢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乘风公子。”
龙走月步伐微顿,倘若给夸叶乘风封王,便等同昭告天下,正式承认他便是弄盏的爹。这件事一旦传到陌奕宗的耳朵里,会不会导致战场提前爆发?
“暂且放一放,倘若有人找你打探消息,你的态度严厉点,暗示对方过多追问会引来杀身之祸。”
“遵旨,陛下请慢走。”
……
六日后,陌氏王朝,御书房。
陌奕宗接到探子从龙茗国发来的第二封密信。
第一封鸿雁传书出现在半个月前,信中明确指出——街头巷尾相传,龙茗国女帝龙走月,于半年前爆出失踪的消息,至今生死未卜。
当陌奕宗收到那第一封的时候,便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花响就是龙走月。不过,这样的假设过于大胆,且不切实际。或者说,他不愿相信,曾因为情情爱爱,将唾手可得的龙茗国双手奉还。
他捏着装有第二封密信的小信筒,几番打开盖子,又在犹豫不决间阖上盖子。
……花响刚刚返回龙茗国不久,探子便发来第二封密信?不会真这么巧吧?
王德才手举茶盏有一阵子了,见圣上来来回回重复扒盖儿的动作,误以为小信筒卡住不好打开。于是他放下茶盏,径自从桌上拿起小信筒,卯足力气一拔,信筒即刻一分为二,因为动作过猛,险些给他自己甩一个大跟头。
他装模作样地沾沾汗珠,殷切道:“圣上,奴才帮您打开了,您看吧?”
“……”陌奕宗斜了他一眼,一把夺过密信,吼道,“滚出去!滚滚滚!”
“呃……遵旨!”得!马屁没拍好,拍马蹄子上咧!
当书房门轻轻关阖,陌奕宗将卷成小纸卷的密信放回桌前,一手支着太阳穴,另一手用食指来回扒拉小纸卷。
又是一炷香的迟疑,他一掌拍在滚动的小纸卷之上!
一不做二不休,展开密信阅读!
——女帝归来,万人空巷。随从三名,怀抱赤子。
陌奕宗盯着最后的两个字,根本无法移动视线……未满周岁的孩子统称为赤子。
他双眉紧蹙,懊恼地仰靠在椅背上,同时,一掌重重地砸在桌案前!
脑海中盘旋着“花响将军”的一颦一笑,她的傲慢,她的气质,她的聪颖,以及她卓越的记忆力……其实种种迹象皆表明她的不平凡!
昏君,陌奕宗你就是个贪图美色的昏君!
他疾步走向门槛,倏地!打开书房门,怒视王德才。
王德才眨巴眨巴小眼睛,一时间辨不清圣上的情绪。
“……圣上?……您有何吩咐?”
“更衣,朕要去军营。”
王德才得令,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猝不及防间,陌奕宗驻足回眸,怒视!
“……圣上?您请直言,奴才胆小。”
陌奕宗望天搓搓下巴,又低头沉思片刻,悠悠地看向王德才,问道。
“假设花响并非龙茗国的御前侍卫,你感觉她的官职会是什么?”
“官职?”王德才搓搓耳垂儿,大胆猜测道,“……将军?”
“再猜。”
“丞相?”
“为何猜她是丞相?”
“瞎猜的,奴才每日陪您上朝,对于文武大臣们的动作多少有些了解。文官因为平日里双手执笏(hu),所以即使手中没有笏板,也会在随意叠摞双手的时候,习惯性地保持执笏的正确手势。花婕妤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也常常摆出手持笏板的小动作。”
听罢,陌奕宗险些没气厥过去!
据探子来报,龙走月自十二岁起,便协助前任皇帝龙神风批阅奏折,十三岁上朝听政,十五岁生辰前夕,正式称帝。
换言之,她确实当过几年的朝臣!
陌奕宗睨向王德才,他的唇边噙着诡谲的冷笑,抬起一掌,铿锵有力地拍打着王德才的脑门儿,阴阳怪气道:“行啊王德才,观察挺细啊,看出不对劲儿不用向朕禀明啊?!!”
王德才的脑门儿被拍得啪啪作响,脑瓜停不住地向后倾斜。他又不敢躲,唯有一边挨打一边回话道:“圣上息怒请息怒!奴才只是觉得花婕妤偶尔有些姿态像朝臣而已,但她本身是女子啊!倘若奴才一早跟您说这事儿,您肯定又要骂奴才疑神疑鬼脑子进水呜呜!她不会真是丞相吧?那那那……您还是接着打奴才吧!”
陌奕宗当然理解王德才不曾着重提及此现象的原因,在男子的观念里,女人不过是繁衍的工具,谁会想到她不是将军,也不是朝中重臣,而是一位女皇帝?!
行,就说这世间存在一个女帝执政的王朝,但谁又能想到这个女帝居然委身在他陌奕宗的后宫里当宫女?!
唉!他其实想打的是自己。放她回去,只是不想让她跟说书先生似的成天编故事,但此刻想想,她还真得绞尽脑汁地编。不编的话,他肯定会把她拴在旗杆上,遂率领大军长驱直入龙茗国。
陌奕宗神色懊恼,扶墙反省。不过又在转瞬之间,他原本乖戾的神情,渐渐化作一派得意。
他陌奕宗认准的女人,果然独一无二、非比寻常。
好,这样也好,谁都不累。
他眯起狭长的眼眸,幽若深潭的眸中滑过一丝玩味的笑意……死丫头,你以为你能跑出朕的五指山吗?看朕如何将你再一次生擒活捉。
女皇帝是他的,龙茗国也是他的,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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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
【本章提要】:傲慢的皇帝们
龙走月今早从藏书阁出来之后,直接摆驾议政大殿。臣子们在殿前议论最多的便是近一年来横行的倭寇。
倭寇猖獗,不仅闹得龙茗国人人自危,还严重影响到茶叶的运输问题。假设有四条货船同时运输货物,至少会有一条船被抢个净光。倭寇抢货杀人、无恶不作。长此以往下去,必然会阻碍龙茗国的信誉与发展。
百姓不能安居乐业,便会对朝廷产生怨念,民心一旦乱了,朝廷也别想安生。
正因如此,龙走月昨晚一直在考虑解决方案。
“传朕的旨意,各城镇颁布战船运货的公告。公告内容如下,茶商可以将接到订单的茶叶送往当地官府,只要总重量足够五千斤,官府便可以无偿出船运货。”
听罢,朝臣无不摇头。
“五千斤?恐怕不可行吧陛下?没有货船的小茶商手里没那么多货物。”
“众爱卿听不懂朕的话吗?一个小茶商手中没有五千斤的茶叶订单,十个、百个总能凑够吧?待战船帮茶商将茶叶送入内河,茶商愿意雇佣货船还是货车,便与官府无关。”
“陛下刚刚回国,有些情况且听微臣详述,”兵部尚书上前一步,道,“倭寇的船只大小不一,从外观上看与普通的渔船并无差异。倭寇有时会藏匿在海口与内河的交界处,伺机而动。倘若官府只负责将茶叶送入河内,一旦遭到洗劫,茶商定会埋怨朝廷办事不利。”
关于这一点,龙走月岂能不知?她要的就是臣子们在朝会上重复阐明这一事实。
接下来,便是她实施计划的时候。
龙走月故作不悦,道:“怎么?爱卿还嫌朕考虑不周了?”她登时拍案而起,诘问道,“倭寇犹如蝗虫一般啃食龙茗经济!并且,这些蝗虫颇有滋生壮大的势头!一年了,整整一年了!尔等可曾有所作为?!”
此话一出,朝臣不约而同地顿首请罪。
龙走月没好气地坐回宝座,又道:“是,战船乃国之盾牌,代表着龙茗的荣誉,绝不容损毁!朕也知晓用战船运茶叶实属牛鼎烹鸡!但当务之急是稳定民心,倘若朝廷瞻前顾后不愿给百姓撑腰,他们还能去依靠谁?!”
“臣等知罪!臣等谨遵陛下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