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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删除了,步霄的电话他依然倒背如流,不可能忘记,更不可能屏蔽,一如血缘这东西,无论在何处、在何时,他见到步霄都得喊一声“四叔”,这是生下来就定了的事。
其实这么多次,他偶尔回家,路过四叔空荡荡的房间时,他也是无法适应的。
电话拨了出去,步徽才有点别扭,很久没跟四叔说话了,他觉得有些尴尬和生分,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他没说话,按兵不动,听到电话那端也是一阵沉默,接着,传来很熟悉的轻笑声,坏兮兮的,步徽听在耳里,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一下。
“可算是等到你给我打电话了。”四叔的声音很久没听到了,却还是老腔调、老样子,嗓音低沉,语气轻浮:“你小子终于想你四叔了?”
步徽无奈地挑了下眉,刚想开口时,走廊上忽然传来惊叫声,接着阳台门被“哗啦”一下猛地拉开,姚素娟像是一阵强风,猝然刮到这里,步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跑进来,有些疑惑,看见她脸色惨白,有点被吓住了。
“小徽,你爷爷刚才晕过去了,你快跟你四叔说一声,让他赶紧回来!”
第63章
步老爷子这天突发心梗,还好因为旁边就是医生,做了很专业的心肺复苏,房间里也有救心丸和除颤器,紧接着送去医院抢救得很及时,不然这种分秒必争的病发,很有可能人当场就没有了。
鱼薇听到声音,从一楼跑到二楼时,看见眼前凶险的景象,也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医生和护士实施抢救。后来跟着大哥一家三口去了医院,在抢救室门口,才听说步老爷子一直都有冠心病,大夫早就劝说要做手术,步老爷子也不听,那犟脾气一犯起来谁也治不住,也就步霄之前打过一次主意,说把老爷子直接绑去医院,一针麻醉下去,他想从手术台下来也没辙了。
“唉,当时就应该听老四的,是咱俩太听话了…”姚素娟坐在抢救室门口时,嘴里跟丈夫念叨着:“我就说了,上次算命,人家大师说,咱们家今年有一大劫,极其凶险,这么一看,我应该更小心点儿才对!”
步静生低着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扭头冲媳妇问道:“你花钱化解了吗?”
姚素娟点点头:“肯定花钱了啊,大师说会熬过去的,咱们家以后是四世同堂呢…”
鱼薇听着他们夫妻两个的交谈,想着他们俩还挺迷信的,四世同堂,那得等到步徽也结婚生子,那得是多少年后了…其实她一路上都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最近没把老爷子照顾好,他才病情发作的。
姚素娟看出来鱼薇心情低落,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这孩子在想什么,绝对不怨你的,你是怎么照顾老爷子的,谁不知道?你跟这儿自责,那我得自责死了。我跟你说啊,刚才小徽给老四打电话了,老四马上就回来,你就放心吧。”
鱼薇一怔,瞪大眼睛望着姚素娟,她淡淡地笑着对自己点点头。
步霄终于可以回来了,还是步徽亲自打的电话?鱼薇突然就明白了原因,早晨她做噩梦时,应该是说了什么梦话被步徽听到了,他看出来她那时很需要步霄,所以才给步霄打电话的。
这件事到这一步,算是全部结束了,步徽解开了心结,接受了她跟步霄的事,老爷子也在昨天认了自己,所以步霄回来,她跟他再也不会有任何阻碍了。
鱼薇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浮起一点点的笑容,心里满是解脱和如释重负,她昨天的孔明灯真是太灵验了,步霄就要回家了,等他回来,有他在,所有人和事都会好起来。
她抬起头,看见步徽坐在走廊对面的椅子上,这会儿面色沉冷地站起来,走去安全通道想去抽烟,他的样子变得让她有些陌生,头发短了很多,气质比以前更内敛了,他在渐渐褪去大男孩的表象,等他九月份去当兵,两年后再回来,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步老爷子的病情很快就稳定下来了,速度之快,让医生都很吃惊,老爷子剩余心肌都恢复得很好,就这么挺了过来,而且一睁眼就犯脾气,说要回家。
临近春节,老爷子的意思是要回家过年,在医院过总不是什么好地方,看着就晦气,说是一年都会走衰运。鱼薇在病床边听着老爷子的话,心里隐隐猜测,老人家是有些害怕,刚才医生私下也偷偷跟家属说了,老人年纪大了,心脏手术风险很高,步老爷子估计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怕下不了手术台,在医院里凄凉走完余生,总想回家,还一直嚷嚷,说不定这是他过的最后一个春节,死也要死在家里。
鱼薇其实很能理解,老爷子此刻的归心似箭,和怕余生将尽的恐惧感,人在大病面前,特别是老人,都是孤单而恐惧的,有种孤军奋战、无人作陪的感觉,近来老爷子说总梦见死去的老战友,怕是来接他的,格外脆弱敏感。
“老四呢,我要老四!”这晚,姚素娟又劝他尽快手术时,步老爷子冷哼道:“到底为了什么走的,也该回来了,我不反对他跟鱼薇的事儿了,让他赶紧回来。”
鱼薇当时手里拿着暖水壶,正在病房门口,听得很清楚,姚素娟安慰道:“爸,老四在回来路上了,还是小徽给他打的电话,叔侄两个已经和好了,您就放心吧。”
大嫂苦口婆心劝了很久,还是劝不了老爷子做手术,第二天就是除夕夜了,她只好安排好了一切,把老爷子接回家了,家里虽然什么医疗设备都有,也有私人医生,但总觉得没有医院安全。步霄接到电话时,人还在云贵边界的一个小县城里,也不知道他跑那儿去干什么的,正好又赶上春运,总之要回来,怎么也得辗转两天。大家都明白,老爷子不愿意做手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见老四,更是怕万一出不了手术室,见不到老四最后一面。
虽然他平日在四个子女里,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步霄,但其实全家人都懂,他心底是最疼小儿子的,也最喜欢他,父子俩之间还有种莫名的羁绊和牵制,步老爷子其实最听老四的话。
这似乎是全家人最想念步霄的一次,他走得太久了,家里安静得过分,连毛毛都不爱叫唤了,老四走的前几日,它还闹绝食,最近又像是能感应到主人要回来似的,有些焦虑和烦躁,总是冲着空荡荡的院子乱吠。
又是一年冬天,今年冬天比去年还要严酷、寒冷,硬冷的烈风像是一把铁刷子似的,把院子里的绿色都刷落得一干二净,所有植物都一片光秃秃的,只有黄梅窜出了花骨朵,正在含苞待放。
除夕夜这晚的年夜饭吃得挺肃静,电视机都没开,一是怕老爷子还病着受不了吵闹,二是老爷子自己也说了,怕屋里太吵,听不见老四回家的声响。
桌上也基本上都是素菜,冠心病最忌惮吃油腻的,于是一家子人开始都跟着老爷子和步静生吃清爽的素食,饭菜渐渐见底,也不见步霄回来。
“大家先休息吧,他说得十一二点才能到家。”鱼薇看饭吃得差不多了,全家人却不愿意撤席,这么说道。
她估计是那个最忐忑、最期待的人,几乎食不下咽,晚饭都没吃几口,自从知道步霄今晚到家的确切时间后,她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里。不过鱼薇的话说完,却没人想动,大家一晚上都在楼下呆着,就连老三和樊清下午刚从济南赶回来,好几天没合眼的,都洗了澡穿着睡衣回到一楼,等到了将近十二点。
实在太晚了,步静生也换上睡衣,决定推着老父亲上楼休息去,步老爷子身体不好,哪经得住熬,就在这时,趴在客厅地毯上的毛毛忽然蹦起老高,“汪汪汪”疯狂地狂吠起来,如箭矢一般,笔直地冲进院子里,变成一点黄色消失在黑暗里。
“回来了?”姚素娟正好从楼上下来,站在半截楼梯上,眼神惊喜地朝着院子里望着问道,步徽此时也从沙发上抬起头,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
鱼薇有些发抖,她能感觉到自己因为心跳加速,手指和发梢以及嘴唇都在轻颤,院子里的狗叫声越来越激烈,直到听见镂空雕花的大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毛毛发出“嗷呜”声,鱼薇才自语一般说道:“他回来了。”
这个进家门的动静太熟悉了,只有老四回来才会这么吵,步静生推着步老爷子轮椅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全家人都齐刷刷地扭头朝着院子里看去。
黑黢黢的夜色里,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影,鱼薇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跑出了前门,踏上了院子的小径。
借着屋内灯火通明的暖光,那个身影一点点出现,被光勾勒出线条,步霄穿着长及小腿的黑色呢大衣,深灰色长裤,脖子上随意地把围巾绕了两圈,是那条很长很厚实,她亲手给他织的围巾。
廊檐下的台阶被含苞欲绽的黄梅掩映,细细的枝条上一颗颗嫩黄色花苞像是小珍珠,透过参差的枝条,鱼薇看见步霄高挑的身影,小土狗一直兴奋地在他脚边蹦跶,他实在没办法,弯下腰,一把将那只小土狗抱了起来,抱在怀里,继续迈腿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抬起头,穿过夜色,似乎看清了等在家门口的人是她,因为他迈过那道明暗交界线,整个人彻底出现在光里时,步霄是笑着的,仿佛已经打量她很久了。
步霄的容貌一点点、逐渐地在眼底变得清晰,直到看见他剑眉下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和他唇边那抹熟悉至极的坏笑时,鱼薇才有实感,他回来了。
他瘦得让她一时间有点发愣,像是有些脱离他原有的轮廓,瘦脱了形,五官的棱角变得更犀利,也晒的更黑了,可是步霄的味道、气息和眼神丝毫没变,那副晃悠悠地走来的样子,除了他还会有谁?
鱼薇两脚不听使唤,已经僵直地迎了上去,也不说话,只知道贪婪地打量他,走到石头小径的一半,两个人终于碰面,步霄停下脚等她过来,微狭着亮晶晶的眼眸,笑得更坏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曾经有过的,步霄怀里的小土狗突然挣脱怀抱,蹿了下来,跳到他和她的脚边,汪汪叫着,步霄为了看清楚好久不见的她,轻轻俯下身,把脸贴近鱼薇。
一样却又不一样。
他是她的小叔叔,她是一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小尾巴,他比她高了很多,要看清她还得俯下身打量,如果这会儿步霄变戏法儿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递给她,鱼薇都不会觉得惊奇。
只是,他的白衬衫变成了黑大衣,她从小哭包变成了大姑娘,那只狗是当年那只产下的小崽子,那时是夏天,今天是深冬,可他遥遥地朝着她走过来,兴许并不仅仅是空间距离上的,他穿过了一段深深的时光,走到她的身边,当两人在此碰面时,她仿佛还能看见,与自己打照面的还有当年张稚气未脱的少年的脸庞。
步霄俯下身热切地望着自己,鱼薇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步霄顺势把她搂进怀里,他黑色大衣上浓浓的香烟味,还混杂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大衣沾满了冷冷的寒风,是凉的,他的体温却还是那么高,滚烫的从衣服下传递着热度。
“我回来了…”步霄低下头,把下颌贴在她的头顶,闻着她的发香,温柔地说道:“这次再也不走了。”
鱼薇的心里顿时安定到了极点,她觉得整颗心都跟着步霄一起彻底平静下来,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味道,但没有抱太久,只说了两句悄悄话,两个人就并肩朝着屋里走去。
进门的时候,鱼薇担心怕会尴尬,结果一进屋,灯光通亮的客厅里,全家人望着老四和自己走进来的表情,都是轻松而愉快的。
姚素娟走下了楼梯,故作严肃地盯着步霄看了半晌,还是憋不住“噗嗤”一笑,骂道:“老四,你这是去挖煤了,还是去种田了?黑成什么样儿了,不知道以为你去当劳改犯了!本来长得就不像个好人,这会儿你那胡茬子都能把钢筋挫断…”
大嫂说完,爽利地笑了起来,步霄把身后的鱼薇拽进来,挑挑眉,油腔滑调地说道:“哎呦嫂子,你整天空调屋里坐着当大老板,哪儿知道我们底层人民的辛苦,别的不说,先赏劳改犯一顿热乎饭吃呗…”
姚素娟哈哈笑了两声,走去给步霄热饭前说道:“你这又从劳改犯变成要饭的了,得,我给你拾掇拾掇剩菜去!”
屋子里的气氛跟从前别无二致,大嫂跟步霄说着玩笑话,老爷子看见他回来,又骂了两句,父子俩接着拌了几句嘴,最后被步霄一句:“老头儿你都病成什么样儿了,别跟我置气了,赶紧上楼睡觉去。”,老爷子也不再熬夜,心里踏实下来,被步静生推着上楼睡觉去了,老三也带着媳妇回了房。
鱼薇知道,现在才是重头戏,她看见步霄对着自己眨眨眼睛,然后转身走到了沙发边,在步徽身侧的沙发上坐下来,她很有眼色地躲去厨房,跟大嫂一起热菜去了。
走进走廊时,她留心听着客厅里的动静,隐约听到叔侄俩的交谈声,接着“啪”的响起一声打着火机的声音,她知道之前的风波都过去了。
第64章
因为很久没见,步徽本来以为跟步霄坐在一起会有点儿尴尬,但看着四叔脱掉黑色大衣丢在一边,慢悠悠地走过来,路过自己身边时,做了个习惯性动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新剃的寸头摸上去有些扎手,步霄轻轻笑了笑:“几个月没见变样儿了。樂文小說|”
这一幕跟以前一样,四叔跟自己的相处模式没有丝毫改变。步徽看着四叔坐在自己身侧的沙发上,唇畔噙着一丝笑意、打量着自己的变化,也淡淡笑了一下,冲四叔问道:“我是不是变帅了?”
“那必须的。”步霄挑挑眉,低头笑着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步徽也拿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让四叔借个火。
果然,没有一支烟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之前他激动的情绪无法平静下来,过了几个月,时间给了他最好抚慰,步徽看见四叔瘦了很多,拈着香烟的手背都晒黑了,骨节也更突出,显得手掌更宽了些,他看着四叔抽烟的样子,还是自己熟悉的,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散漫地吞云吐雾,只觉得很久没见到了,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情想跟四叔聊聊,听听他离家之后的故事,要是这会儿能开瓶酒,有两个下酒菜,就好了。
步徽正想着,一边跟步霄低声聊着天,结果他想的还真的实现了,鱼薇从厨房走回来时,招呼他俩去餐厅边吃边聊,她手里还真的拎着酒瓶子,和两个玻璃杯。
鱼薇回来时,发现他们叔侄俩之间的气氛更轻松了,还打开了话匣子,不禁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她路过沙发时,步霄扭过头来看自己,他靠在沙发背上,脱掉了大衣,穿着一件黑色毛衣,很慵懒的样子。
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很热很热,鱼薇知道他是很想念自己,可这会儿没办法跟她说上话,但只需要这一个眼神,她什么都懂。
步霄对着她很坏地笑了笑,接着把头转过去了,之后,她往桌上端菜摆饭时,他的目光又有意无意地、炽热地停在她身上,打量着,观察着,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看见她。
零点,座钟敲响,除夕夜过去了,大年初一来了,今年的春节有点安静,但钟声响起时,步霄跟她对视了一眼,她觉得全部的心愿都实现了,连续两年的春节,她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而且最令她开心的是,往后的每一个除夕夜,他们都会在一起。
叔侄俩去餐厅坐着,步霄算是吃饭,步徽跟着喝点儿酒,吃宵夜,姚素娟招呼着鱼薇也在桌边坐下,四个人聊了很久,一直聊到下半夜两点多。
“我两天没合眼了。”步霄很是困乏地瘫在椅子上,露出有点怔忪的笑容,酒饱饭足,他这会儿就想倒头睡会儿:“先上楼了,你们也早点儿睡吧。”
看得出来他是真累了,姚素娟让他上楼去睡,她跟鱼薇收拾饭桌时,步徽也上楼去睡了。也没收拾很久,鱼薇洗干净手,回房收拾了一下自己,等着一楼的灯都关上、全部安静下来,她又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
刚才上楼之前,步霄很用力地在桌底下捏了两下她的手心,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偷偷溜上楼找他,其实他不给自己留信号,她也要上去的。
步家老楼已经完全陷入静谧的黑夜之中,只有窗外寒风的呼啸声,有点阴森地扭曲着音调,像在呜咽,鱼薇沿着侧面这个比较偏僻的楼梯,上了二楼,一拐弯就看到漆黑的走廊上,只有步霄的房门底下,那条门缝还洒出一线晕黄。
她轻轻走过去,按下把手,果然给她留着门呢。
“你也太慢了,我都要下去找你了。”她刚把门推开,钻进屋,就听到步霄的声音响起在门口,透着一股子饶有兴致的意味。
屋里一片暧昧的光线,只有床头一侧的小灯亮着,是一种有点发红的橘黄色光,步霄正站在门边,刚洗完澡,穿着睡衣,房间里洇湿着热乎的水汽,他的头发和压低的嗓音一样,似乎都有些湿漉漉的,有种彻底的放松和柔软,眼瞳的颜色也更深更黑了一些。
他伸出手臂一把将门轻轻关好,然后上了锁,直接强硬地把她抵在门上,压在门板上,如饥似渴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在她耳边,声音沉热道:“我想你想得要死了…”
说完,他低下头,凑到她唇畔吻住她,压抑了三个多月,积攒着的渴望、思念,一经点着,借由这个吻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出来,仿佛在他吻住她的时候,两个人滚烫的身体就化成一滩水,交融在了一起。
似乎因为刚洗过澡,他身上的水汽全部浸染在她的身上,他的嘴唇也更柔软,他唇舌间那种熟悉的触感游走在她唇间,轻轻舔舐、吮吸着她的舌尖,让她颤抖起来,步霄黑亮的发梢还有水珠,滴在她的脸上,一只宽大的手掌紧紧捧住她的脸,深深地亲吻她。
吻了很久,呼吸越来越粗重,从渴慕的疯狂,到缠绵的温柔,这个吻一直断断续续的,从门边到床上,鱼薇觉得此时似乎只能通过接吻和抚摸才能感觉到他回来了的真实感,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浴室门敞开着,直到水汽全部蒸发掉,屋里的温度降低,湿气也降低,两个人都冷静下来,松开了拥抱,躺在床上开始对望。
屋里四下安静,沉默了一段时间,步霄箍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好久,有些低哑地开口问道:“你瘦得也太多了吧,最近都干什么了?”
回到家,在前门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出来她瘦了,刚才脱掉内衣,用手又感受了一遍,她那小身板都硬邦邦的,明明自己走的时候她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软乎乎的,手感很好来着。
“你也瘦了。”鱼薇定定地望着他,语气有点感慨地说道。
步霄望着她,听见她这话,慢慢挑起眉梢,很坏很色地笑起来,一字字说道:“我有个地方没瘦,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鱼薇知道他说的是哪里,毕竟亲了这么久,他都钻进自己衣服里,从头到脚亲了她一遍了,他那个没瘦的部位,她已经感受到了它很强烈的存在感了…
“今天还是算了,没有那个。”她凑到步霄耳边,小声说道。
“哪个?”步霄明知故问,听到她特别坦然地把那个很污的词说出来,被她逗笑了,一只手搂住她,攀上她的头顶,抚摸着她的长发:“之前没用也没怎么着啊,哪有那么容易怀上的。”
鱼薇被他一说,想起来上次,忍不住把之前她误以为自己怀孕的事跟步霄说了,那个时候,因为他走了,正好在国外,她没跟他提起过。
“啊?”步霄听见她的话,顿时蹙起眉,有点惊讶:“你再说一遍…”
“我以为自己怀孕了,还买了验孕棒,但其实什么都没有。”鱼薇好整以暇地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因为生理期往后推了。”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步霄有点正色地盯住她,拂开她的头发问道:“我差点要当爸爸了这种事儿,你都能忍这么久不跟我说。”
鱼薇很认真地说道:“那不是没有嘛,有就跟你说了。”
“你这小家伙好像还挺失望的…”步霄笑了笑,捧住她的脸,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现在太早了,二人世界怎么也得再过个八百年,八百年都不够,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想你的,每天晚上在酒店床上躺着,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
…
这天晚上鱼薇并没有在步霄房间里呆太久,尽管她有太多的话想跟他说,他也想一直搂着她睡到天亮,但三点多钟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亮起刺眼的车灯,在楼下遥遥地映亮了院内一切,鱼薇有点吃惊地坐起来想去看情况,步霄把她抱回去,说道:“没事儿,二哥回来了。”
对于步霄把步军业叫成“二哥”,步徽把她叫成“二叔”这种事,鱼薇在去年寒假就已经接受了,看样子这是二姐也从B市赶回来了。
为的是什么鱼薇心里隐隐有答案,正是过年的时候,老爷子要做大手术了,二姐肯定要回来。她暗自想着,又被步霄抱住亲了好一会儿,直到楼下响起人声,他才拉着她走出了房门,下楼,把她送回房里,让她好好睡觉。刚才陪他吃饭的时候,他听说最近都是她照顾老爷子的,望着她的眼神很认真而且有些心疼,他知道鱼薇最近没休息好,现在让她什么都别管了,他回来了,什么都交给他。
鱼薇差不多就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不过五点半的样子,她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因为能听到楼上有很小声的脚步声,一夜没停,起床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鱼薇想上楼看看情况,上楼梯时,正好看见步徽下来。
他竟然起这么早,鱼薇有点惊讶,步徽倒是没什么,从她身边路过时说了句:“楼上开会呢,你可以去看看。”
说完,步徽走去厨房了,看样子是去找点东西吃的,鱼薇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在走廊了走了几步,听出来动静是从大哥平日礼佛的那间屋传出来的,她走到边儿上,果然听见门后低微的交谈声,推开一条门缝,竟然看见差不多全家人都在这儿。
窗外有点黑,天还没亮透,屋里人影憧憧,几个人或坐或站,塞满了小屋,她有点愣住,步静生、姚素娟还有步军业、步凤翾都在,步霄坐在对面逆着光的沙发上,正在抽烟,看见她来了,立刻露出笑容,对她抬抬下巴,让她进来。
步军业正坐在步霄身边,也在抽烟,一边回答着大嫂的话,被步霄一把推走,推到另一边的沙发上,红木家具很硬,她被硌得屁股疼,“嗳呦”一声,抬头看见走进屋的小姑娘,目光停滞住。
“哎,这不是去年的小美女嘛?”步军业瞪圆了黑眼睛,看着鱼薇走进来。
“老二,什么小美女,以后这就是你四弟妹了!”姚素娟捧了一杯热茶,倚着背后书桌笑道。
步军业眼睛瞪得更大了,果然,她看见“小美女”走过来,步霄拍了拍他身边、就是自己刚才坐着的那个位置,示意她坐下,等人家小美女坐好,他一把搂住人家的小肩膀,还翘着二郎腿跟她咬耳朵,一副“新婚燕尔”的样子。
“你!”步军业底气雄浑,指着步霄大呼:“你也脱单了?”
步霄说完悄悄话,一手搂着鱼薇,一手朝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挑挑眉说道:“没错,老头儿都同意了,就剩你一个单身狗了,你等着他身子骨好了以后怎么整治你吧…”
步军业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嘴里叼着的烟都歪了,满脸震惊地逮着老四和鱼薇猛瞅,回过神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又被当成狗虐了。
鱼薇凑到步霄耳边问大家在这儿商量什么呢,步霄低头笑笑,说道:“老爷子的事儿,商量一夜商量出来了,等会儿他睡醒就带他去医院,尽快把手术做了,已经联系上最好的大夫了。”
“能劝得动他?”鱼薇有点担心这一点,问道。
步霄转过脸,深深地凝望着她,唇边浮现一抹温柔的笑:“那怎么办呢,全家都是好人,就我一个坏人,等会儿我上呗…”
说完,他又笑得特别不正经,两边眉毛的高度似乎就从来没在一个水平线上过的,可这话一说出来,莫名的让人放心,有安全感,就好像是只要是他来了,这个家就不可能再有任何问题。
第65章
大年初一的一大清早,一家子人进了步老爷子的房间,老人家因为昨夜休息得晚,刚睡醒,正坐在床上摇头晃脑、转动脖子做锻炼,一睁眼看见儿女、媳妇鱼贯进了屋,就连远在B市本来说要初三回来的老二都在,顿时明白了情况,沉下脸道:“这么一大早,都是来要压岁钱的?怎么不给我磕头呢?”
一时间无人应声,屋子里的气氛相当肃穆,接着步老爷子看见老四嬉皮笑脸地拨开人群走出来,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步霄倒是挺悠哉的,二话不说坐在老爷子床沿,拿起一边的羊毛开衫给老父亲穿上,一边挑眉说道:“老头儿,今儿就得住院,我来通知你一下。”
步老爷子心气不顺,临了还是害怕的,只说他不去,就是不去,耍赖了。他想着一群儿女也奈何不了自己,他可是一家之主,封建家长,说一不二的,谁知步霄胡乱给他套上衣服,一粒粒系扣子,动作有些粗鲁,一点也不没有理他的意思。
“过完年再去!”步老爷子急了,想把老四给自己系扣子的手挡开,人老如顽童兴许真的确有其事,老人家这会儿跟个小孩似的耍起脾气来:“我要是下不了手术台,你就见不着你爹了,等把年过完再说!”
步霄扣好衣领上的最后一个扣子,鱼薇已经把旁边的棉马甲递给他了,他接过衣服,再给老头儿穿上,心想着还过完年再说,听大夫说,老爷子心脏现在的状况就跟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哪会儿说爆就爆,留着在家过年,一家人都不安生。
他把棉马甲也给步老爷子穿好,轻笑道:“得了老头儿,天天吹你年轻的时候裤裆里头跑子弹,在地雷区里边儿也敢狂奔,我看你就是吹牛,连个手术都不敢做。”
姚素娟听到老四这话,担心他气着老爷子,老爷子心脏正不好呢,但一看步老爷子的表情,似乎也没特别生气,反应也不大,只是扭过头冷冷哼了一声。
“这手术做不做由不得你了,别人不敢招你,我可不怕,走着。”步霄说完,把老爷子的衣服也都穿好了,直接上手,一把将老爷子从床上抱起来。
他这一系列动作有点大,大家都惊住了,反应过来时,步静生赶紧跑到老四身边开路,怕磕碰着老爷子,老二老三已经下楼取车去了,鱼薇在步霄边上又是帮忙拿毛毯,又是拿水壶的,一家人都忙活着送老爷子去医院。
这天,步老爷子就这样被步霄土匪强盗似的,抱下了楼,直接塞进车里,送去了医院,还是步霄这个办法效率高,当天就做了一系列检查,接着进行了专家会诊,老爷子被推进病房做了术前准备,就上了手术台。
手术室门外,全家人都到齐了,气氛还是很紧张的,步霄跟步徽隔一会儿就去抽根儿烟,大哥手里的佛珠都转了千八百遍,嘴里还念着经,倒是姚素娟像是全家的镇定剂,跟步军业念叨着:“咱们家以后四世同堂是铁定的,老爷子一定没事儿。”
鱼薇作为家庭成员之一,跟着大家一起经历这些事,她为老爷子担心是一方面,她也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自己是很久没体会到家的滋味了,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就没有完整的家庭,接着母亲病逝,周家像个大铁笼子,把她锁在一个沉闷压抑的囚牢里,那肯定算不上是“家”。
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再次想起自己跟着徐幼莹生活的那几年,想想自己经历的种种,好像还真的挺让人同情的,但那种感觉已经恍如隔世了,没人会再插手她的生活,没人有权利、有资格再让她受苦,鱼薇头一次体会到,坐在这个位置,身边还有人陪,有人互相支撑、扶持,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抬头看见步霄跟侄子站在玻璃门外,肩并肩,正在抽烟望着医院楼下,在交谈着什么,他像是感应到自己在看他,忽然转过身,背靠住身后的栏杆,目光恰好碰上她的,步霄对着她一点一点慢慢露出笑容,她心里那种感觉,在看见他耀眼的笑容时,更加真切了。
从今往后,她有家了,他的家就是自己的家…步霄对她的意义又多了一重,以前他是避风的地方,是有求必应的援救她的一双手,后来变成她生命里最美好的渴求,再慢慢地变成了爱人,在这一刻,又成了家人,今后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他会赋予她更多的意义。
步老爷子的手术很顺利,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后,因为年纪太大,被送进了重症加强护理病房,监护了两天,回到普通病房后,算是度过了最危险的观察期,开始了漫长的恢复期。
G市这年的百年寒冬终于走到了尽头,老爷子大病一场,手术之后,身体跟着来年的春天一起,渐渐重新焕发起生命力,大地回春的时候,他也完全康复,被接回了家,除了腿脚还是跟从前一样,没那么利索,但已经抛弃轮椅,下了地,开始拄着拐棍一点点完成了复健,能小小地迈步,自己走动了。
回到家里时,院子里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那满园春/色掩映着老爷子二楼的窗户,他心情很好,还开始抱着龙龙、逗小孙子玩,兴许是跟孩子一起久了,像是一次奇迹一般,老爷子的头发甚至都比以前黑了。
姚素娟开玩笑说老爷子是返老还童,结果还真是被她说中了,老爷子从医院回来后,性情大改,没之前那么暴躁,也不喜欢发脾气,整天乐呵呵的,还喜欢哼小曲儿。
步霄看见老头儿喜滋滋的,小日子过得挺开心,专门去给老爷子寻摸了些玩物,又是八哥儿又是蛐蛐,还把后院的池塘扩建了,养了几百条锦鲤,搭了个小石桥。
步霄心里想着讨好老父亲,当然也没少花心思想着自己的小女朋友,他回来以后,再次接手无宝斋的时候才听黄叔说,他离开期间,鱼薇以“老板娘”的身份帮自己谈了一次生意,人家特别爽快的当天就在店里的POS机上刷了百十来万。
他听着觉得特别有意思,去问鱼薇的时候,她倒是挺谦虚的,说基本上都是老黄谈的,她就是坐边儿上点了个头,步霄听着乐得不行,她头轻轻一点,就挣了百十来万,谁信?
老爷子出院之后,他就发现这小家伙偷摸摸地在干嘛了,整天用手机瞅着大盘研究,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也看不出来她是赚了还是赔了,一问才知道,她已经小有积蓄。
酒吧那份工她是真的不去了,步霄走之前给她留了张信用卡的,她一分钱也没用自己的,无宝斋保险柜里给她留的现金、金条一点没动,最近去了她家里几次,步霄撞见她抱着个大保温箱,倒腾着她的冷泡茶,才知道她是想开店。
“鱼总,需不需要投资?”步霄这天在鱼薇家里吃完饭,看着她摆了一地的玻璃瓶子,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