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烈日大有几分返夏的意味,挂在当头,步霄和步徽在后院的沙坑里“过招”,已经打了快一个小时了,几乎次次都以步徽被摔得沙尘飞扬告终,但十八岁的大男孩别的没有,就剩浑身用不完的体力,一次次疯狗似的又扑上去,试图把四叔绊倒。

老四嘴里叼着烟,一双噙着笑的眼睛被沙子迷得几乎睁不开,只觉得白衬衫里满是扎人的粗沙,双臂被两只细胳膊抓着,只见他唇角挂着笑,反方向一撤,突然伸手一搡,步徽又扑进沙子里了…

步徽从坑里坐起来,满脸满嘴的沙子,在那儿吐起沙来,终于认输。

步霄看他那怂样儿实在忍不住乐,在他身边蹲下,低下头,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揉着黑亮浓密的头发,从黑发间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沙子。

“四叔,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能打过你?”步徽揉了揉粘满了沙子的睫毛问道。

“嗯…等你结了婚?”步霄蹲在坑里,涎着脸笑道,说罢又咂咂嘴,改口道:“嗬,说错了,看你这猴急的样儿,娶了媳妇更打不赢我了,天天晚上就累死你。”

步徽哑着嗓子笑起来,笑声猥琐,压低声音又在四叔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叔侄两个并肩坐在沙坑边上,步徽这时问四叔借火。

“谁让你学抽烟了,怎么就不知道学点儿好的呢?”步霄蹙起眉,眯起眼,瞥了他一下。

步徽眨眨眼睛,得了理:“跟你学的啊。”

步霄哭笑不得,只能摸出打火机,点火,给步徽点了一根他自己从裤兜里摸出来的红双喜,估计是这小子背着大嫂偷藏的。

步徽边抽烟,脑子里还边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打赢四叔,听四叔说,他从小就跟原来旧家院子里的一个老陕练武,那是个武功高强的练家子,教过四叔许多功夫,有拳法有棍法,听上去虚幻得跟武侠小说里似的。

他这会儿又想起来这事,问步霄:“四叔,当初教你功夫的那个师父后来去哪儿了?”

步霄知道侄子脑子里已经演了一出叶问了,紧眯着眼抽了最后一口烟,捻灭烟头,站起身,拍拍腿上沙子道:“进去好几年了。”

步徽被噎到,还真没想到会这样。他也站起来,跟着四叔往步家的后门走,天气太热,又打了一个小时的架,满身沙子,步霄走在侄子前面,觉得实在扎人,把白衬衫扣子全解开,一把脱掉了上衣,拿在手里,只剩下腰带和黑色西裤。

步徽跟着效仿,也脱了上衣,两个人裸着上身朝屋里走时,步徽又看见四叔背后长长的一道疤。

听姚素娟说,这是四叔十四岁的时候跟人茬架时,被人砍了,当时浑身是血被背回家的,似乎那时,爷爷发了一次大火,爸爸找了人才没让四叔进少管所去,打那以后,四叔才算是转了性,那之前,用姚素娟的话来说“老四从前就是个十足的坏痞子”…

那件事发生时,步徽太小,所以有记忆以来,他只能想起四叔改邪归正之后的样子,也就只记得四叔打过一次人,还是自己上小学的时候,被街上混混欺负了、扇了两个耳光,很多年没打过架的四叔亲自上门找事,二话不说把人腿打折了。

叔侄两个朝着屋里走,结果被姚素娟撞到,骂了他们一通,就把两个人轰去洗澡了。

洗完澡,吃过午饭,步霄刚搁下碗站起来,又被步徽鬼鬼祟祟地拉进他房里,说自己作文不会写,让他来指导一下。

结果进了侄子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步霄翘着二郎腿,翻着他的语文书问他什么作文题目时,步徽先把房门关上,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四叔,其实不是作文…”

步霄挑挑眉,侧过脸看见步徽欲言又止的样子:“考试又没及格?”

“也不是…”步徽面露面色。

“理科的话我可不会,你四叔我以前数学都考三十多分儿。”步霄吊儿郎当地道,老脸也不带红的,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我不是给你安排了个同桌么?你数学不会问鱼薇去…”

他可是看过那小家伙的成绩表的,清一色的三位数,两位数的学科全是百分制,她还没下过九十五,标准学霸。

步徽本来还没想起来,猛一听四叔这话,想起自己现在跟鱼薇坐同桌了,气不打一处来,嘟囔道:“四叔。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得让她跟我坐同桌?班上没有一个爷们儿跟女孩儿同桌的…”

“就你还爷们儿,胡子才长出来几天?”步霄拿起语文书拍了一下步徽的后脑勺,背靠在椅子上,轻轻敛了敛双目:“我让你跟她坐同桌,治你还是次要,我是想着以后要是有人欺负她了,你就给我上,看见她过得不好了,你就回来告诉我,把她当亲妹妹照顾着,听见没?”

“听见了…”步徽烦躁地揉了揉微卷的头发,心想着四叔还真是把那丫头当自家人了,怎么处处想着她,一时间竟然还有点“吃醋”。

“赶紧说吧,你找我到底要干什么?”步霄把课本扔回桌上,坐直。

步徽下定决心,张口道:“四叔,你能帮我写份情书吗?我一哥们儿不会写,我吹牛说包在我身上了,结果吃饭前憋了一个小时了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步霄听见这话,哭笑不得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步徽满脸无辜的样子,不禁有点头疼,合着他一个大人现在还得帮着一小屁孩儿写情书?

问清楚真的不是步徽自己要写,而是帮人写后,步霄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从桌上拿起钢笔,轻轻点了点桌子:“把纸拿出来。”

情书…还真是第一次写,步霄轻轻叹了口气,步徽已经把纸递给他了,为了不干扰四叔,他还相当识趣地下楼问做饭阿姨要水果,打算端上来给四叔补充脑力。

步霄看着面前那张事先准备好的淡粉色信纸,只觉得笔尖一碰到纸就凝滞住了,怎么也不得劲儿。

也是,他一个光棍儿想着谁写情书呢?

他像步徽那么大年纪的时候,屁股根本在凳子上粘不住一分钟,整天翘课到处玩儿呢,他也从来不是写情书的那个而是收情书的那个,桌洞里成天塞着一堆小女孩写给他的粉色小信封,闻起来还香香的,他是看也不看就那么搁着,能搁一学期。

不如就想着,假如自己终于撞见了一个让他忘也忘不了的人,假如他要提笔写给她的话。

步霄拿上信纸,眯缝起眼睛笑起来,笑得有几分不要脸,没错,他怎么也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独处时再想人家姑娘…

步徽端着水果跑上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四叔从自己房里出去,耳朵上夹着钢笔,手里拿着信纸往他屋里走,喊了声:“叔,你写好了?”

步霄头也没回,声调漫不经心地拉长:“我晚上写,明天早上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有爱的叔侄line,两个人都是学渣,小徽还因为四叔想着鱼薇“吃醋”,步徽你确定你是正经男二么23333

另外步霄真的是偏科王,文科好得不要不要的,期待他的情书吧。

第十二章

星期一早上,鱼薇起晚了,一摸枕边的手机已经快七点。

周国庆一般七点多起床,她必须赶在他起之前去卫生间洗漱好,当下就飞快地翻身下地。

走出卧室门的时候,徐幼莹已经把周小川按在饭桌前了,正在检查他的作业,表弟每周一起床都要大哭大闹不愿意上学,今天也毫不例外,已经哭得抽抽噎噎,身体一震一震。

徐幼莹看见鱼薇出来,瞪了她一眼,没打算理她。自从步霄来过之后,她到现在一句话没跟她说过。

鱼薇洗漱好,来到餐桌边坐下,桌上已经放了碗盛给自己的白米粥,她喝了两口,将筷子伸向盛荷包蛋的盘子时,眼睛还被泪水沾染成一条细缝的周小川顿时停止了抽噎,眼神阴沉,一把将盘子拉到他面前,把两个煎蛋全扒进自己嘴里。

徐幼莹端着碗、掐准时机在饭桌旁坐下,阴阳怪气地来了句:“不是有人养你吗?有本事别吃我的饭。”

鱼薇没吭声,默默低下头喝粥,只喝了一碗粥,便回屋拿上书包打算去学校,在这个令人压抑的屋里多呆一秒钟,她都受不了。

出门时,她照例去玄关的鞋柜上拿一天的生活费,徐幼莹一天给她十块钱,管她午饭和晚饭在学校食堂里吃,每顿只够吃一个素菜和馒头的,但她今天穿上校鞋,一抬头,看见平常压着10元纸币的铁盒子下面,空无一物。

很显然,徐幼莹打算饿她一天的肚子。

并没有心情一大清早就跟小姨起争执,鱼薇饿着肚子挤下公交车,来到了学校。

她今天来得迟了,一进班门,教室里满满当当的,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一片。

朝着倒数第三排自己的座位走去时,鱼薇忽然看见自己平常一人座的桌子旁新添了一张课桌,微微一怔,随即想起来,步徽已经成了自己的同桌了。

此刻步徽还没来,鱼薇是数学课代表,桌面上已经累了一大摞的作业本,她坐下后整理了一下,一抬头,教室前门晃进来一道高挑的身影。

步徽来了。

班主任背着手站在门口,因为是语文早读,他怕打扰语文老师,一直没进门,这会儿看见步徽踩着快要迟到的时间点晃悠悠地来了,把步徽拦下,教育了他好一阵子才放行。

步徽满脸不耐烦,襟前的衬衫扣子凌乱地敞开着好几个,心气不顺地揪着他头发翘起来的一缕毛,他昨晚睡觉不老实,头发又好久没剪,怎么按也不服帖。

对于一个高中男生来说,头可以断发型绝对不能乱,所以他今天心情很不好,被皮蛋骂了一顿朝着座位走时,又看见鱼薇已经坐在那儿了,他一时间更烦了。

从上初中开始,他就没跟女生同桌了…

鱼薇抬起眼看见步徽来了,也没做声,继续整理手边的本子,用余光看见他坐下之后,先把书包扔在地上,就把那张跟自己拼在一起的桌子朝过道挪了一下,桌缝咧得更大。然后脱下那件傻气的西服款黑色校服外套,随意揉成一团塞进桌洞,还有一只袖子耷拉在外面,他也不掖回去。

从始至终,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上课时,步徽有时玩手机,有时睡大觉,下了课跟一群男生去走廊上聊天,全程跟她毫无交流。

鱼薇早有心理准备,步徽这个年纪的男生跟自己不喜欢的女生绝对是井水不犯河水,说一句话都嫌多的,她没他那么幼稚,还把男女之别一直记挂在心上,她决定泰然处之、顺其自然。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跟新同桌坐在一起上了两节课,第三节课上课之前,课间操结束后,鱼薇跟祁妙结伴去了趟女厕所,回教室坐下时,步徽还没回来,她拉书包翻出课本时,忽然从桌洞里掉出来一封信。

信封是粉色的,上面还画着一颗红色桃心,很显然,这不是一般的问候信或是贺卡什么的。

鱼薇默默地弯下腰,把信封从地上捡起来。

收情书不是第一次了,鱼薇其实一直很纳闷,她在班上除了跟祁妙走得近,没有任何社交,她跟同龄的男生更没什么好聊的,但现在一算,开学之后她收了三封情书了。

把信纸抽出来,鱼薇并没读内容,先扫了一眼落款。

孙隶格?

孙隶格跟她一样是数学课代表,数学课因为练习册很厚,赵老师特意给她添了个男课代表一起收作业,孙隶格的数学非常好,跟鱼薇经常考一样的分数,数学老师很喜欢喊他们俩上黑板做题,一人用一种解法,所以导致鱼薇跟他站一起时,讲台底下总是一阵起哄,课下估计他俩在同学间也传过一言两语的“绯闻”。

鱼薇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每次抱作业去办公室时,他都全部包揽,一本都不给她拿,戴着一副眼镜,人很绅士,仅此而已。

不过,她并不喜欢绅士。

鱼薇觉得心有点乱,脑子里忽然浮现的那个人让她又失落了一遍。

她草草把信读完,就塞回信封里去了,但过了几分钟,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又翻出来,再次仔细地读了一遍,最后她把信纸小心翼翼地对折起来,夹在本子里,想留着当演算纸用。

接着是两堂连上的数学课,上着上着,大半节课过去了,全班正安静地做卷子时,她忽然觉得不舒服。

说白了,就是饿了。

早晨她只喝了一碗粥,粥里没有几粒米,哪能顶得住多久,她十七八岁正长身体呢,这会儿一饿起来,就心发慌,紧接着,肚子响了。

很大一声,连旁边正在卷子上乱写乱画、实则在桌底下偷玩手机的步徽都惊动了,扭头朝着她看过来。

鱼薇没办法,只能拿书包挡着肚子,但谁知越叫越响,一响起来还没完没了,偏偏这节课都是在做卷子,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连前座的女生都回头看她,目光满含惊愕。

“这才第三节课,你就饿了?”步徽实在忍不住了,皱着浓眉问她。

鱼薇倒没什么不好意思,低头看着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沉静的侧脸,步徽被震惊了,鱼薇这个人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女的吧?也不找个类似于“我在减肥”之类的借口给自己个台阶下,反倒很爽快地认了,一点害羞的意思也没有。

中间下课,好多同学因为卷子做得慢,并没出去,下课铃响后,步徽倒是出了教室,好久都没回来,预备铃响了一遍,他没来,直到上课铃响起,他才一晃一晃地走进教室。

鱼薇这会儿反倒饿过劲了,肚子安静下来,不仅不饿,她竟然还有点想吐。

伏在桌上捂着胃,她刚坐直,打算继续写卷子,一个包着透明包装袋的菠萝包扔了过来。

一愣,鱼薇抬眼,是步徽给她的,但他的目光并没落在她身上,很别扭地盯着别的地方,回避她的视线,感觉到鱼薇一直没动静,他烦躁地说道:“赶紧吃,你肚子太响了影响我做题。”

语气冷冷的,但鱼薇听得出他的好意,他的侧影算是很好看,鼻梁高高的,仔细看的话,他的轮廓中有一两分,和步霄神似。

鱼薇很诚恳地说了句“谢谢”,但还没来得及吃,就听见赵老师在前面喊:“课代表来收一下错题本。”

放下面包,鱼薇打算走去前排收本子,可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也不知道朝前走了几步,只觉得眼前已经走到第一排的孙隶格的身影转了好几圈。

全班人的视线里,她“啪”的一声,面朝下瘫倒在地上。

一片惊呼,步徽也愣住了,站起来朝鱼薇看,祁妙和孙隶格从第一排冲了过来,只听见赵老师急迫的声音喊:“哎呀,这孩子可能低血糖了,她同桌呢?来两个男生把她送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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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片浮光掠影,渐渐淡化,鱼薇不知道身在何处,重叠交错的画面不晓得是幻觉还是梦境,纷纷杂杂地朝着自己袭来。

这是某年的夏天,蝉声如沸腾的水一般漫溢过来,一点点填满耳朵,明亮的光很刺眼,但因为是从树叶间洒下来的,光斑倾泻而下,衬着深绿的树影,随风摇曳、摇曳,变成了很温柔的光线。

三岁的鱼薇不知道怎么了,发现自己在哭,小小的手掌擦着脸上的眼泪,可越哭越凶,根本止不住,脸一会儿就脏了。

爸爸妈妈带自己回了北方的老家,说是来看老邻居,爷爷的老战友,可到了人家家里才听说那位步爷爷因为急病住院,爸妈两个人坐小轿车去了医院探病,只留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庭院里玩儿。

她在石头铺就的小径上磕磕巴巴地走了几步,摔倒了,膝盖磕破了,流出鲜红的血,只会哇哇大哭。

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呢?为什么就不管她了?

她越想越伤心,哭得止不住,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片拂动树叶的窸窣声。

抬起头朝上看时,只看见树上有人,因为逆着光,鱼薇看不清楚,也有可能是泪水迷了眼,但下一秒,树上的那个人轻盈地从茂盛的树叶间跳了下来,落在自己面前。

他跳下来的时候,带下来很多的树叶,粘在他头发里,衣褶间,还有一种不知名的紫花,花瓣从他身上飘下来,看他宛如电视剧里的神仙一般从天而降,怀里还抱着一只黄色的狗,鱼薇忘记了哭。

“你在这儿哭什么呢?”吊儿郎当的,却充满笑意的腔调。

鱼薇仰起头,看见面前很高很高的白衬衫少年,他抱着狗,身上满是往下飘的树叶和花,她忘了膝盖的疼了。

“小哥哥。”她甜甜地喊了声。

少年有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听她喊自己笑意愈浓,眼眯起来道:“嗯?听你这一嘴的蛮子味儿,叫什么名字?”

“鱼薇。”她不知道自己有好听的江南口音,脸上挂着泪光说道:“美人鱼的鱼,蔷薇花的薇!”

她一贯喜欢这么介绍自己的名字,幼儿园老师都夸她的名字好听,是班上女孩里最美的。

“你这说的什么啊…”少年嘀咕道,他没太听明白她一嘴难解的吴侬软语,怀里的土狗又蹬了他几脚,跳下来撒腿围着女孩跑,边跑边吠。

她被狗吓得又哭起来,眼泪像是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往外流,少年厉声把狗轰走,俯下身看着这个爱哭的小哭包。

他莫约十三四岁,个子比她高太多了,要看见她的眼睛,只得把腰全部弯下来,双手扶住膝盖作支撑。

“行了,不哭给糖吃。”他微笑着哄小孩儿。

鱼薇听说有糖,果然看见少年从裤兜里摸出一颗奶糖来,顿时眼睛都直了,眼泪停住。

她伸手去够,结果少年脸上挂着坏笑,把拿糖的那只手又抬高了一些,她再伸直手臂,只见那颗糖越来越远,被他拿到一个她垫着脚都够不到的位置,鱼薇“哇”的一声又哭了。

“老四,怎么在这欺负小女孩儿,丢不丢人!”院子里忽然出现一个手持长扫帚的阿姨,凶悍地骂他。

“好好好,给你给你。”白衬衫的少年服了软,把糖纸剥开,塞进鱼薇的嘴里。

他神情柔软下来的那一刻,说不出的好看、温柔,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哥哥。

糖是甜的,树是绿的,光是明亮的,梦境里的这个人,是那样的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间,院子里再次吵闹起来,天黑了,灯亮起,笑声阵阵,人影憧憧。爸爸妈妈回来了,妈妈的身材那时还是丰盈的,没有消瘦下去,俯下身哄她笑,临别之际,鱼薇指着那个少年跟妈妈偷偷道:“这个小哥哥长得真好看…”

妈妈按住她白嫩嫩的小手指,柔声道:“什么小哥哥,这是小叔叔。”

小叔叔?

鱼薇没有喊出口,少年忽地笑着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高高的、穿着白衬衫的背影,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眼梢和嘴角是上扬的,低头在笑。

她的,小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下面几章一章比一章甜~

第十三章

鱼薇醒来的时候,眼角湿湿的,她拿手摸了一下,鬓边全是泪。

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校医务室的床上打葡萄糖,白色的帘子拉着,四周很安静。

于是她安然地重新躺回去,平复心情。

多久没做这个梦了,毫无疑问,这是个好梦,是她做过的最好的梦了,父母健在,欢声笑语,还有那个她喜欢的小叔叔。

没错,并不是姚素娟说的那样,她小时候其实是见过步霄一面的,而且还是在不太记事的三岁。不过步霄应该不记得她,因为他从没提起过这事,鱼薇觉得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当时是个语焉不详的小哭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当年那个满嘴吴语的小女孩。

那时,姚素娟还没来步家,她这些事应该全是从步爷爷那里听来的,但自己三岁那年的夏天随父母回老家去看望步爷爷时,老人家因为突发肠胃疾病,住了院,她没见着…

校医看见她醒了,走过来询问了几句鱼薇的身体状况,说她并没大碍,下午的课还可以上。

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不过五分钟祁妙就来了,一进医务室的门就骂自己不好好照顾身体,饿了也不跟她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好一阵子,她才停嘴,是因为看见门外又来了两个人。

孙隶格和步徽来了,步徽还是老样子,站在门外双手插兜,不愿意进,只有孙隶格走进来问她没事了吧。

鱼薇很客气地应付了几句,孙隶格毕竟上午刚给她递过情书,也不太好意思呆久,摸摸了后脑勺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就跟步徽走了,步徽只是临走前,站门外朝床上打葡萄糖的鱼薇深深看了一眼,眼神说不出什么意思,接着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祁妙跟她说了几句话,也因为声音太大被校医轰走了,她中午都回家吃饭,当下也不能再陪着鱼薇,骑车回家了。

一下午的课,鱼薇都安然度过,她打了针后,又吃了祁妙从家给她用保温盒带的午饭,身体没什么大碍了。

但下午班主任王老师的物理课下课后,去上厕所的鱼薇被他在教室门口拦住了,说放学让她去一趟办公室找他,鱼薇点点头,心里大概隐隐知道他找自己干什么,她最近的表现实在散漫了点,这下又晕倒了,他肯定要问问情况。

放学的时候,走廊上人声鼎沸,一片嘈杂,前脚刚迈出教室门的鱼薇,突然听见很熟悉的嗓音喊了一声:“四叔,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