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泽为了妥善安置她,也是冒了不小的险的!

秦菁默不吭声,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樊泽身后往前走,绕过前面两座帐篷,他拐了个弯,从一个外人不容易发现的角度,一弯身钻进了一道毡门里。

秦菁跟进去,那处帐篷极小,逼仄而阴暗。

“副帅!”樊泽一进门,马上有个老迈的随军大夫擦着手上血迹迎上来。

“嗯,人怎么样了?”樊泽道,直接越过他,去看摆在帐篷最里面的一张木板床。

“唉,还是不行。”老大夫一筹莫展的叹气,上前拉开被子,指着床上那人的伤口给他看,“这伤势太重,武器上又染了毒,他这一路过来整整四天四夜,毒入肺腑,怕是悬了。”

“不管怎样,你都给我尽力吧。”樊泽深吸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那老大夫的肩膀。

“老朽心里有数,请副帅放心。”老大夫点头应下,见到他带了人来也识趣的不在这里碍事,转身收拾了一些药物器具走了出去。

秦菁狐疑的走到樊泽身后。

樊泽侧目看她,略一指床上血肉模糊那人道,“这个人,我想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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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软肋

付厉染喜欢独来独往,他的身边一般不习惯带人。

但这个人,秦菁却是有印象的——

几年前在北静王造反起事的宫宴上,她和付厉染私底下约见,彼时付厉染身边就跟着这个随从。

可想而知,应当是他的心腹。

这个人,现在伤在这里,这——

说明了什么?

秦菁再不敢掉以轻心,扭头递给樊泽一个询问的眼神,“这人是付国舅身边的人,是谁伤了他?”

为了怕被褥触到那人身上的伤口,樊泽干脆就直接没再给他盖被子,侧身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被血水浸泡的字迹模糊的字条递过来。

那纸条很小,手指宽的一条,上面寥寥几字——

西楚,荣安。

“这是国舅大人的笔迹。”樊泽道,神色担忧的看了床上那人一眼,“邢五带它过来给我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只把纸条塞给我,就昏死过去。起初我也是不解其意,只大概揣摩了一下,心道既然是与你有关,那么让别人去你未必会信,只有长宁最合适。因为一直联系不到国舅,我以为你知道他的下落,起初只想让她带着纸条去约你出来见一面。却不曾想,那夜我们刚刚潜入西楚帝京就发现全城戒严,探听之下才知道是安阳郡主被人掳劫。”

付厉染递出的纸条直指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秦菁也是千头万绪。

自从年前在行宫见过一面之后,她和付厉染之间就再不曾通过信。

付厉染行踪不明,她半点线索也没有。

付厉染的字条,联系到楚融被劫持的事件上,一个真相呼之欲出——

很有可能是付厉染提前知道了有人会对她和楚融不利,但他自己脱不了身,所以便写了这张字条,让这个叫做邢五的随从冒死出来,传信给樊泽的。

但是阴差阳错,樊泽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么现在呢?你有什么想法?”强压下心里焦躁不安的情绪,秦菁眸光一敛正色道,“这人伤成这样,显然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如果是有人限制了付国舅又试图截杀他的亲卫封锁一切消息,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

“无外乎陛下和太后两者之一。”樊泽道,语气肯定,说着重新取过秦菁手里沾血的字条就着桌上油灯引燃,一边道,“不要在这里说了,我们回那边的帐子。”

这座帐子简陋,并且为了安置邢五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樊泽刻意的没有在周边设置岗哨,如果有人想要摸过来偷听,这是再方便不过的了。

“嗯!”秦菁明白他的顾虑,略略点头,率先一步出了帐子。

樊泽随后跟出来。

彼时那老军医并没有走远,只是在旁边视野开阔的一处晾晒药物,目光却是不时的私下里里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这人,当是樊泽的心腹了。

“龚大夫。”樊泽远远的冲他招招手。

龚大夫见他出来就快步迎上来,“副帅。”

“嗯!”樊泽颔首,说着又是一叹,回头看了眼帐篷道,“这里还是交给给你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你只管尽力吧。”

“是,小的明白。”龚大夫躬身应道,“副帅尽管放心吧。”

樊泽没再说什么,只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带着秦菁回了之前他安置秦菁的那处大帐。

两处帐子相较,都藏着见不得人的人,秦菁看着自己帐子外头森严的守卫倒是颇为奇怪——

两边的待遇相差未免太大了些。

进了帐子,樊泽仍是打发了外面守卫退到十丈开外,自己和秦菁走进去。

秦菁狐疑的回头看了眼,不解道,“你特意在这里设岗,就不怕令尊起疑,叫人过来盘查?”

“他不会。”樊泽答的干脆,径自走到桌旁坐下,顿了一顿又道,“这里远是我安置长宁的地方,他不会过问的。”

秦薇的身份特殊,她跟在樊泽身边,想必不仅是她委屈,樊泽本身也有难处。

最起码,他是镇西大将军樊爵的长子,又身兼帝师之职,樊爵对他报以厚望,就不会许他胡来。

不过他们两人之间,本身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秦菁也实在懒得过问,立刻便是转移了话题,敛眉道,“现在可以说了吧,这段时间大晏国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樊泽苦涩一笑,扯了扯嘴角,目光却是不知不觉的从秦菁脸上调开,“什么征兆也没有,就是突如其来一个消息,说是陛下软禁的了太后,而同时,我这里也和国舅大人失去了一切的联系。”

“到了现在这一步,你似乎是还对我有忌讳。”秦菁盯着他留下的侧脸冷冷一笑,“说句实话,其实本宫对你大晏朝中的局势半分兴趣也没有,若不是为了融丫头,我才懒得同你在这里废话。别的我不问,你只需要告诉我,融丫头到底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起初她以为会是楚越或是叶阳皇后那些人,可是从秦薇出现的那一刻,她便立刻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她所有的估测——

有人会把主意打到楚融身上不足为奇,可是却不想竟会牵扯出大晏人来。

她什么人都不关心,要的不过是楚融平安罢了。

樊泽眼中闪过一丝焦躁的情绪,嘲讽的牵了牵嘴角道,“殿下不觉得,现在的耽误之急是首先要追查到国舅大人的下落才吗?”

秦菁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仍是目光坦然的面对他,“你不必用这种语气口吻和我说话,本宫和国舅大人虽然算不得朋友,却也不是仇人,只不过你们皇廷的事你既然对本宫讳莫如深——他的安危自然有樊大公子你替他操心,我何必要自讨没趣的刨根问底?所以,我只要融丫头平安,别的,随便你们怎么处理。”

樊泽想到她会如此干脆的拒绝探听一切,怔了一怔,脸色便是阴沉下来。

秦菁看惯了的是他随性散漫的模样,如今面对这张目光凛冽如刀锋般的俊逸脸庞,倒是有了几分兴致,眼神玩味的看着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避让。

“我知道你只在乎安阳郡主,可是如今,怕是如果不先找到国舅大人的下落,谁也别想知道安阳郡主在哪儿。”樊泽的声音冷漠而又略带了嘲讽,他不笑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出冰冷刺骨的寒气来,“不管你想听不想听,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摆在这里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有人想要挟持你和安阳郡主作为逼迫国舅大人就范的软肋,但好在国舅大人抢先一步给我递了消息,所以才没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得逞。到了如今这一步,荣安公主你想要置身事外,怕是也不能的了。”

“软肋?”秦菁不可思议的道,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本宫和国舅大人萍水相逢罢了。”

“可是这两年间,国舅他却几次三番秘密往返于大秦和大晏之间。”樊泽道,字字肯定,“国舅他做事一向稳妥有分寸,我不确定他的行迹是怎么暴露的,但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把目标锁定在了你们母女身上,所以才会走了这么一步棋,要用你作为掣肘他的软肋。”

付厉染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虽然当初他可能是真的对她起了别样的心思,但他自己放手以后,就断然不会再用些下三滥的招数意图纠缠。

那两年他几次暗中前往大秦,但大抵都是冲着楚融去的。

可即便是他和楚融之间的关系交好——

楚融却是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的,要说有人会想到这一重,拿楚融来挟制他?怎么想都还得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所以呢?”秦菁靠回椅背上,跟樊泽之间拉开了距离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如果真是如你所言,那么你口中所谓的‘他’到底是什么人?是意图脱出付氏掌控的英帝?抑或是想要持续把持朝政的付太后?”

“两者都有可能。”樊泽道,低头又抬头,眼中神色晦暗,“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点。”

“何以见得?”秦菁皱眉。

付厉染和付太后之间不睦,她是早就有所感觉的。

但是这么多年了,却都始终想不明白,其中到底原因何在。

“因为——”樊泽抿抿唇,却是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还是不肯说?”秦菁耐心耗尽,猛地拍案而起,目光咄咄逼人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付太后和付国舅之间有嫌隙,早从多年以前,你冒充纪云霄到大秦为付厉染取得纪家人手里的龙脉秘密的时候,就已经昭示了他们姐弟之间水火不容的局面。大晏朝中,关于龙脉的传言已经深埋黄土三百余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个毫无用处的死物会一朝成为他们姐弟之间博弈的筹码。但是很显然,付太后一直有意染指大晏的江山,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付厉染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别说些什么忠君爱国的假话来敷衍我,他不是,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和付太后之间到底为什么成仇?”

上一世,付太后身死,付厉染把持朝政却未曾废弃晏英的皇位并且取而代之。

可见他想要的,并非是那个君临天下的位置,不惜受千夫所指,他最终只求站在一个人生的至高点俯仰天地。

所以,他虽然和付太后不睦,却也决计不会是站在晏英一边的。

“殿下刚才不是说,对这些别人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吗?”樊泽冷冷的调开目光,做出一副拒绝回答的表情。

“这是别人的事,但却关系到融丫头的生死。”秦菁容色不改,仍是目光灼灼,寸步不让的逼视,“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但如果付国舅和融丫头的生死此时已经绑在了一起,本宫觉得,在被你利用之前,我是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的不是吗?”

樊泽的脸色变了变,一瞬间脸上表情都带了几分尴尬。

秦菁见他这般情绪,便是露出了然的表情,继续道,“你明知道我不能未卜先知,带着联络萧羽的暗号前来,所以即使是知道我对你有威逼之意,也没有必要前来见我,可是你来了。你不会是好心的专程为了过来给本宫解惑,你来,只能说明,你已经按耐不住要主动出手,去探听付国舅的下落了。”

“荣安公主果然胆色过人。”意图被人揭穿,樊泽也就不再掩藏,脸上笑容瞬间冷寂下来,“你说得对,我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国舅他整整大半个月音讯全无,即使能确保他性命无虞,我也不能再坐以待毙的等下去。若是放在往常,我还不必多操心,但是现在,安阳郡主落到了对方手里,他会受制,便只能由我出手了。”

秦菁心中微微一动,目光不由的暗沉三分。

付厉染的确是对楚融不错,但至于会为了那孩子做到什么程度,她却是料想不到的。

说白了,不过两个尚且可以称作有缘的路人罢了。

秦菁沉默不语,思忖良久才一咬牙重新开口道,“你确定是付太后对吧?”

樊泽紧绷着唇角,犹豫半晌,终于颓然出了口气,起身让到一边,冷声道,“从很早以前,太后就有意将陛下从皇位上拉下来,然后由国舅大人取而代之。”

“谋朝篡位?”秦菁倒抽一口凉气,勉强定了定神,绕开桌子走过去,“现在大晏朝中虽然是付太后当政只手遮天,可付氏对大晏正统的皇室血脉而言,到底也是外姓。英帝在位,她以太后之名把持朝政无可厚非,一旦真的起事,把付厉染推上那个位子,那就当真是改天换地,是大逆不道之举。即使现在整个朝堂之上对她恭敬礼让,若要涉及到大晏皇室百年血统的延续,只怕立刻就会有不下于一半的老臣不肯就范。尤其是四方占据封地的亲王、郡王,到时候揭竿而起的也不会在少数,皇权动荡不说,整个大晏的疆土也势必四分五裂。退一步讲,就算付氏如愿拿到了这天下的权柄,那么接下来,要平定这天下,彻底站稳脚跟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速成的事情。”

付太后立于大晏政治舞台的时日已久,其野心抱负不须多说。

只是秦菁仍未想到,她的心竟会大到这个程度。

要知道,不管是当初她在大秦和蓝淑妃一党的阴谋算计,还是现下西楚朝中各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那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

那是他们皇室本家之间的内斗,谁成谁败,这天下的姓氏不变。

“太后的意志十分坚决,谁都无法阻止。”樊泽闭上眼,完全遮掩住眼底的情绪,冷静的继续道,“你也看出来,陛下不是庸碌无能之辈,但凡的太后有心,也早就把整个江山的权柄交还到他手里了,可是她却一手把持不放。朝臣们只当她的妇人篡权的心思极重,却极少有人知道,她的本意,根本就是想借自己的手来做一个过渡,好顺利把大晏的天下移过来,一朝更换新主。”

“却不曾想,她竟会存了这样的心思。”秦菁不可置信的低喃一声,紧跟着却又飞快的收摄心神,道,“所以呢?付厉染不肯?不愿意听她摆布?因为想要谋朝篡位又想把风险降到最低,她就把主意打到了龙脉上头?而在那之前,付厉染应当已经因为这事儿跟她起了隔阂,所以提前一步让你到大秦,从纪家后人那里取走了那颗藏有大晏龙脉秘密的珠子?”

一个新的政权想要建立,没有什么比托生于鬼神天命一类更合适的了。

怪不得付太后突然想起了消失那么久的龙脉秘密,并且三番两次,甚至不惜让晏婗靖对秦薇下了杀手也要得到。

这个女人的野心,当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秦菁想着,心里隐隐的便带几分凉意。

这女人,为了皇位天下,竟然连她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抛弃舍弃,那么万一真如樊泽所料想的那样,楚融是落到了她的手里,那么——

“令尊是付太后的人?”秦菁一个机灵,突然上前一步。

她问的急切,却是笃定的语气。

樊泽扯了下嘴角,无声的点头,“四十万大军的指挥权不在我的手里,所以现在,除非的尽快查找到国舅大人的下落,否而——我也一切都无能为力。”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付太后的目的是要将晏氏的江山据为己有并且加诸在他身上,他反而是最安全不过的。”秦菁莞尔,眼底的颜色却越发森冷冰寒。

即便如此,那付太后会顾及的人也只有付厉染,至于楚融——

反而更加危险。

樊泽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大帐里烛火寂静燃烧,偶尔爆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秦菁站在桌旁,半晌,突然垂眸一笑,“令尊大人到了!”

第264章 利用

帐外有脚步声隐隐的逼近,落地沉重,起初还极不明显,慢慢的就连地面上的颤抖都能隐约的分辨。

可见,来人的是不少的。

樊泽的目光沉了沉,略一迟疑才侧目向秦菁看来。

秦菁却也不见半分恼怒之意,冷涩一笑,“如果一切真如樊大公子所料,在幕后操控一切的是贵国付太后的话,想必令尊拿了本宫之后,下下一步就会马不停蹄将本宫押解进京,你要追查国舅大人的下落,顺藤摸瓜就成。”

樊泽却是没有想到,在明知道自己把她出卖了情况下这个女人还能保持这样一种谈笑风生的从容姿态。

他的目光复杂,落在秦菁脸上,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当然了,秦菁却也决计不会以为他这种表情会是因为歉疚。

反正这种人,从来都是原则为先,只从他当年对待秦薇的种种之上就可见分晓。

如今他一心想要追查到付厉染的下落,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无所不用其极。

“各为其主而已,你不必用这样的眼光看我,说到底,本宫和付国舅虽然不算朋友,却也不是敌人。而且如今关乎到融丫头的安危,就是被你利用一次又何妨?”秦菁调开视线,不再接受他的审视,想着又再自嘲的冷笑一声,“只是但愿这一次不会扑空才好。”

樊泽紧绷着唇角,似是狠狠的挣扎了片刻,一咬牙才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倾出些微黄的粉末在地上道,“这是龚大夫用几种特殊植物的花粉调制出来的香料,香味虽然极淡,但效用持久,即使过水也不会洗掉,你踩在鞋底上,我的人自然会有办法跟上你。”

樊爵是个资历极深的老将,又是付太后的心腹,为人处事都十分谨慎,要躲开他的耳目,在身上携带联络联络之物,几乎就不可能。

樊泽是他的儿子,对他的秉性脾气自然了若指掌。

所以他连荧光粉都不敢用,反而事先准备了这种可以掩人耳目的香料。

“放心吧,我有把握,这一趟不会让你白走的。”樊泽想了想,又补充。

秦菁心里微微一笑,一声不吭的上前,以鞋底在那粉末上碾过。

来回两下,除了沾在她鞋底上那些,剩下的粉末也被踩到了地毡的文理里面,毁尸灭迹了。

“主帅?”紧跟着,帐外已经传来两个士兵惊诧的呼声,“参见主帅!”

“副帅呢?”樊爵的影子打在毡门上,从旁边的缝隙上洒了一点在地面上。

秦菁和樊泽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凝重之色。

“ 能让令尊大人见到你在这里,否则,他必定会一起限制你的自由。”秦菁眼疾手快的拽着樊泽的手腕往内帐方向退了两步,目光敏锐的四下扫视一圈,急切道,“从哪里可以出去?”

她不确定,对于樊泽和付厉染在私底下的交往樊爵是不是清楚,但她清楚知道的一件事是——

一旦让樊爵撞破,是樊泽先一步从西楚将她从付太后的手里抢了出来,那么,他势必就不会再相信樊泽了。

樊泽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并且早有准备。

他处变不惊的推开秦菁的手,一个箭步奔到里面的床榻前,二话不说一晚上滚到了床底。

秦菁心头微微一定,急忙挪了两步,远远的离开那床榻的位置。

“给我把帐子整个围起来。”门外樊爵已经逼近,眼见着一只手搭上毡门,忽然破空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樊将军!”

秦薇及时赶到,几步冲过来,一把将已经打到一半的毡门压下,惴惴不安道,“这么晚了,您是来找我的吗?”

樊爵被迫止了步子,斜睨她一眼,“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

“我——”秦薇咬着嘴唇,略一迟疑避开他的目光道,“我只是睡不着,所以去附近走走。”

“你倒是兴致好的很。”樊爵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声,不由分说又来拉那毡门。

“将军!”秦薇一急,再度闪身拦在门口,倒是把个做贼心虚的表现演绎的淋漓尽致。

“让开!”樊爵眉毛倒竖,一把将她推开,下一刻正站在大帐当中的秦菁已经觉得冷风扑面,一群人拥簇着身形伟岸鬓角发白的镇西大将军樊爵鱼贯而入。

当年在大秦皇家狩猎的猎场上,樊爵是见过秦菁的,他这一步跨进来,见到她人,不觉的微微抽了口气,沉声道,“你果然在这里!”

“樊将军?”秦菁略略后退一步,一手压住桌角,防备的看向他。

“荣安长公主,一别多年,别来无恙!”樊爵沉着脸,面色肃然而冷酷,一挥手道,“来人,拿下!”

“是,主帅!”他身边四名士兵一拥而上。

秦薇提着裙子从帐外跟进来,一咬牙奔过来横臂挡在秦菁身前,语气颤抖的大声道,“你们不能动她,你们这是做什么?”

“让开!”一个士兵粗鲁的将她一把拨开,因为用力过大,秦薇身子一个不稳,扑到旁边的桌子上。

几人上前就要拿秦菁的手臂,秦菁肩膀微微一让灵活的避开,冷冷的看着樊爵道,“樊将军,即使现在本宫是在你军中做客,这就是您大晏一国的待客之道吗?”

“做客?”樊爵冷嗤一声,目光一横,仍是示意士兵去拿人。

横竖是知道他今天不准备妥协,于是秦菁也就不再挣扎,任由两个士兵擒住她的肩头将她推到樊爵面前。

樊爵面沉如水而不带一丝温度的冷冷看着她,这会儿反而可以放心的和她交谈,“荣安长公主方才说是来老夫军中做客的?却不知道您这位尊客到底是为何而来?”

“镇西将军耳聪目明,您觉得本宫是因何而来?”秦菁反问。

樊泽因为之前不肯信她,所以这一步棋走的她的措手不及,并没有给她讲明一切的来龙去脉。

所以这会儿为了防止多说多错,秦菁也索性含糊其辞的敷衍起来。

樊爵原来还想着炸她一炸,这会儿却也没了耐性,直接大手一挥,道,“带走!”

几个士兵押着秦菁就要往外走。

“不,不能!”秦薇一个箭步上前,扑过去抓住一个士兵的手臂撕扯起来。

“把她给我拉开。”樊爵烦躁的拧起眉心。

马上有人上前来拖开秦薇。

大帐门口乱糟糟闹成一片,就在这时,远处一个散漫的男声响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樊爵身边的亲兵自然都认得出樊爵的声音,于是不约而同停了手循声望去,喊了声,“副帅。”

彼时樊泽已经脱了战甲,换了身寻常的布袍,不徐不缓的款步走过来。

樊爵听闻他来,一把掀开毡门先一步走了出来,盯着他散漫拖沓的模样不悦的拧紧了眉头道,“一整天不见人,你又去了哪里?”

樊泽在朝中担任帝师,是文职。

只不过由于近年来付太后对晏英的控制越来越紧,樊爵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把他留在京中,所以就主动请了太后懿旨带他来军中历练。

却不曾想,樊泽对领兵一事似乎并不感兴趣,一直以来游手好闲,反而比在京城的时候更加的散漫。

樊爵看见他就没好脸。

樊泽倒也不以为意,只略一抬眸看到他身后被人提在手里的秦薇,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这是怎么了?我的事,父亲不是说不会过问的吗?今天这是要把家法带过来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看看你一直带在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樊爵黑着脸,他是武将出身,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在外头绕,直接一把将秦薇扯过来,丢在樊泽脚下。

秦薇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缩在那里一语不发。

樊泽垂眸看了她一眼,还是那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去扶她,只就神色坦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