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桓这才举动脚蹲得有点发麻,又不敢叫林嫮生知道,要撑着席梦思才能站起来,笑着讲:“你睡得象只小猪,当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进来的。”林嫮生嗔道:“谁象小猪了。我就是有点累。阿哥,你出去呀,我要起来。”

陆凌桓笑了笑,依着林嫮生的话退了出去,一边顺手把门带上,就在门口把他和章丽娟通过电话,章丽娟没有生气的事讲了遍。林嫮生听见姆妈没有生气,多少有些奇怪,把门一拉,探出头来,陆凌桓猝不及防,倒是叫她吓了跳。

“姆妈没有生气呀,那也没有骂爸爸?”林嫮生已经整理好仪表走了出来,陆凌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师母没有生气,只是叫我照顾好你,好了,你饿伐,想吃什么?”

听见这句话,林嫮生又要叹气了:“都不好出去,还吃什么呀,气也气饱了。”陆凌桓把林嫮生拉到沙发上坐下来同林嫮生讲:“你要是饿坏了,师母和先生会心疼的。我叫绿波廊送点菜来,生爆鳝背好不好?你喜欢吃的。”

“不好,生爆鳝背的油要现浇的。”

“那水晶虾仁呢?”

“焖过来又冷又老,还怎么吃呀。”

“现在有鲥鱼,清蒸鲥鱼呢?”

“冷了腥气的。”

对着林嫮生,陆凌桓耐心十足,叫她一只只菜否定也不生气,倒是还笑得出:“那松鼠鳜鱼呢?”林嫮生蜷在沙发上,想了想,勉勉强强地点头:“哦。”又和陆凌桓讲,“其实我想吃瑶柱菜肉馄饨的,可是送过来皮会烂的。”

陆凌桓想了想:“要么我开车去,汤和馄饨分开装,馄饨用冷开水激一激,回来再放汤里,可能不会烂。”

林嫮生叫陆凌桓讲得不好意思了:“阿哥,是我心情不好所以捣蛋,你在帮我点个素菜,加份蟹壳黄好了。”陆凌桓叫林嫮生这句说得满心欢喜,摸了摸林嫮生的头发就叫秘书去订餐,回来又同林嫮生讲:“嫮生,要是晚上还有记者在你家门口,你就在我家过一夜,虽然我姆妈有时候会糊涂,但是她以前很喜欢你的,不会对你做什么,而且还有我在呢,不用怕的。”

第35章 倒V章

别说以前,就是现在,邓秀英清醒的时候也是很喜欢林嫮生的,几乎拿她当女儿看待,所以叫陆凌桓这样讲了,林嫮生也不好说不去,就点头答应。

邓秀英今天的神智倒是明白,看见林嫮生到家里来,喜欢得不得了,拉了她的手不放,又埋怨陆凌桓不早说。等听见儿子讲林嫮生这两天不方便回家要暂住在陆家时,一叠声地叫佣人去收拾客房,床罩被子枕头全换新的不说,还要在席梦思上再铺层鹅绒垫子,只怕叫林嫮生睡得不舒服。搞得林嫮生很不好意思,同邓秀英讲:“伯母,您这样客气叫我怎么好意思呢。我怎么样都可以睡的。”

陆凌桓看着自家姆妈神智清爽,倒也高兴,同林嫮生讲:“姆妈这是高兴的,你就随她好了。”邓秀英笑眯眯地讲:“是的啊,你难得来,伯母高兴。”

等林嫮生上楼去休息了,陆凌桓才把林嫮生为什么来陆家暂住的事解释给邓秀英知道,怕邓秀英不能理解,省去了林嫮生在国际饭店前被人拍到的事,只提了夏继祖,倒是叫邓秀英更加心疼,还和陆凌桓讲:“嫮生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活泼,实际上娇气得狠,碰到这种事么,肯定会难受的,你要好好陪陪她,不过不许趁机欺负人家,听到没有,今天你就睡楼下的客房。”陆凌桓呆了一呆才明白邓秀英的意思,倒是闹了个红脸:“姆妈,你当我是什么人。”话是这样讲,却是想起了林嫮生的睡容,漂亮得象一朵睡莲。

因为有章丽娟的吩咐,也怕记者会到电影公司门口堵人,所以第二天林嫮生没有去电影公司,而是跟了陆凌桓去上班,不知道到了下午风向就开始变了。

原来韩素音将林嫮生送上陆凌桓的车后就回了自己家,拨了个电话给顾墨笙把事情经过同他说了遍。虽然她没有完成顾墨笙的托付,可是更不敢有所隐瞒。韩素音本来以为顾墨笙既然喜欢林嫮生,听到她跟着别的男人走会不高兴,哪里晓得顾墨笙只是说了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叫韩素音忐忑起来,只希望第二天林嫮生能按时来拍戏,好给她机会表现一番。

那晓得一到公司门口,韩素音就有点失望,原来电影公司门口又蹲了几个记者,只要林嫮生不是笨蛋,肯定不能自投罗网,只以为今天肯定是没戏唱了,哪晓得到了下午忽然有个女人带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乘了黄包车过来,黄包车停在公司门口,那个小姑娘先跳下车,转过身来扶车上的女人,一面还说:“姆妈,当心点。”车上的女人一边下车一边讲:“你去问问门房,许艳晴只狐狸精在什么地方!”

大门口的记者们昨天叫人用调虎离山计骗过,让林嫮生走脱。今天又守了大半天,眼看着又到了电影公司下班的时间,一天又要扑空,正是失望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女人扯了人问许艳晴,张口就是狐狸精,摆明了是桃色事件,顿时来了精神。

虽然许艳晴在这部戏里要帮林嫮生做配角,可人家到底是凭一部《一年春》在上海滩上街知巷闻的明星,采访不着林嫮生,能采访着许艳晴也是一样的,所以一下子都拥了过来,把那对母女围在当中,拍照的拍照,提问的提问:“太太你贵姓?你是因为什么事来找许艳晴许小姐的?”

那个叫记者们围在当中的太太四十几岁年纪,生了一张长圆脸,皮肤倒是雪白,可面孔上点点黑麻,好象一只宁波汤圆搓长了,里头的芝麻馅漏了出来一样,看起来也不算胖,肚皮倒是挺得老高,竟是个孕妇,记者们更兴奋了,对准这个孕妇的肚皮一阵拍。

这个孕妇一看见记者拍她就开始哭:“记者先生们,你们是有良心的呀,你们要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人还有这一大一小两个小囡啊,你们要为我做主呀。”

能讲出这种话的,基本上都是会说话的,记者们互相换了个了眼色,就讲:“太太,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讲清楚呀,你讲清楚了我们才能为你主持公道。”

孕妇听见记者这几句就不哭了,捏了手绢一面哭一面讲:“许艳晴勾引我老公,哄我老公挪用公款给她买戒指买貂皮大衣。现在洋行要我老公赔铜钿,赔不出就要送伊去吃官司。记者先生,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要是我老公进去吃了官司,叫我们母子三个可怎么活啊。”

讲起来上海滩上的小开有钱人追求起女明星来一掷千金的也多,但是挪用公款来哄女明星喜欢,只好说自家蠢了,也是活该,倒是这女人可怜了点,女儿看起来也不满十岁,肚皮里还装了个,要是老公进去了,母子们倒是的确困难。

记者们虽然爱夸大其词地写新闻,可是到底也有些同情心,看这个孕妇真是作孽,就问她:“那你找许艳晴许小姐想做什么呢?”

孕妇就讲:“我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呢?只要她把我老公送她的那些东西还我,我就带了小囡走,以后也不来找她。”她的话音未落,拉了她外套下摆的那个小姑娘忽然叫了起来:“姆妈,许艳晴,是许艳晴。”

因为今天林嫮生没来,许艳晴心上格外得意,所以拍戏的进度也快,竟是提前收工,卸了妆,踩了高跟鞋摇摇摆摆地走出来,哪里晓得门口有人堵她,一听见有个小孩的声音尖声叫着自家名字,还以为是影迷,正要堆出笑脸来,哪里晓得头一抬,就看见几个记者冲了过来将她团团围在当中,心上就晓得出事了。

冲在最前头的记者问许艳晴:“许小姐,这位太太讲你哄她丈夫挪用公款来追求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见这句话许艳晴的面色就不大好看,要说被有妇之夫追求,最多算个桃色新闻,可是叫人挪用公款就是大事了,要是解释不清,只怕就是一身的腥臭。所以许艳晴面孔一落,对那个孕妇讲:“这位太太,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丈夫是谁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哄他挪用公款。你可不能诬陷好人,也许你丈夫拿了去做别的用途了。”

第一个问许艳晴的记者就帮许艳晴讲话,同那个孕妇讲:“对啊,这位太太,你红口白牙地说许小姐唆使你丈夫贪污,这种话败坏名誉,不可以乱讲的。你丈夫是谁你都不说,叫我们怎么相信你。”

冲过来寻许艳晴麻烦的这个孕妇听见记者这几句话,就冷笑着讲:“我老公姓夏,叫夏鼐。是洋行的买办,许小姐有印象没有?许小姐要是没印象,老凤祥银楼的金镯子你记得吗?一打一打的香水呢。”

夏鼐挪用贪污了公款,并没有全部拿来追求许艳晴,还分了一部分在家里,所以事发后,夏鼐只肯对家里人说是花在了家庭里,所以夏老太太逼了其余两个儿子帮他筹款。无奈夏家今不如昔不说,各房也都有私心,筹了小半年也不过筹了一半。洋行的老板约翰逊就是再肯容情也不肯等了,就要报官,逼得夏鼐的太太不得不回娘家求助。

看在她四十二岁又怀了孕,十分辛苦的份上,夏鼐太太的娘家人也出了笔款子,才算将漏洞补得七七八八。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夏家大伤底气,连汽车也养不起了,因此上夏家各房都对三房不满。

前些天夏老太太一死,长房就和二房就逼着三房分了家,因为替夏鼐填补亏空挪用了公中的资金,所以分家时三房几乎是净身出户,看起来以后只能靠夏鼐太太的嫁妆生活了,夏鼐太太不免对夏鼐有埋怨,只是当初夏鼐拿回家的钱她也花用过,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哪晓得今天一早有人从门缝里塞了封信进来,上头详细记录了夏鼐在何年何月何时何地花了多少钱给许艳晴买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算,数目也有两三百大洋,夏鼐太太顿时急了,捏了清单同夏鼐一通吵。

到了现在山穷水尽的地步,夏鼐也没心思怜香惜玉了,不但承认了他追求许艳晴,还同意夏鼐太太来寻许艳晴把他从前送的值钱的东西都要回来,或送寄卖行或者送当铺,多少也好收点钱回来,所以才有了夏鼐太太冲到电影公司寻许艳晴这一出。

许艳晴听见这个孕妇自称夫家姓夏,心上已经知道是哪个人,可是哪里敢承认,承认了认得夏先生,她有没有唆使夏先生挪用公款就说不清了,所以好咬着牙否认:“夏太太,我不认识什么夏先生,估计是你先生骗你的,不信你回家再问问他。”依着许艳晴的心思,先将夏鼐太太骗回去,回头她再找记者们吃饭,也好把这个消息压下来。

最先提问的那个记者又跟着讲:“夏太太,你的遭遇我们很同情,但是许小姐说不认识夏先生,你有什么证据没有?”

第36章

尽管这个记者的每一句话听着都好象是在帮许艳晴讲话,可实际上都是在诱导那个夏太太讲出更多的实情来,许艳晴明白过来,不由得怒目向那个记者看过去。

那个记者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高个长脸,头发还有点自来卷,身上穿了件紫红色的西装,看见许艳晴对他瞪眼,竟还对许艳晴一笑,嘴角露出一个酒窝:“许小姐,我这也是帮你啊,你是大明星,怎么可以叫别人随随便便,没有证据,一张口就污蔑你呢?这位太太也是,你说许小姐和你丈夫有私情么,总要有证据才好这么讲的,空口白话的,谁不会讲呢?”

夏鼐太太听见记者这句话就冷笑一声:“许小姐,你是大明星,追求你的人多,你记不清也是正常的。不过许小姐应该记得,我侄子因为追求林小姐不顺利,一时冲动伤了人,你是怎么跟我老公出主意的?”

姓夏,林小姐,追求不顺利伤人,这三个要紧的词一出来,叫记者们立刻联系到了这两天正热的林嫮生和夏继祖之间的故事。所以那个穿紫红色西装的记者转过头来又问夏鼐太太:“哪个林小姐?哪个夏先生?”旁边就有人惊呼:“难道是林嫮生,夏继祖?!”

夏鼐太太听见记者们的讲话,摸着自家肚皮问许艳晴:“现在许小姐记起来没有?”

许艳晴做梦也没想到夏鼐的老婆会突然从贪污公款一下子跳到林嫮生身上去,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发凉,叫这个女人这么一讲,前头唆使人家挪用公款的事还没讲清楚又要多一桩陷害同事的罪名了,要是这样的消息见了报,还不让大众以为她心肠恶毒吗?以后还能有什么前途!所以当时面色就铁青,指了夏鼐太太讲:“夏太太,你侄子是谁我都不知道,凭什么给你侄子出主意,你不要胡说,现在的社会是*律的!你讲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记者们看的这种事多了,多少也觉得许艳晴有些色厉内荏,也有记者从前和她关系不错,就要打圆场,劝夏鼐太太讲:“你不是问她你丈夫追求她的事吗?扯别人做什么?”那个穿紫红色西装的记者就讲:“这不是许小姐要证据吗?夏太太大概没其他证据,对吧,夏太太。”捉贼捉赃,捉奸拿双,这是说夏太太没现场捉着她丈夫和许艳晴的奸,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心领神会地笑了出来。

夏鼐太太撇了撇嘴就开始哭:“许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吓人的呀。明明是你和我老公讲,只要给记者讲林小姐和我们家继祖以前是恋人,因为林小姐移情别恋,所以我们家继祖才会一时冲动做错事。只要这样讲了,记者多少都会同情继祖的,这话你讲过没有?你敢不敢发誓讲你没讲过?好,你们是文明人,不相信发誓,但是你刚才讲我讲话要负法律责任,那我讲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负法律责任!记者先生们,我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呀,你们要想想我呀”

实际上许艳晴并没有唆使过夏家的人去找新闻记者胡乱报道,她当时不过唆使夏家的女人去学校门口找林嫮生哭,新闻记者还是她自家去找来的。但是在夏鼐太太含混其词下,记者们自然认为是这次《新闻报》的报道是出自许艳晴的手笔。而且这个罪名许艳晴也没法澄清,难道叫她亲口讲她是怎么给夏鼐出主意,又是出的什么主意?

在场的记者们都是吃新闻报道这碗饭的,本来就有些奇怪,林嫮生就算有点名气,也不值得特地去盯她的梢,现在就解释得通了,是有人爆料。爆料的是夏继祖的叔叔,而背后主使的是许艳晴。许艳晴为什么要对付林嫮生?明显是因为林嫮生抢了她的风头,所以许艳晴借刀杀人,要败坏林嫮生的名誉。一个为了自己老娘和侄子,一个为了自己,一拍即合啊,都能这么做了,这位夏太太讲的许艳晴唆使她丈夫贪污公款的事十有八玖也是事实,这才是真正的大新闻啊。

所以夏太太这段话一讲,记者们又哗然了下,穿紫红色西装的记者盯了许艳晴问:“许小姐,夏太太讲的事你能解释下吗?”

许艳晴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这个情况,看见闪光灯在面前闪成一片,气得几乎昏过去,可是她叫记者们围在中间,再看看在外圈围观的电影公司同仁和路人,她连逃也没地方逃。吓得嘴唇也发白了,挥着手对记者讲:“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林嫮生从头到尾没有喜欢过他家侄子,是他家侄子自家神经有毛病,一定要纠缠人家,林嫮生不他,他就发疯!她他们夏家全是这样的神经病!她老公也是这样纠缠我的!我也是受害人啊,我怎么可能去帮个疯子!”

那个帮着夏鼐太太问许艳晴话的穿紫红色西装的记者听见许艳晴这句,又冒出头来:“许小姐,你的意思就是林小姐和夏继祖一点关系没有,上次的报道全部是胡说吗?”许艳晴叫记者们围得心烦意乱,竟是承认了:“但是我没有唆使夏鼐做什么,和我一点关系没有的,你们不要乱写!”

夏鼐太太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收回夏鼐以前送她的东西,听见许艳晴讲出自家老公名字来,连忙盯紧:“许小姐,你都知道我老公名字,怎么能说不认识他呢?许小姐,你是好人,有同情心的,你看我老公都叫洋行开除了,以后没了收入,求求你,看在我两个小囡的份上,把我老公送你的那些东西还我吧,我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一边哭一边推身边的小姑娘,趁势在小姑娘手臂上拧了一把。

小姑娘已经吓得呆住了,叫夏鼐太太这一推,手臂上再叫悄悄一拧,顿时大哭了起来,她不过七八岁的样子,长得也算可爱,这一哭,倒是叫人生出同情心来。夏鼐太太就在旁边跟了一起哭。

看着一个孕妇一个小姑娘哭成一团,就是记者们都是铁石心肠,也要有几分怜悯,就有个记者从口袋里摸了块大洋出来塞了小姑娘手上,:“真是作孽啊。”一边讲一边转头去看许艳晴,“许小姐,你要是真收过夏先生东西就还给夏太太吧。”他这一带头,就有记者跟着附和,穿紫红西装的那位也上去摸了两块大洋,还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许艳晴以前不红的时候也没记者愿意采访她,等红了以后虽然偶尔也有记者刁难,但还算是顺风顺水,没碰到过大事,所以这样难堪的场面竟是第一次遇着,也手足无措起来,叫身边人看得浑身发抖,抖着手打开手袋把里面的大洋都挖了出来,手上的金戒指和脖子上的金项链全部取下来,一起塞到夏鼐太太手上,然后冲开记者头也不回地跑了。

夏鼐太太捏了许艳晴塞过来的十几块大洋和金戒指金项链,想一想和清单上的差距,又要哭:“记者先生啊,你们要帮的我呀。”

记者们看这个夏太太哭得实在可怜,倒是也凑了十来个大洋塞在她手里,这才摇头走开。明星电影公司的演员们看见许艳晴和记者们散了,也有上来安慰的,也有的走过来塞大洋给她的,总算又凑了二三十块大洋。

夏鼐太太也是个拎得清的,晓得今天再耽搁下去也拿不到钱了,就千谢万谢地捏了收拢到的大洋首饰叫了辆黄包车也离开了。电影公司门口空荡荡地,就象没有发生过闹剧一样。

又讲从明星电影公司离开的记者中,那个一开始就帮着夏鼐太太讲话的穿紫红色西装的记者没有和其他记者一样叫黄包车而是步行,一直走到离电影公司两条马路的地方才叫了辆黄包车,一直拉到位于贝当路的顾氏公司楼下,跳下了车,潇洒地扔了块大洋给车夫,就走进了顾氏大楼。

大楼前台先生看见他进来,就笑着站起来:“钟先生好。”

钟先生手肘撑在台子上问:“我表哥在楼上吗?”前台先生讲:“是的,顾先生在他办公室等您。”一面讲着从台子后绕出来,替钟先生按下了电梯。钟先生走进电梯,叮铃一声,电梯慢慢地升了上去。

这位钟先生并不是什么报纸的记者而是顾墨笙的姑表兄弟,十五岁就去了美利坚留学,大学毕业以后又在进修艺术表演,因为嫌弃自己的本名钟富贵不雅,改了个名字叫钟欧梵,因为下个月是他的妈也就是顾墨笙的姑妈五十岁生日,所以钟欧梵从美利坚回国给姆妈祝寿,就叫顾墨笙抓了差。

林嫮生的消息见报以后顾墨笙就收到了消息,先是怜悯林嫮生遭此无妄之灾,又嗔怒《新闻报》的记者胡编乱造。只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平息谣言是最先考虑的。但是这个时候,别说顾墨笙不好出面,就是车子也不太好派,不然叫记者们追查下来,事态只能更严重。

也是韩素音是个精明人,知道给顾墨笙打电话讨主意怎么使林嫮生从电影公司脱身。他顾墨笙就安排韩素音串同电影公司同事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果然让林嫮生顺利走脱。只是没想到还有记者会蹲守在林家门前,林嫮生不但不能回家,还临时跟了个男人走了。韩素音忐忑地通知了顾墨笙。

第37章

顾墨笙都不用猜就知道那人是陆凌桓,现在这个当口能叫林嫮生信任的,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所以也不在意,挂了韩素音电话之后就问顾玉笙要来了林嫮生家里的电话,拨了过去。

当时章丽娟又急又气又是心痛,可以说是坐立难安,拎起电话听见顾墨笙自我介绍是顾玉笙的哥哥时,第一反应是要挂电话:“顾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家现在在等电话,侬事体不急的话,过两天再讲好伐?”顾墨笙立刻就讲:“林太太不想嫮生明后天就可以回家吗?”

就这一句话就叫章丽娟收回了手,勉强镇定着问顾墨笙:“顾先生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顾墨笙笃定地对章丽娟说:“只要林先生林太太看好嫮生,明后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叫她出现在记者面前。只要两位能做到这点,我可以保证,嫮生没几天就能平安无事。”顾墨笙讲这几句的态度听上去远没有陆凌桓殷勤,可是因为太胸有成竹,所以章丽娟听在耳中,莫名其妙地对顾墨笙讲的有信心,点头讲:“我晓得了。但是顾先生,外头都是记者,嫮生进不来啊。”说了这句,章丽娟想到嫮生不敢回来,连电话也没打一个,林开愚为了避记者也留在了学校,又开始心急,讲话也带了哭音。

顾墨笙自然不好同章丽娟讲林嫮生跟着陆凌桓走了,这句话只要一出口,就等于告诉章丽娟他知道林嫮生的一举一动,从今以后肯定就要上林家的黑名单,所以只同章丽娟讲:“林太太放心,我想嫮生还是能照顾好自己的。”

顾墨笙为人精明老辣,深知要掩盖一个传言,最快速有效的办法不是解释澄清而是用更大的传言来转移大众的注意力,而更大的传言来源,顾墨笙选中了许艳晴。

一来,许艳晴是个不安分的,几次三番和林嫮生过不去,总该叫她吃点教训。第二,许艳晴的把柄正好和夏家连着。所以顾墨笙把当时收集到的夏鼐买了多少东西给许艳晴的清单送去了夏鼐现在的住的房子。以夏鼐夫妇现在的窘境,看见这么一注钞票,绝对是要动心的,所以顾墨笙又在清单上暗示许艳晴今天是在电影公司拍戏,电影公司门口又有记者,许艳晴只会息事宁人的。

只不过,就是夏鼐太太去电影公司寻许艳晴要账,没人添油加火也引不出顾墨笙要的效果来。巧的是钟欧梵从美利坚回国,是个生面孔不说,而且给他姆妈做完生日就要回美利坚的,可以说是毫无后患。所以顾墨笙委托他扮做记者去守在电影公司的门口,假使有这么个怀了孕的太太来寻许艳晴要帐,就在一旁点拨起哄,使许艳晴自乱阵脚,二也是引诱那些真正的记者动心往下挖新闻。

钟欧梵从小就听这个大表哥驱使,现在在美利坚学的又是表演艺术,碰到这样有发挥余地的角色,自然欣然领命。只是没想到那个夏太太也是个角色,非常会顺杆爬,竟然逼得许艳晴脱口讲出林嫮生和夏继祖从来不曾恋爱过的话来。

钟欧梵这一趟可以说超额完成了顾墨笙给他的嘱托,自然得意样样地回到顾氏公司,把事情的发展同顾墨笙讲了,看见表哥面孔上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在美利坚住久了,作风有些洋派,看见顾墨笙不理他,手一撑就跳坐到顾墨笙的办公桌上问他:“表哥,明天是不是有新闻见报了?”

顾墨笙手上不停,只是看了看钟欧梵坐在自家办公桌上的臀部,钟欧梵叫顾墨笙一看,从前叫他教训得头也不敢抬的记忆又回来了,连忙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老老实实地在办公桌面前的椅子上坐好,到底好奇,又问他:“表哥,你怎么就那么肯定那个夏鼐的太太一定会去电影公司?”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夏继祖闯了那么大的祸,她们婆媳还能跑去骚扰林嫮生,仗着年纪*林嫮生开口求情。现在许艳晴拿了她老公挪用来的钱,夏家的经济又陷入困境,夏鼐的太太不去找许艳晴就见鬼了。只是这件事说来话长,顾墨笙也不想和钟欧梵解释,只是同他讲:“姑母在家等你。”

钟欧梵嘴里嘀咕一声,起身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表哥,那个林小姐是不是很讨人喜欢?”如果不是喜欢林小姐,钟欧梵想不出顾墨笙为她这样费心的理由。

这次顾墨笙终于抬头看了他眼:“出去。”

看见顾墨笙的面孔要板下来了,钟欧梵不敢再说,两只手举了举,倒退着退出了办公室。

钟欧梵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顾墨笙不肯讲,他自然要去找得肯讲的人。按照林小姐的年纪履历,应该是表妹顾玉笙的同学,讲不定两个人认识还是通过顾玉笙,所以钟欧梵从顾氏公司出来,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顾宅,想从顾玉笙口中探听消息,没想到顾玉笙咬定了牙关不肯讲,反过来还警告他:“这件事你不要问了,大哥不会喜欢人打听他私事的。”

虽然顾玉笙没讲实情,可是有了这句话钟欧梵倒是明白了,绝对是顾墨笙对人家小姑娘有心思。算一算年纪,钟欧梵笑着倒在沙发上,同顾玉笙讲:“结过婚倒是没什么,三十年代了谁在乎这个啊,只不过大表哥今年三十三了吧,那个林小姐才多大,他也下得去手。”

顾玉笙先是要笑,嘴角翘到一半就收住了,规规矩矩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得笔挺。一看顾玉笙这个样子,钟欧梵笑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只觉得头皮发麻,也从沙发上僵硬地转回身,果然是顾墨笙站在大门口。

顾墨笙好像没听见钟欧梵和顾玉笙的话,将手上公文包放在茶几上,问:“你不是说回家的吗?”钟欧梵连忙讲:“路过来问舅舅舅妈好,这就回去。”讲完就要溜,叫顾墨笙喊住了:“等一等。”

钟欧梵头发根也要竖起来了,只后悔自家刚才嘴贱,却听见顾墨笙讲:“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晚饭,也算你没白跑一趟。”钟欧梵听见是叫他吃晚饭,一口气一松就往沙发上倒,只觉得大表哥威势比从前还要足,他既然对那个林嫮生林小姐用心,那么肯定没那么容易放手,叫大表哥这么个人盯上,钟欧梵打了个寒战,同情起那个林嫮生来了。

叫钟欧梵同情的林嫮生因为章丽娟叫她再避一避风头,所以在陆家又呆了一天。说来也奇怪,邓秀英的脑子现在是糊涂的时候多,明白的时候少,可是林嫮生在的这两天,神智倒是清清爽爽,还晓得自家大儿子一家不在了,丈夫也瘫在床上不能自理,上上下下全靠陆凌桓一个人撑着,而陆凌桓对这个小姑娘的心思用得深,所以拉了林嫮生的手和她讲陆凌桓不容易,仓促接过公司,几个老员工怎么借着自己工作的年限长,在公司里有经验也有手下,欺负陆凌桓没有经验,给陆凌桓设绊子拖后腿,想架空陆凌桓,陆凌桓有多辛苦才把权利都收拢到自己手上,讲得林嫮生嫮生看他的时候面孔上都是同情,。

等邓秀英上楼去休息以后,林嫮生就同陆凌桓讲:“阿哥,你以前这么辛苦的啊,我都不知道。”

得着林嫮生这句话,陆凌桓真是什么辛苦也不觉得了,一边剥松子一边讲:“我爸爸可以创立光华公司,我是他儿子,别的不能,守业还是做得到的。而且现在已经没事了,公司都上了正轨,你不用担心。”林嫮生手边的小碟子里很快就堆了一堆松子仁,陆凌桓就朝林嫮生面前推了推。

因为邓秀英和陆凌桓两个待林嫮生好,尤其是陆凌桓,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少爷把这个林小姐捧在手心里,别的不说,看少爷剥松子的手势多少熟练,不出意外,这位林小姐就会是自家的少奶奶,所以上上下下的佣人待生殷勤讨好得让林嫮生不好意思,所以住到第三天的时候,林嫮生就同陆凌桓讲要回家。

陆凌桓和章丽娟林开愚商量了之后就同意了,只不过章丽娟的意思是林嫮生回家后暂时不许去电影公司,原来外面的舆论的重心已经从林嫮生身上转到了许艳晴身上,现在在明星电影公司门来蹲守的记者都是冲着许艳晴去的。

自从许艳晴口中讲出林嫮生和夏继祖从来没有在一起的话,前两天纷纷扰扰的什么林嫮生和夏继祖恋爱在先,后来林嫮生移情别恋,导致夏继祖精神失常,一时冲动犯下了伤人案,导致夏老太太心脏病发去世的罪名自然就不存在了。

但是因为许艳晴亲口讲出和夏鼐的纠葛,等于间接证明了她唆使有妇之夫挪用公款供她花费是事实,而夏鼐太太是个孕妇,年纪又大,总是叫人多同情一点,所以今天的报纸上都是许艳晴。每一篇报道都是在指责许艳晴,讲她插足人家家庭,污蔑公司同事,可以说是道德败坏,又同情夏鼐太太遇人不淑。更有几家报社,把前段时间《新闻报》报道林嫮生的那篇新闻也说成许艳晴嫉妒陷害,林嫮生无辜受冤。

这样一来,许艳晴几乎变成过街的老鼠,躲在家里,就是有人拍门也不敢应声,只怕是记者找上门来。

第38章

许艳晴没想到的是记者们是没找上门来,电影公司的电话先追到了家里,虽然电话里说得客气,讲是许艳晴现在是非缠身,还是避一避风头的好,等记者们追新闻的热情过去了,她再回公司上班。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停了她的戏,许艳晴又气又苦,却是无可奈何,只好答应,再仔细想想,自从林嫮生出现,她就没顺利过,不免更加怨怪林嫮生。

而到现在章丽娟也明白顾墨笙电话里叫她们放心是个什么意思了,可不是可以放心了,现在大众同情林嫮生还来不及呢。但是许艳晴的事这样来势汹汹,又有顾墨笙的话在前,考虑到顾墨笙的出身背景,不是他做的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章丽娟因为林嫮生冤枉澄清而放下的心再次吊了起来:顾墨笙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要这样出手帮忙?欠了他这样大的人情可怎么还。

林开愚和章丽娟夫妇看林嫮生这个女儿一直象心肝宝贝一样,晓得她可以回家了,林开愚也特地请了假在家等,看见章丽娟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就劝她:“好了,有凌桓照顾,嫮生不会有事的。”章丽娟听见林开愚这句,对丈夫看了看,正要讲话,就听见门口有汽车停下的声音,紧接着吴妈奔了进来,激动地叫:“先生,太太,小姐回来了。”

一看林嫮生由陆凌桓护送着进们来,章丽娟把林开愚抛在一边,抢先把林嫮生抱在怀里,从头到脚摸了一遍,一面哭一面讲:“囡囡啊,这两天侬吃苦了,看看瘦了介许多,也不晓得啥银这样毒辣,要害侬名声,姆妈是急得睏也睏勿着。”

实事求是的讲,林嫮生这两天叫陆凌桓照顾得很好,气色好得根本看不出是在外面避难的,所以林开愚叫章丽娟这几句话一讲,不禁哭笑不得,转头对陆凌桓讲:“你师母太激动了,讲话难免语无伦次,不是说你没照顾好嫮生,你不要往心里去。”

陆凌桓脸上带笑地看着林嫮生满面无奈地叫章丽娟揉在怀里,听见林开愚这就几句,忙转过头来同林开愚讲:“先生言重了,嫮生这两天受了委屈,没什么胃口,的确是瘦了些,师母一直爱护嫮生,心疼是应该的。”

同章丽娟不同,林开愚本来就喜欢陆凌桓这个学生,觉得他为人聪明有决断有见解,遇事还能举一反三,要不是家庭出了变故,是能继承他衣钵的。所以在陆凌桓回去接管公司后,师生也一直有往来。章丽娟能看出陆凌桓心思,林开愚也有几分明白,他自问算是对章丽娟爱护有加,也做不到陆凌桓对林嫮生这样千依百顺,所以倒是乐见其成的,听见他不出意外地赞同了章丽娟讲林嫮生瘦了的瞎话,笑着拍了拍陆凌桓的肩,指了一边的沙发叫他坐,又问陆凌桓:“你对这两天的事有什么看法?”

陆凌桓看了看叫章丽娟哄着抱着的林嫮生:“以学生看来,这两回的事后面都有推手,可惜我根基浅,竟是打听不到主谋是谁,不过前后应该不是一个人。”前头那回出手是要败坏林嫮生的名誉,后头许艳晴这桩,摆明了就是要让林嫮生脱身的,而从手段来看,后头那个比前头那个还要狠辣些。

林开愚和陆凌桓的讲话没避着人,章丽娟一双眼睛盯在林嫮生身上,耳朵里却是把他们师生的话听得明白,忍不住想问一问林嫮生和顾墨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不好当着陆凌桓的面问,就同林嫮生讲:“囡囡啊,跟姆妈上去揩把面孔换件衣裳再下来吃饭。”一面说一面拉林嫮生起身,又同陆凌桓讲:“凌桓,今朝的三鲜馄饨是吴妈晓得囡囡回来特地去买的银鱼,老新鲜的。侬也留下来吃饭。”

林家的三鲜馄饨和别人家不同,一般人家的三鲜馅是猪肉韭菜鸡蛋,考究点的人家是猪肉虾仁木耳。林家的三鲜馅是猪肉、银鱼、木耳、鸡蛋,因为料酒容易起酸,所以杀腥也不用料酒,只洒一点点白酒,格外的鲜。只是太湖三白之一的银鱼不是四季都有,所以尽管林嫮生喜欢吃,但是做得也不多。陆凌桓倒是无所谓的,听见章丽娟肯留他下来吃饭就开心,笑着答应:“好的,谢谢师母。”

章丽娟无奈地看了陆凌桓一眼,回身就拉了林嫮生上楼,一进林嫮生房间,章丽娟就问林嫮生:“侬晓得这趟事体啥银摆平的吗?顾墨笙!”

林嫮生正准备进浴室揩面,听见章丽娟讲这句话就站定了,张了乌溜溜的眼睛对了自家姆妈看,奇怪地问章丽娟:“我和顾大哥不熟的呀。”讲了这句,林嫮生忽然想起顾墨笙送她去国际饭店他的包间洗脸的事来,面孔上尽管没变色,可是眼睛禁不住往旁边溜了溜。

章丽娟两只眼睛都盯在林嫮生面孔上,一看自家女儿面色有一点点改变就讲:“囡囡,侬在骗姆妈。尽管他是警备司令的公子,可是要指挥介许多记者,造介大的新闻,勿是简单的事体,假使侬帮伊只是妹妹的同学的关系,伊凭啥各样帮侬?”

林嫮生手指扭来扭去,轻声讲:“要讲没有关系么也是有点的呀。那天石野村那个神经病到电影公司门口捣蛋,我叫他吓了吓,就不大开心,想去寻阿哥,结果阿哥出去了,我就随便兜兜,结果碰到顾大哥,顾大哥看出我哭过,讲你们会担心的,借我地方洗了了脸,就是他在国际饭店的包房,不过顾大哥老君子的,一直在楼下等。姆妈,我想顾大哥可能是因为是他建议我去他那里揩面才被人拍了照,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帮忙的。”

章丽娟叫林嫮生这番话讲得气得差点撅过去:这小囡平常看起来也是个聪明的,读书啥的都勿要人操心,怎么这么迟钝呢?顾墨笙借她地方揩面孔还好讲是照顾小辈,但是这趟摆平新闻,花了多少精力,要讲他没有别的心思,也只有这个笨小囡才这样想。

林嫮生看章丽娟面色不对,上来用两只手指扯了扯章丽娟衣袖:“姆妈。”章丽娟头疼地对林嫮生摆了摆手:“侬去揩面。”林嫮生哦了声,正要走又叫章丽娟叫住了,“等等,顾墨笙伸手的事勿要叫陆凌桓晓得,明白伐。”林嫮生虽然不明白章丽娟为什么关照这句,还是点了点头。

陆凌桓在林家吃过饭就告辞了,章丽娟还叫吴妈盛了一大碗三鲜馅给陆凌桓,叫他带回去给,让佣人包给邓秀英吃。陆凌桓接了馄饨馅,先谢过章丽娟,又同林嫮生讲:“早知道可以这样,上次你想吃瑶柱菜肉馄饨的时候,我就应该去买点馅。”

林嫮生的心思还在章丽娟讲的她这次能脱困全靠顾墨笙出力上,所以对陆凌桓这句马马虎虎地点了点头应付,还是林开愚出来打圆场:“嫮生嘴巴刁,想一出是一出的,你不用睬她伊。快点回去吧,时间长馅不新鲜就不鲜了。”陆凌桓这才告退。

陆凌桓一走,章丽娟的面孔就落了下来,同林开愚父女两个讲:“奈爷两都过来。”讲完带头往林开愚书房走,林嫮生晓得章丽娟还是为了顾墨笙的事,嘟了嘟嘴只能跟上去。

进了书房章丽娟把门一关,就同林开愚讲:“明朝侬打只电话拨顾先生,就讲阿拉一家门请伊吃饭,谢谢伊。”林开愚点头。章丽娟又转头去看立得规规矩矩的林嫮生。

顾墨笙出手摆平了这件事,章丽娟对他倒真是十分感激的。可是这个顾墨笙,在事先打电话来通知林家怎么配合是胸有成竹,实情也做得一帆风顺,等事了了,却是一点声也没有了,倒好像和他一点关系没有一样。再结合他转移视线的手段,可以想见他心思的深沉,假使他真的对囡囡有啥心思,囡囡迟钝到这样,只怕不够那个顾墨笙一口吃的呀。所以章丽娟这一口气叫是不上不下,怪囡囡吧,勿舍得;不讲囡囡吧,那个顾墨笙哦,下手这样狠,真是叫人不安心。

章丽娟想来想去也拿不出个主意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就先同林嫮生讲:“这两天侬老老实实等了屋里厢,啥地方也不许去,电影公司那里叫侬爸爸帮侬再请几天假,听到伐。”

看见章丽娟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林嫮生和林开愚父女两个是一点脾气没有,都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章丽娟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本来林嫮生对顾墨笙是没什么意见的,不光是没意见,还觉得顾家大哥为人做事都很稳重可靠,可是叫章丽娟说了一顿,林嫮生突然之间觉得再见顾墨笙是件尴尬的事,所以看着章丽娟上了楼,林嫮生就问林开愚:“爸爸,真的要请顾大哥吃饭吗?”

林开愚也从章丽娟哪里听到过她的忧虑,看林嫮生这个表现就知道章丽娟和她说过了,多少有些埋怨章丽娟,可当着林嫮生的面还是讲:“囡囡,爸爸不知道你妈妈和你说了什么,但是顾墨笙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请他吃饭是应该的。”林嫮生眉头皱了起来:“万一人家没空呢?”林开愚揉揉林嫮生头发:“那就由他选个时间。”

第二天,林开愚亲自给顾墨笙打了电话,先是表达了谢意,顾墨笙坦然接受。当林开愚表示要请他吃饭时,顾墨笙停顿了下表示:“我觉得最近嫮生还是不是很适合出现在公众场合。”尤其是和我这样的人一起出现。

第39章

顾墨笙认为吃饭这种事,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何必现在?现在风头刚刚过去不久,要是叫人拍到林嫮生和自己一起出现,记者们胡写一通也是有可能的,别的倒没什么,别叫前头功夫白费了。林开愚也是明白人,一听顾墨笙的话,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自然同意。

本来林开愚就觉得顾墨笙的办法行之有效,是个厉害角色,再看他考虑周到,更何况前头有个挟恩图报的石野村做对比,这一番举动倒是叫林开愚对他更加添了几分好感,回来同章丽娟一讲,章丽娟倒是皱了皱眉。她同林开愚的着眼点不一样,假使这一次顾墨笙答应了林开愚的邀请,尽管大恩不言谢,顾墨笙为林家做的事,不是一顿饭可以解决的,可是总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总比现在这样不清不楚拖着好。可是顾墨笙既然讲不方便出去吃,总不好将他请到家里吧?

章丽娟想想倒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同林开愚讲:“侬过个一段辰光再帮顾先生联络下,欠个人情总是要还的。”林开愚答应,又同一旁的林嫮生讲:“因为许艳晴的事影响坏,所以电影公司决定把伊换下来,人选还没有定,拍摄暂停。”

林嫮生听到电影公司要换角,先是有点同情许艳晴,可再一想她的为人,又觉得这样的人离开剧组也是好事,也就点了点头:“晓得了。”

许艳晴那边也接到了换角的通知。电影公司的裴秘书讲话还算客气,只说既然许小姐不方便露面,剧组也不能无限期等人,只好换角,以后有合适的角色再请许小姐出任主角云云。许艳晴是气得胸痛,可是形势比人强,到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她说好不好了,只好咬着牙答应。到底这个口气咽不下去,既然她被换了角,那林嫮生前两天的影响不比她小,也应该把她换下去,就问裴秘书:“那么林嫮生是不是也停戏了。”

裴秘书在电话里一笑,劝许艳晴:“许小姐,林小姐和你是不一样的。她还是在校学生,女大学生,多少难得,拍完这部戏自然要回去继续学业的,你比她有什么意思呢?再说,不是许小姐亲口证明林小姐无辜的吗?”讲完轻轻把电话挂断。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许艳晴气得发抖,一下子把电话机从桌子上扫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把佣人焦嫂吓得从厨房奔出来:“小姐,出啥事了。”再一看是电话摔在地上,以为是记者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来,就走过来捡,一边劝许艳晴:“小姐,你再生气也不好摔电话的,万一摔坏了,电影公司找你怎么办?”一边捡电话。

许艳晴胸口起伏了几下,冷笑着对焦嫂说:“等电影公司找我?等到猴年马月去!”裴秘书的话讲是将得客气,可是话里的意思再清楚没有了,以后有合适的角色再来找她,有没有合适的角色,还不是电影公司一句话。就像这次《未央宫记》的女主角,她都已经试过戏了,因为忽然冒了个林嫮生出来,差点到她手上的女主角就飞了。

要不是这个林嫮生抢了她的女主角,她怎么会去找夏鼐给那个蠢货出主意?要不是她给夏鼐出了主意,这趟夏鼐太太来找她也不会当众讲出来,叫大家以为她是个陷害同事的人。至于收影迷礼物,哪个明星没有收过,算的了啥。现在她叫电影公司停了戏,林嫮生照样女主角演着,将来还要回去做她的女大学生!

许艳晴越想裴秘书的话越气,把手边的茶杯往地上一摔,摔得米分碎,把正擦电话的焦嫂又吓了跳,连忙拿了扫帚簸箕来扫:“小姐,你穿的鞋底薄踩到碎片是要划伤的,不要动。”刚扫了没几下,门铃就响了起来。

许艳晴看了看焦嫂,压低了声音同她讲:“你去看看,是记者就不要给他开门。”焦嫂本来倒是没事,叫许艳晴这个姿态一做,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把手在围裙上揩了揩,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隔了门问:“外面是哪位先生?”

门外的人回答:“鄙姓石,请问许小姐在吗?”焦嫂回过头看了眼许艳晴,许艳晴又轻声讲:“你问问他是哪个报社的。”焦嫂点了头,转过来又大声问:“请问石先生是哪个报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