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看着众人的神色,还算满意,不枉他监国五年,竖立的威望。
皇帝也满意,花颜为南楚江山,为云迟为百姓做的事儿,他都清楚,不说花颜,看在花家花灼入京平乱救人伤了自己至今在东宫养病的份上,他也要向着花颜,他还不糊涂。
于是,他咳嗽一声,愤怒地开口,打破沉寂,“岭南王一派胡言,他联合武威候、苏子折、南疆王、励王,筹谋多年,朕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早有反意,如今私造兵器养私兵事情败露,以太子妃为借口,着实可恶让人不耻,还有脸说替祖宗清家门,枉朕与他手足之情,一直待他不薄,他就是这般欺朕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安书离出列,拱手,清声道,“皇上圣明。”
敬国公出列,含着怒气,“太子妃何罪之有?岭南王臭不要脸,自己黑了还要拉人垫背,抹黑别人,老臣请兵讨伐岭南王,让他知道知道,南楚江山做主的是皇上,是太子殿下,他有什么资格清家门?脸忒大了,就该给他拍小点。”
五皇子出列,“父皇英明,儿臣也愿随军讨伐岭南王,四嫂为国为民,因碍于女子身份,不被人知她的好,才得岭南王肆意污蔑,岭南王才是该死。”
程顾之出列,“在北地时,太子妃为救百姓,宁愿重伤自己,性命几乎丢在北地,臣所言皆是事实,天下百姓若不信,北地被太子妃所救百姓可拿出万民书作证。南楚有爱国爱民的太子妃,是国之大幸,而岭南王才是国之大贼。今日若应他,严惩太子妃,才是真让百姓被蒙蔽,也是中了岭南王奸计,臣不能带兵上阵,但愿请旨督办后方粮草,支持发兵岭南。”
“岭南王罪该万死,臣附议!”梅疏毓憋着一口气出列,前面的人说的够多了,他就不多说了。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间,太子虽未言语,但皇上和几位朝中重臣已表态,他们代表的就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文武百官再不犹豫,齐齐表态,无一人有微辞。
第六十八章
花颜在云迟离开去上朝后,又闭着眼睛眯了一小会儿,再也睡不着,便也起了。
方嬷嬷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她,“太子妃,您醒了?不在多睡一会了?天还没亮呢。”
花颜摇头,“不睡了,再睡下去骨头都软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让方嬷嬷帮着穿衣,问,“我哥哥住在哪里?”
“花灼公子住在您早先住过的凤凰西苑。”方嬷嬷立即说。
“我昨日听说他睡着一直未醒?去问问今日醒了吗?”花颜想见花灼。
“花灼公子昨日夜间就醒了,想过来,听闻您累的早早就休息了,才没过来。”方嬷嬷知道兄妹二人感情好,“我这就派人去问问公子可起了?让公子过来?”
“不用派人去了,我起来走走,正好自己去找他。”花颜说着,穿戴整齐,下了地,“昨日夜里吃的东西还没消化,正好走去西苑,然后也消化了,陪哥哥一起用早膳。”
方嬷嬷点点头,虽然京城的天气已极暖,但清早还是有些凉意的,她找了披风给花颜披上,扶着她出了房门。
花颜又想起采青,往日都是采青跟着她,轻叹一声,“我会让人尽快找到采青的下落,将她救回来的。”
方嬷嬷点点头,轻声宽慰,“采青能跟着您身边伺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您别急,让人慢慢找。”
花颜迈出门槛,清晨凉风习习,雾气昭昭,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总算回家了,那些日子,就跟梦一场。”
方嬷嬷眼圈一红,“奴婢们日日提心吊胆,就怕您和小殿下有个好歹,如今您和小殿下平安回来,真是最好不过,您不在的那些日子,最苦的就是殿下了,奴婢那时真怕殿下出事,好在如今都平安,这东宫也有些生机了……”
花颜即便不用别人说,也能想到她不在的那些日子,云迟会是何等的模样,她心里揪了一下,丝丝的疼,不是十分剧烈,但细密如针,扎在了她心尖上。
一路漫步来到凤凰西苑,东宫的侍从奴仆们见到她,都含着激动的笑跪地请安,显然,每一个人对于花颜平安回来,都从心里往外溢出欢喜。
花颜见到一张张笑脸,也从心里由衷地高兴起来,这是她的家,每个人都欢迎她归来的家,这个家里有云迟,有让她踏实的一切。
进了凤凰西苑,花颜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屋檐下身子倚着门框显然已得了消息在等着她的花灼,花灼面上倒是没带笑,一双眼睛落在他小腹上,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深深的静静的,那沉思的模样,让花颜想起了小时候,哥哥坐在床上,每逢遇到难题不懂时,便是这般一个人沉思,最终,让他只用了十多年,便学了她两辈子所学的东西,那执着的不能让妹妹比他厉害免得镇不住她的劲儿,似乎至今仍在。
花颜从心里暖了起来,脚步也轻松了,笑吟吟地来到他面前,对他晃了晃手,如小时候一般,俏皮地喊了一声,“哥哥!”
花灼眉头一皱,从她小腹上将目光移到她脸上,轻轻训斥,“都当娘了,怎么还这么蹦蹦跳跳?”
花颜瞪着他,“我一路慢慢走来,就对你晃了晃手而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蹦蹦跳跳了?”
花灼撇着她,毫不留情地说,“全身都带着蹦蹦跳跳的劲儿。”
花颜噎住,无语片刻,不忿地说,“我回来,每个人见我都喜极而泣欢喜不已激动难言,你是我亲哥哥呐,怎么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欢喜劲儿?你这是不欢迎我平安回来?”她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去掐他的脸,恶狠狠地说,“说,你是谁?你一定不是我亲哥哥,谁准你假冒我哥哥的?从实招来。”
花灼被气笑,拍掉她的手,“从小到大,你哪回跑去外面玩一圈,不是惊险吓人?如今依我看,也没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回来就回来了,喜个什么劲儿。”
花颜咳嗽一声,想想也是,那些年在外游历,她每每都惹出不少事儿,不过那时有自保的本事,倒也不觉得鬼门关走几遭的感觉,如今嘛,她自然觉得千辛万苦才能回来,瞪着他,“能一样对比吗?”
花灼哼了一声,“算你命大。走吧,进屋说。”
花颜跟着花灼进了屋。
兄妹二人落座,花颜才仔细打量花灼,心疼地说,“为了我,哥哥好不容易好全的身子骨如今又遭了罪。天不绝怎么说?何时能好?你可一直在吃着药?”
“以后不过没了灵力而已,长命百岁倒是没什么问题。”花灼不以为意,“上天厚爱云族血脉,便是让我们救济苍生,我的一身灵力能救活安书离、梅舒延两条性命,他们是朝中重臣,有才有能,能够造福千万百姓,即便我这一身灵力耗尽了,但值得了。”
花颜点点头,“就如在北安城时,我救百姓,耗尽灵力本源,也不悔。”
花灼一笑,“云族自从举族离开云山,步入红尘后,牵连尘世,染浮沉杂质太多,已失了上天庇护,一代不如一代,云家皇室一脉,浸淫皇权,渐渐传承所剩无几,而我们花家,是因为偏安一隅,无争斗之心,灵术才一直保留至今,如今你我皆染了皇权,涉俗世太深,花家再不是以前的花家了,虽为救人,但也是运数所致,上天之意。”
花颜也懂这个道理,长叹一声,“可惜了云族先祖,为灵术得大成之境,代代传承,所耗心血,难以计算,生而谨慎,死而为子孙留本源灵力,为的就是传承。四百年前,没被我毁,四百年后,到底还是毁在了我手里,我真真算是花家的不肖子孙了。”
花灼这才伸手摸了摸花颜的头,温和的有了像哥哥宠爱妹妹的模样,“说什么呢?大爱天下,为众生造福,才是我们的价值,若有朝一日,你扶持太子殿下,清四海宇内,安社稷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区区花家与灵术传承,才归之其所,祖宗在天有灵,也当欣慰。”
花颜心底一松,含笑看着花灼,软软地说,“哥哥,我确定了,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花灼气笑,弹了她脑门一下,刚要说什么,花颜忽然变色一变,“哎呦”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肚子,花灼笑意一收,顿时紧张,腾地站起身,急问,“怎么了?”话落,对外面喊,“来人,快去喊天不绝来,不得耽误。”
花颜白了一会儿脸,缓了会气,看着花灼比她还白的脸,知道自己是吓到他了,立即说,“哥哥,我没事儿,就是肚子里的这小东西踢我了,还真是有力气。”
花灼闻言松了一口气,怀疑地看着她的肚子,“小东西会踢人了?”
“嗯,昨天才会的。”花颜捂着小腹,“昨天云迟等了他半天,都没等到他再踢脚,今日突然就给我来了这么一下,可真疼。”
“很疼吗?”花灼蹙眉,似乎十分怀疑,才这么大点儿,能有多大力气,但看着花颜冒汗的脸,当即又打消了怀疑,闻声说,“一会儿天不绝来了,让他给你好好把把脉,怕不是个小子,才会这么有力气。”
这话花颜爱听,她就像要生个小云迟,与云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不多时,天不绝就匆匆提着药箱来了,见兄妹二人对坐着说话,花颜不像是不好的样子,顿时瞪眼,“老夫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一惊一乍的,早晚被你们吓死。”
花颜见了他,想起了昨日与云迟说的话,笑着说,“刚刚肚子里的小东西踢我了,有力气的很,将哥哥吓了一跳,才立即让人去请你了。不过,你来了也好,给我把把脉,看我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是不是个小子。”
天不绝自然也知道花颜的心思,胡子翘了翘,“女儿你便不要了?”
“倒也不是。”花颜揉揉鼻子,“我心之所愿,就是想要看看云迟小时候,不怎么想看自己。”
天不绝哼了一声,“也是,你小时候的德行实在不讨喜。”说着,他坐下身,给花颜把脉。
第六十九章
凭借天不绝的医术,花颜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按理说,他看个南孩女孩轻而易举才是,但是他给花颜把脉半晌,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天不绝把了一只手又把另一只手,足足耗了两盏茶,他才皱着眉头收了手,“奇了个怪了,你这脉象,若是看喜脉,轻而易举,但若是要想知道是男是女,老夫还真看不出来。”
花灼看着他,紧张地问,“怎么说?为何看不出来?妹妹这喜脉,与寻常人的喜脉不同?”
天不绝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出来,总之,云烟雾罩的,着实看不出。”
花灼的心一下子提紧了,看着花颜,“据说你怀孕后,口味奇特,不会真是个小怪物吧。”
花颜瞪了花灼一眼,转头对天不绝说,“怎么个云烟雾罩法?你倒是说清楚啊。”
“就因为说不清,我才看不出,若是能说清,我也就看得出了。”天不绝放下手,“不过你放心,你的胎稳的很,脉摸起来也很健康,孩子是健全的,如今脉象摸不出来,也许你身体不知不觉又有了什么变化给掩盖了,你近来,可有察觉身体哪里有异常?”
花颜仔细地想了想,抬手转了转手腕,“在荒原山时,我拿枕头砸过苏子折,按理说,我彼时手软的抬不起来才是,那枕头也有些分量的,可是就那么扔出去了。当时我自己都惊了一跳。”
“仔细说说,还有吗?”天不绝来了精神。
花颜又将当时的经过仔细说了说,寻常人气急扔东西,这也是常有之事,但搁在花颜身上,任何小事儿都有可能是大事儿,不能轻易疏忽了。
天不绝听完,琢磨片刻,又重新给花颜把脉,对她说,“你现在试着生气发作一番。我看看你脉象有什么变化?”
花颜配合着天不绝,拿苏子折做样板,很快就气的不行,随着她生气,天不绝神色有异,片刻后,对她点头,“好了。”
花颜立即打住。
花灼盯着天不绝,猜测,“是不是妹妹的武功在恢复?只有气急情绪激动时,才能发挥出来?”
天不绝摇头,“没那么简单。”
花灼抿了一下嘴角,看了花颜一眼,“但有什么,你实话实说。”
天不绝深吸一口气,“早先,她的脉象尽是喜脉,掩盖了她身体的奇异之处,连我也没察觉出来,若非今日要仔细探查一番是男胎还是女胎,还不曾细究,她身体在情绪激动时,是有气流乱窜的迹象,你说的武功在恢复,倒也像,但我却觉得,也许因为魂咒。”
花灼面色一变,“对了,她魂咒一直以来未曾解。”
花灼手指蜷了蜷,手心被指甲抠的一阵疼痛。她想把魂咒忘掉,但它确确实实就存在她灵魂深处,它感觉到了什么,闭了闭眼睛,低声对天不绝问,“你的意思,是我的魂咒有吞噬的迹象吗?”
花灼的脸霎时白了,顿时盯紧天不绝。
天不绝叹了口气,脸色也分外凝重,“我不敢说是不是魂咒有吞噬你的迹象,但在喜脉的掩饰下,你身体本源之处,我虽把不出来,但隐约感觉似有一团死气在流动,这团死气,是人的寿命线,去年时,你还有五年,如今……不好说了。”
花灼腾地站了起来。
花颜抿紧嘴角,脸也有些白。
天不绝看着二人,又道,“所以,切忌情绪再激动了。情绪激动,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
花灼咬牙道,“法子,赶紧想法子。”
天不绝摇头,“老夫若是能想到法子,也不至于一直以来对她的身体束手无策的。她的魂咒本就是自己下,如今……”他看着花颜白着的脸,“也只能她自己想法子了。”
花灼看向花颜,一时难以冷静,“你的魂咒为何竟然有提前吞噬你的迹象?不是说上辈子你活多久,这辈子就能活多久吗?怎么如今连几年也难说了?”
花颜也不知道,一时间,她心里乱得很,摇头。
天不绝看着二人,对花灼道,“你先冷静下来,云族灵术本就奇妙多幻,我的医术虽能活死人肉白骨,但也只能探知一二,尤其是魂咒,更是分毫不懂,所以,我把脉的感觉未必对的。”
花灼这一刻只希望天不绝把脉感觉是错的,他缓缓坐下身,不再说话。
花颜任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纷飞了一阵后,渐渐地静了下来,开口道,“哥哥不必担心,如今连你都没有灵力了,也许,天绝灵力,便在我身上。”
花灼也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她的小腹,深吸一口气,对她说,“无论如何,先别多想,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想其他。”
“嗯。”花颜将手放在小腹上,点了点头。
方嬷嬷一直守在外面,没听见屋中说了什么,当厨房来禀告早膳好了时,她出声问,“太子妃,现在可用早膳?”
“呈上来吧!”花颜开口,短短时间,心绪已平复如常。
方嬷嬷应了一声,带着人鱼贯而入,端上了早膳。
花灼没什么胃口,天不绝也没什么胃口,花颜虽然也没什么胃口,但顾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多少吃了些。
方嬷嬷侍候在一旁,见三人神色虽寻常,但气氛却沉重,画堂内似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她不敢胡乱猜测,只道,“今日厨房做的早膳不合胃口吗?公子和神医怎么不动筷?”
花颜抬眼,对花灼微笑,“哥哥,我正要与你说,苏子折在岭南祸乱,怕是迫得云让出手支持岭南王反,太子殿下近日要亲自去一趟岭南,亲自处理此事,我知道你在东宫养伤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也腻了,只等我回来,你便打算回临安了。如今不如与太子殿下一起走吧!你先回临安看看嫂子,还有小侄子,然后看看怎么帮帮太子殿下,有你在,我也放心他走这一趟。”
花灼闻言没立即答应,不过看到花颜的笑脸,他面色稍霁,“我在东宫待的腻了确实,不过如今你回来,我倒不觉得腻了,并没有急着回临安,容我想想。”
花颜点点头,将一碗汤品推到他面前,“行,你慢慢想,反正太子殿下也不是立马动身。”话落,她说开心的事情,“你动作倒是快啊,这么快就让我有小侄子了。嫂子近日可给你来信了?给我瞧瞧呗。”
“她还不知道你脱困已回京,整日里担心的跟什么似的,若不是怀着身孕,顾忌着身体,估计眼睛都哭瞎了,身子早就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当日,我来京时,她也想跟着,被我强行阻止了。你如今既然回来了,亲自给她写一封信吧!她若是知道你与肚子里的孩子平安,估计会笑傻了。”花灼端起汤,喝了一口。
“小气。”花颜轻哼一声,“你们的书信难道还缠缠绵绵?有什么看不得的。”
“那也不给你看。”
花颜气笑,“不看就不看。”说完,故意气他,“反正在嫂子的心里,我与你分量一样重。”
花灼花灼瞥了她一眼,忽然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临安吧。”
花颜一怔,果断地摇头,“不,我要待在京城,在云迟去岭南时,暗中帮着安书离,看顾好朝纲。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花灼不再说话。
用过早膳,方嬷嬷撤了大批下去,花颜犯了困意,打了个哈欠,懒得再走回东苑,便赖在了西苑,进了西暖阁小睡。
花灼见她去睡下,看了天不绝一眼,去了西苑的书房。
天不绝知道花颜有话跟他说,便也跟了去。
书房内,只有二人,门窗紧闭,花灼才开口,“是不是因为苏子折苏醒了记忆,而妹妹的魂咒才有了变化?”
天不绝早先也想到了,“也许是,毕竟,她的魂咒是因怀玉帝,如今兜兜转转,过了四百年,虽样貌已改,他成了苏子斩,但故人就是故人。二人相见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怕是撕魂扯魄的难受,导致魂咒有变,也不奇怪,依我说,这也就是小丫头坚强,挺了过来,还能保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没受损伤,若是换作别人,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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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花颜在凤凰西苑一觉歇到了晌午,阳光太烈,将她晒醒了。
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恍惚,颇有些今昔不知是何夕之感。
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看向窗外,哪怕隔着窗子,阳光都透进来洒到了床沿落下的帷幔上,如镀了一层金色。
她伸手挑开帷幔,下了床。
方嬷嬷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动静立即小声问,“太子妃,您醒了吗?”
花颜“嗯”了一声,刚睡醒的嗓子有些哑,走到桌前,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喉咙。
方嬷嬷推门进来,瞧着花颜,惊了一跳,“太子妃,您出了一身的汗?脸色似也不大好,您做噩梦了?”
“嗯。”花颜笑了笑,轻声说,“梦魇了,没事儿。”
方嬷嬷立即说,“神医一直没回去,您睡下后,他一直与花灼公子待在书房,让他再来给您把把脉?”
花颜放下水杯,“梦魇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早上才把了脉,不用这么勤快。”话落,她问,“没想到我一觉睡到了晌午,太子殿下可说晌午回来用膳?”
方嬷嬷摇头,“殿下刚刚派人回来传话,说他今日在议事殿与众人议事,中午就不回来了,晚上会早些回来。”
花颜点点头。
方嬷嬷问,“您可是饿了?花灼公子早先也让人问您可醒了,等着您一起用午膳呢。”
花颜摸摸肚子,早膳没吃多少,虽然躺下就睡了,但也消化没了,她笑着说,“是有些饿了,去告诉哥哥和天不绝一声,用午膳吧。”
方嬷嬷应了一声,立即打发人去了。
花颜去了画堂外,坐在桌前等着二人回来,猜想二人一待就是半日,估计是在商议她体内的魂咒之事。
果然,不多时二人一起进了屋,脸色都不太好,怕是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
花颜也不多问,与二人闲话两句,三人安静地吃完饭。
用过饭后,花灼对花颜说,“早先你说的事情,我想了半日,觉得太子殿下是谁?用不着你操心太过,他对付苏子折,能悄无声息在他盘踞的地盘夺了他二十万兵马,你就该放宽心,我跟着太子殿下去岭南,也不见得能帮上他什么忙。”
花颜点点头,她倒也不是非要让花灼跟着云迟去岭南,哥哥这副身子骨,如今她见了,才知道比她想象中的要弱很多,灵力尽失的后果,比她如今的身体,强不了多少,奔波岭南一趟,他怕是吃不消,不适宜跟着奔劳。
“我虽不跟他去岭南,但是我想去一趟荒原山。”花灼话音一转。
花颜一愣,看着他,顿时猜到了什么,盯着他问,“哥哥是要去救子斩?”
“也可以这么说。”花灼颔首,“你离开后,苏子折圈禁了苏子斩,况且,又生擒了十五伯,总要将他们救出来。太子殿下分身乏术,要去岭南对付苏子折与岭南王,而我,正好趁着苏子折不在北地,去将苏子斩和十五伯救出来。”
花颜自然想救出苏子斩,为了她,苏子斩甘愿留下挡住苏子折,才给了她逃出来的机会,她出来后,本也想过将她救出来,后来想想心有余而力不足,知道他没有性命之忧,也就暂且搁置了。如今既然哥哥想去救,她也不能拦着,况且她此时也觉得让哥哥去荒原山,比跟着云迟去岭南更有必要。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哥哥,你此去荒原山,是想救出苏子斩来,让他帮着一起想法子解我魂咒?”
花灼点点头,“没错。”
花颜摇摇头,“他怕是也没法子,魂咒是我自己给自己所下,下在了灵魂深处,我灵魂不灭,魂咒不消,你们谁也没法子。”
“那也要试试,不能如此等着坐以待毙。”花灼沉声道,“我只你一个妹妹,就算你天命已到,我也要将你拦在鬼门关外。”
花颜抿了一下嘴角,对他笑,“行,那你去吧,不过见了子斩,若是他也没法子,你别难为他。”话落,她收了笑,轻声说,“他从不曾对不起我,上一辈子,是我太执拗,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这一辈子,他更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反而是我仰仗他颇多。”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花灼点点头。
花颜又想了想,对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等今晚太子殿下回来,我与他商议一番,打算明日出发。”花灼道。
花颜看着他,“哥,你暂且别将这件事情告诉太子殿下吧,他最近好不容易将我救出来高兴些,况且南楚江山压在他身上,还有我与肚子里的孩子让他操心,我怕他再将这件事情搁在心里,会压垮他。”
“告诉他做什么?他也不能帮你解了魂咒,没地耽误事儿,有我知道就行了。”花灼干脆地点头,看了天不绝一眼,“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老夫也不敢说啊!”天不绝叹了口气,“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吧。他马上就要离京了,还是别有太大的负担的好,若是心里搁了这件大事儿,我怕他受担扰,不能全心全意对付苏子折,没准还毁了一世英明。”
花颜见二人与她想法一样,松了一口气,“无论将来如何,我命该不该绝,太子殿下陪不陪我一起,都要等将来再说,如今阶段,就是不能让苏子折得逞。”
二人觉得这话有道理,三人商定,此事就这么定了。
傍晚,天刚黑,云迟从外面回来,迈进东宫门口,他问福管家,“太子妃呢?今日都做了什么?”
福管家连忙回话,笑呵呵地,“回殿下,太子妃在西苑与花灼公子待了一天,早上让神医给请了平安脉。不久前吩咐奴才,等您回来,让您直接去西苑,就在西苑用晚膳,花灼公子有事儿与您商议。”
云迟点点头,想着兄妹二人许久不见了,是有话要说,待了一日也该说完了。他抬步向西苑走去。
福管家立即去了厨房,吩咐准备晚膳。
云迟来到西苑,如今天暖了,花颜吩咐人在院外的花树下摆设了桌椅,打算晚膳就在院中用。于是,云迟来时,便看到兄妹二人坐在桌前对弈,没见着天不绝,大约是回去歇着了。
见他回来,花颜抬起头,瞅了他一眼,笑容蔓开,眸光温柔,话语轻软,带着丝丝欢喜,“回来了?”
云迟不觉露出笑意,一日的疲惫劳累一扫而空,快步来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问,“夜晚有些凉,穿的有点儿少。”说完,吩咐方嬷嬷,“去给太子妃换一件厚实的披风。”
方嬷嬷连忙应了一声是,立即去了。
“不凉,太阳刚落山。”花颜觉得自己在方嬷嬷的盯视下身上穿的够厚了,没想到云迟比方嬷嬷还要加个更字。
“一会儿就凉了。”云迟松开她的手,坐在了她身旁,看了花灼一眼,又看向棋盘,须臾,他微笑扬眉,“大舅兄这是要输了?”
花灼哼了一声,“你能赢了她?你来。”
云迟笑着摇摇头,“你这一局棋,下的似不走心,我赢不了。”话落,对他问,“大舅兄的身体看来养了这么久,还没养好。”
花灼揉揉眉心,云迟精通棋艺,他不走心都能被他透过这局棋的表面看出来了,这份本事,对付苏子折,还用小丫头担什么心?他索性伸手一推棋盘,对云迟道,“我打算去荒原山救苏子斩出来,你怎么看?可有意见?”
云迟抬眼,落在花灼面上,他说的平静,眉梢微微扬起,也在观察他的情绪,他笑了笑,“是该将他救出来,我欠他的东西,他还没讨要回来,不能就这么让他被苏子斩困着,朝廷也需要他。”
“就算我救出他,他也不见得回来朝堂。”花灼看着他。
“苏子折虽离开了荒原山,但是他那个闫军师带了五十万兵马守着九环山。自从上次我救出花颜,苏子折不在,闫军师势必重兵看守苏子斩,小心至极。你要救苏子斩怕是不容易。”云迟道,“我给你一份手谕密旨,庆远城大军,随你调用。”
第七十一章
云迟同意哥哥前往北地荒原山救苏子斩,花颜并不意外,于是,她便坐在边上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商议着花灼前往荒原山的计划和策略。
云迟因救花颜,算是摸清了整个荒原山,他将荒原山的那幅地势图给了花灼,又将他探知的情况详细地与花灼说了。
方嬷嬷带着人摆上饭菜,花颜见二人还没有打住话的势头,便开口说,“先用饭,吃过饭后,你们慢慢聊,一会儿饭菜凉了。”
二人于是住了口。
用过晚膳,云迟站起身,对花灼说,“大舅兄去我书房吧,我先将颜儿送回去,一会儿去书房找你。”
花灼颔首,“好。”
云迟牵了花颜的手,送她回凤凰东苑。
此时,天色已黑,夜晚的风轻轻吹过,有些凉意,云迟走出西苑后,对她问,“冷不冷?”
花颜无奈地瞅着她,揪着身上的披风,“你瞧瞧,爱美的姑娘冬天大约也就穿这么多,如今都快入夏了,你给我穿了这么多,我不但不冷,还出汗呢。”
“不冷就好。”云迟将她一缕散乱的发丝拢在耳后,目光看着她温柔缱绻,“我生怕照顾不好你,总觉得,怎么对你好都不够。”
花颜抿着嘴笑,“你对我够好了,再这般下去,我指不定娇气成什么样。”
“你若是真娇气,反倒好了。”云迟轻叹一声,眸光凝定地看着她,“花颜,你其实不娇气的,我其实也未将你养得娇气了,你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你我在一起的时间这么短,还没足够到给我将你养娇气的时间。”
花颜看着云迟,心里丝丝地泛起疼,是啊,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才这么短,她以为有五年,原来不是的,她灵魂深处有个催命符,催着她吞噬死灭,她面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对着他浅盈盈地笑,“我们来日方长,总有被你养娇气的时候,急什么?”
云迟看着她,伸手抱住她,低声说,“今日你见了大舅兄,他忽然要去荒原山,我十分不踏实。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花颜心下一紧,云迟这般聪明敏锐,是察觉到了什么了?也怪她早先说让哥哥陪着他去岭南,如今一日之间改了主意,她语气软软地说,“今日见了哥哥,他问起了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子斩。哥哥觉得去荒原山是个机会,他去岭南帮你,不及去荒原山救出子斩一起帮你。届时,你到岭南,哥哥在北地,南北分而击之,总好过你一个人顾得了岭南顾不了荒原山。”
“是这样?”云迟咬花颜耳朵。
花颜激灵了一下,没躲开他,撒娇耍赖,“自然是啊,哥哥比我冷静,我对你关心则乱。哥哥虽然灵力没了,但武功还在的啊,他如今虽然身子骨还不算好,但十六在庆远城,他身边也会带着花家暗卫,即便不跟你一起,我还是放心的。”话落,又软软地说,“况且,你忘了十五伯吗?身为花家的人,不会不管自己人死活。哥哥也是为了救十五伯。”
云迟放开她,“也罢,你说是便是好了,总之,你记住,我当初说的话,从不是玩笑。”
花颜心里“咯噔”了一声,伸手捶他心口,“好好的,你别疑神疑鬼,弄的我心里也跟着你紧张兮兮。”话落,她转移话题,“今日肚子里的小东西踢我呢。”
云迟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天不绝可说了是男是女?”
花颜断然道,“自然是男孩。”
云迟挑眉。
花颜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
云迟看着她,忽地笑了,揉揉他的头,“在我出京前,给他想个名字。”
花颜很高兴,“好啊,你想个好听点儿的名字。”
云迟点点头。
二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了凤凰东苑,花颜迈进门槛,对云迟摆摆手,“你快去吧,别让哥哥久等。”
“嗯。”云迟停住脚步,“你累不累?”
花颜转回头,“不累了,睡的太久,已歇过来了,我等你回来。”
“赵清溪昨日就想来看看你,知道你累得歇下,便忍着没来,白日里,她又没空,只能晚上见你了。你若是不累,就命人去喊她过来陪你说话。”
“行啊。”花颜也想见见当了官踏入了朝堂的赵清溪,周红梅的事情她还要找她谈呢。
云迟见她答应,道,“我让小忠子去知会他。”
花颜点点头,“好。”
云迟出了凤凰东苑,对小忠子吩咐了一声,小忠子一溜烟跑了,他径自去了书房。
云迟到书房时,花灼已到了,站在门口等着他。
云迟见到花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不高不低,“大舅兄,你去荒原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花灼眯了一下眼睛,“呵”地轻笑,“看来你对苏子斩还是如此在意。”
“不是。”云迟否认,盯紧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还真听不明白。”花灼上前一步,伸手拍拍他肩膀,“你身为太子殿下,想得多虽然是应该的,但也不用这般疑神疑鬼,妹妹待你之心,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迟抿唇,薄薄的唇角抿成一线,“这世上,从来没有太简单的事儿,哪怕表面简单,内里也不简单。”
花灼瞅着他,挑眉,“你这是不相信我?若不然,咱们俩换换?我去岭南给你收拾苏子折?你再去荒原山一趟救苏子斩?当然,还有花家的十五伯,必须也要救出来。敢不敢换?反正都是为了你南楚的江山,我做哪个都行。”
云迟闻言笑了笑,“自然不用,我相信大舅兄就是了。”话落,他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无论如何,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她好,我就好,她不好,我自然不好。也没什么可怕的。”
花灼一时间没了话。
云迟抬步进了书房,花灼瞧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跟着他走了进去。
赵清溪昨日就想见花颜,忍了一日,今晚没得到云迟的传信,也不敢轻易来打扰,如今见小忠子给她传话,也顾不得收拾,匆匆跟着小忠子来了凤凰东苑。
花颜坐在画堂等着赵清溪。
赵清溪走了一身的汗,来到门槛,才缓下了脚步,理了理衣仪容,进门见花颜,对花颜行了一个标准的朝廷官员叩见之礼。
花颜瞧着赵清溪,眼睛一亮,想着朝堂果然是个锻炼人的地方,短短时间,赵清溪已不是原来的赵清溪了,她身上多的东西,是别的寻常闺阁女子没有的。比以前看起来更美,更亮眼了,梅舒毓能得了她的心,确实好福气。
花颜站起身,上前一步,伸手扶起她,笑道,“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赵清溪顺势起身,看着花颜,眼眶也有些发红,“太子妃和小殿下母子平安,臣也高兴。臣这一礼可不止是给太子妃行的,也是给小殿下行的。”
花颜笑开,伸手拉着她坐下。
二人本就熟识,除了昔日的柳芙香,花颜在京城还没与哪个女子交过恶,尤其是后来觉得赵清溪真不错,一心想帮她,也算暗中给梅舒毓打过气,撮合了她和梅舒毓,如今许久未见,虽赵清溪身份已改,但更能容易让二人敞开了说话。
赵清溪与花颜说了京中诸事儿,朝堂上的事儿,那些花颜没从旁人口中听的细枝末节,花颜了解了个透彻,又与她提了从庆远城带回来了周红梅,说了周红梅与她的渊源,以及昔日周红梅的志向。
赵清溪听了很高兴,“太子妃您带回来这个人可真是最好不过了,臣手下正愁无人可用呢,身边侍候笔墨,寻常交代些事情,臣还就需要这样的人。”
花颜当初就是考虑了她,才不怕麻烦带回来了人,如今见她似乎颇有些迫不及待要见周红梅的架势,便对方嬷嬷说,“嬷嬷,劳烦您亲自走一趟,带着赵大人去见见周小姐,先让她们认识一下也好。”
方嬷嬷点头,赵清溪也不耽搁,说走就走,丝毫不拖着,当即跟花颜告辞,由方嬷嬷领着,去见周红梅了。
解决了一桩事儿,花颜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只等着云迟回来歇下。
第七十二章
周红梅跟着花颜进京这一路都是十分忐忑的,周锐也心里颇有压力。
他们从小待在偏远的庆远城,周红梅几乎没踏出过庆远城,周锐小小年纪,也顶多跟着父兄狩猎时出过城方圆百里,所以,长途跋涉进京城这一路,周红梅坐在车里,时而往车外看一眼,周锐跟着护卫骑马,更是领略了一路的风景,二人才是真正地见识了南楚天下之大,地广物博。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周红梅一直压抑在心底的那些年想出庆远城走走看看的心思到底随着每行一段路冒了出来。她想着,原来书卷游记上记载的那些,也是多少有些出入的,不如亲眼所见。
一路来到京城,才彻底知道了京城有多繁华,踏足了东宫,才领略皇权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