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吃的不错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几分嗓音,声线顿时沉下去,微笑也有丝凉意,显得有点不客气,接着,他甚至用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周小川肉嘟嘟的脸,力道很轻很轻,但用意十分轻蔑。

眼前这个人,果然是个坏痞子。

明白了步霄这是上门找事之后,徐幼莹只觉得一阵冷汗顺着背脊炸开汗毛,一路裂开直冲到头顶,她飞快跑到周小川身前,护小鸡似的尖声对儿子道:“小川,你回你房里去!”

周小川看见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吓了一跳,飞快跑回屋里去了。

步霄漫不经心地站直,看着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却没什么心情跟她假笑了。

刚刚进屋的时候他就看见了,昨天晚上他送给鱼薇的那条手链,此时无缘无故地挂在这个女人的手脖子上,这让他心情很不好。

一个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儿,她都跟小孩儿抢,可想而知鱼薇平常过的什么日子。

步霄轻轻侧过脸,看见鱼薇此时换了鞋,静静地站在茶几边,默不作声的样子,他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似是在看着一切,又像是没在看,仿佛站在那儿站了好几百年了一样,渐渐幻化成一道不起眼的虚影,不声张,不表达,连自己的存在和气息都要抹杀干净的样子。

步霄眼里的神色默默深沉了几分,黑眸发亮,轻轻一转,移开视线。

他并没有出声让鱼薇回房,而是很随意地坐进周家的客厅沙发里,他人高大,只是这么叉开腿往那儿一坐,就显得格外醒目。

他手肘上漫不经心地搭着自己刚脱下来的外套,把烟盒从口袋里摸出来,塞嘴里一根烟。

与此同时,徐幼莹假情假意地进了厨房,果真给步霄倒茶去了,不一会儿端着一玻璃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递到正叼着烟的步霄前面,她手臂刚好伸到他眼前,那腕子上的鱼形手链显得更扎眼。

“啪”,打火机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显得很清脆,点烟的那一刻,步霄深邃的剑眉轻蹙了一下,眼睛也微眯,接着吐出烟圈,看向徐幼莹的眼神冷了几分。

“徐姐喜欢戴这些哄小孩儿的玩意儿啊?”步霄瞅了眼她的手腕,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那链子不值几个钱,戴在您手上反倒自降身份了。”

徐幼莹猛然听见他这句话,觉得手脖子一紧似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她僵硬地笑道:“你真会开玩笑,我还能抢小孩儿的东西啊?鱼薇拿回来不愿意戴,放在桌子上,我看着好玩儿才拿起来戴一戴的,你没必要把人看这么轻贱吧,我老公好歹在大学里当老师,家里又不是没钱…”

步霄听着她一席话,拈着烟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吐字:“我管你老公是干什么的…”

徐幼莹听到这话,像吃了个苍蝇似的,卡在喉咙眼儿,她只得浑身颤了颤,却一句话说不出来,仔细一想她刚才那话的确有失身份。

周国庆再厉害,也不过是在学校里教书,步家什么级别?他们家说句话,G市都要颤上一颤,所谓家大业大,她小门小户竟然在这个人面前卖弄家业。

关于步家的这个老四,因为跟鱼薇走得很近,她特地打听过,都说他神秘,只知道是个古董商人,但背景盘根错节,据说势力四通八达,人脉极深,是步家最搞不清楚的一个,当然以上说的还是好话,她听过几句流言,说步霄这人多智近妖、深不可测什么的…

一想到这,徐幼莹只觉得有点不安,可接着听他往下说的话,她顿时窘迫至极。

“今天我给鱼薇和鱼娜买了两个手机玩儿,没别的意思,以后她们有什么事好联系我,”步霄笑意淡淡地扫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徐幼莹,直起身朝烟灰缸里掸掸烟灰:“徐姐不会觉得好玩儿,又把哄小孩儿的东西拿走玩儿吧?”

徐幼莹听步霄这话直接打自己脸了,也不想任他嘲讽,只觉得一身刺被他激出来了,嘴角直抽抽:“我没那么闲!手机我老公这几天也打算给她俩买的,这不是一直忙着就忘了么?还真谢谢你一直想着念着鱼薇,给她送这么多好东西。”

鱼薇站在一旁,听着徐幼莹嘴里一口一个“我老公”,只觉得恶心,又听她最后一句话像是意有所指,不由轻轻攥紧拳头,朝着沙发上的步霄看去。

他面前那杯热水袅袅升腾起水雾,玻璃杯上蔓延开一圈磨砂似的白,他一口也没喝,只是姿势随意地坐在周家的沙发上,听见徐幼莹说的话,低头轻笑了一声。

步霄当然听得出来她什么意思,但今天周家家里只有女人和孩子,他不好欺负妇女儿童,也不打算跟她扯,垂眸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她是谁的人,那就更好办了。”

鱼薇的心忽然猛跳起来,她神色掩饰不了地浮起一丝慌乱,眼瞳轻晃,耳后白皙的肌肤都滚烫,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不正经也没个限度…

她心脏狂跳的一点点章法也没有,倒是徐幼莹听见这话,果然脸上立刻浮现一丝感到恶心的表情,恶狠狠地瞪了茶几旁边立着的鱼薇一眼。

步霄只是坐在那儿,也不抽烟,就看着烟气从修长的指间渐渐氤氲,升腾,眼都不抬一下。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步霄似笑非笑地抬起头,说道:“徐姐,我这里喊你一声姐是看得起你,别把我当二傻子哄,我家老头儿每个月给两个孩子的钱能让她俩过得很好就行了,剩下的,你爱拿多少拿多少,拿去养孩子还是养猪,都跟我没关系…”

“你!”徐幼莹气得整张脸都白了,嘴唇发抖,仿佛听着听着就要被气死,猛地站起来:“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不好意思,”步霄看她生气,反倒笑得更开心了,抬眸望着徐幼莹缓缓说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讲道理。”

语毕,他伸出手,把手里的烟头直接扔进徐幼莹刚才给他倒的那杯热水里。

火花碰到水,那点暗红色一下子就灭了。

第十章(7.12捉虫)

步霄没坐多久,撂完狠话就走了。

鱼薇把他送下楼时,他少见的沉默,但走到一楼,在阴凉的门洞里,他慢慢停下脚步,转过身,扬起唇角,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懒懒的笑意。

不知他什么意思,但他似乎一时半会儿不想离开,只停在鱼薇身边凝眸看着她。

“你现在眼睛里能看见什么?”步霄忽然开口问道,尾音噙着笑,眼神却是深邃的。

“啊?”鱼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愣愣地回答:“能看见你…”

“没错,有什么事儿别自己扛着,你那小肩膀扛不住,”步霄看着她,缓缓说道:“我都在。”

鱼薇听到他语气从不正经渐渐变成正经,最后说那三个字的时候,眼眸深深地看着自己,那一瞬间,她没什么别的感觉,只想哭。

很多时候都是那样,受了多少欺负和委屈,狠狠咬牙,石头也能咽进肚子里去,可这时候只要有人对自己稍微温柔一下,眼泪就像是开了闸一样。

但鱼薇可以忍着,她暗暗下决心绝不要在步霄面前哭。

又说了一会儿话,他还是要走的,鱼薇扒着单元门的门框,只觉得指甲都要掐进门板里。

她看了太多次他的背影…她一次也不想再看了,话就在唇畔,可是她不能说。

很多真心话都像是从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莫名傻气和执拗,比如说,不要走、留下来、我想永远待在你身边。

这个时候,她眼里的天很白,地很黑,天地之间好像只有他离开的背影,他迈开腿朝着车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回了头。

鱼薇一怔,他走的时候还从没回头过。

步霄看见鱼薇果然还站在那里,缩在门洞的阴影里,心里想着,难道每次她都是这样看着自己离开的?

“鱼刺。”他转过身喊她,笑容耀眼得仿佛那一瞬间,全部的阳光都洒在他眼底,他的语气是难得的正经:“我再说一遍,有人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转过身,潇洒地朝后摆了摆手,表示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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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找事的“恶人”走后,周家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徐幼莹怎么说也是个小学老师,又仗着丈夫在大学里教书,一直自诩家里是“书香门第”,夫妻俩都是为人师表的,乃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说出去从来都是受人钦羡和尊敬的,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骂过,可偏偏她自己贪小便宜这事的确被步霄发现了,满肚子又羞又怒的毒汁这会儿都要从五孔七窍里喷出去。

周小川看见陌生的叔叔走了,从房间里出来说想吃排骨,徐幼莹气得一把将抹布甩出去,骂道:“吃吃吃,你看你吃的,胖成什么样儿了!难怪人家说你像猪!”

徐幼莹虽然平日里宠溺儿子,但每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喜欢把自己的怨愤全部朝着孩子身上撒,有时候周小川数学题解不出来,或是考试成绩不好,她照样能把儿子骂得哇哇乱哭,有时候更是恨铁不成钢地上手直接拧周小川的肉。

周小川吓了一跳,自从家里来了两个表姐之后,妈妈有了发泄的对象,很少骂自己的,他一时不习惯,“啊”的一嗓子哭嚎起来,脸上的肉都皱在一起,眼泪比黄豆粒还大。

徐幼莹脸色发白,一手把刚刚给步霄倒的那杯热水泼进水池,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听见儿子哭声震天,用湿淋淋的手扭着周小川的耳朵,把孩子拎进房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哭,你哭够了再给我出来!”

接着她走回厨房,可周小川的哭声实在太响,吵得她心烦意乱,徐幼莹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想着明明是鱼薇打了自己的脸,她凭什么忍着,于是踩着拖鞋,从厨房里走出来,“哐”的一脚踹开姐妹俩的房门。

一进门就看见床上摆着两个手机的包装盒,姐妹俩坐在床沿,正在看新手机,心里的火噌得就冒到头发梢。

她没说话,只静静地走到床边,看见鱼娜手里的纸袋子,一把夺过来,鱼娜吓得赶紧往后撤,躲到鱼薇身后。

鱼薇静静坐在床沿,眼睛都没抬一下。

徐幼莹翻了翻纸袋,看见牌子,冷笑道:“这么好的手机,我这辈子都没用过呢,你多有手段了,傍了个男人给自己买手机。”

鱼薇听她这话,并不打算搭理,她太了解徐幼莹了,吝啬、贪小便宜、欺软怕硬、虚荣,什么恶心的词她都沾边。刚才步霄来找事,她就知道徐幼莹一定会在他离开后冲自己撒气。

“你怎么跟你妈一样,这么喜欢勾引男人…”徐幼莹见她不理自己,气得胸腔剧烈起伏,骂道:“小贱货,真不要脸!才多大就被包养了!”

鱼薇听着她嘴里一直往外蹦刺耳的词语,早就没感觉了,只是“包养”那两个字眼还算新鲜,她听着,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她要是真被步霄包养了…

鱼薇想着想着,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心里隐隐还有些丑陋的念头,她竟然觉得就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兴许还挺享受每天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他给自己撑腰。

原来在她得不到却一直奢望的那个人面前,她也只是一把贱骨头。

忍了太久的眼泪,这个念头却让鱼薇一时间情绪波动,实在忍不住了,眼泪无声地滑出眼眶,划破雪白得几近透明的两颊,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在脚边。

“哎呦,你还哭了?”徐幼莹看见鱼薇默默地掉眼泪,连哭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清高样子,愤怒在她胸口汹涌得搅动:“你装什么清纯呢?不要脸!那姓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什么你是他的人,我呸!你们一对狗男女!”

她骂自己,鱼薇都忍了,左耳进右耳出,可从她嘴里忽然蹦出来的这句话,实在太刺耳了。

鱼薇眼里噙着亮盈盈的水光,抬起头扫了一眼徐幼莹,语气平静如冰:“那也比你好,嫁给一个秃了头的老色鬼…”

“你说什么?!”徐幼莹听见鱼薇的话,差点气得厥过去,按住鱼薇的肩膀,“啪”的就是一个耳光。

鱼薇捂着脸,实在憋不住了,步霄说不喜欢女孩打架那话她也忘在脑后了,直接扑上去,把徐幼莹按翻在地上,挠她的脸,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姐…”鱼娜吓得不轻,又不敢上去劝架,一片混乱中,只能坐在床上边哭边喊:“别打了!小姨,我求求你了,求你别打我姐!”

鱼薇不知道跟徐幼莹厮打了多久,刚开始她的确得手了几次,但她太瘦了,徐幼莹一只胳膊都比她小腿粗,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反压在地板上,一时间无法动弹,只觉得头发被扯掉了几根,衣服也乱了,她奋力扑腾了几下,正在这时,徐幼莹“哎呦”了一声。

撕扯中,她掐鱼薇的时候,腕子上的手链硌了她一下手脖子,疼得她头皮发紧,她一低头又看见手腕上那条鱼形链子,顿时又想起来今天步霄的话,气得飞快把链子扯断,从地上爬起来。

“你这个小贱人,不是想要这链子吗?我让你戴!”她步伐飞快,朝着窗户走去,鱼薇一惊,满脸泪痕地从地上坐起来时,徐幼莹已经打开窗户,把手链扔了出去。

窗外高空中银光一闪,手链无声无息地坠下了楼。

鱼薇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窗边,眼巴巴地扶着窗框往下看,那条小链子太小了,又在八楼,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下,像是心里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垮塌了,那一瞬间,全身沸腾的血都冷静下来了。

步霄…那个她一直在心里念了千百回,却从来没有念出口的名字,这会儿像是魔咒似的,让她浑身僵住了。

过了大概三秒,她忽地疯了似的拔腿朝着周家的门跑去。

徐幼莹看见鱼薇那一瞬间入了魔似的表情,尖着嗓子骂道:“疯子!神经病!你死在外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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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是个绿化带,鱼薇跑下楼的时候,也顾不得整理衣服,衣衫不整的样子让小区里的路人纷纷侧目。

她踩着拖鞋跑进绿化带里,开始弯着腰到处翻找。小区的物业不太管事,这院子里的绿地上被住户种满了各种植物,甚至还有蔬菜,有一丛茂密的深绿色的草,说不出名字,长了有及腰高了,也没有人来修葺,植物全都长疯了似的茂盛,这让她很难在里面找手链。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天色已经擦黑,她还在昏暗里的光线里锲而不舍地寻找,直到腰背酸痛,脚尖全是泥。深秋的蚊子还没死绝,现在是最凶猛的时候,咬了她一腿红肿,鱼薇几乎要因为天黑而放弃时,终于在草叶覆盖下的泥土里找到了那条步霄送给自己的小鱼形状的手链。

这才松了口气,她赶紧把手链翻出来,发现黑绳已经断了,断裂的地方呲牙咧嘴地露着绳子纤维,看得出这根黑绳原本是很结实的。

这还是步霄送给她之后,她第一次往自己手脖子上比划,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

因为掉在泥土里,那银色的小挂坠脏了很多,上面沾满泥泞,她拿到嘴边哈了口气,在校服外套上小心翼翼地擦了又擦,直到擦得很干净,她才把挂坠举起来,抬头,透着光仔细打量。

傍晚最后的夕阳余晖在镂空的银饰上像是穿了孔一般流泻下来,漏到她的眼底,鱼薇觉得眼前一闪,愣住,她朝镂空的小鱼内部看去时,似乎看见刻了字。

她一激动,立刻又把挂坠擦了擦,拿到眼前,仔细朝里看。

看清字的那一刻,她觉得心掉进了湖水里,沉了下去,载沉载浮后,沉进一片黑暗里,那里很黑很黑,却很安宁。

很小的两个字,不知道谁细细刻上去的,很用心意的样子,楷书,两个字:“平安”。

平安。

他给她刻上的祝福,平安。

鱼薇呆愣愣地看着那两个字,只觉得手里紧紧攥着手链的力度太深,几乎要把手指捏碎,紧接着,她鼻腔里强烈的酸楚袭来,嘴朝下猛地一抿,没压抑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眼泪止不住,只能用脏了的手背猛擦,鱼薇握着那条手链,站在草丛里放声大哭,她已经依旧很久很久,没像一个孩子似的,哭得这么不成样子、涕泗横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虐,下面几章就会好,小鱼刺最后肯定会脱离周家的,只有前期受点苦。

等到有一天她把心底那个不敢念的名字喊出来时,老四会忽然发现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女人。

小鱼刺对步霄的感情,比单纯的男女之情还要复杂、深沉、浓烈,而老四对小鱼刺的感情也是一样的,比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还要多点别的,哎呀慢慢写吧,细水长流,大家只要记住哪章鱼刺受苦了,下一章老四就在赶来的路上。

抱紧四叔,不要怕…

第十一章

鱼薇哭完,天已经黑透了,她只能再次上楼。

但站在802的门外时,她才发现周家的门锁得严严实实,她敲了门没人应,心知徐幼莹这是把自己锁在外面了。

很清晰地能听见客厅里电视机和人走动的声音,却没人给自己开门,鱼薇没有办法,只能紧挨着防盗门,默默坐下。

水泥地冰冷冷的,楼道里一片漆黑,她安安静静地倚着门坐在黑暗里,双臂环住膝盖,一动不动,像是要尽全力把自己跟黑暗融为一体,好像忘了自己,就不会再有那种无处可归的感觉。

那感觉不太好,好像全世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就那样静静坐了四、五个小时,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周家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晕黄色的灯光布满让人喘不过气的黑色触角,让黑暗的地方更暗,亮起的地方让人触目的黄。

她全身埋在黑暗里久了,这会儿被光一照,亮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周国庆开的门,他站在门后,脸上毫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鱼薇,他开门的动静很轻,跟徐幼莹不一样,甚至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亮。

鱼薇全身被光映成橘黄色,此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默默站起身,打了打身上的灰,她可以跟徐幼莹顶嘴、打架,但对周国庆,只剩下浑身发寒的恐惧。

小姨夫一如既往一句话没说,鱼薇飞快地闪进门里,直接跑进自己的房间。

还好,鱼娜坐在灯前,正在写作业,看见姐姐回来,立马搁下笔走过来,紧紧抱住鱼薇。

一夜无眠。

隔壁房里的徐幼莹闹了一夜,对着丈夫又吼又叫,哭着喊着说自己受了欺负,问周国庆还是不是个男人,又说鱼薇这么小就被步霄包养了,让小姨夫去找步霄问个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占了步家的便宜。

最后房里传来巨大的摔碎东西的声音,徐幼莹尖叫了一下,此后再无人声。

第二天,鱼薇很早就把妹妹摇醒,收拾东西,数了下包里买完手机还剩下的钱,零零碎碎,东拼西凑也就只剩30多块钱,她趁着徐幼莹还没起,赶紧带着鱼娜出了门,送妹妹去车站坐车回学校。

早饭随便找了个面馆解决,姐妹俩之间气氛一直很沉重,鱼娜肚子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怎么跟姐姐说,只能憋着。

她心里一直觉得昨天发生的事,都是因为自己问姐姐要手机导致的,让鱼薇受了这么多苦,所以她现在虽然拿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心里也高兴不起来,反倒很是愧疚和自责。

“娜娜,”两碗面端上油腻腻的桌子,鱼薇在面条的热气之后开口,声音很温柔:“以后在学校,能不回来尽量别回来,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定期去看你。”

听姐姐这么一说,鱼娜憋了太久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快吃吧,别放凉了。”鱼薇看见妹妹哭,依旧没什么动容的神色,很冷静地催她吃东西。

鱼娜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打从自己有记忆之后,她一直不记得姐姐哭过,此时坐在小小的、脏兮兮的面馆里,她忽然想起来鱼薇跟自己说过“哭又没有用,哭什么?”

那还是妈妈死了之后,鱼娜每天晚上抱着姐姐哭时,姐姐说来安慰她的,但现在想起来,鱼薇这句话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姐姐肯定背着自己偷偷哭过的,她却还是这么不懂事…

“姐,你…”鱼娜吃了几口面,忍不住问道:“你跟步叔叔到底…”

鱼薇刚取了筷子,掰开,一双黑亮的眼睛隐藏在面条的热气之后,倏忽间动了一下,神情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的变化,但很快消失无踪。

“还能有什么,步叔叔是多好的人,我算什么呢。”鱼薇说完,把一次性筷子插/进碗里,翻起面条,低下头吃了一口面。

鱼娜一怔,随即看见姐姐碗里的面,鱼娜鼻子又是一酸。

这家面馆的面都是面条在上面,菜全搁底下,用筷子翻上来才能看见配菜,她这一碗面底下满满当当的肉丝,但鱼薇用筷子翻上来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根蔫蔫的青菜叶子。

她难受极了,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碗挪过去,夹了一半的肉塞进姐姐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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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这天天气不错,温度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