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管家亲自将姐弟二人安排了住处,因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特意交代,所以二人是东宫的贵客,享受着最好的待遇,丝毫没有怠慢之处。
周红梅总感觉像做梦一样,这样的梦境,让她心里愈发地不踏实,她设想过很多次走出庆远城的家门,去看看天下之大,设想过自己若是男子,要考科举走仕途,她一定要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廉洁的好官,要比父亲做的更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是,那些也不过就是想想罢了,她是女子,不是男子,似乎注定得不到。
不过,她想的再多,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跟着花颜进了东宫。
而花颜还是为了给她选婚。
嫁人生子,是每个女子都要走的路,从她及笄后,她的父母便愁她的婚事儿。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急,她虽也想过嫁人,但丝毫不期待。
如今,她在东宫休息了一日,更有些迷茫和惶然,不知花颜会给她选个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夫婿,她的身份,毕竟是一个小城小官的女儿,配不上那些高门望族的公子。
周锐却体会不到姐姐的心情,他一颗心都处于极度的兴奋中,他拉着周红梅说话,“姐姐,我今日见到书离公子了,传言中的书离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但没有传言中说的那么温和,让人瞧着,很有压力,我都没敢多看他一眼。我还见着梅舒毓梅将军了,与传言也有些不一样,传言说他锋芒毕露,一身血气,我看着不是,他笑容很是和煦,还与我说了几句话,问我是谁,我告诉了他后,他竟然还问我,要不要跟着他去军营玩。”
“是吗?”周红梅也有些意外,“你怎么跑出去了?可千万别给太子妃惹麻烦。”
周锐嘟起嘴,“姐姐,你也太小心翼翼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并没有说不让咱们哪里也不准去,我特意问了福管家,福管家说若是在宫内,我们可以四处瞧瞧,不让人跟着也行,但是若是出宫,要告诉他一声,他还是派人跟着的好,毕竟我们初来乍到,刚进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东宫的人跟着,就不怕了。”
周红梅点点头,既然福管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谴责弟弟。
“没想到书离公子和梅将军都那么年轻,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就这么厉害了。”周锐一脸的推崇仰慕。
周红梅轻声说,“安宰辅和梅将军与太子殿下年岁相差无几。”
“是哦,太子殿下更厉害。”周锐一拍脑门,嘻嘻一笑,“颜姐姐更厉害,太子殿下对她十分好,十分爱重,东宫除了太子妃,没别的女人呢,把太子殿下的心栓的死死的。”
周红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捂周锐的嘴,白着脸说,“不许胡说,不能背后妄议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你要记住,这里是京城,是东宫,祸从口出。”
周锐说出口,被周红梅提醒,也吓了自己一跳,连忙四下去看,他们姐弟二人进京什么人也没带,本来周夫人和周大人是要给他们安排几个小厮和婢女的,二人自小贴身侍候的人也要带着,但是周红梅和周锐合计之下,觉得他们身边的人都没有见过大世面,怕乍然进京后惹出麻烦,被人笑话太子妃,也给太子妃惹麻烦,不如一个也不带,等到了京城再买。
当时,周红梅将此事与花颜说了,花颜笑着点头,告诉他们不带也好,等到了京城也不必买人,既然他们姐弟二人是她的人,等到了京城,她自会给二人安排人。
于是,进了东宫后,福管家调了几个人给二人用,天色已晚,二人都让侍候的人去歇着了。这话没人听见。
但即便如此,姐弟二人也吓了个够呛。
周红梅松开手,对周锐警告,“太子殿下宽容,太子妃良善,就算被人听到,禀告给殿下和太子妃,也不见得治罪我们,但我们还是要谨记,京中不比家里,以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可不能再像刚刚那样,什么都往出说了,嘴没个把门的。”
周锐点头,心有余悸,“姐姐教训的是,弟弟再也不敢了,一定时刻谨记。”
周红梅知道这个弟弟聪明,也不再多说,就连她自己,也要时刻提醒自己。
方嬷嬷带着赵清溪来的时候,周锐正要回房去休息,当看到方嬷嬷带着一个女子前来,一口一个赵大人,周锐睁大了眼睛。
女子被称呼为大人,身上有官职的,南楚建朝以来,只一个前不久被太子殿下提拔的赵清溪。
在进京的路上时,他记得姐姐不止一次悄声跟她说,“我若是能如赵大人一般,就好了。”
他不想打击姐姐说你别做梦了,太子殿下破格提拔女子入朝,哪怕是赵清溪出身宰辅府的身份,据说也是好生地费了一番力气,当时力排众议,震动朝野,甚至天下。就连庆远城都轰动了。
说什么的都有,有支持太子殿下的,有不相信赵清溪的,明明好好的大家闺秀名声,如今真是毁誉参半。可想而知,赵清溪何等的举步维艰。
他真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们刚来京城不过一日,这位赵大人亲自上门了。
周锐真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家与这位赵大人有渊源,他只记得颜姐姐的那桩对姐姐的救命之恩。
于是,周锐在看到赵清溪的时候,就有点儿呆,当方嬷嬷笑着介绍时,他甚至都忘了见礼。
赵清溪含笑看着周锐,“这位就是周小公子吗?看起来就聪明机灵,臣回头得恭喜殿下又得了一个人才培养。”
方嬷嬷笑着点头,“正是周小公子,福管家见了后夸了好几回。”
周锐回过神来,脸顿时红了,他这时候可不聪明机灵,太失礼了,连忙见礼。
赵清溪笑着受了礼,抬步进了屋。
周红梅迎了出来,也没想到赵清溪会来见她,她看着赵清溪,见了礼后,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赵清溪来找她做什么,但赵清溪是如今她敬佩的人,乍然得见,真是心情十分难以平静。
赵清溪本就是被赵宰辅和赵夫人自小培养得八面玲珑的人,经受了太子选婚,她深受非议,赵宰辅突然死亡,她咬牙支撑起赵府,如今入朝,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出错等着弹劾她,她咬牙一步步坚持得短短时间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这么长时间,她算是一步步成长起来了。
所以,面对周红梅,她懂得用什么样的方式与她相识闲聊了解深入,甚至,把她很快就摸透了后,让她容易地对她敞开心扉,也能握住她的七寸,直指要害,捏住她心中已沉在心底的那个志向,揪出来,达到花颜带她来京的隐晦目的,也达到她自己考验成功后要这个女人帮她的目的。
赵清溪聪明,又见多识广,加之自小成长环境足够她懂得用什么样的方式对什么样的人,所以,对于周红梅,她把握的很准。
她分毫不提花颜从没在周红梅面前说过的隐晦心思,只说了她自己,又感慨周红梅有才华,又说了朝堂天下,谈了太子殿下励精图治,想振兴南楚,为百姓造福等等。
最后,天色已晚,她第二日还要上朝,说改日再与周红梅叙谈,便在周红梅依依不舍下告辞了。她走出院落,见周红梅一双眼睛明亮地送她,她抿嘴笑了起来。
怪不得太子妃喜欢这个小姑娘,弄来京城,果然是一块未雕琢的璞玉。
第七十三章
当日,云迟与花灼在书房商议到深夜,方才散了。
云迟回到凤凰东苑,只见屋中亮着灯,花颜坐在窗前,手里拿了一卷书,朦胧的灯光下,她披着一件薄纱,温婉柔美,侧着头的容颜微微含笑,整个人在灯下,宁静美好如一幅画。
他在门口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他以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的感情会有多少,自从遇到了花颜,每一日与她相处,他都觉得他的感情搁在她身上,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浓厚的连他自己都窥不见底,掏出一些,还有一些,似无穷无尽。
花颜看书入了迷,当发觉时,猛地抬头,向门口看来,见云迟站在那里瞧着她,不知多久了,她一愣,放下书卷,站起身,走向他。
珠帘被她挑开,她伸手在云迟眼前晃了晃,笑吟吟地问,“回来多久了?怎么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云迟回过神,一把抱住她,伸手捧住她的脸,准确无误地吻住她的唇。
这一夜,夜风温柔地拂过窗前,帷幔内鸳鸯戏水,缱绻缠绵,不知谁满足了谁。
第二日,花颜醒来时已是晌午。
她睁开眼睛,摸摸小腹,轻舒了一口气,想着好久没胡闹了。
云迟自然已不在身边,她径自穿衣下床。
方嬷嬷听到动静进来,笑着说,“太子妃,您总算醒了,花灼公子本来今早出发离京,但想着您怕是有什么话要嘱咐,便一直等着您醒来。”
花颜闻言动作利落了些,穿戴妥当,简单梳洗了一番,连忙往外走。
外间画堂上,花灼无聊地坐着,脸上透着不耐烦,见她出来,瞪了她一眼,“听说你昨日睡的太晚?怀有身孕的人了,怎么还不早早歇下?难怪你起不来。”
花颜心虚,自然不接这话,来到花灼身边坐下,对他说,“哥哥,我让云暗跟着你吧。他熟悉荒原山。”
“不用他跟着,我带来的人够用,你自己留着吧!十六在那里,你操什么心。”花灼摆手,“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可有什么话传给苏子斩?”
花颜想了想,摇头,“没什么要交待的,哥哥一路小心,苏子折虽去了岭南,但闫军师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直跟在苏子折身边,同样是个心黑心狠的,若非苏子折不准,他早就想杀我,你去了北地,他定然不会对你和花家的人客气。”
花灼冷哼一声,“他还不是我的对手,你且放心。”
花颜微笑,“自然,哥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别说他,苏子折也不是对手。”
花灼看着她,“当真没话要说?”
花颜依旧摇头,“没有的,我心之所愿,只是子斩这一世好好活着,我早已告诉过他,他自是清楚,否则他也不会未曾苏子折撕破脸你死我亡了,如今也无甚可说了。”
花灼点头,“行,我知道了。”话落,他站起身,“多不过三日,太子殿下就会离京,你自己好好爱惜自己,多多保重,你月份大了,让天不绝随时跟着你,不能让他离开你身边半步。”
花颜颔首,对他道,“哥哥,你将韩大夫带上吧!你身体也不好,他多少管些用。”
“不带,我用不惯生人,我自己就是半个大夫,还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天不绝也给了我许多药。你顾着自己吧。”花灼说完,抬步向外走去。
花颜一愣,“你等了我半日,眼看到晌午了,不与我一起用膳了?”
“不了,我路上吃。”花灼头也不回,利落地出了凤凰东苑,“你好生待着,不必你送。”
花颜见他转眼就走没了影,想着这也未免太干脆了,她支着下巴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对方嬷嬷说,“开饭吧。”
方嬷嬷应了一声,立即吩咐了下去。
饭菜还没端上来,梅舒毓脚步轻快地进了院子。
花颜隔着窗子瞧见他,一个人的成长会有多快?看梅舒毓,看赵清溪。她想着若说以前的梅舒毓配不上赵清溪,那么如今的梅舒毓,绝对配得上,不止配得上,且还天作之合。
昨日见了赵清溪,见她提起梅舒毓嘴角含笑,眉眼都是温柔之色,便可推测出她已十分喜欢梅舒毓,且欢喜极了,她也从没想到这两个人,是这样的脾性互补,十分相合,可见,世上总有许多让你不看好,却意料之外的融合之事。
梅舒毓来到门口,人未见,声先温,“太子表嫂,表哥没空,我来陪你用午膳,你欢不欢迎?”
花颜想说不欢迎,但看着他扬着的大大的笑脸,意气风发的模样,将话吞了回去,笑着对方嬷嬷说,“去吩咐厨房加两个毓二公子爱吃的菜。”
方嬷嬷应了一声是,连忙吩咐人去了。
梅舒毓迈进门槛,对花颜端端正正地见了一礼,然后一屁股坐下,“我的小侄子可还好?他什么时候出来跟我玩啊!”
花颜“扑哧”一下乐了,“你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吗?玩?你赶紧大婚,让赵大人给你生一个。”
梅舒毓扁扁嘴,惆怅地叹了口气,“你也称呼她赵大人了,赵大人要守孝,我也要守孝,守孝之后,还不知道到时候是否天下太平没?就如今她那操劳样,虽然同在朝中,我若不是刻意去找她,连她人影都摸不着,何谈大婚之期?怕是遥遥无所期,追妻何难哉!”
花颜哈哈大笑,笑够了对他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她都忙疯了,还给你做了一件袍子,你穿的美滋滋的,背后却这么说,良心可安?”
梅舒毓看了一眼身上的袍子,嘿嘿一笑,得意极了。
在梅舒毓的陪同下,花颜笑呵呵地多吃了一碗饭,用过饭后,梅舒毓军营里还有事情要忙,毕竟朝堂在筹备打仗,也许是一场硬仗,他掌管着京麓兵马大营,不能疏忽,也许还会派上用场,马骝地走了。
他走之前还不忘对花颜说,若是有空,拉着他家赵大人陪着一起用膳,他觉得,她们两个都太瘦了,若不是看她肚子,都猜不到她是怀孕四五个月的人。
花颜笑着答应,想着别看梅舒毓一副看起来不着调的样子,但却人粗心不粗,对赵清溪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赵清溪喜欢上他,真是一点儿都不难,这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一片赤诚之心明明白白地捧在面前。
梅舒毓离开后,花颜转身去屋里午睡。
她刚睡下不久,听到福管家在外面对方嬷嬷小声说,“太子妃刚睡下?哎呦,太后得知太子妃回来了,忍不住了,非要见人,人已经出宫了,这可怎么办?把太子妃喊起来?”
方嬷嬷也踌躇,舍不得地说,“太子妃刚睡下,要不然让主子先歇歇?等太后进了东宫,再喊?”
福管家咬牙,“行。”他也舍不得喊,毕竟太子妃怀着小殿下呢,身子骨又不好,刚刚睡下,即便是太后,更想着抱重孙子,太子妃和小殿下能平安回来,太后不知乐成了什么样,想必也能体谅。
花颜听着二人在外悄声说话,她也不太困,索性从床上起来,对外面出声,“嬷嬷。”
方嬷嬷一惊,立即进了屋,连忙请罪,“是奴婢声音大了,惊扰了您。”
花颜摇头,“没有。”话落,笑着说,“你去告诉福伯,吩咐东宫上下接驾,我……”
“您就在这东苑等着吧!若是您兴师动众,太后不见得高兴。”方嬷嬷立即说,“太后想必就是想见您,说说话,您先歇着,奴婢让福管家去安排。”
花颜颔首,太后褪去了强势后,对她很是不错,想必不会见怪,“也好。”
方嬷嬷立即走了出去,福管家得了太子妃的话,连忙带着人去接驾了。
不多时,福管家又命人送来消息,说安阳王妃、武威侯夫人、梅府老夫人、大夫人、大少奶奶,还有几位朝中重臣命妇,得到消息,都一起来了。
花颜想着这下可热闹了,云迟离京后,她待在京城,为了稳固朝纲,夫人制衡朝局的策略也缺少不得,少不了还得仰仗她们,一并都见了也好。
第七十四章
太后早先并不知道云迟离京去了北地的荒原山救花颜,一直以为云迟真的在病中,若非皇帝拦着她,说云迟没有大事儿,让她别去东宫打扰云迟养病,有天不绝在呢,她早就来东宫了。
今日一早,她才从皇帝的口中知道云迟哪里是病了,原来是去救花颜了,且将花颜救回来了,她懵了好一会儿,当即就要来东宫。
还是皇帝拦住了她,说让花颜多歇歇,她这么早来,花颜一定没起呢。
太后强忍着忍了半日,终于受不住了,皇帝命人来东宫打听消息,说花颜醒了,便也没再拦着了,让太后来了东宫。
太后的车辇来到东宫门口,正遇到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梅老夫人一众人等,一行人连忙给太后见礼。
太后下了车辇,笑呵呵地说,“哀家没想到,你们都来了,咱们倒是一起赶巧了。”话落,命周嬷嬷连忙扶起梅老夫人,“连你也出门了。”
梅老夫人自从梅老爷子故去后,好是病了一阵子,梅府一大家子人都生怕老夫人也跟着出事儿,子孙小辈们有空闲的都轮番地陪着,赵清溪百忙之中,也隔三岔五去一趟梅府,梅老夫人的病缠绵了二十多日,自己也想开了,病好了,又担心起云迟和花颜来。
也是今日,云迟亲口在早朝上对外透了消息,说太子妃平安回来了,她也坐不住了,一定要来看看,不过宫里的太后没动静,她也不好轻易来打扰,如今听闻太后出宫了,也赶紧着来了。
因云迟在早朝上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再没说别的,但还是让朝臣们炸开了锅,纷纷想着,前些日子,太子殿下装病出京去救人了?可是云迟不说,朝臣们也不敢直言开口询问,只得纷纷将消息递回了家,让家里的夫人们斟酌看是否赶紧去东宫瞧瞧?
朝中重臣的夫人们都是不简单,闻风而动的主,盯着宫里太后的动静不说,还盯着敬国公府、安阳王府和梅府的动静,见宫里和三府一动,纷纷也都出动了。
也就导致今日齐聚东宫门外,一大群人,热闹至极。
“外孙媳妇一定在外面受了很大的苦,她既然回来了,我又怎么能坐的住?自然来看看。”梅老夫人笑着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不活动活动的话,真怕躺在床上起不来,徒惹儿孙们担心,还是多走动走到的好。”
“正是这个理儿。”太后笑着伸手挽住梅老夫人的手,二人年岁相当,一个是孙媳妇儿,一个是外孙媳妇儿,这段时间,都牵挂着一个人,顿时觉得心都靠近了。
安阳王妃和敬国公夫人对看一眼,笑着跟在太后和梅老夫人身后,一行人浩浩汤汤地进了东宫的大门。
福管家带着东宫大部分人迎太后的驾,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太后摆手,“别跪了,太子妃可是在午睡?”她想着,若是在午睡,她就先等等再过去瞧她。
福管家站起身,弯着腰笑呵呵地说,“太子妃刚睡下,听闻太后和老夫人、王妃、国公夫人都来了,便起来了,本来要出来迎接,被奴才和方嬷嬷劝住了,如今在东苑等着呢。”
“哎呦,到底还是打扰了她休息。”太后有些后悔,“早知道我忍忍,不赶着晌午来了。”
“若是能忍住,自然不差这一时,这不是忍不住了吗?”梅老夫人笑着说,“咱们坐坐就走。”
太后点点头。
福管家带路,一行人走向凤凰东苑。
虽然方嬷嬷劝说花颜不必折腾着出去迎接,但花颜还是觉得不能托大,来的人都是女人,谁没怀过孩子?总不能她最娇气,连出门接一接都做不到了。
于是,她穿戴妥当,出了房门,倒也没走远,由方嬷嬷陪着在凤凰东苑的门口迎接人。
远远地,浩浩汤汤一群人,将花颜也吓了一跳。
方嬷嬷小声说,“自从您失踪,太子殿下一天好脸色没有,朝臣们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私下见了太子殿下,连大气都不敢出,说话也谨慎得很,这一段时间,不止我们东宫沉闷窒息,京城也安静沉闷如阴云罩顶,都盼着您早日回来呢。你一回来,太子殿下就阴转晴了,不止东宫的人高兴,朝野上下都跟着高兴。”
花颜笑出声,“这样啊,真是难为朝臣了。”
二人说话间,一群人来到近前,花颜瞧清楚了太后、梅老夫人、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等人,连忙上前给太后见礼。
她还没弯下身,太后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看着她隆起的小腹,老眼落下泪来,“好好好,回来就好,母子平安就好,哀家可真是担心坏了……”
太后紧紧地握着花颜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
梅老夫人也落了泪,安阳王妃红了眼泪,哭的最凶的反而是敬国公夫人,她抢不着太后的活,握不到花颜的手,拿着帕子一个劲儿地抹泪,转眼就将帕子打了个湿透。
花颜也红了眼睛,又哭又笑,一时间,各府的夫人们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个个的也拿着帕子抹眼睛,人人道着平安万福。
方嬷嬷生怕老的老少的少哭坏了身子,连忙出来打圆场,请太后别哭了,否则太子妃哭,小殿下在肚子里也跟着哭了。
提到花颜肚子里的孩子,太后顿时止住了哭,真是比什么都管用,不止不哭,还盯着她肚子开心地乐了,对花颜问,“会动了吗?”
“会了,刚刚还踢了我呢。”花颜笑着点头。
太后“哎呦”了一声,又问,“他有没有力气?”
“力气大的很。”花颜点头。
“定然是个小子,小子才劲儿大。”太后笑眯眯地说着,话落,怕花颜没生个小子心里因为他这话落下结,立即又改口,“姑娘也有力气大的,无论是什么,哀家都喜欢。”末了,又补充了一句,“皇上也喜欢。”
花颜从没觉得太后这么可爱,真是想着法子为她找补,她笑吟吟地说,“我就期待是个跟太子殿下一样的小子,我想看看他小时候什么模样,若是个小姑娘……”
太后板起脸,“你是当娘的,可不能这么偏心,小姑娘有何不好?姑娘是暖心的小棉袄,你这么说,小姑娘该多伤心,若是小姑娘,跟你一样,哀家更会疼到心里去。”
花颜其实也没打算说不中听的话,只不过想说若是小姑娘,像她,有云迟头疼的,不过太后既然这般说,她便打住要说的话,笑着软声说,“皇祖母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不说了,是小姑娘,我也一样疼她。”
“这还差不多。”太后满意了,笑的见眉毛不见眼睛。
梅老夫人也是笑开,敬国公夫人也破涕为笑,一行人说笑着进了凤凰东苑。
虽然说女人扎堆的地方是非多,但是搁在东宫,搁在花颜面前,还真不存在是非。今日来的人里,太后、梅老夫人、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梅大夫人,大少奶奶,七公主,都是待她不错的亲近之人,其余的朝中重臣夫人,都是会做人的,自然没人追问去提她失踪这些日子遭受了什么的不开心的事儿。
所以,众人十分和睦,围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聊的开心。
尤其是七公主,早先插不上话,待太后的激动劲儿缓和后,她才凑上前,问花颜肚子里的小侄子乖不乖,问她每日吃什么喝什么,说她这些日子闷在宫里给小侄子做了好几身小衣服,都是用绵软的细棉布,小孩子穿在身上一定舒服,说她因为这,女红都长进了云云。
花颜听着好笑,捏了捏七公主的脸,想着人总要长大,七公主似乎也长大了。谁也没料到梅舒毓会和赵清溪成了一对,不知道她大哥陆之凌是否与七公主还有机会。
一行人没敢坐太久,一个时辰后,由太后打头,出了凤凰东苑。
花颜送太后与众人出房门,太后摆手,“快去歇着吧!皇上也想见你,明日大约会过来,他与哀家一样,得知你回来,喜不自胜。”
“明日我进宫去见父皇。”花颜笑着道。
太后摇头,坚决地说,“你好生歇着,让他自己来,哀家都能动,他也能。”
花颜只能笑着住了嘴,送太后和众人离开。
------题外话------
节日快乐姑娘们
第七十五章
送走了太后等人,花颜着实也累了,便躺回床上睡下了。
一觉睡到傍晚,花颜听着一阵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进了凤凰东苑,她惊醒过来,坐起身,挑开帷幔。
脚步声来到房门口,骤然停下。
此时屋中已黑,花颜只能透过虚掩着的房门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轻喊了一声,“云迟?”
云迟拂了拂锦袍上的凉意,推开房门,走进屋,“嗯”了一声,“是我。”
“出了什么事情吗?”花颜看着他,虽屋中黑暗,但他也能看到他脸上隐着的情绪。
云迟深吸一口气,“我要立马启程离京,刚刚兵部八百里加急,岭南王出兵,攻打山岭关。”
花颜讶然,“岭南王竟然这么快就出兵了?”
“嗯。”云迟点头,“大约是得了什么消息,赶在我去岭南前先发制人动手,占取主动。”
花颜坐直了身子,“他多少兵马?”
“六十万。”云迟道。
花颜心神一凛,面色一边,“他怎么养了这么多兵马?若说苏子折在北地的荒原山养那些兵马朝廷没得到半丝风声也就罢了,毕竟天高皇帝远,但岭南王不该有这么多兵马啊?这些年,朝廷对岭南也不是不管不问不关注,南楚的百姓被暗中征兵到岭南,不能少了这么多人朝廷毫无所觉的。”
云迟沉声道,“你可还记得安阳王府、武威侯府、敬国公府三府的兵马?”
“自然记得。”花颜点头,猛地升起不好的预感,看着云迟,“你的意思是说,岭南王夺了那三府的兵马?”
“对,除了北地的兵马,被你与苏子斩收服外,其余兵马,都被岭南王暗中夺了。”云迟转身,掌了灯,屋中一下子明亮起来,他凉声道,“三府的虎符,你在北地时,是都交给了我没错,但因我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无暇派人去管,分身乏术,终究是被岭南王钻了空子,或者也许早就已被他暗中收服,只等今日。”
“太祖建朝起,兵制四分,皇上掌管五十万,武威侯、敬国公、安阳王分别掌管二十万,未曾聚在一处,分别分配在东南西北四境之地,每一地五万兵权,在北地时,我与子斩收复了十五万兵权,剩余那可是四十五万兵马啊,都被岭南王夺了?”
“是,四十五万兵马,都被他夺了。也许,如今我才明白,苏子折劫走你,就是暗中帮着岭南王,以牵制我的注意力,无暇顾及岭南,而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对那四十五万兵马动手。”云迟道。
花颜心底发寒,“也就是说,他除了自己养有少量兵马外,其余那四十万,均来自朝廷兵马。”
“嗯。”云迟点头,“若非我去救你时,途中碰到叶兰盈,让她回了岭南,戮穿了她的阴谋,那么,一旦让她带着私造的兵器回到了岭南,如今朝廷更是被动。”
花颜想起叶兰盈还关在东宫大牢,她瞳孔缩了缩,道,“武威侯府承袭梁慕一脉,代代相承,筹谋了四百年,这一代,武威侯不遗余力地筹谋复国,为苏子斩铺路,奈何苏子斩生下来没了记忆,他用尽无数法子,不惜搭进去武威侯夫人的命,也没逼得他苏醒记忆,所以,本来是给苏子斩铺路做垫脚石的苏子折更符合武威侯复国之望,他便放弃了苏子斩,改选苏子折,不过,四百年前后梁传下来的忠心之臣有一半还是死心塌地等着苏子斩苏醒记忆扶持他,这也就导致了,苏子斩和苏子折分化了武威侯府传承的势力,一人一半。”
“嗯。”云迟倒不是太清楚细节,此时听花颜细说,想着原来是这样,想必是苏子斩与她说的。
“我想,在去年,武威侯在知道你选了苏子斩前往北地时,他就果断地放弃了北地的军权,从而以交出兵符迷惑了我们,毕竟他那时还没暴露,暗中却在当时勾结了苏子折和岭南王,若我所料不错,想必就是那时,岭南王和苏子折就开始对三地兵权下手了。”花颜揣测,“这么算起来,时间已有大半年之久,能得手,也不奇怪。”
云迟抿唇,“说起来,还是我轻敌了。没想到背后牵扯这么大,水如此深,长达四百年的谋算,我以为,你我大婚后,我便着手,来得及的,没想到……”
“没想到你我大婚后没几日,便查出我有了身孕,且孕吐的厉害,以至于牵了你的心神,后来宫宴,我又被人劫持走,阴谋环环相扣下,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花颜伸手抱住他,“说起来,都是我不好。”
“说什么呢?若没有你,南楚如今的情势,也许更遭。”云迟拍拍她的身子,“我想象不出,后梁有人谋反,你作壁上观,看我江山倾覆会是什么样子。毕竟,不嫁给我,花家也不会管朝纲倾覆,朝代更替,卷入红尘权利中。”
“那倒是。”花颜也想不出来,她叹了口气,“大哥应该收到你的书信带兵动身了吧?如今岭南王有六十万兵马,苏子折除了被你夺的,算起来也还有五十万兵马。咱们手中,有多少兵马?”
云迟道,“京麓兵马大营三十万兵马,北地庆远城五十万兵马,西南境地也有五十万兵马。但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不能调动,要守着京城,以免苏子折对京城下手。算起来,也有百万兵马可用,陆之凌来信已带兵出发了,别担心。”
花颜目光露出悯然的神色,“我倒是不担心我们守不住江山,我只是有些不可想象,这仗打起来,都是南楚的兵士互相残杀。
“结了四百年的结,总要解开,事关后梁与南楚,也许,在我这里,才能真正落幕。”云迟道。
花颜抱着他身子的手紧了紧,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给你收拾东西,送你出城吧。”
云迟刚要说不,但看着怀里的花颜,拒绝的话吞了回去,他知道,相比他外露的不舍,她也是心里不舍的那个人,她从骨子里透着刚强,他点点头,低声说,“好。”
于是,当日夜,东宫上下开始忙碌起来,收拾太子殿下启程的行囊。
花颜一边跟着方嬷嬷收拾东西,一边想着事情,片刻后,对云迟说,“带十万京麓兵马吧。”
云迟看着她。
花颜目光清澈,“三十万京麓兵马守卫京城,有些多了,二十万就够了,哥哥去了北地荒原山,你去了岭南对付岭南王和苏子折,你们两个南北分别牵制了他们,想必他们无暇来京城作乱,就算他们派人来京城作乱,有我与安书离在,也必定不让人作乱。所以,京城用不着留这么多兵马。”
“好。”云迟点头,知道他若是不带上,她会不放心。
花颜见他答应,又拿出一件金丝软甲来递给他,“这个你穿在身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准脱掉。我给你穿。”
“好。”云迟点头。
花颜亲自动手,给云迟脱了外衣,穿好金丝软甲,又从袖中拿出一面护心镜,塞在他心口,“还有这个,也要佩戴着,不要仗着自己武功高,就不懂得保护自己。”
“好。”云迟目光温柔。
花颜又温声嘱咐,“不要担心我和孩子,我们会好好的,等着你回来,也不要急躁,不要觉得我月份大了,必须有你照顾,也不要为了赶着孩子出生,而操之过急,有些事情,急不来,行军打仗,切忌急躁,我会告诉我们的孩子,他的父亲很爱他和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一人担着南楚江山,担着千万子民,担着天下太平,担着国泰民安。他会很乖巧,很懂事儿,也会理解他父亲的。”
云迟听着花颜絮叨,伸手,一把将花颜拽进了怀里,低头吻着她发丝,声音有些哑,“花颜,你怎么这么乖。”
别人的丈夫远行,妻子大约是依依不舍,含泪相送,恨不得不让丈夫离开。
而她的妻子,就因为是太子妃,因着这个身份,她殷殷嘱咐,为的却是让他安心不担心无后顾之忧。
花颜轻笑,也回吻他发丝,“嗯,我很乖的,所以,你也要乖,将我的话听进去,我和孩子等着你平乱回来。”
第七十六章
当日夜,云迟带了十万兵马,离开了京城。
随着他离开的,还有敬国公、程子笑、苏轻眠。
云迟本来打算将敬国公留在京城,只带上程子笑和苏轻眠,毕竟这二人于他此行,大有助益,程子笑沿途掌管粮草银钱,他与程顾之毕竟是手足兄弟,程顾之在京城坐镇总管粮草调度,兄弟二人相互了解,才能配合好,不让粮草出差错,而岭南多山,苏轻眠制造的事物可用于行军打仗,尤其是他制作的大型风筝,可从山顶空中飞行几十里,这对突袭十分有好处。
但是敬国公亲自恳请,说京中有安阳王、安书离、程顾之、五皇子、梅舒毓等人在,他留在京城,也是清闲,不如跟着太子殿下前往岭南,他本就是将军,不能太子殿下出去打仗,他闲在朝中,更何况,他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可以一用。
云迟考虑了一番,觉得让敬国公跟上也好,敬国公自小学兵法,行军打仗,最在行不过。有他跟着,可以指点他一二,于是,便带上了敬国公。
朝中文武百官对此没有异议,太子亲征,他们虽不大赞同,但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来。毕竟,太子殿下能文能武,亲自前往岭南,显然也是经过挣扎做的最必须的决定。
太子妃刚刚被救回来,谁都知道太子殿下舍不得太子妃,若非一定要前去,他断然不舍得。
花颜将云迟送到城门外,在十万京麓兵马面前,以她太子妃的身份拱手一拜,“岭南路远,望殿下保重。我与南楚千万百姓一样,都盼殿下安。诸位将士,此行辛苦!殿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他日班师回朝,我依旧站在这里迎接诸位凯旋。”
她话声一落,十万兵马爆发出高呼声,“太子殿下千岁!太子妃千岁!”
云迟深深地看着花颜,上前一步,扶起她,伸手将她抱住。
软软的身子贴在他怀里,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小腹被踢动了一下,身为丈夫父亲,让他心潮涌起无数不舍,但身为南楚的太子,他又涌起豪情万丈。
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的家国,他的天下。
他虽自小就明白肩上的责任,但也不及这一刻,来的深涌。
云迟轻轻地又重重地一抱,放开花颜后,翻身上马,纵马离开,再未回头。
十万兵马有序地跟在他身后。
敬国公穿着铠甲,上前一步,拍拍花颜肩膀,闻声道,“你月份大了,需要人照顾,东宫仆从们虽尽心,但到底让人不放心,我与殿下离开后,让你义母陪你住去东宫吧。有她在,我与殿下也放心。”
“好。”花颜点头,“义父保重,一定平安归来。”
“嗯。”敬国公穿上铠甲后,整个人都十分精神了,“这些年憋在京城,我都快发毛了,这一回,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你放心,我还盼着小殿下出生后,我教他兵法呢。”
花颜笑,“义父说的是,那他就等着你了。”
敬国公大笑。
程子笑与苏轻眠上前,二人也都很兴奋激动,男人大约都喜欢上战场,一身血性,似乎只有战场上,才能抒发出他们心中的豪情。
花颜看出他们二人的激动,能被选中跟着云迟离开的人,都是难得,她笑着说,“来日,你们还朝,我备酒菜,为你们接风。”
“好啊。”程子笑扬起眉梢,“但愿快些,我们都能与太子殿下一起迎小殿下出生。”
苏轻眠重重地点头,“子笑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花颜笑容散开,“保重。”
二人不再多言,翻身上门。
花颜站在原地,看着十万兵马的身影没入夜色中,直到看不见,她依旧久久收不回视线。
方嬷嬷上前,低声说,“太子妃,咱们回去吧!夜深露重,您万一着凉,就不妙了。”
“好,回去吧。”花颜点头。
方嬷嬷扶着花颜上了马车,东宫护卫护着回城。
云迟离京,没弄出太大的动静,早就下令,朝中文武百官不得相送,免得让京中百姓看着这阵仗不安,是以就连安书离也没来,只花颜相送到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