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书离见天不绝来了,让开了床前,温声道,“劳烦神医了,太子殿下情绪太过激动,我怕他损伤自己,将他劈晕了,但依旧怕他已内伤伤身,故而请你来一趟,也可放心。”
天不绝至今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闻言看了安书离一眼,又看向云迟,果然见他脸色苍白,全无血色,他点点头,上前给云迟把脉。
诚如安书离猜测,云迟的内腹的确是手了内伤,这内伤由内而发,显然是他自己伤了自己。
天不绝把过脉,撤了手,捋着胡须皱眉脸色难看地道,“出了什么事儿?竟然让太子殿下自己伤自己?这伤势可不轻。”话落,他看向安十七,“有小丫头的消息了?且不是什么好消息怎的?”
“你先给太子殿下治伤,回头我慢慢与你说。”安十七没什么精神地道。
天不绝伸手入怀,掏了一瓶药,扔给安十七,“吃两颗,让你精神精神,看你的模样,跟被吸血鬼吸了精血似的。”
安十七接过瓶子,二话不说,吞了两颗药。
天不绝提笔给云迟开了一个药方,递给小忠子,“盯着他吃七天。”话落,又改了主意,“罢了,你盯着怕是不管用,明日开始,我按时过来盯着,我老头子对太子殿下还有些用处,他总能听我一二。”
小忠子千恩万谢,“多谢神医。”话落,立即拿着药方下去了。
天不绝提起药箱,对安十七说,“走吧。”
安十七点点头,跟安书离告辞,与天不绝一起出了书房。
书房内独剩下了安书离,云影进来,对安书离拱手,“书离公子,你去歇着吧,太子殿下交给属下看顾。”
安书离想着云迟一时半刻不会醒来,如今他经此一事,受了内伤,哪怕醒来,恐怕也一时难以承受,他少不了要更操心些京中事儿,是该休息好了,打起精神。于是,他点点头,“好。”
安书离迈出房门,顿时又想起书房已没了窗子,冷风吹进去,冷的很,他又嘱咐云影,“还是将太子殿下送回东苑吧!这里太冷了。”
云影看了一眼被破坏的窗户,点头,扛起云迟,送回了凤凰东苑。
福管家早就听闻动静,此时带了几个人来,连夜修窗子。这是太子殿下的书房,明日殿下醒来会用,自然不能耽搁。
小忠子煎好了药,送去了东苑。
云迟紧闭着嘴,小忠子只能依照早先提花颜的法子让殿下张嘴,果然管用,云迟很快就喝了药。
安书离出了书房后,本欲回去休息,忽然想起东宫住着的武威侯,今日这事儿与武威侯可脱不开关系,于是他索性转了道,去了武威侯住的院子。
他来到门口,守门人立即见礼,“书离公子。”
安书离点头,“侯爷睡了吗?”
守门人向里面看了一眼,颔首,“侯爷每日都睡的很早。”
“好吃好喝好睡吗?”
“是,侯爷按时用膳,按时入睡,每日看书,自己与自己对弈,也并不怎么出房门。”
安书离笑了笑,“这东宫侯爷住的倒是舒服。”话落,吩咐,“去询问一声,就说我今夜抽出些空来,特地来寻侯爷下一局。”
“是!”
那人进去,不多时,正屋便亮了灯,须臾,说武威侯已醒来,同意了,有请书离公子。
安书离进了院中,来到正屋画堂,武威侯已穿戴妥当从里屋出来,见到安书离,挑了挑眉,“难得你又想起了本侯,有兴趣来找本侯对弈。”
安书离淡淡浅笑,“据闻侯爷棋艺高深,一直以来未有机会,今夜特意来寻,侯爷不嫌我叨扰就行。”
武威侯大笑,“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本侯在东宫说好听是做客,难听就是被太子殿下软禁。你来询问我一声,是给本侯面子。即便不询问,强行让本侯陪你下棋,本侯也得起来。”
“侯爷说笑了!”安书离摇头,“侯爷在东宫住着,好吃好喝,就是做客。”
武威侯不知可否。
有人摆上棋盘。
安书离不再说话,与武威侯你来我往对弈起来。安书离身为四大公子之一,最擅长的就是棋艺,武威侯见他人虽温和,但棋风却不温和,笑道,“你的棋风与你父亲的棋风倒是大为不同。”
安书离闻言看了武威侯一眼,落子道,“那侯爷嫡出的那位生下来就被藏起来的公子,可与侯爷的棋风相同?”
武威侯手一顿,面色微变。
安书离扬眉,“侯爷真人不露相,这等事情,隐瞒二十年,实在非常人能及。我倒是很想知道,侯爷最疼的是哪个儿子?”
武威侯盯着安书离,见他虽说着这样的话,但面色依旧温和,他沉声道,“原来今夜你来找我,不是为下棋。”
安书离摇头,“侯爷觉得,我这一局可能赢了侯爷?”
武威侯看着他,“你怕是赢不了,本侯从不喜欢下废子,而你短短时间,已经下了两步废子了。”
安书离失笑,“侯爷怎知废子不会因时而异变成了要命之子?”
武威侯眯了眯眼睛,“是吗?那本侯就看看废子如何变成要命之子。”
安书离慢慢地落子,“我觉得我这一局定能赢了侯爷,侯爷却觉得我赢不了你。不如就赌一局如何?”
“赌什么?”
“赌若是我赢了侯爷,侯爷告知被你出生就藏起来的那位公子的名字与一些事儿,以及将他藏起来的原因。若是我输给侯爷,我就恳请太子殿下放侯爷出去,对侯爷所做之事,暂不追究如何?”
武威侯眼底漆黑,沉默片刻,应允,“好。本侯与你赌。”
第一百零四章(二更)
武威侯答应赌约后,安书离的棋风便换了。
武威侯见他连落两个子,棋风一下子变幻莫测起来,他愣了愣。
一个人的棋风,很多时候,是固定的,但也有少数人会包罗几种棋风,那是自小浸淫棋艺,将棋艺专攻到炉火纯青的人。
被誉为南楚四大公子,据传言安书离文武双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涉猎,所学颇杂,最擅长的是棋艺。
但武威侯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擅长法,方才与安书离对弈小半局,见他下了两个废子,想着到底是个后生,还嫩的很,可是转眼间,他就不这么想了。
年纪轻轻,如此城府,可真是后生可畏。
武威侯收起了轻视之心,但已晚了,在安书离转换棋风之初的那三步棋他没反应过来时,已入了安书离下的套,局势一旦被安书离掌控,他虽棋艺好也是出了名的,又素来城府老辣,但在对手面前,晚了一步先机,也难以有回天之力。
一局棋落,安书离淡笑,“承侯爷相让,略胜三子。”
武威侯不说话,本来,他与安书离的棋艺应该是旗鼓相当的,但是有他转换棋风占了三子的先机,他正是输在这三子。还有被他称为那两颗废子的棋子,的确起到了最大的效用。
他沉默许久,道,“是本侯输了。”
安书离笑看着武威侯,承认输了就好,“那么我可以洗耳恭听了。”
武威侯是个愿赌服输之人,更何况在小辈面前,他沉声道,“当年我夫人确实生有两子,一子先生,取名子折,一子后生,取命子斩。子折生下来很是健康,子斩生下来带有寒症,奄奄一息,本侯暗中名人送走了苏子折,留下了苏子斩。”
“侯爷为何送走苏子折,留下苏子折?”安书离挑眉。
“你既然今夜来找本侯,知晓双胞胎之事,想必对有些隐秘了四百年之事也是知道些。”武威侯沉声问。
“不错。”安书离点头,“知道一些,但想听听侯爷的版本。”
武威侯闻言看了他一眼,“当年怀玉帝生母,出自云族,她生有两子,一子是怀玉帝,一子是梁慕。在太祖爷兵临城下之前,怀玉帝安排好了七岁的梁慕,也就是当年的世家苏家。但后来不成想花家介入,怀玉帝死而复生,为了淑静皇后,追随她魂魄,以送魂术送到四百年后。投生别家,自然不如自己家。所以,送到了四百年后的苏府,成了梁慕的嫡系后裔,这是最好的安排。”
安书离颔首。
武威侯府继续道,“梁慕一脉,虽无云族传承,但因其母原因,也略微懂些云族术法的皮毛,检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是否体内有送魂术的印记,还是不太难。所以,在苏子斩刚出生,我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然后?你就送走了苏子折,留下苏子斩,意欲何为?”安书离问。
“自然是遵循祖宗留下的训诫教导。”武威侯道,“抚养他长大,然后,将本来属于他的东西,都交到他手里。”
安书离眯了眯眼睛,“侯爷说的好听,但不见得吧!你明明知道花颜就是淑静皇后,可是还是任由事态发展,未曾告知。”
武威侯大笑,无奈道,“你说错了,本侯并没有任由事态发展,本侯做了许多让他记忆苏醒的法子,只不过都没用而已。包括本侯在他母亲死去尸骨未寒时娶了柳芙香,也是逼迫过他,可是他经此大难,竟然还没苏醒记忆,反而与本侯疏远了,处处不再受本侯左右,更是让本侯连在他身上再想法子的机会都不给了。”
安书离扬眉,“侯爷就没想过不如直接告诉他?”
武威侯看着他,眼底黑沉,“怎么没想过?但你与子斩没有与太子殿下相熟,自然不清楚他的脾性。我若是直接告诉他,他只会觉得荒谬。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他是不会信我的。”
“即便如此,那后来呢?苏子斩与花颜相识后,明显对他分外上心时。侯爷为何不趁此机会相告?”安书离又问。
“本侯那是受了苏子折威胁,已没办法告知了。”武威侯脸色难看地说,“苏子折那个逆子,想取而代之,从本侯手里盗取了流传了四百年的暗主令。一旦本侯告知,他就用暗主令大开杀戒,先杀了苏子折。”
安书离恍然,观武威侯面色,这话显然做不得假。
“一个本来是本侯给苏子斩铺路的弃子,却反过来让本侯受制。本侯能做的,也就是与他周旋。不过后来幸好,花颜引走了苏子斩,解了他的寒症之毒,我本以为寒症之毒都已经解了,他的记忆也该苏醒了,谁知道,竟然还未恢复。”
“所以,再你得知苏子斩去北地帮助云迟,与你作对时,让你损失惨重时,你就放弃了苏子斩,改为真正替换他的苏子折?”
“不错!本侯那时想明白了,左右是本侯的儿子,是后梁皇室后裔,即便苏子斩记忆苏醒,以怀玉帝悲悯天下的仁善慈悲之心来说,也不见得推翻南楚复国后梁。苏子斩虽性情大变,但也不失有一颗仁善之心,他对云迟虽素来看不对眼,但也未曾真正做过什么伤他之事?他母亲死在东宫,查不出原因,他愤怒,但也没杀云迟,既然如此,那本侯还坚持什么?就让苏子折代替了苏子斩又能如何?”
安书离抓住他话中意思,“侯夫人的死,是侯爷你出的手?就是为了苏子斩杀了云迟?”
武威侯承认不讳,“不错,本侯不后悔娶了她,但是本侯后悔那些年让她教导苏子斩,说什么让他与云迟兄弟齐心,互相亲和,守望互助。简直是笑话。本侯发现时已经晚了,不可挽回。待云迟从川河口启程回来之日,本侯就算准了,让她死在东宫。”
安书离心寒不已,“侯夫人到底是侯爷的妻子,为侯爷孕育两子,侯爷怎么忍心?”
武威侯大笑,“本侯喜欢的人是她姐姐,本侯连他姐姐都杀了,更何况是她?”
安书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可真是第一次听见了,没想到武威侯喜欢的人竟然是当今皇后,梅府大小姐。他沉声问,“既然侯爷喜欢梅府大小姐,为何娶了二小姐?”
武威侯哼道,“太子喜欢梅府大小姐,一个女人而已,本侯便不与他争夺,免得他此后二十年一直看本侯不顺眼,对比深受他的器重,暗中谋事,本侯选二小姐,与他成了连襟,才是最好。”
安书离闻言不得不感佩,“侯爷果然是背地里做大事儿的人,如此取舍,真是分明。”话落,他问,“侯夫人可知道?”
“她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是本侯的妻子。不过他心中心心念念的是神医谷那个医痴,本侯还不将他看在眼里。”武威侯不屑。
“可是侯爷大抵没有想到,就是这个让侯爷不看在眼里的人,侯爷为了苏子斩,找了他十年。最后还是他为苏子斩解了寒症之毒。”安书离笑了笑,“如今他是东宫的座上宾,而侯爷也只是座下客。”
武威侯大笑,“不错,本侯若是早想到,当年就该将他抓到武威侯府,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待我儿子生出来,让他治病。”笑罢,对他摆手,“该说的本侯都已说了,你也该听够了,可以走了。”
安书离点头,的确,这一局赢了武威侯,将他禁闭的嘴撬开了,听了这一耳朵,也值了,不枉他深更半夜,来这一趟。他道,“再问侯爷最后一个问题,东宫那株凤凰木,可是侯爷从南疆王手中所得,借由南疆王送给梅府小姐之手植入东宫的?”
“不错。”武威侯点头,“本宫本就没想让梅府大小姐所出的嫡出皇子活着。不过云迟确实命大,这么多年,竟然没碰那凤凰木。”
安书离站起身,拱手,“侯爷好生歇着,在下告辞了。”
“不送!”武威侯摆手。
安书离出了武威候所住的院子,想着武威侯果然是个人物,武威侯府这一脉,能在南楚皇室的眼皮子底下隐藏暗中谋算了这么多年,每一代的侯爷,想必都十分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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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后几个月了,已经很疲惫,尽量更新,“别人不是你妈,自然用不着理解你”的定论,我知道。关于文,可以讨论,关于更新,尽量不断更为主。那种“你花了钱,别人就欠你,必须如何如何”的定论,请收起来。几点更新,本来也没规定。收不起来的,自己看着办。
最后,感谢陪伴至今一直鼓励的宝贝们,么~
第一百零五章(一更)
安书离走出武威侯所住的院落后,站在院外,望向凤凰东苑。
无论是花家祖父,还是武威候,都因为自己的思量和打算,而使得如今的苏子斩和花颜成了这般境况,也使得太子殿下陷入了这般境地。
也许,真应了那句话,命运弄人,上天给了花家先祖父送魂的本事,给了怀玉帝追来四百年后的希望,但也给了他苏子折这个变数和反乱。上天给了花颜记忆,也给了她折磨,多年不想踏足京城,以至于错过苏子斩,更给了她云迟,也是另一个变数。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棋局好下,但死局,如何解开?
他如今倒有几分理解花灼目前只管花家,不找花颜了,找到了又能如何?
她要面对的事儿,不是小事儿,不如不见云迟,也不见苏子折,被苏子折抓了,也许好过面对这二人。
他这样想着,抬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走到一半,方才想起,也许他想错了,花颜也许已经知道了。否则,不至于撕心裂肺到太子殿下感同身受。
那苏子斩呢?是被苏子折控制了起来?还是他躲避了起来?或者被苏子折杀了?再或者,他更大胆些想,他如今与花颜在一起?
若是与花颜在一起,那花颜知道了他是怀玉……
安书离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也不能冷静了。
他正想着,福管家匆匆而来,脸色煞白,“书离公子,不好了!”
安书离转过身,看着福管家,见他脚步踉跄,气喘吁吁,来到他近前,险些栽了个跟头,他连忙伸手扶住他,“福伯,你别急,出了什么事儿?”
福伯站稳身子,哆嗦地说,“谢……谢书离公子,出大事儿了!梅府……梅老爷子去了。”
安书离心里“咯噔”一声,面色大变,“什么?”
福管家慌张地说,“正是,刚刚梅府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梅老爷子睡到半夜,醒了要喝茶,后来茶还没喝上,人便栽到了地上,人事不省了。请了府中大夫,又请了太医,据说人没了气,这便赶紧来东宫报信了。”
安书离脸色也白了,赵宰辅这才死了没几日,还未曾出殡,尸骨未寒,宰辅位置还空着,人心正惶惶,如今梅老爷子又突然死了,接连死了二人,京城怕是会陷入恐慌。
更何况,皇上至今昏迷不醒。
梅老爷子虽然早已经退下朝堂,但毕竟是当今国丈,再加之,梅舒延和梅舒毓深受云迟重用,尤其是梅舒毓刚刚去了京麓兵马大营,他们二人都是梅老爷子的嫡出孙子,一旦得知消息,岂能不甘回来?
梅舒毓若是回来了,那么,京麓兵马大营可就没人管了。
安书离只觉得从脚底下冒凉气,有人趁着京中乱起来时作乱的话,太子殿下如今……
“书离公子,你快说话啊,可怎么办?殿下如今在昏迷着,老奴得了消息,就赶紧来找您了。”福管家看着安书离,六神无主地问。
安书离咬牙,“出了这样的事情,殿下自然不能不露面。我这就去将殿下喊醒。”话落,又吩咐,“你立即请天不绝去东苑,待殿下醒了,他怕是要跟着去一趟梅府。”
福管家踌躇,“书离公子,一定要强行喊醒殿下吗?殿下的身子骨……”
安书离叹了口气,“如今顾不得了!赵宰辅死了,梅老爷子死了,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相隔短短时间,消息传出去,京中朝臣百姓们不止会陷入恐慌,还会有人趁机作乱是一定的。殿下必须要出面坐镇,主持大局,否则,一旦别人有机可乘,后果不堪设想。”
福管家也知晓厉害,闻言立即说,“老奴这就去请天不绝。”说完,匆匆去了。
安书离立即向东苑走去,是他打晕的云迟,无论用什么法子,也得喊醒他。
不多时,他来到了东苑。
东苑亮着灯,云影已得了消息,正在门口等着安书离,见他来了,立即拱手,“书离公子!”
安书离沉声道,“喊醒太子殿下吧!你可有法子?”
云影抿唇,“先试着喊,若是喊不醒,就只能利用太子妃了。”
“跟我想的一样,进去吧。”安书离说着,进了屋。
屋中,云迟喝了药,沉沉地睡着,脸色十分惨淡,安书离来到床前,小忠子立即爬起来,看着安书离,“书离公子?”话落,还想说什么,但见了随后跟进来的云影,见他脸色也白着,立即住了嘴。
安书离在床前站定,喊了两声“太子殿下”,云迟没动静,似不想醒,按理说,以他的功力,即便被他劈晕,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儿就能醒来,如今不醒,可见是不愿意醒。
他咬牙,重声道,“太子妃有消息了!”
云影在一旁也开口,“是啊,殿下,刚刚有太子妃的消息了!”
这样骗云迟,实在是不该,但他们也没别的法子了,太子殿下最在意的人是太子妃。
小忠子还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儿,顿时大喜,“太子妃当真有消息了?”
他话落,床上终于有了动静,云迟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身,一下子盯住安书离和云影。
云影见云迟醒来,顿时单膝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
云迟看着云影,扫过他头顶,目光盯住安书离。
安书离也拱手请罪,“殿下恕罪,迫不得已劈晕殿下,如今出了一件大事儿,需要殿下出面,不得不利用太子妃喊醒殿下。”
云迟脸色一黯,收回视线,看了看坐在床上的自己,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夜色黑的很,还是他最后劈碎了窗子时看的夜色,他开口,声音沙哑,“说吧,出了什么大事儿?”
安书离立即说,“刚刚梅府派人送来消息,梅老爷子去了。”
“什么?”云迟面色惊动。
安书离点头,将从管家那里听得的消息说了一遍,“一刻前传来的消息,殿下聪明,应该能想到如今梅老爷子突然去了,实在是……”
云迟静了片刻,他自然想到了,甚至一时间比安书离想的更多,沉默片刻,沙哑吩咐,“备车,立即去梅府。”话落,又对安书离说,“书离,你说派何人去代替梅舒毓?”
安书离来东苑这一路就琢磨了,此时京中还有什么人可用,京麓兵马大营一定不能乱,否则京城危矣。他将程子笑、五皇子、敬国公、甚至他大哥安书烨,以及夏泽,都筛了个遍。
程子笑把持户部,五皇子掌控京城三司五城兵马,敬国公掌管兵部事宜并协助五皇子管内城,他大哥安书烨有些文采武功,但酒色掏空了身子,去了怕是也镇不住,而夏泽,年岁太小不说,刚进翰林院不久,恐怕也难以独当一面。
他自己,如今其实帮助太子殿下统管之事太多,如今太子殿下这副样子,若是他走了,只怕他突然倒下,那可就真乱了。
他咬了咬牙,想到了一个人,立即说,“让安十七去吧!他虽是花家人,更是太子妃的人。殿下若是还相信太子妃,那么,如今他就在东宫,想必歇了这么一会儿,应该也喘过了一口气,估计还是能动身的。”
云迟点头,吩咐云影,“去请安十七。”
云影应是,立即去了。
安十七回到住处倒头就睡,虽睡的很沉,但有人进屋时,他还是腾地坐了起来,喝问,“什么人?”
云影暗想好敏锐,果然不愧是太子妃一直器重跟在身边培养的人,他拱手,“云影奉殿下之命来请十七公子,请十七公子去东苑走一趟。”
安十七愣了愣,揉了揉眼睛,“太子殿下喊我?”
云影点头。
安十七立即下了床,快速地披好了衣裳,“走吧!”
出了房门,冷风一吹,安十七的困意扫了个干净,虽然依旧疲惫,但不至于走两步就倒下,他与安十六毕竟是花家这一辈最出色的人。
来到东苑,天不绝已经到了。
安十七拱手给云迟见礼。
云迟已换了一身黑色锦袍,更衬得面色苍白,眉眼间虽隐着几分虚弱,他威仪天生,不细看,几乎看不出。他对安十七道,“本宫知晓你送信来回一趟时间仓忙,十分疲累,但目前实在找不出人,只能劳顿你走一趟了,你可愿意?”
“殿下请说!”安十七肃然而立。
------题外话------
二更在写,争取中午之前。
第一百零六章(二更)
云迟将梅老爷子突然去了,梅舒毓距离这么近,得到消息自然要回京奔孝,他一旦离开京麓兵马大营,万一有人生乱,东宫的几名幕僚怕是掌控不住京麓五十万兵马,所以,如今合适的,有能力的人,只有请安十七走一趟,驻守些日子。
安十七听罢,立即拱手,“太子殿下放心,我这就前往京麓兵马大营替换毓二公子,一定替殿下守住京麓兵马大营。”
云迟上前一步,伸手拍拍他肩膀,递给他一块令牌,“多谢。”
安十七接过令牌,不再多言,转身立即去了。
云迟对天不绝道,“劳烦神医跟我走一趟梅府吧。”
天不绝心里叹气,这些日子,可真是多事之春,一桩接一桩的,不知道梅老爷子是不是也是因为死蛊,还是要他去看过才知道,他点头,“行。”
云迟抬步出了东苑,安书离陪同,天不绝、小忠子跟随。
福管家早已命人备好了马车,安书离陪同云迟上了车,天不绝与小忠子坐后面的车。
上了车后,安书离想着距离梅府还有一段路程,便将他方才不久前去找了武威侯,与他对弈打赌之事,以及从他嘴里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因事关武威侯,苏子折,苏子折,还有皇后、武威侯夫人之死,所以,他说的详细分毫不差。
云迟听罢,脸色沉寒,“原来我母后之死和姨母之死都是他的手笔。”话落,他冷笑,“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武威侯是个狠角色。”
安书离暗暗轻叹,谁能想得到呢?原来一切的事端出自武威侯府,就在南楚的眼皮子底下,且深入了南楚朝堂内部,四百年啊,且是后梁的嫡系后裔。
南楚江山才存在了四百年,怪不得查来查去,查不出来,无论是他,还是太子殿下的势力,满打满算,从太子殿下离宫搬进东宫,十岁算起,五到十年而已。
以前历代南楚皇帝不知是否仁善孱弱,只先皇和皇上这两代,便足以渐渐将南楚走向颓势,若非太子选的对,南楚江山恐怕不被人祸乱,也会毁在这一代。
马车来到梅府,梅府已四处亮着灯,一片哭声。
梅府管家听闻太子殿下来了,连忙见礼,请了云迟进去,一边哭一边说,“太子殿下,老家主白日里还好好的,听闻二公子去了京麓兵马大营,还吩咐奴才让人给他递个话,好好在京麓兵马大营待着,可是没想到,这转眼,人就没了,府中的大夫和太医都没诊出原因来,如今府中的老夫人、夫人、小姐们乱成一团,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不在家,其余的小公子还年幼,没人主事,只能派人去请了您来。”
“嗯。”云迟点头,“我带了天不绝来,先去外祖父住处。”
梅府管家已看到了后面进门的天不绝,连连点头,头前带路,领着云迟前往梅老爷子的住处。
梅老爷子所住的院中,此时聚集了府中一众人等,梅老夫人已哭的晕了过去,大夫人、大少奶奶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下人们更是哭成一团。
见云迟来了,大夫人和大少奶奶抹了抹泪,哭着上前见礼。
云迟虚扶了大夫人一把,跟着大夫人去看梅老爷子。
只见梅老爷子躺在床上,如赵宰辅突然死去那般,无声无息的,他侧过身,让天不绝查看。
天不绝上前把脉查看一番后,沉声对云迟道,“如赵宰辅一般,怕也是死蛊。”
他此言一出,一众人等又惊又骇,哭的更凶了。
云迟点头,若是死蛊,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中蛊,若是与东宫那株凤凰木有关的话,那也如赵宰辅一样,是四十九日前做下的。
出了赵宰辅,梅老爷子外,不知朝中还有什么人也被算计安排了?
是武威侯在进入东宫之前动的手?还是苏子折劫走花颜之前?总之,目的就是乱了京城了。
云迟在梅老爷子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梅老爷子待他不错,这么多年,时常对他教诲,他真正的启蒙还是梅老爷子给他启蒙的,只不过近几年,他年岁大了,他也在朝中立稳脚跟了,他管的就少了。
唯一插手的一次事情,便是花颜千方百计悔婚利用梅老爷子让他罢手,他虽气的跳脚,但也没真正硬拦着他。
对于这个外祖父,云迟的感情还是颇深的。
他真没想到会有人动到他的头上,毕竟他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岁,早已颐养天年几年了。
不过如今,若是让他自乱阵脚,他还真是一步棋。
因他沉默,屋中的人虽也哭着,但尽量压低声音。
大夫人又哭了几声,发现云迟脸色苍白,这才惊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还是……”
“偶染风寒,一直不曾好,不过无碍。”云迟离开床前,温声道,“我已派人将梅舒毓替换回来,由他在府中主持大局,同时彻查府中人手以及饮食等等。”
大夫人点头,“那延儿……”
云迟琢磨着道,“本宫也会派人去替他,让他回京奔丧。他们二人都是外祖父的嫡亲孙子,外祖父故去,他们自然该回来尽孝。”
大夫人颔首,“多谢殿下了。”
云迟摆手,“本宫明日再来府中。”
大夫人点头,亲自送云迟出房门。
夜色黑沉,如重重黑纱,云迟出了梅府,上了马车,对安书离问,“书离,你觉得下一个是谁?还是说,没有下一个了。”
安书离也在琢磨,“这显然是一连串的连环计,怕是在太子殿下大婚时就着手准备了,大婚无缝隙可钻,便等着机会,宫宴便是一个机会。先是皇上,再是太子妃,然后是赵宰辅,如今是梅老爷子,显然都是冲着殿下来的。”
云迟垂眸,“是啊,都是冲着本宫来的。”
第一百零七章(一更)
云迟回到东宫,连夜召集幕僚,商议了一番,又琢磨再三,暂派一名幕僚前往兆原县替换梅舒毓,之后又将六部的官员召集到了东宫,商议应对京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乱。
六部官员看着太子殿下虽面色苍白却沉稳有度的神色,恐慌的心也都定了定。
商议出了个章程后,云迟又请了天不绝,挨个给六部官员把脉。
六部官员瞧着天不绝,他们相信天不绝这个神医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太医强太多了,他一直居住东宫,与殿下的御用大夫一般无二。谁都不想莫名其妙如赵宰辅、梅老爷子一样没了命,于是,一个个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
天不绝倒也没有不情愿,板着脸一个个给把了脉,没发现一个中有死蛊的,倒是身体多多少少都给把出了些问题,于是,索性他给太子殿下将给朝臣们的定心丸和恩赏做脸到底,顺带给他们都开了治病的药方子。
这下一个个顿时都有了精神,惊慌的神色去了大半。
朝臣们领着各自的部署命令离开后,云迟又吩咐人请了敬国公、安阳王、御史台的一众老大人们以及翰林院的一众人等来了东宫。
天不绝抖着胡子,想说什么,终是没说,于是,挨个又给一众人等把脉。这一回把脉,还真把出了一个人身上带有死蛊。
那个人是敬国公。
天不绝当时没说话,面色如常地把完脉后,看着在一众人等里最有精神头的敬国公,他对云迟拱了拱手,“国公爷身体不大妙。”
敬国公一愣。
众人也都看向敬国公。
云迟面色一动,盯了敬国公两眼,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太妙的地方,但是,如今他就是为了给朝臣们检查死蛊而来,天不绝检查出敬国公,说不太妙,显然说的是他身上带有死蛊了?
安书离开口问,“可是死蛊?”
天不绝却摇摇头,“国公爷的倒不是死蛊,竟然与皇上所中的蛊毒一样,叫做噬心蛊,只不过显然没被催动,没有发作。”
敬国公震惊地看着天不绝,伸手指指自己,“神医,你没弄错吧?老臣竟然中有噬心蛊?”
这蛊毒,如今谁都知道,宫里皇上在宫宴上吐血昏迷,就是中的噬心蛊。
天不绝胡子一翘,“老夫的医术国公爷信不过?”
敬国公闻言没话了。
云迟脸色发沉,“义父体内的噬心蛊,如今是个什么程度?可会为害?”
天不绝道,“噬心蛊无人催动,会在体内休眠,有心血养着,寻常时候,看不出来危害,但一旦被下蛊毒者催动,就会立刻苏醒蚕食人心,被催动时,危害自然极大,就如皇上此时依旧昏迷不醒一样。”
“可有办法先将他制住,或者引出来,不至于催动时要了性命。”云迟冷静地问。
天不绝捋着胡须道,“除非子斩公子在,太子妃在也行。他们二人的血能解蛊毒。至于殿下说的引出来,噬心蛊不能引,也没办法引,除非有南疆蛊王,如今你也知道蛊王没有了。”
“那本宫呢?就如救父皇时一样呢。”云迟问。
天不绝抿唇,叹了口气,“殿下,你如今本就有内伤,上次为了救皇上,已动用过了,这才没多久,若是再动用第二次,哪怕老夫是大罗金仙,也保不了没有性命之忧。”
敬国公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这时才回过味来,立即反对说,“殿下万不要做此想法,老臣的命哪里能让殿下舍命相救?那样的话,老臣万死难辞其咎,老臣宁愿一死。”
云迟沉声道,“太子妃认你为义父,你便也是本宫的义父,哪有义父有恙,本宫不救的道理?国公莫要再说了。”
敬国公闻言吓的“噗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老臣死活不敢让殿下救,若是殿下舍己救老臣,老臣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这条命了。”
敬国公是一条硬汉,说出来做得到,他这条命,怎么能跟皇上比让太子救?
众人都看着敬国公,见他认真的,眼见云迟不点头,他就要动真格的,齐齐也跪下骇然道,“太子殿下尊体金贵,国公爷所言极是。”
安书离在一旁问天不绝,“除了殿下救皇上的法子,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天不绝摇头,“这是噬心蛊,没别的法子。不过……”
“不过什么?”安书离问。
天不绝琢磨着道,“若是花灼那小子在,冻结个噬心蛊,将其锁住,不让其被人利用催动发作,轻而易举。”话落,他看着云迟说,“但是他会进京吗?”
这个时候,花灼正在肃清花家,捞出花家,坐守临安。
安书离眼前一亮,道,“若是别人请不动花灼公子,但是因为敬国公,想必能请他来京一趟吧!毕竟,敬国公府是太子妃的半个娘家,基于太子妃这层关系,花灼若是听闻国公爷出了此事,也不会坐视不理。”
敬国公立即说,“老臣一条命而已,实在没必要劳动花家公子。”
他活了一把年纪,对生死看的开,他儿子再不是吊儿郎当没出息的儿子了,也不用他操心了,他死也没关系,只是可惜京城面临乱象,以后怕是殿下治理江山还有一番折腾,他帮不上忙了而已,还有夫人,她怕是会伤心,那也没办法,他在下面等她几年就是了。
云迟早先没想起花灼,如今听天不绝提起花灼,他若是来京,自然比他容易救人。他虽肃清花家,摆明态度,但也还是让安十七给他来送信,他的朝政之事他可能不出手,但救敬国公,他觉得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出手的。
临安花家对于敬国公府,是有着极大的好感和善意,以及花颜从敬国公府出嫁,全权由敬国公府操持,花家应该觉得是欠了敬国公府交情的。
云迟当即道,“本宫这就修书一封给大舅兄,用我蓄养的那只飞鹰,一日书信就能到临安。”话落,见敬国公满眼不赞同,还想硬表态,他沉声道,“父皇、赵宰辅、我外祖父,都接连出事儿,义父可不能再出事儿了,既然有救,必须救,岂能轻易舍弃性命?义父糊涂了吗?”
敬国公顿时将话吞回了肚子里,他也知道如今他若是出事儿,更人心惶惶了,死了才是给云迟找麻烦。于是,叹气,“老臣听殿下的。”
云迟上前,亲手将他扶起来,“义父今日起,就住在东宫吧!”话落,对天不绝道,“在大舅兄没来之前,就交由神医看顾了。”
“好!”天不绝虽麻烦事情多,给一个个把脉烦,但是毕竟医者父母心,诊出敬国公的脉,他还是觉得没白忙活一场,值得,云迟是对的,痛快答应。
于是,敬国公留在了东宫,众人没病的一身轻松,有病的拿了天不绝开的药方子出了东宫,心里都暗暗想着,太子殿下虽然一直以来面色凉薄,但只要不违法犯法,犯了南楚律例,他其实很仁爱百官的,同样千恩万谢。
众人离开后,天也已经亮了。
一息晨光透过修好的窗子射进书房,晨光虽弱,但看着也让人心里生出一丝亮光。
云迟覆手而立,对安书离问,“书离,你说,这个手笔,是武威侯的手笔,还是苏子折的手笔?”
安书离琢磨道,“臣也不敢肯定,也许是武威侯和苏子折以前就安排下的,也许是苏子折自己安排的。”说完,他看着云迟,“殿下不若去见见武威侯?”
云迟垂眸看着窗框崭新的木质,冷声说,“本宫再见他之日,就是杀他之日。”
安书离沉默下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的确,云迟现在不见他,是还不想杀了他,毕竟,一切的事情刚解开一小团面纱。
过了一会儿,安书离又开口,“殿下去歇片刻吧!我来盯着京中动静。”
云迟摇头,“派人去请凤娘,本宫再见见她。”
安书离一愣,“殿下打算询问凤娘?上次见她的样子,不像知道此事。”
云迟伸手打开窗子,冷风拂面,他人也愈发地清醒,“苏子斩说京中势力都给本宫,他敢给,本宫就敢用。”
第一百零八章(二更)
安书离恍然,是啊,苏子斩在京中一带的势力是从他性情大变开始培养的,至今培养了五年,那是他自己的各人势力,也是不可小视的。
只不过苏子斩的身份如今实在是难以言说,他敢给,太子殿下若是敢用的话。便多了份势力。
只不过,他有些担心,开口道,“殿下,这话是他一年前留下的,如今不知可否真作数。”
云迟抿唇,“本宫别的不敢说,但他对这些不看重,还是会作数的。”
安书离点点头,那就没必要担心了,多一份势力,也多一份对京城的保障。但又想着,苏子斩不看重这个,看重什么?自然是花颜了!他入朝,就是为花颜。
他又叹了口气,他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他变得爱叹气了。
凤娘很快就被请到了东宫,恭敬地对云迟见礼。
云迟覆手而立,看着她,“你查了几日,可查出了什么?”
凤娘摇头,无奈地说,“殿下恕罪,奴家从上到下筛查了一遍,都清白的很。当初公子择人时,择的就都是孤儿、乞丐,奴家没发现有人有异常。”
她也怀疑是否有人埋的太深了,但是真没查出来,可能还需要时间继续查。
云迟沉声道,“不必查了!”话落,盯着她,“那日你说,苏子斩曾经说过一句话,一旦有朝一日他寒症发作身亡,他名下所有产业与势力,都悉数交给本宫。后来,他寒症得解,也说过,若哪一日他不在,还如他当初说过的话。可是这样?”
凤娘抬眼看向云迟,恭敬垂手,“正是。”
“他这个不在,除了性命之忧,可还指别的?”
“公子说的不在,一是性命之忧,二是恐生大变,不在京城。”
云迟点头,淡淡问,“本宫若是说,遵循他第二点,暂且他不在时收用你们,你可愿意?”
凤娘当即单膝跪下,郑重地说,“凤娘和所有人的命都是公子的,公子有命,莫敢不从。若殿下收用我等,凤娘自是愿意。”
“好,你起来吧!”云迟吩咐,“你带所有人,从今日起,守好各大朝臣府邸,京中官员们府邸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凤娘也得知了昨夜梅老爷子去了的消息,知道京城怕是真要出事儿,当即道,“凤娘遵命。”
凤娘离开后,安书离笑着说,“难道是武威侯和苏子折在暗中谋划这么多年,不曾对苏子斩的势力掺和动过手?”
云迟目光寡淡,“他一直以来,即便不知,也防着武威侯,或许当年他性情大变,不见得是因为武威侯娶柳芙香,而是隐约怀疑姨母的死跟武威侯有关,接受不了。毕竟,他没那么喜欢柳芙香,是姨母喜欢柳芙香而已。”
安书离想起昨夜武威侯的话,武威侯一直在逼苏子斩苏醒记忆,作为苏子斩本人,兴许是有感觉的,只不过武威侯隐秘的太严实,亦或者他身为苏子斩的亲生父亲,苏子斩虽然怀疑,一直不敢面对相信罢了,没准还真如是。
二人又商议了片刻,算是将一切能做的准备都做了,只能着有人冒头乱起。
小忠子看看天色,小声问,“殿下,该用早膳了,神医刚刚离开时吩咐今日书离公子盯着您吃药,他累坏了,要睡一日。”
“嗯,端来吧!”云迟点头。
小忠子立即带着人将早膳端到了书房。
同一时间,梅舒毓由安十七替换回了京城。他在听到梅老爷子突然去了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时常活蹦乱跳着想对他动家法的祖父,怎么突然就死了?
他呆怔了老半晌,一把抓住安十七,“此事是真的?”
安十七拿出云迟给的令牌,“毓二公子,我怎么可能骗你?太子殿下念及你在京麓兵马大营,距离京城近,老爷子去了,怎么能不回京奔孝,特让我来替你,你回去就知道了,具体怎么出的事儿,说是很突然,怕是与赵宰辅一样。”
梅舒毓身子晃了晃,白着脸,一路红着眼睛,骑快马回了京城。
他进了城,还没靠近梅府,便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声,他猛地勒住马缰绳,忽然不敢靠近梅府,他不敢去看每次见了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他吹胡子瞪眼的老头硬邦邦地躺在棺材里。
他一直混账,祖父对他恨铁不成钢,气的动家法,他动他的,他跑他的,但在西南境地时,他却是收到了他好几封书信,虽然是骂居多,但字里行间也隐晦地表扬不少。
更甚至,在赵宰辅灵堂前,他与赵小姐定终身,事情传回来,他也没说什么,只在他回来请罪时,拿着鸡毛掸子照着他身上敲了两下,比挠痒痒还不如。
哦,他还骂了他一句,“老赵小子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拐骗了人家闺女,还在人家灵堂前订婚,让人家估计走都憋了一肚子气,你可真出息!少不得等我下去给他请罪了!混账东西!传的沸沸扬扬的,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儿!懒得说你,滚滚滚!”
如今,那日话语刚过去几日,历历在目,但他却真去请罪了。
如今,不知道见着赵宰辅了没有?
他骑在马上,不知不觉默默流泪。
前来梅府吊唁的人,一大早上,车马都聚在了梅府门口,排出了长长的一条街。梅老爷子别看对待梅舒毓身上时常气怒暴躁,但为官时却是平和得很,不与人交恶,与如今的梅舒延差不多,退了朝后,更是安心颐养,也只为太子选妃时出面过。所以,前来吊唁的人极多。
大家也都看到了骑在马上无声地泪流满面的梅舒毓。
其实,梅老爷子最操心的,好像就是梅舒毓了,因为梅舒延太乖了,不用他操心,凡事都尽量做好,偏偏梅舒毓天生反骨,是他口中的不肖子孙。
不过如今,梅舒毓自成才,深受太子殿下器重,梅老爷子就算这般走了,应该也是放心的。
安阳王妃一早就来了,下了马车后,见到梅舒毓,愣了一下,连忙上前说,“你这孩子,刚从京外回来吗?赶紧进去吧!”
梅舒毓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下了马,对安阳王妃见礼。
“走吧!真没想到出了这事儿。”安阳王妃拍拍他肩膀,心里想着赵清溪和这孩子也算是般配,如今两个人一起守孝了。
进了梅府大门,前院已搭建了灵堂,府中的夫人小姐小公子们,都聚在灵堂前,一个个或是正哭着,或是正眼睛红肿着,见梅舒毓回来了,都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梅舒毓红着眼睛站在灵堂前,棺木没盖,搭了一块黑纱布,他站了一会儿,一手掀开,露出了梅老爷子的尸身。
梅老爷子就跟睡着了一样。
梅舒毓盯着梅老爷子看了一会儿,伸手戮了戮他的脸,大夫人惊呼一声,立即上前喝止,“毓儿,不准大不敬,死者不能乱动。”
梅舒毓仿佛没听见,沙哑地开口,“老头子,你说你,走这么早做什么?还没看见我娶媳妇儿呢。”
大夫人瞧着他,他虽这时没哭,但刚刚门房来报,说二公子回来了骑着马站在门口哭,这孩子多伤心啊,或许比他们所有人都伤心,那祖孙俩虽时常一个打一个躲,但感情自然是在打打闹闹中更深厚的,老爷子其实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于是,她不说话了,众人又都伤心地哭起来。
梅舒毓又摸了摸他的手臂,沙哑地说,“硬梆梆的,这回抬不起来,打不动我了吧?魂儿呢?已走了?还是如今就站在边上看着我?你若是魂儿还没走,就闹个动静,让我知道知道。”
这时,一阵冷风,挂起了白帆,不知是听了他的话,还是碰巧来了风。
但这时候,都信鬼神,众人顿时都觉得梅老爷子就在这灵堂边上站着呢,倒没有胆子小吓破胆的,梅老爷子除了对梅舒毓横眉怒眼,对其余人,没个不和蔼。
梅舒毓抬眼看了一眼那飘动的白帆,收回视线,哑着声,漫不经心地说,“行吧,你还没走,所以,你看着,你死了,我才不哭呢。”
第一百零九章
梅老爷子去了,赵清溪虽然还没给赵宰辅发丧,但梅老爷子也后脚跟着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既然与梅舒毓定了终身,自然不能不来见一面的,哪怕她家中停着灵。
于是,她在清早时,吩咐了人照看家里,便比梅舒毓晚一步来到了梅府。
梅府管家见她来了,可不敢小瞧,也不敢托大,必定前几日毓二公子在赵宰辅灵堂前闹的那一出,虽然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但多数都是好话,而梅老爷子生前也算是默认了这个孙媳妇儿的,如今她前来吊唁,也是正合身份,不来才让人觉得她对梅舒毓怕是没上心,否则不至于不来吊唁。
梅府管家一边恭敬地应赵清溪进府,一边派人往里面传话。
灵堂前的众人听闻赵清溪来了,都齐齐地看向梅舒毓。
梅舒毓伤心到了极处,在外面哭了一场,如今到了灵堂前,见到了如沉睡一般的梅老爷子,反而还真如他所说,就不哭给他看了。
他笔挺地站在灵堂前,连人禀告说赵清溪来了,无数人都看着他,他一时间也没听到。
大夫人看着二儿子,又看了一眼大少奶奶,立即说,“你亲自去迎赵小姐。”
大少奶奶点头,赵清溪可是将来的二弟妹,是赵宰辅自小培养的太子妃,才华冠满京城,她早先就猜测,她落不到东宫,不知落到谁家?没想到,落到了她家了。
她也十分佩服小叔子,怎么看赵小姐和她的小叔子都不是一路人,没想到,被他小叔子给拐到手了,这二人还真走成了一路人。
她上门来,她这个做大嫂的亲自赢,也代表了梅府认可她的态度,妯娌间的关系要早早就得打好了,反正都是聪明人。
赵清溪这些日子折腾瘦了一大圈,红着眼眶,明明淑雅端庄的人儿,竟有了弱不禁风之态,见了大少奶奶亲自来赢,她也知道了梅府这是认可她,大方给大少奶奶见礼,然后说,“我来吊唁老爷子。”
大少奶奶系出名门,是个玲珑人,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红肿着眼睛说,“真没想到,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坏心,先害了宰辅,如今又害祖父。”
赵清溪轻声说,“太子殿下总会查出来的。”
梅大少奶奶点头,携着她手往里走,“你来之前,二弟刚刚回来,正在灵堂呢。”
赵清溪点点头,她来之前已命人打听过了,梅舒毓回来了。
梅大少奶奶想了想,隐晦地很有说话艺术地说,“其实,外人只听到祖父对二弟动辄打骂,但其实则不然,就我嫁进来梅府后,也有几年了,祖父动家法的次数不少,倒真是一次也没打着他,其实,祖父要真打,还是能打得到的,哪怕他逃去子斩公子府邸,祖父追去,子斩公子还能真与祖父翻脸?说白了,祖父还是舍不得,嘴里说着他没出息,但其实最喜欢他的性子。”
赵清溪是聪明人,听了这话就明白了,梅老爷子最疼梅舒毓,最喜欢他,那反过来,如今梅老爷子出事儿了,梅舒毓如今当该是那个最难过的人。
她在最难过的时候,有他在,如今,她来了。
所以,她懂梅大少奶奶的意思,也不害羞,低声说,“我陪着二公子给老爷子叩几个头吧!”
这样的话,梅舒毓应该喜欢宽慰的。
梅大少奶奶点头,拍拍她的手说,“老爷子在天之灵,一定很高兴。”话落,又压低声音说,“那一日,听闻你和二弟定终身,老爷子晚上多喝了好几盏酒。”
这意思是高兴呢!
赵清溪承了梅大少奶奶的情,“多谢大少奶奶告知我。”
梅大少奶奶立即说,“虽你与二弟还没三媒六聘,但太子殿下说了待皇上好了,太后心情也好了,就请太后给你与二弟赐婚。有了太子殿下这话,你和二弟也是板上钉钉了。虽然喊大嫂太早,但你就先喊我一声姐姐,否则未免太生疏了。”
赵清溪从善如流,“姐姐。”
梅大少奶奶也喊了一声,“妹妹。”
二人说着话,来到了灵堂,这时,不知道梅府众人是因为梅舒毓站在那里,还是因为听闻赵清溪来了,都停止了哭声,灵堂前,虽然聚集了无数人,但颇有些安静。
赵清溪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她的身上。
谁能想到,这位昔日京城的第一花,能落到老爷子常骂纨绔混帐的二公子的手里?赵清溪的才与名,明明可以做宗妇长媳的,按理说不会嫁次子。
这可真是二公子的本事,也是福气。
赵清溪先给梅府的长辈们见了礼,梅老夫人昨日晕倒后,一时接受不了,还在昏睡着,如今以大夫人为首,也就是梅舒毓的娘,都在灵堂前。
大夫人对这个二儿媳妇儿从来是没敢想的,如今自然是怎么都满意,不看已故去的赵宰辅,只看她这个人,就是他们家求都求不来的。于是,在她见礼时,亲手上前扶起她,握着她的手不松手,红着眼睛说,“我就知道你会来,老爷子早先还说,待宫里皇上好了,赵宰辅百日过了,请你过府来坐坐,没成想……”她说着,哭起来,“老爷子突然也就这么去了。”
赵清溪心中也难受,她爹与老爷子这是先后脚,才几日而已,她也落下泪来,低声说,“正好我爹与老爷子有个伴,不至于路上寂寞。”
大夫人哭着说,“说的也是,也只能这么宽慰着了,不知是哪个该遭天杀的,早晚待太子殿下查出来,定不饶他。”
赵清溪点点头,“自然是不饶的。”
这么说话间,梅舒毓也听到了耳里,他转过身,红着眼睛看着赵清溪,他眼里的血红吓了赵清溪一跳。
大夫人松开手,示意赵清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