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乎就站门内,听到车马启程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想出去,又拉不下来,顿时冷在门口生闷气。

马车前行了丈许,又不紧不慢的停下。

徐姑姑高兴的从马车上下来:“快,让少爷前面带路。”夫人应了呢。

李岁烛从掀开的车帘中瞥了过去的徐子智一眼,看他下次还憋不憋着!有本事别出来,一直憋着!矫情!

荣福寺外。

徐夫人谦和牵起了赵氏的手。

端木徳禹招呼寺中的沙弥停马车。

端木徳淑停在退后,捋着手里的丝怕,含羞带怯的偷看人群中一眼便吸引了她目光的子智哥哥。

徐知乎很快察觉到她的目光,背脊笔直,目不斜视,心性总之让外人看不出一丝动摇。

徐夫人远远的第一眼,心里冷哼一声,收回目光与赵氏往前走。

端木徳淑不自觉的落在最后,温柔如水看着心上人,攥着手里的丝怕,缓缓的尽量不留痕迹的靠近他一些,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竹香,心下稍安。

徐知乎转身的动作有些僵硬,依旧一气呵成,几乎与她并排向寺庙内走去。

端木徳禹见状,急忙要上前。

辞诡立即拦住主子的大舅子:“端木少爷,安全措施可计划好了?”

端木徳淑心中小鹿乱撞,脸颊绯红,头上的朱钗也不如她心绪纷乱开心,能在这里见到他,心中喜欢的不行,他又长高了,他手上拿的是香烛吗?

上次……上次他还用这双手抱了一下自己……她是不是不应该想这些?可看到他就好开心,好想摸摸他,只有摸摸他才能让心里的欢喜不用跳的这样激烈。

如芒在背的感觉再次升起,徐知乎在她的目光下,脚步险些顺拐,她就不能不要看了!他有什么好看的!

他耳朵红了?热吗?也不热啊!为什么耳朵那么红,端木徳淑恍然,被虫子叮了?

端木徳淑好心的拉住他:“子智哥哥……”

诫谄被突然而来的称谓和仿佛腻出水的声音震的惊在原地。

徐知乎顿时觉得袖子有千斤重,僵硬又力求自然的微微转头。

端木徳淑好心的伸出手,点起脚尖拨了一下他的耳朵。

徐知乎浑身的不自在化成怒火,甩开端木徳淑就走!

端木徳淑怔怔的站在原地,眼泪刷的蕴在眼角。

戏珠顿时晃了神,刚要上前安慰。

端木徳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脖子颤抖的将眼里的泪水憋回去,别慌,他如果讨厌你就不会救你了,可能自己的举动太孟浪了不好。

而且他耳朵很好拨的……端木徳淑不自觉的低下头,搓搓自己刚才拨弄过他耳朵的手指……

徐知乎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怕吓到她,硬着头皮走回来,看到她仿佛回味不已的这一幕,转身就走。

端木徳淑放下手指,嗯,确实是自己太随便了,他毕竟不是随便的人:“子智哥哥……子智哥哥……”还没有跟他说谢谢呢,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夜已经深了。

李岁烛穿着单衣,用着寺里的安神茶,散了发,泡着脚,听阿土像逗趣一样将午后的情景说了一遍:“少爷吩咐了诫谄不让说的,奴婢花了大力气才问来的。”

李岁烛不屑于顾,更不要脸的事他儿子也做的没有压力,现在装什么不可侵犯:“他没有羞耻到地缝里去。”

阿土不高兴的嗔怪夫人一眼:“夫人,难得少爷情窦初开,您还这样严肃。”

“他那是情窦初开吗。”他那是色欲薰心。

“不过,端木家这位姑娘也太……”徐姑姑不太赞成,哪有大庭广众之下……也太不庄重了些。

“说不定你小少爷觉得不够,像被强吻呢。”

“夫人——”阿土极其不赞的看着夫人!哪有这样败坏少爷声誉的。

李岁烛不以为然:“时候不早了,睡吧。”

月色的另一边。

端木徳淑睁着水润的眼睛,不时羞涩的将薄被盖在自己头上,不一会又拿开,攥着被角傻笑。

她以为他不高兴了呢,谁知道他与大哥离开的时候,他特意绕开了大哥,问她身体好些了没有。

虽然他说话时也冷冰冰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是如果不关心她怎么会特意问出口,他还是喜欢自己的。

端木徳淑嘴角含笑的翻过身,想到这种事实,心依旧怦怦乱跳,他也喜欢自己……

翌日一大早,寺内的养心经在催人欲睡的木鱼中结束。

端木徳淑跟在母亲身后,一身清爽蓝色立领小褂配同款的下裙,头上朱钗简单大方,神色乖顺有礼,完全收起平日与母亲撒娇时娇软无辜的艳气,立起女子的端庄自信,安静的站在一旁听徐夫人和母亲寒暄。

李岁烛不时看端木徳淑一眼,见她站在秋凉未散的台阶上,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犹如岁月长河铺开多姿的画卷,庄严美丽夺人心神。

李岁烛移开目光,下一刻又慢慢移回来,暗自点头。

虽然心里清楚端木徳淑这个人不是省油的灯,要不然也不会与人悠然,活的那样理直气壮,但此次遇难,她没有一味的沉寂在受的委屈中耿耿于怀,又还是让她微微欣慰。

在不知道有人为她大仇得报的时,又是遭遇这种事,没有心中郁结,也是难得。至于她平日讨人厌的做派,想来前生也让栽足了跟头,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放不开的。

不过反过来想想,一个小姑娘,遇到这么大的事,恢复的如此快,还没有寻死觅活,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家的女儿啊。

赵氏心中宽慰,未来亲家不单多方问候,还特意抽时间来为女儿祈福,她心里怎么能不感激:“小女依然无碍,有劳徐夫人一直挂心了,徳淑,过来谢过徐伯母。”

李岁烛闻言,笑笑:“都是一家人,记挂着孩子都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谢的。”

“多谢徐伯母。”清脆的声音响起,周围的鸟鸣也黯然失色。

李岁烛心里再不喜欢她,看着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讨好的与自己说话,心情也好了几分,不禁摸摸孩子的头:“瞧着都瘦了,要好好养养,想吃什么一定要说话,也好让我那不孝子尽尽心。”

赵氏闻言心中宽慰,应的端庄得体,又寒暄两句,各自回房。

赵氏带着女儿回去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端木徳淑不明所以的看着母亲:“娘?”

赵氏在心里叹口气,她这心始终七上八下的觉得不真实,可,要说哪里不对,徐家做的绝对百里挑一,女儿又满意这门亲事,她还担心什么?

赵氏示意她坐下,站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往日在家里让站一刻钟都要闹脾气的,刚刚在李岁烛面前站这么长时间不说话,心里也向外了呢。

“娘,您等我做什么?”

“看看我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翅膀是不是硬了。”

“娘,”端木徳淑立即挽着母亲的手撒娇:“哪有,女儿最喜欢你了。”

赵氏也不是真往心里去,以后出门在外,总是要在婆家面前做一段时间规矩的,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只是不懂李岁烛这个人了,突然定了自家女儿不说,还带她们家如此上心,想不让人觉得有鬼都难,可对方又救了自家女儿。

若非?徐家清廉在外如今府中花销也捉襟见肘了?还是李岁烛突然摔坏了头,审美不一样了?

“娘……”想什么呢?

赵氏比较倾向第一种,她名下有真金白银,这些年在各地经营私产也不错,她四个子女,依次分了她的嫁妆也是一笔巨款,但徐家看着也不像是却用度的人?那他们家对仙儿如今尽心是为了什么?

徐家那孩子喜欢小仙?赵氏仔细想想?徐子智规规矩矩,与他爹的清冷的气质有八分相似,看着也不像是会对小姑娘们过度热情的人。

哎,他们家现在还能退婚不成:“让张姑姑给你捏捏腿,晚上别不舒服了。”

“娘真好,女儿最喜欢你了。”

赵氏笑笑,揉揉她小脸,就是嘴巴甜,没用的伎俩学一堆。

此次敬香是给端木徳淑安神的,有徐夫人在,端木徳淑自然不会在后院睡觉种花,每天像个辛勤的小蜜蜂,积极的表现着早睡早起,听经诵佛的的恬静样子。

午后还会练练字,展现一下自己所剩不多的文学修养,势必要优雅的像位合格的小淑女,还要让徐夫人觉得她能挑起大梁。

这些天虽然坚持的辛苦,但端木徳淑乐在其中,为了子智哥哥,一切都是值得的。

戏珠脸色迟疑的从外面进来:“小姐,徐夫人身边的姑姑说,徐夫人新得了几盆花,让小姐去她院里挑两盆。”

端木徳淑疑惑的放下笔,看眼戏珠:“可是约了母亲?”

戏珠摇摇头,然后看着自家小姐不说话,那位姑姑说的含蓄,但意思明显,徐夫人想单独让她们小姐去搬花。

端木徳淑思索了一瞬,放下笔,颔首:“净手,走吧。”

“小姐!”

端木徳淑亲自取了毛巾,声音平静:“我生病期间徐夫人对我多有照顾,如今夫人善念邀我去赏花,我怎可过多揣测,你别多想了。”她身上的衣服是能见客的,为了避免出门的时候偶遇徐夫人,她这些天穿的都很庄重大方,此刻也不用再换衣服。

端木徳淑严厉的看戏珠一眼,徐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她若不满意这场婚事,就不会应下,就算……就算她对自己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心有芥蒂,她也会试着说服伯母。

李岁烛正一身深红色偏老的对襟老派装扮,在院子里为新得的九盆碗口大的香菊浇水,看到端木徳淑进来,眼睛不自觉的跟了过去。不得不说,又被这漂亮的多孩子经验到了。

长的真好看,就是她用两世苛责的眼光看,她也非常吸引人,肌肤白净,眼睛精神,难得是身条妖娆,但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她看了也忍不住怜惜三分,更何况男子,是她以前狭隘了,总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太娇弱,现在看,这不是还招人疼吗。

第029章 婚期(一)

在看女子的眼光上,他儿子是庸俗的犹如京中纨绔,聪慧才智都喂了狗,可又忍不住暗暗神伤,元宵到底是继承了她六分容貌的,一样让人疼到心里去。

徐夫人放下水壶,脸上露出七分笑,心也静了三分,既然不可抗,她也不是要逆天而行的人,急忙笑盈盈的招呼她过来。

端木徳淑脸上也挂了笑,松口气,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徳淑见过徐伯母。”

“你这孩子,还跟伯母客套,快来看看,子智怕我在寺中憋闷送来了几盆菊花,我看着喜庆,就想着让你带回去两盆,但又想想,那些个花花绿绿颜色艳丽的牡丹芍药想来也不是给我解闷的。”

端木徳淑立即羞红了脸,才注意到,徐夫人身后还摆着几大盆鲜艳的牡丹,这样的时节,本不是牡丹的花季,这里每一朵牡丹却都开的十分好看,枝叶翠绿,花瓣饱满,层层叠叠,小儿脸庞般大小,开的明媚讨喜,可见,定是他用心选了的。

李岁烛看着她的样子,嘴角淡淡一笑,渣男渣女,万事围着你们的感情转,什么事都没有,但凡错一步,都要让被人万劫不复,不是一对祸害什么!

这也就是上天厚爱,让自己先知,换做任何一个有力量的人,首要的事定是将你们二人扼杀在襁褓之中。

李岁烛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端木徳淑若不高高在上的不冷眼看人时,纯真的就是个孩子,没有经历一系列的变故,远没有以后老辣的桀骜:“我儿子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平日不声不响,心里总是记挂着该记挂的人的。”

“伯母。”端木徳淑声音婉转无奈,都要把指甲扣下来了。

李岁烛不再打趣她,惹这么一只盘着的美人蛇做什么,她也不嫌心累:“阿土,寺院的花棚里了不是还有两盆紫玉兰,你带戏珠也一起搬来都给徳淑姑娘带回去。”说完便对徳淑道:“那东西娇贵,还得小心伺候着,等着咱们去请。”

端木徳淑小声道:“那是徐少爷给夫人的,徳淑怎么好意思夺夫人所爱。”

阿土含笑的带着人离开。

戏珠不放心的看眼小姐。

端木徳淑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李岁烛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小小年纪御下便如此在行,这张看似柔软到需要人搀扶的脸,果然就是手段摆设:“走,我们去那边坐坐。”李岁烛温柔的拉起端木徳淑的手。

几盆绝世名花旁是一张摆放好的石桌茶盏,旁边放着两把藤椅,石桌上的茶已经沏好。

端木徳淑悄然看了一眼,未动声色,在徐夫人坐下后,便乖巧的坐下了:花是这张桌子的陪衬。

徐夫人慈爱的亲自端木徳淑的倒了一杯茶,面上带着真挚的笑,这姑娘以前就算喜欢她儿子,又有多少呢,恐怕也是浮于表面少女般的爱慕,两家订了婚,子智也算对她有救命之恩,总该是多了些喜欢的吧,若不然,这两日在她面前也不会如此安静懂事,总算是肯为儿子受一两分约束的。

也是,小女孩吗,不是当年历经千帆、尝尽人间繁华苦难的她,没有那么难讨好,当年她儿子机关算计,为她抛家舍业,她大概也是冷眼看着,无动于衷的。

如今少年清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何况又是未婚夫,总是不一样的,可对她儿子来说,只是不一样还是太少了,对天下苍生来说也不够,要更多才可以,端木徳淑你的感情只能他不要,不能你不给,你明白吗!

李岁烛这样一想,心里猛然为端木徳淑升起一股悲凉,端木徳淑失去她儿子,又能如何?

可若是她不喜欢自己儿子,她还有什么以后。

李岁烛眼中的温柔不自觉的真挚满了十分:“上次的事,可还有心结?”

端木徳淑心中微漾,脑海中快速转了无数种恶意的可能,但对上徐夫人温和的目光,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长辈在关心,放下戒心,

端木徳淑轻轻摇摇头:“我知道父母和……伯父伯母都尽力了,何况徐少爷救了我,我也没有受到伤害,反而让伯父伯母担忧了,若我再耿耿于怀,岂不是不孝。”

徐夫人颔首:“你能这样想你父母毕竟欣慰,可,我若说,子智为你报仇了呢。”

端木徳淑猛然抬起头。

徐夫人神情如常,不紧不慢,仿佛在闲话家常,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徐家秉承谁的事谁处理,子智满十五岁后,他的事就有他解决,你出事那天,子智回来后发了很大的脾气,连夜召集了徐家的外驻堂进京,第二天早上六皇子就去了。”

端木徳淑心顿时抖如筛糠。

徐夫人神色淡淡,就是她此刻被吓到了,下一刻她也能缓过来,在宗之毅权势滔天的情况下,还敢踩着皇上的尊严胡来的皇后,她会知道什么叫怕:“他自然要为你讨回公道,你此种容貌,他若因为对方权势高便放任不管,孬种一样的退缩,以后你还有什么安宁的日子。他这孩子像他父亲,平日里看着不近人情的样子,甚至还有些不解风情,可这心里啊,总是为别人着想的。”只是徐千洌想的人不是自己而已。

端木徳淑觉得半张椅子犹如针扎一般。

“怕了?”

端木徳淑慢慢的却坚定的点点头,她以为六皇子是因为皇室倾轧才……

李岁烛苦笑:“或许你并不在意他的心意吧,六皇子那晚就是真把你掳了去,以端木姑娘的美貌才智,将来六皇子妃也是做的,以后六皇子荣登大宝,端木姑娘荣华——”

端木徳淑腾的站起来:“伯母,我不会那样想,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徐少爷……徐少爷是为了我好……”最后一句低若蚊蝇,说完垂下头。

徐夫人认真的看着她,继而心中满意的点点头:“你的容貌自然能让你得到更多,同样的,也会招人窥视,你嫁给徐子智,我不敢说你最合适的选择,对你来说他至少是肯为你冒天下大不违的夫君。他那样做,颜面放在一旁不谈,只是不能容忍有人伤了你……”

徐夫人停了好一会。

端木徳淑也静静的沉默着,她知道徐夫人告诉她的事,恨沉重。

李岁烛沉思了好一会,才又慢慢开口;“这些事不是什么好事……我徐家身为人臣,不想着忠君报国,却左右朝廷局势,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更不是应该拿出来,成为攻你心的契机,你伯父严禁此事外传,依子智的性子,更不会主动对你提及。

但为人母的,我难免有了私心,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满意这场婚事,对你的事也格外上心,他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脸冷成那个样子,动手如此不留情面,可他又是不善于表达,听说来的那天还没有给你好脸色,险些把你惹哭了。”

端木徳淑急忙摇头,若是曾经心里对他莫名其妙发自己脾气还有丝气恼,现在一点都没有了。

李岁烛苦笑:“他啊,唯恐别人猜出他三分心思,却对上你又藏不住,我本想自己来,他想送我顺便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又不说,就穿好了外出服,套好了马鞍,在我跟前站着,你说说我能不偏心的来欺负你年幼不懂事,将这些告诉你,希望你对我儿好一些吗。”

“伯母……”

“我懂,你是个好孩子,对他也有心,处处想着他的好,反而是他,让我操心,有时候做事,还会适得其反,觉得你闹腾,觉得你孩子气,觉得你文采不好,还要给你塞教养姑姑,你说说这是一个心悦小姑娘的少年该做出的事吗,在对方眼里,不该是觉得你哪里都好,怎么都对,喜欢的不得了吗!

可若他心里没你,对你挑剔,却是冤枉了他的,说句不敬的话,我们徐家并不是非你不可,公主、郡主我们家也是配得的,我就想着既然你不满意,我给你退了总行吧,他又不乐意了,提都不准我提,提一句总是要转到别处,不准家里人说一句他婚事不好的。”

端木徳淑垂着头,那天……他临走,看似不情愿,其实很认真的问了自己身体情况,虽然只有一句话吗,她知道他是关心她的,只是不知道他还为她做过这门多。

毕竟他看起来总是生气时多过欣赏她,连她穿衣、走路、在街上吃个东西,都是厌弃的。

“你看看我又说多了,哎,可又不能不操心他,他这人单看所作所为,久了是会让小姑娘不喜的,尤其,你得家人宠爱,千宠万娇的,在他那里一次两次受些委屈可能不在意,时间久了,难免看他冷冰冰的不顺眼。”

端木徳淑哪里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只能垂着头。

“跟你说这些,我也是私心的想让你找到跟他这种讨人嫌的性格相处的办法,别因为他规矩多或者态度差了些,觉得伤心,他对你啊是真心要娶的,也是真的看重你,要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打着我们的名义往你家送东西。

你当那些好东西是我挑好的,都是他一点点选的,细心的连一尺布是不是今年的新花样都要过问,明明是表明心迹的好事,可是整个过程中,却因为去你家时,冷眼批评了你二哥新做的策论,得罪了你家两位哥哥,他啊,每次都……”

“……”端木徳淑头垂的更低了。

“哎,你看我要求的都是什么事,还反过来让你对他好一些,好像我嫁的是女儿,唯恐女婿苛待了他一样。”李岁烛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心里对这对人渣操碎了心,半真半假的关心中,真心希望他们以后腻死在自己小院里不要出来祸害别人。

可又忍不住心想,都说远香近臭,这两人若是在一起后,发现对方都不够好,尤其她那儿子把玩过后厌弃了,她非让他为她今日脑筋脑汁的为他笼络端木徳淑付出代价不可!

不过,真到了那一步,可够让人笑掉大牙的。

“我也不是一味要求你怎样,都是女子,往后受了什么委屈,你跟我说,我呢一定帮你笑话他,作为回报,我一不给你立规矩,二不给你房里塞人,三不强求你们生活成什么样子,只有一点,以后他冷着你了,你多用心看看,他心里有你,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是在看不惯他那副死样子,打他也行,他还敢跟你还手吗!”

端木徳淑猛然间被闹个大红脸,她怎么能……怎么能打他呢,端木徳淑垂着头使劲扣着手里的帕子。

李岁烛握住她不安的手,正色三分:“你是要进咱们家的,有些事我能跟您说,却未必能跟你父亲母亲说,你明白吗。”有些事不能说出去,端木徳淑能接受,端木瑞未必能。

端木徳淑脸色绯红,徐夫人是把她当徐家儿媳看待了,微不可查的点头。

李岁烛松口气,坐正身姿:“我徐家规矩森严,那是因为我徐家男儿的天地广阔,在前院受了委屈我或许管不着,但在后院,你我之间没那么多规矩,你在府里的教养嬷嬷,不想学了,应付应付就可,可以后对自己男人在外行事忙碌,少指手画脚,也别总想将她们圈在院子里只管看自己的情感多寡过活,那像什么样子,你可是觉得我强人所难了。”

第030章 婚期(二)

端木徳淑脸更红,急忙摇摇头。

徐夫人颔首,还好,是好骗的年纪,语气重新温柔下来:“那件事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没有人再会威胁你的安全,想出去找小姐妹们玩,边去坐坐,你也不必觉得子智下手狠,以对方的身份,我徐家防的了他一次,未必防的了二次,为了你着想,不如这样一劳永逸,你明白吗?”

端木徳淑这次抬起头,努力点,弄死就弄死了:“伯母,我明白!……替我谢谢……子智少爷……”说完又垂下头。

李岁烛看着她羞涩有余没有不安的样子,心中冷哼都省了,按着既定的轨道,满意的颔首,知道她不是多舍己为人的人,见到了还是难免心理不忿。

自己像她一般大的时候,不能说一腔正义,也是心怀慈悲,遇到因自己而死的人,总是要忐忑不安,想劝人向善的。

可到了她这里,转身就适应了,再说两句,就完全不觉因此一连串的人命和现在的局面跟她有任何关系了,这样的人,难怪能在皇后的位置上不过一年便把控了这个后宫,无毒不丈夫是吗!

不过,配她儿子正好,谁也不用嫌弃谁,她儿子又这样的把柄落在端木徳淑手里,她不信端木徳淑能不利用,可劲的作天作地,也算报应了:“另外,我想把婚期提前,若是端木夫人问起来,还望你行个方便,毕竟皇上也不是只有一位皇子。”最后一句是威胁。

端木徳淑顿时垂下头,不是因为无声的恐吓,而是这种事……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回答……

李岁烛笑笑,她就是让她有个思想准备,没让她应。

提婚期她更是逼不得已,这两人都太能惹事,不放在一块总觉得会生出变故,六皇子、十皇子去了,这些天朝中私斗激烈,五皇子被人重伤,八皇子突然暴毙,可她这心里一点没有踏实,七皇子宗之毅可还在封地呢。

听闻端木徳淑与宗之毅关系一直不错,她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谁知道京中这些皇子死完了,皇上召宗之毅进京,两人会不会一见钟情了,到时候,她才是不知道怎么哭呢。

如果成了亲,端木徳淑怎么也是该稀罕她儿子一两年的吧。

李岁烛见她拘谨,笑容温和:“伯母不为难你,你是一个好孩子。”

端木徳淑闻言心中感动,徐伯母今日肯对自己说这些又语重心长跟自己说了这么多,她们的心意她知道,反而是因为自己让徐家:“对不起……让伯父伯母操心了……”

李岁烛拍拍她的手:“与你无关,是别人手长,谁手伸的长了,敲断了也是应该。”以后你若出墙,被打了也是活该!上辈子若你有这样那样一堆理由,这辈子可是如愿了的,若最后过着过着,还要怪自己命不好红杏出墙,哼!

端木徳淑闻言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动,她……何德何能,母亲包容她尚且是护幼,徐夫人却是隔着一层的……

她以前还想着徐夫人难相处,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看来,当初自己是多瞎。

端木徳淑真心实意的起身,屈膝:“多谢伯母。”

李岁烛微微颔首,还想说什么。

戏珠、阿土抱着两盆开的正好的紫色兰花进来,徐姑姑笑的一脸亲切,给人感觉都是和善的人:“夫人,可算般来了,开的正好呢。”

徐夫人笑笑,看向端木徳淑说:“都是他送来的,一会都搬到你院子里去,也省的他觉得我没有送对人,下次不给我送了。”

“伯母,”端木徳淑羞红了脸。

赵氏见女儿带了这么多花回来神色羞怯,紧绷的心才缓和下来,她听说女儿被李岁烛单独叫走了,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觉得徐家终于要原形毕露向她女儿施压,好让她女儿自己退婚。

现在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自己多心就好,已经定了亲,若是退了,又有十皇子的事在前,她女儿的婚事可就艰难了。

端木徳淑见母亲如此,还有什么不知道,让戏珠安置这些花,挽了母亲的手臂回房:“娘,您就不要乱操心了,徐伯母人很好的。”

赵氏语重心长的开口:“她人好不好我心里有数。”独独这件事她没有看透李岁烛,不过,事已至此,硬着头皮小仙也必须嫁入徐府。

京中连续几日戒严,最近更是人心惶惶,皇上不得不重病中坚持理事,稳定后宫局面,可他早起的所作所为早已失信后宫,也挡不住皇家子嗣一个接一个陨落。

朝臣越发胆战心惊,轻易不与任何人结交。

有野心的臣子趁机积极钻营,想一飞冲天;中立派,像死了一样沉默着一言不发。

雁国腐朽多年,若不是徐阁老在,早已民不聊生,本以为皇上昏庸无道贪图享乐,终于要死可传位给新帝,和平崛起,结果却是这样的局面,整个牢笼里的恶虎互相撕咬,撕的血腥,血肉飞溅到谁身上便被烧的灰飞烟灭,京中接连被抄家灭族两起后,积极钻营的臣子也销声匿迹了一般,整座京城在朝臣眼中犹如一座坟墓,无人出声。

可就是这样,也挡不住后宫内院,越加猖獗的争斗,谁也不知最后能是一个什么结果,更何况如今五皇子也已重病在床。

天晚的越来越早,露水越加重了,早起的水缸里结了浅浅的冰,院子里的花木像被抽了神髓,趋于衰败。

一大早,端木徳禹独自起身,在小厮的打理下穿好朝服,往日里怀抱着无数期许的脚步,今日有些滞涩。

端木徳禹金秋靠中的进士,靠着父亲和母亲的打点破格进了翰林院,少年壮志,埋在心里一展宏图的种子刚刚种下,如今被冲击的犹如浮萍柳絮,找不到努力的方向。

国之建设、子民悲苦已经放在了一旁,现在是后宫权利倾轧、不死不休的争斗,下面的文书无法上达天听,御书房的折子积压了满满一房无人批复,军中将士等着冬季军备至今还没有下文,皇上越发暴虐弑杀,想得了疯病一样要处死宫里所有女人!而皇上也真的拿着刀开始砍了。

端木徳禹深吸一口气,用了早膳,在书房与父亲谈了片刻,继续上衙,能撬动整个纷乱中心的事距离他们太远,能在这样震天的血海尸骨中趋利避害、玩弄权势的都是大智慧的中流砥柱。

在这样的大环境,徐知乎决定好心的暂且放宫里一天好日子,早日回家,去接母亲回京,他刚刚回复,见门口已经停好了马车,脚步一顿。

管家徐形生立即迎上来,笑的老脸像皱巴巴的干树皮,但他老人家依旧不在乎,发自内心的高兴着:“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