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让看着那台红色的车子在眼前一掠而过,在原地立了好久。

回来之后见到安芮,他一直是觉得她不幸福的,可她偏偏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强调她很幸福,于是他只好做同学做朋友,不打乱她的生活。可现在她跟他说要离婚了,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她跟他说宁愿不知道实情,宁愿一直恨着他。她这样又怎么会是幸福的。

苏以让一直不知道她的老公是谁,以前的好奇能忍住,现在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他坐进车里,拨了电话给私家侦探社。如果他们是真的只能走到离婚这一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像三年前一样傻,机会是要靠自己把握的。

侦探社的效率很快,三天后就把一系列的东西都交给苏以让,只是没查出最近突然消失行踪或者任务。

苏以让拿着照片只看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天在X市那个招惹安芮的流氓。这么说…这么说…难道是在执行任务做卧底?苏以让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把东西都收进资料袋里,低声交代道:“不要泄露出去。”

那人笑道:“这是行规,知道的。”

苏以让回去后在心里交战了许多天,最后还是决定到安芮的事务所楼下来找她。他没开车来,也不打电话,只靠在路边的树干上静静地等。下班时间,一拨一拨的人出来,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安芮。

安芮微愣,却还是微笑着走了过去。“找我?”

苏以让看着她的笑,有些心痛,“嗯,去找个地方做下吧,也到吃饭时间了。”

安芮皱了下眉,“有很多话?”

苏以让低头笑了下,没有答她,“我没开车来,坐你的车吧。”

“很巧我今天也没开车。”

苏以让叹气,“安芮,没必要这样避我如蛇蝎,我只是关心你。”顿了很久,他才接着说:“作为你的老同学。”

安芮也默然了很久,然后打车先坐上去等苏以让。等他上车后她再说:“我要避你,看见你就直接掉头走了,还能有后话吗。”

苏以让没接话。此刻他又犹豫了,面对安芮淡然却微涩的笑,他不知道该为谁决定幸福。

这次很例外地,安芮直接点了菜,然后给苏以让倒茶,静静地看着他。

“安…安芮。”

“嗯?”

“能告诉我你要离婚的原因吗?”

安芮微微一笑,“放心,不是因为你。”

苏以让噎了下,“我知道。”

安芮收起笑容,继续道:“我的婚姻出事了,但我人没事,不用担心。”

苏以让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人神交战许久之后才吐出了一句话,“既然结婚了,能过就过吧。”

安芮眨眨眼,她实在没料到苏以让找她是说这么一句话。劝和?她本来还等着苏以让的表白,然后再回击回去的,看来真的是高估自己了。她又再次笑了,道:“我以为你会继续问我幸福不幸福呢。”

苏以让哑口无言。

安芮却像突然被点着了沸点一样迸发了。“我现在可以很老实地告诉你,我不幸福。自从和你分手之后,我就没再幸福过。既然你当初不相信你自己,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们的感情而选择了放弃,你觉得你有病我会离开所以先提出分手,那么现在何必再回来多此一举呢。我好不容易把对你的感情埋下去,你现在又将它挖起来晾着。”她说着说着,声音已经渐渐发哑。她看着苏以让,咬唇,道:“不只是不道德,你再招惹我,是很缺德!”

苏以让张了张嘴,没有话,下牙咬过上唇,还是没有话。他本来觉得上天十分厚待他,心脏病医好了,他亲手放弃的幸福眼看着又回来了,结果才知道,上天不是厚待他,而是考验他。但是这个选择题,好难、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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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吃菜扒饭,拼命把泪意连同食物一块咽进肚子里。她努力地吃下一碗饭,“如果你今天找我,就是要问我离婚的原因的话,那我只能说无可奉告。婚我是一定会离的。”

苏以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你老公同意吗?”

安芮看他一眼,蹙眉,“我会处理。苏以让,你今天很奇怪。”

苏以让也低头吃饭,却没吃下去几粒米,“我只是希望你多考虑考虑,不要一时冲动。”

安芮笑,笑得让人发寒,“我体内的冲动因子已经在三年前消亡干净了。”

苏以让再不敢言语,默默低头吃饭。实在是他说不出更多劝和的话来。他多么希望安芮的老公是个人渣垃圾,他们早离早好,这样他或许能再一次好好把握重新降临的幸福。可现在实情极有可能是相反的,他怎么能那么自私呢,三年前他对安芮自私,三年后又要对安芮的老公自私么,这是真的真的缺德。

安芮看着他,不自觉地笑,“我曾经高估了自己,以为你要跟我说重新给我幸福的。”

苏以让抬头,“安…芮…”

安芮甩了下手,“苏以让,现在我没离婚,你要离我远点,等我离婚了,你更要离我远点,我不想在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安芮的话里意味很明显,她还爱着他却同时又还深深地恨着他。对苏以让来说,这是一种蛊一种瘾。他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头小声说:“有什么困难的话,找我,我会一直在。”接着便起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说:“离婚还是再多考虑考虑,今天对不起,以后我不会随便出现在你面前了。”

安芮把视线落在杯沿,她对于今晚的状况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会,她抬头,叫过服务生来结账,然后也跟着出来餐厅。苏以让的事她没有精力去想,周六就是周敏敏的婚礼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碰见关择言,她现在害怕碰见关择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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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简筲夹着烟在烟灰缸上抖了抖灰,没抬眉眼,“今晚去云南,然后出境去老挝,你跟着一道去。”

关择言微微讶异地

抬头,“可我护照没准备好。”

在屋里的几个人都笑了。

朱简筲拿过一本假护照扔给他,“以备不时之需吧,应该不要查的。”

关择言一时就明白过来是去干什么了。他拿起那本假护照翻开,“做得还蛮像。哈哈,我还以为程先生结婚,放兄弟们大假,让我们去旅游呢。”

朱嚣庭嗤笑道:“要去我也和女人去,和一群男人去玩条毛啊!”

接着一群人再次爆笑。

关择言也笑,“靠,我第一次去,谁想到啊。你们笑吧笑吧,笑抽了晚上去不成,你们那份的也分到我袋袋里。”

李军拿包烟扔他,“想也别想!快回去收拾你的裤衩!”

关择言回去给田局打了电话,说完事情,并约了传讯暗号。机会只此一次,不成功便成仁了。他拿出钱包,默默地亲了下。他不敢放安芮的照片,只因为钱包没有被洗过,或许还能留有当初安芮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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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X市,金海岸酒店。

安芮把红包递到笑颜如花的周敏敏手上,凑在她耳边道:“程先生今天容光焕发,你是不是给他滋润了?”

周敏敏在她手臂上捏了下,“安芮,你啥时候学得这么色了。”

安芮含笑,“一定是的,别不好意思承认。”

周敏敏笑着剜她一眼,“快进去坐。”

程瓦格等安芮进去后,问周敏敏,“她先生没来?”

周敏敏趁着没客人来,对着酒店的镜子挽了挽头发,“关队在特训呢。”

程瓦格微微皱眉,“她先生姓关?”

周敏敏转过脸来,“怎么了,难道你还认识?”

程瓦格扶了下镜框,淡淡道:“没什么,随便问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周敏敏低声,“来了客人了怎么办,这边可几乎都是你的亲戚朋友。”

程瓦格给她回了个笑,“很快的。”

周敏敏也

没法,只好妥协,“那快去快回。”

程瓦格走上包间,关紧大门,迅速拿出手机拨了朱简筲的电话。按时间算,他人现在应该在老挝,如果快的话,应该回到云南了。可信号不好,他打了好几趟,才终于拨通,对朱简筲的话言简意赅,“把严高扬处理掉,干净利落的,他是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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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简筲挂上电话后对着关择言一笑,“呵,很好啊。”

关择言挑了挑嘴角,“当然,我办事你放心。”

朱简筲一拳就打在他的眼上,“放心!我当然放心!相当放心!”

关择言因为没有防备,一下就打坐到地上,“老大,你这是干什么?!”

朱简筲对手下吩咐道:“快把他压好。”

好几个人迅速就把关择言抓紧了,让他动不得半分。

朱简筲蹲下来拍拍他的脸,“我知道你很能打,所以不能放开你,否则我就危险了。”

关择言划拉起一个笑,“老大你开什么玩笑?打你?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还给我装!把我骗那么久,还骗得头头是道啊。” 朱简筲拿过一根粗针管吸了一针新货,“也算你有本事,今天你有福了,这新货就先给你偿。”

李军插嘴,“老大,那么多,你想一针打死他啊?”

朱简筲转过脸来骂李军,“你别叫黑熊了,叫黑猪吧,他妈的人头猪脑一个!他是警察!卧底!我之前还给他妈的无间道骗了!他不死,一回去就是我们死!”

关择言在被打在地上的时候就知道出问题了,现在看见那两指粗的针管,所有求生的潜能都被激发出来了。他用力挣掉压住他的两个小青年,立刻就往后面的斜坡跑。

朱简筲大喊:“还站着干什么,追呀,真的都想死了!”

朱嚣庭站在旁边道:“当初你还相信他的无间道,骂我人头猪脑,你妈的,你脑子里直接是浆糊!”

朱简筲转头怒道:“你现在很过瘾是不是?!给我在这里看好货,机灵点!”

朱嚣庭吐了口口水,“呸!人头猪脑。还说老子!”然后走到面包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去,又重重地甩上。

因为是斜坡,关择言跑了两步就倒了,直接整人滚下去。还好都是草,就当滑草了,新姿势。追在身后的人就在不远处。他一到坡底,站起来就立刻跑,半秒也不敢停。

朱简筲在上面拿着望远镜看,往上稍稍一移就看见一台闲停在路边的当地的警车,立刻反身坐到面包车里,“开车!”

朱嚣庭嚼着口香糖,“追到了?人呢?”

朱简筲直接帮他一脚踩在油门上,“别废话,开车,警察

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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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看着台上程瓦格和周敏敏被司仪和台下众人哄抬而做出的各种亲密动作,微微抿了口红酒笑。

“安小姐。”旁边一白面男子搭讪,“这是我名片,有些法律问题想请教一下。”

安芮转脸,微笑没收,反而更盛,“你说。”

可那人分明是搭讪的,不是真的有法律问题要咨询的,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不甚高明的话调。

安芮露齿一笑,终于说:“不好意思,我自己的婚姻也经营不好,所以对这个问题不能发表意见,我去一下洗手间。”

安芮在酒店的喷水池边上坐下。水花里映着五彩的灯光,琉璃璀璨的。她觉得奇怪,以前还想挽回婚姻的时候,每过来一次X市,总会碰见关择言。现在她决定离婚了,就碰不上了,是真的连天意也觉得没必要再见了吗?

周敏敏中间换衣服经过走道,看见安芮呆坐在外面,想了想,还是提着婚纱走过去,“干什么呢?”

安芮回头淡淡一笑,“没什么。”她微微错开脸看向后面的程先生,再移回脸看周敏敏的时候,笑得大了。她扶着她的双肩往后一转,“快回去换衣服,露肩的,小心冻感冒了。”

周敏敏叮嘱,“那你快回来,一会我们敬酒,你可不许不在。”

安芮抿着笑,“知道了。”

安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然后进了大厅。她自己找不到幸福,可却是希望每一个踏上婚姻红毯的人,都是幸福的。

周敏敏十分的高兴,安芮也受了感染,在敬酒的时候除了和了周敏敏和程瓦格的那杯,还被旁边之前那搭讪的白脸男子灌了一杯。她本来就不是能喝酒的人,一下子倒了两杯红酒下肚,婚礼一散场,后劲就上来了。她把外套披上,出去冷风一吹,没有变清醒,反而头脑越发的涨了。她站定,用手大力地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换上她的腰。

“住哪?我送你吧。”

安芮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白脸男子。她冷着脸道:“不用,谢谢。还有,放

手!”

那男子一脸的笑,却笑得不甚让人欢喜。“我看你喝多了,好心送你一程。”

安芮一眨眼,眉梢上挑,凌厉的目光看不出醉意。“再不放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男子却仍旧不死心,反而变成两手箍在她的腰上,“来来,我扶你走。”

安芮一手肘撞在他肚子上,然后反身手一抄,就把他双手反剪在背后擒住了。关择言是教过她一些简单的近身反抗擒拿术,但也就仅限于对付像今晚这样的白脸奶油书生,真正遇到稍微健硕一点的或者凶猛一点的,她就不行了。她拿出手机,声音平静无波地道:“给你两个选择,二选一,要么现在我打电话给110,你承认猥琐我,自己进去行政拘留蹲十五天;要么你让我泄个愤解个气。”

男子撇撇嘴,谁知道律师还有女警的身手呢,只好认栽,“后者吧。”

“行。”安芮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然后抬腿,狠狠地一脚踢在他裤裆上。

男子疼得两手捂着子孙根,脸皱成一坨,弓腰缓缓地蹲到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芮看也不看一眼地转身,走过两个路口去药店买了醒酒药回去。

苏以让靠在金海岸对面的那棵老树的树干上,抬头看天。明明放不了手,却要逼着自己放手。三年前离开他觉得已经是够残忍的了,现在却更残忍,他要守在她身边当个隐形人。

越夜越冷,很有要下雪的迹象。司机下车询问:“苏先生,回去吗?冷了。”

苏以让缓缓低下头,踢起一片枯叶,看着它又旋旋落下,“嗯。”了一声坐进车里,“回去吧。”

安芮拿着药盒停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看着那台车子驶出去,拐弯,看不见。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再往前走,进酒店,入电梯,再到房间。刚关上门,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却是自己爸爸的电话。

“爸爸。”

“在哪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择言也不在。”

“朋友结婚,在X市,明天就回去。”

“明天一回来就到家里来。”安爸爸说完便气汹汹地挂了电话。

安芮大概能猜到是为她最近说要离婚的事,挑挑眉,眨眨眼,该来的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还是逃避不了,先睡觉吧。

安芮一早回家,刚

开门就被里面的场面给惊呆了,除了自己爸妈,关爸爸和关妈妈竟然也在,一大早就在,那表示事情很不妙。她低头安静地换好鞋,过去叫了两遍爸妈。

关妈妈先开的口,“芮芮,你来说,事情是怎么样的?”

安芮低着头,“什么事情?”

安爸爸哼了一声,走到窗边去抽烟。

关爸爸说:“听说你要和择言离婚,究竟有没这回事?”

安芮微微抿了下唇,眨眼,沉静道:“是。”

关妈妈皱眉看她,声音却还算温和,“怎么突然就说要离婚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安芮眨眼,努力深呼吸几口之后却还是说不出来。

关爸爸终于没忍住,皱眉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你倒是说呀!”

安芮看一眼自家爸妈,一咬唇,终于说道:“我喜欢上别人了。”

“什么?!”关爸爸和关妈妈同时大叫出来。

安芮低着头站起来,“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关妈妈有些气不过,拉着安芮手臂道:“择言不就是忙一点吗,你就爱上别人了,他现在还在特训,你对得起他吗你?!”

安芮一直不知道关择言是怎么跟自己父母交代的,今天终于知道,他也是撒谎说特训。当初跟自己父母说是自己变心/曼珠华沙/只是单纯地害怕父亲去找关择言,一个不好会闹出许多事来。今天跟公婆承认自己变心,却是想了很久了。她不相信关择言会去混黑道,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他吸毒的情形,很矛盾,除了他自己本人,没人能把事情说清了。她当初不爱他却拉他结婚,现在保存他最后一点名声算是把之前欠他的还给他吧。无论如何,婚是必须离的。他不出现,就再等个一年再看吧。

安芮匆匆地出门,“妈,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

关妈妈追出来,“气死我!气死我了!老头子,你赶紧打电话叫择言回来!回来!”

“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