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首:“也请姐姐顾念往日情意为我照顾沈婕妤。”我亲一亲胧月啼哭的脸,心中痛楚欲裂,转首离去。
我默然沉思,随身携带的不过是一些最必要的东西,一应衣物首饰,皆留在了棠梨宫。临行前一夜,浣碧犹豫着问我,是否要将昔年玄凌所赠的玉鞋带走,毕竟于我,那是最珍贵的器物。
我只淡淡一笑,取出了一把“长相思”,把一切玄凌赏赐的器物,皆锁在了大箱子中,皆是过去的东西,又何必再要留。唯有“长相思”,才是解语的知音呵!
帘外细雨绵绵,宫车自永巷辘辘而过,经过云意殿,不过四年前,我便是从这里,踏进了后宫。我兀自笑了,当时那样年轻,那样心高不知收敛,虽然无意于入选,可是一时无意在玄凌面前脱口诗词,才有了后来那么多纷争和风波。若有可以后悔的时候,我必然最后悔那一日。
轻蒙的细雨如冰凉的泪。云意殿外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子,绚烂了整个宫廷萧萧的雨季。我微微疑惑,槿汐已轻声在我身边道:“今日是选秀的日子。”
又是选秀了,去年延迟的,今日终于到了。
殿外的少女们青春少艾,都有明丽的笑容,渴望而高傲的眼神,仿佛一朵朵娇嫩的花朵,等待着君王的采撷。若她们知道了我的故事,是否会因此而退却?
不,她们是不会退却的。因为和我一同入宫的陵容,已经成为其中的胜利者。后宫,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发疯的地方,只要有一个人成功,只要有片刻的成功,就会有无数的人甘愿成为手染血腥的人,去争去斗,去杀戮算计。
不过,那已经是她们的故事了。
宫门巍峨高耸,远远望去,两个熟悉的身影撞入我的眼帘。白蒙蒙雨雾中,眉庄依依而立,温实初伴在她身边,手持油伞为她撑出一片无雨。
马蹄行得缓慢一些,嗒嗒似敲在心上,她的热泪在眼眶中转动,我伸手探出与她紧紧相握,温实初见机塞了一袋银子给侍卫,请他退开几步。
眉庄将欲落的泪轻轻拭去,含悲而笑:“去了也好,总算离了这个得个解脱了。”
我鼻中酸涩难言,轻轻侧首:“姐姐善自珍重,我怕是无幸再得与姐姐亲近了。”
她拍着我的肩:“你一人去了,我又有什么大意思呢,只盼和你一同罢了。”
我悲伤:“姐姐何出此言?”我见周遭再无外人,悄声道,“姐姐在宫中一日,千万要留意安陵容与皇后,也要小心祺嫔,勿要为我使意气,安心保重自己要紧。”我恳然望着温实初,“温大人,姐姐孤身一人,我把她托付与你,万望顾全,不要落与他人陷阱。”
温实初道:“娘娘……”
我微笑拦下:“我已不是娘娘了。”
他赧然:“?妹妹……”这称呼久远前他唤过的,他叫得生疏,我亦觉得唐突,眉庄的脸色变了变,只望住他不说话。温实初浑然不觉,“你也保重,我一得机会,便去看望你。”
我摇头:“一入甘露寺,大人就是红尘之内的人了,你我隔了尘世,不便再来相间。大人若有心,就请为我看顾帝姬,照应姐姐,也是我如今唯一心愿。”
他眼中的悲痛之色愈浓,身后槿汐牵一牵我,轻声道:“不便多说了。”
我缓缓点头,狠一狠心,令车夫逐尘而去。
身后,眉庄与温实初依然遥立雨中,目送我离开,这是四年后宫留给我最后的温情印象。
后宫到此已经结束了
(全文完)
番外:玄凌
我知道,我和母后并不是父皇最喜爱的,在他的心中只有舒母妃和清。他从未仔细的看过我一眼,没有给过我一点疼爱。他给我的不过是一个身份,一个名字。清的光环那么明亮,我拼命的读书、练剑父皇也不会注意到我。
终于,我等到了,父皇驾崩了,在他还没来得及立清为太子就匆匆驾崩了,还没有正视过我这个儿子。难道他的心里就只有清么?
我登上了皇位,有母后和皇叔的支持我终于站在了清之上。
我的皇后,我爱的只有那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人,我的莞莞。纯,是她一生如一的洁净,不曾沾染世俗的污浊。元,她是我的最初,也是我的唯一。
初见的时候,她的身影至今都是那么的清晰,红衣映衬着她如雪如丝的肌肤,让人一生难忘,美的让人窒息,那段惊鸿舞彻底俘虏了我的心。我不顾一切的立她为后,即使让我把江山性命交到她手上我也甘愿。
为什么?为什么她爱的不是我?为什么她为了清可以傻到这地步?为什么她和父皇一样,不肯给我一点真心?为什么他们都选择了清?即使她无意中杀了我的孩子,我依然爱她,我却怀着我的孩子背弃了我的心。
她死了,死的那么突然,那么急促,为什么匆匆离开我?为什么临死前望着我流泪?是谁害死了她?德妃?贤妃?我要她们都去给你陪葬!你的妹妹,我要好好照顾她,给她后位,让她有尊贵的一生,而我,无法在爱上任何人。
华妃,她的活泼和泼辣打动了我,我宠她,但是她是我政敌之女,注定我不能信她。多年来,我看着她在宫中,由一个纯真少女变成了深宫怨妇。我纵容她,为了政治,也为了一些莫名的感情。
嬛嬛,她让我看到了我的莞莞,她的惊鸿舞让我找到了昔日的感觉。是你回来了么,是你回来了吧,说你不再离开我,说你爱我,莞莞不要离开我。黑夜里,怀抱中的充实,吻着你,心就不会再痛。
但是梦还是醒了。她,不是你。当她穿着你的衣服告诉我这个事实的时候,我的梦碎了。梦醒来后的心还那么的痛。我狠她,为什么,要打碎我的梦,我仅有的梦。
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生下孩子就走了,宁肯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再见到我。我错了,她不是莞莞,我辜负了一个曾想把真心托付给我的女人。什么时候开始,我渗进了我的心里。我以半后之仪将她迎回宫中,却再也见不到她对我展眉一笑,再也没有那画眉之乐。
我错了,彻底的错了,输的一败涂地。这一生,仿佛不是清抢了我的,而是我占了清的。*今天传清和凌的番外
番外:玄清
我儿时中的记忆里,有父皇,有母后,有宫里面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每天父皇一下朝就会来到母妃的宫中,给我们带来各种礼物。只要我和母妃喜欢的,父皇总有办法让它们出现在我们面前,而我,父皇无数次的破例,让我与别的皇子帝姬们不同。从小父皇对我寄予重望,让我学习如何治理天下,为君之道。闲暇之于总喜欢把我抱在他的腿上,一起看母妃翩翩起舞。
凌哥哥,他总是那么的深沉。看向我和母妃的目光总是敌视中夹杂着羡慕。他很聪明,勤奋,无论是读书还是武功都要比我好,我很崇拜他。但是父皇说,做为一个帝王,要知人善用,若他不能为我所用便要仔细的提防了。
骤然间,父皇驾崩了。宫中上下乱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母子。母妃看着凌的母亲和摄政王把凌推上了帝位,便悄悄的烧毁了父皇的遗诏,在灰烬中依稀看到了我的名字。母妃叮嘱我千万不要说出去,即使这样,我们依旧是危险的,父皇的独宠早已让别人对我们狠之入骨,于是母妃自请出家,带着对我的不舍和对父皇的思念,从此长伴青灯古佛。而我,被封为王,离开了皇宫,一个人住在冷清的王府,从此作个闲散宗室。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摄政王也死了,凌亲政了,突然传来消息,凌要立后了。“莞”是她的名字。册封大典上看到她的一刹那,我想起了童年时御花园中秋千上的那个女孩。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杨柳的飞絮在空中舞着,她随风吹起的衣裾纷飞纱扬。如泉水般清透的人,但是她的脸上没有喜悦,眼眸上蒙着淡淡的哀愁。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她成为了凌的皇后,从此宠冠后宫,她——是我的皇嫂。
不知何时,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幽怨,炙热的目光让我躲闪不及。我努力的回避每一次的相遇,却总是能看到她的身影。她是我皇嫂,母仪天下,我读懂了她眼中的话越无法回应她。于是我当着她的面和宫女调情,看着她心碎的样子,我不知是对是错。阴差阳错的,那个宫女却成了贤妃,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再后来,听说她惩罚贤妃,以至于贤妃小产。那昔日清透的女儿以成为了深宫怨妇,是我误了她么。
我更想逃开她,但是她死了,难产而死。也有人说是贤德二妃报复加害所致。凌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下葬那日赐死了贤德二妃,她的谥号:纯元。
嬛嬛,从看到她画像的那一刻,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甚至忘记了呼吸。我甚至希望她落选,却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意料之内,她选入宫嫔,那份刚开始发芽的情绪被我生生的压下去了。
不知何时,我进宫请安的次数频繁了,那日的宴会上,她的惊鸿舞夺去了我的一切思绪,一颦一笑,都打在了我的心里。半途她离去的时候,我甚至忘情的追了出去,她和我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的冷,冷透了我的心。
每次看到她的身影,我只能默默看着她,当日纯元就是这么看着我的吧,只不过今日换做了我,她怀孕的消息传来,口中说着言不由衷的祝词,没人知道我的心又多疼。
那一日,我一进宫一个很眼熟的宫女向我跑来,哭着向我求救,听到她的消息还是让我心里一紧,不顾一切的闯进华妃宫里。庭院当中,她颓然坠下的身子倒在了我的怀中,干涸的唇,苍白的脸,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气。怀抱着她走向梨棠宫,头一次那么的真实,心急的希望赶紧让太医为她诊治,却又私心的想让这条路没有尽头,一直这么的抱着她走下去。昏迷中的她依附在我的怀中,没有平时刻意疏远,她小小的脸靠在我的胸口,希望她就此不要醒过来,让我幻想她是我的妻,幻想着她爱我,一切终究只是我的想象。
回到王府,陆续传来了她的消息,有喜有忧。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伤心,她被冷落,我一一看在眼里。凌的心放佛飘忽不定的风筝,周旋于多个女人之间,至少还是对她宠爱有加,终于听说她要被封为昭仪。
册封大典的当天,听说她被贬禁足,只是因为误穿了纯元的衣服。我心疼她却又无能为力,怪自己的无能,也怨凌的薄幸,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要了她,为什么又不好好疼她。昏暗的烛光中,看不清我湿热的泪,我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她流泪。
听说她时常去太后处请安,我边经常徘徊在那附近,虽然见到她也只能问一问“你还好么?”但是却也能让我高兴几日。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她要生了,要生凌的孩子了,从她侍女的口中得知她依然没有得到凌的重视,心中不知是喜是忧,象是自己做父亲般的紧张,得知她食不下咽便心急如焚,特地找来前年人参,写信叮嘱她珍重,托人带进宫里,焦急的等待,却等到了她产下帝姬自请出宫祁福的消息,凌,你怎么舍得放她离去,你的心中,她到底是什么?
精心庵里,她素装抄经,总是情不自禁的去庵堂进香为名,不过是为了去看她,即使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诵经打坐,渐渐的,她会冲我展眉一笑,她可知道,这一笑可以让我付出一切代价,偶尔被一杯清茶,一局手谈,这段岁月是我一生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就象童年和父皇母妃呵护中的日子。
她不再相回宫,她厌倦了宫中的尔虞我诈,我们说好,就这样度过一生,但是我心底知道,很难很难,这一生,她永远是凌的妻,宫中还有她的胧月。当她倒下的那一刻,我的心停滞了,顾不得一切的留在她的身边,我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也知道会暴露我的私心,但是我无法放下她独自静静等待她的消息。
看着她苍白的脸,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发,无能为力的感觉使我濒临崩溃,纵使我查出了加害她们母女的幕后凶手,却苦于没有证据,刹那间,我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如果我做皇帝多好。
天上的紫羽花是救她的一线生机,我终于知道我可以为她做些什么了,虽然万分不舍,我依然踏上寻觅之路,一路上的牵挂,一路上无人时的诉说,心中喃喃低语着对她的爱恋,极寒的天山天池,湖中峭壁上的淡紫色的小花,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游进湖中彻骨的寒冷如万蚁噬骨般的疼痛,一点点地爬上断崖,一点点的靠近希望,碰触到花瓣的刹那间紧紧攥地在手心。
归心似箭的我,把那生命之花揣在怀中,放佛将她拥入怀中般的小心翼翼,交给太医后我便倒在了床上,凌放佛洞穿了我的心事,话语中透露着危险的气味,我只想这样下去,只要能这样默默看着她,守着她。
命运是多么的可笑,凌居然让我亲自带人宣旨诏她回宫,是在折磨我么?我不想把她送还给凌,真的不想,即使她不爱我也好,即使不能拥抱她也罢,至少她不属于任何人了。但是她一旦回到哪个牢笼,便从此天各一方了,连我最后的希望也成为了奢望。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也许她根本没有看我,回神中她已坐上了雀羽金辇,半副皇后的仪仗回到了凌的身边,宫门缓缓地在她身后关上,我听到了自己心弦崩断的声音。
番外:化肥
夜,深宫一个女子呆呆的做在地上,“娘娘,地上冷,还是到床上歇息吧”,一个侍女走过来说“不要再叫我娘娘,今天你没听到旨意吗?华妃慕容氏,骄奢淫逸,目无皇后,本应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念入宫多年,着降为常在,入偏殿居住”她,当今皇帝,她的丈夫,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了吗?
不禁回想起刚入宫时的情景,在所有新入宫的妃子中,她的家世,容貌都是最出色的,很快,她就由初入宫时的小常在被封为贵嫔,并享受了只有皇后才能有的椒房之宠,更让她高兴的是,她怀孕了,皇帝这时也许下诺言,只要她生出皇子,就将空着的贵妃之位封于她,让她做后宫最风光的女子,可是她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流产了,皇帝为了安慰她,封她为妃,赐号为“华”,那是她最风光的日子,资历最浅,却位距众妃之上,她抱着还会再有皇子的心态来等待着,可是又一次失望了,而皇帝对她的宠爱越发深了,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帝王的宠爱,后宫的女子需要的不就是这些吗,等老了,再让自己的亲信得宠,这和她得宠由有什么两样呢,可是一个自从从未承宠的菀贵人被封为嫔,连续七夜,皇帝没有诏其她妃子,自己的心越发慌了,君情最薄,和丽贵嫔想利用余娘子,想不到那个蠢货,居然自投罗网,连丽贵嫔也搭进去了,本以为扳倒了沈容华,没想到反而让甄氏当上了婕妤,想不到,步步行来步步错,被封为夫人之后,她以为就算没儿子,有皇帝的宠爱也不怕了,想不到甄氏有孕,终于让她压不住内心的嫉妒,一不敬之名惩罚了甄氏,以为会受很重的惩罚,仅仅降为妃而已,也让皇帝离她越发的远。到今日,终于轮到她来接这道贬位的圣旨,她不甘,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帝王的宠爱,是多么薄的东西,而皇帝,也不是她命里的良人,更让她难过的是,皇帝赏赐给她的,只有她能用的香里,居然有让她不孕的麝香,原来他从很早以前就不想要她了,所有的宠爱,只不过是遮人耳目而已,原来大家都错了。
番外:皇后
一弯冷月抖抖索索地挂在重叠宫楼的飞檐上。明烛高烧,笙管缭绕,仍驱不散萦绕在那些飞檐廊砌,雕梁画栋间的阴晦之气。
双臂环住自己的肩胛,冷!那种彻骨透心无法抵御的冷,偌大的宫室,空荡荡八面来风,风打得雕花绢纱窗户呼嘭作响,窗外是一派沉寂的黑暗,望穿了秋水,却终不见来鸿呵。
今儿个夜里,他必是在棠梨宫吧!算算日子,我这儿,已是又一个月没来过了。微微一叹,回头吹灭了烛火。甄贵嫔的子嗣恐怕是保不住了吧,华夫人啊华夫人,你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可你也不想想,这甄贵嫔,她可是皇上疼入心坎儿里的人呢!那眉那眼无一不透出姐姐当年的风姿。
子时的更鼓,缓缓的,悠悠的响了。
几子上熏香的烟雾在夜幕中画出萦回曲折的图案,飘飘拂拂,袅袅柔柔,像极了女子变幻的倩影。姐姐啊姐姐,你到底比我幸福,你的生命虽然短暂却是那么的丰盈而璀璨,而我,何其的苍白和贫乏。空顶着皇后的桂冠,却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还记得和他初次相见的那日么?姐姐你一袭白裳如雪,舞得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缥缈得恰似那餐风饮露的天仙。自那一瞬,姐姐,他的目光便再未离开过你。
姐姐,你可知道,我最怕看见的,便是你们相依相偎的模样!对他,有爱,感情像发酵的烈酒,一日浓烈过一日。可他却从不愿在我身旁驻足,连眼神儿亦是轻轻一带,便过去了。
姐姐,你可知道,你离开的那段日子,他日日在凤仪宫门前徘徊踟躇,净秋的风爽快地掀起他的衣角,拂乱他的鬓发;时而坠落的枯叶在他身边盘桓三思,螺旋环绕;淡金色的阳光拖着他的影子长了,短了,又长了……
姐姐,你可知道,我虽搬进了凤仪宫,可这里的一什一物,他全都悉心维持着你在时的模样。
可是姐姐,爹也早说过:我比你,更适合做皇后。这后宫,本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华妃,端妃,沈眉庄,安陵容,当然还有甄寰她们一个一个,都将慢慢消失……
原来,这座冰冷而又富丽堂皇的牢笼,早已将我满腔的柔情化做了最锋利的武器!
不知不觉,已经是卯牌初时了,日光原就苍白,这会儿,又蒙蒙的雾起来了。我慢慢起身,叫来翦秋伺候梳洗,我想,不多时,棠梨宫那边儿就要过来传报甄贵嫔小产的事儿了吧!兹溜一声,一只猫沿着墙跟窜了过去,让我想起了松子,它,不过也是我手中的一个玩意而已。今天,又是一场硬仗要打了……
番外:陵容
乾元二十一年五月,紫奥城,一个宫女正匆匆赶路,她突然停下脚步,“娘娘,你怎么出来了,”一个宫装女子静静抬起头来,“菊清,我只是觉得闷的慌,想出来散散,你不要那么紧张”,菊清赶快上来扶住这名女子,“娘娘,虽如此说,您还没大好,连皇上都说让您多静养,您怎么又出来,万一风寒又起,那可怎么得了,”宫状女子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任菊清扶着向寝宫走去,“菊清,甄姐姐可好?”“莞妃娘娘一切都好,她说多谢娘娘了”主仆二人默默走着,虽是五月,但仍有寒气,凌容不由想起入宫前一夜,她痴痴站在甄门外,任凭夜凉入水,却知道此去就是天涯,从此再也见不到这个有温暖笑意的男子,尤记得那日京城客栈,店主人纠缠不休,正在这时,一个带有温暖笑意的男子来喝住店主,说他是莞妃的哥哥,特来接小主回府的,此后,虽说是宫嫔不能与外面男子相见,可是从莞妃嘴里,一个好哥哥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可她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今生今世都不能对其他男子动心,一直到入宫的前一夜,她才让自己守在这个男子的门外,此后,即是天涯,入宫之后,刻意的避宠,并没有让她有想象中的平静,与两个皇上宠妃的交好,让她成为华妃眼中可打击的对象,那日,听闻自己的心上人即将成婚,这个男子,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了,一曲金缕衣,让她博得皇帝的宠爱,她以为她也许就这样,得宠,失宠,在宫廷中了此一生了。
可突然听到他要进宫探亲的消息,她才知道,自己的那颗心,从来就没有在皇上身上,当看到这个男子变的越发威武,听闻他即将与淘家小姐成婚时,她越发难受,风害之后,她嗓子倒了,此时皇后把她找了去,她别无它法,只有听从皇后的意思,以后就很顺利了借助华妃,让甄姐姐流产,也让她失宠,而适时出现在皇帝面前的陵容,转眼成了皇帝的新宠。转眼再帮助皇后让甄姐姐入冷宫,可是她忘了,甄姐姐是那么高傲的女子,她宁愿自请修行。甄妃的出宫,她以为就是结局了,可只过了五年,她获的帝王宠爱不过五年,半幅皇后的仪仗,迎回了甄妃,后宫最得意的女子,她不竟哑然失笑,人算不如天算,终于又回到起点,那日,她和皇后默然对座,辞出之后,听到宫中传来皇后压抑的哭声,她知道,自此,她们以无胜算。以后,她仍是后宫中的一名普通妃子,而甄姐姐,终会是皇帝的宠妃,只不过此后再也没有雪夜抽花签的热闹,也没有姐妹互诉心事的一幕,此后,深宫长夜,又将如何去消,此后,就算仍有君王宠爱,她又怎能面对那曾经的姐妹情深。
番外:眉庄
(1)
乾元十二年,大周朝天下择宫娥。家父乃赫赫一方,治军严谨的济州都督沈自山,妙龄16,待字闺中的我,自然是应选之列!更何况,我眉庄自小便是被赞爲“丽容天成,婉约大方”。就连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爹爹,也不禁在一次酒后兴起对几个同僚不无自豪的说:“老夫之女当配以名门高贵之清名世子方不辱没其芳华!”。
如此,我是不用擔心被“撂牌子”的,若不出意外,我一定会选上~~而且我也一定要入选,这样才不辜负爹爹在同僚面前的豪言壮语,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一介武官也有如此才貌双绝,蕙质兰心的女儿,要爹爹一直以我爲傲!官宦子女若能爲皇亲国戚不就是最大的荣耀了么?至于诗经上的“淑女”与“君子”的爱情,养在深闺守着《女则》和《女训》的我自是沒有机会也不敢去体验了。惟愿此次顺利入选,在宫中结识几个知心姐妹共宠后宫立于不倒之势,好使得家族也因此隆宠不衰。这也是我唯一能报得父母养育之恩的方式了。
农历八月二十,万花已息,唯有俏菊点点如星含苞待放。天还未大亮,我就被一干侍女和婆子的精心装饰起来,原本容貌娇俏的我更加显得雍容华贵,家奴珠儿说我这身桃红绣雀纹衫加之头上云髻堆翠珠石摇光很是有皇家娇娥的气度,比拟天下又有几人能及其左?话虽如此,我仍不敢大意,仔细审视自己脸上胭脂是否均匀,发髻是否周正不苟,只见镜中人儿:妩媚似靥笑春桃,娇艳如眉颦初柳。稍后滿意地对着雕花铜镜勾角一笑:“嬷嬷,您老侍候过历届济州秀女,算是阅美人无数,眉庄容貌可算几等?”
嬷嬷颔首道:“老奴自三十年前就被济州知府指派专爲济州城入选秀女殿试的梳妆嬷嬷,至此已是第十一届了,唯有沈小姐不仅姿色清丽,且敛容沉静,气质端庄,大有宫廷贵人风范,定能一选即中也。”
~~~~~~~~~~~~~~~~~~~~~~~~~~~进殿面圣之前,我暗自留意了此届的一干秀女,或容颜艳丽却自恃高贵者,或神色紧张小心翼翼者,只有门边袭袭一绿影显得出类拔萃方能入眼――不是吏部甄侍郎之女甄嬛妹妹又是谁?见她只是略加打扮却如清水出芙蓉,在繁花迷眼中有着独特的欲拒还留醉人魅力。我知她性子偏生不爱热闹且心思高洁又怎会钟意和众多女子共侍一夫呢?这次选秀只不过走走场而已。我当然是希望她也能入选,我们姐妹在宫中也好有个照应,只是人各有志,不好勉强。
果然我入选了,并且是此届晋位小主位份最高的――从五品小仪,没想到更可喜的是嬛妹妹无心插柳却也被封为正六品莞贵人。
在驿馆教引期间,宫里的姑姑赞我是此届15位小主中最得圣意,最爲优秀的了。然后她见四下无人便咬耳到“小主请恕奴婢直言,此届入选的15位小主中,唯有莞贵人甄氏可以与您抗衡,她容貌虽不及您华贵端庄,却也清丽脱俗,且眼角含笑,待人可亲,足见其心思慎密,是大贵之相也”她见我若有所思未生反感之貌,继续道,“小主若能和她结成同好自然是有利,只是,如若不然,不如设法让其这辈子无法面圣――”
好个教引姑姑,这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今日你明的是在帮我,暗的挑拨离间,恐怕也是宫中某位后妃的心腹,好让你真正的主子来个鹬蚌相争坐收渔利吧?好在我与嬛妹妹自小便交好互爲知己,岂能容你三言两语就能决裂的?
脸色微凛,然教引姑姑身份不同一般奴婢,且我还未入宫侍驾,不应得罪,转而不作可否道:“姑姑此话休要再提,得天子宠爱也属缘份,莞贵人若真如你所说有大贵之相,岂是‘姑-姑’和我能阻止得了?”
教引姑姑闻此言脸色大变,“唉呀呀,小主休要羞煞奴婢也,奴婢怎敢去阻止莞贵人得圣宠呢?奴婢只是提醒一下小主也。”
我不再理会她,独自走到院子一丛还是小小綠色蓓蕾的菊花前方住脚,晚夏的风瑟瑟如秋。悲从心来,前几天我还豪情满满,但而今未入宫波涛暗涌就已如此,不知今后还会生出怎样的事故。
正思索著,突地旁边箭一样冲来一只鸦雀,吓得我还来不及回神,它已从菊上叼下一颗蓓蕾含著便飞了不见,最顶上的花枝已突兀,光自摇颤,不禁暗自神伤。仿佛就似这最高的那枝菊蕾,遇到惜花人静静等着绽放倒也罢了,如若还未开放便已被蹂躏致死不见其华是多可悲啊!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从我当选、入宫到受宠封为惠嫔不足一个月。
秋,已款款而来,满个存菊堂内宛如盛春,菊花开得姹紫嫣红好不热闹。想是那天无意对贴身侍女采月提了一下济州家中的菊花“隽美多姿,然不以娇艳姿色取媚,却以素雅坚贞取胜。”那丫头听到了心里,第二天醒来便只见整个院子包括回廊两侧立着,屋檐半空悬着的都是各色怒放的菊花。存菊堂这下可真就个名副其实了,绚烂多姿,全然不像冬天将至。
花衬得整个人心情舒畅得只想尽情歌舞。恐叫人看去啐我轻狂,故收起此念头叫采月取来皇上赏赐的‘九霄环佩’琴,抚着迟迟不知道做何曲好。
宫内不比家中,弹曲幽怨的恐人称之矫情,弹曲欢快的又擔心人称你得宠侍骄不自重。这样想着,剛才的那几分惬意便去了大半。
放眼后宫,皇后温顺端庄,母仪天下自是不会去刁难我们。纵然有进宫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的狠辣华妃,对于她的挑刺,我只是一味忍让,只要不让其伤及性命,等待我站稳了脚,再同尔等计较。然而嬛嬛未面圣却抱病让我隐隐之中竟生一种不安,她素称‘女中诸葛’,这么做必是有她的道理,不由得更加谨慎安分不张扬。
其实自古男儿多薄幸,更何况是三宫六院的皇帝。如今,他还会一月大部分时间留宿存菊堂,然,宫中从来就不缺象我这样的女子,相较之,或端庄及我者,或美艷及我者。我沒有把握能让他一直這樣子宠下去。
故而不再奢求能隆宠日益,惟愿偌大后宫能有我眉庄一席不倒之地,做个平凡宠不骄纵,失不落魄的后宫女人。这样就必须得有个稳实的靠山。既然皇上的宠爱是无法托付,宫中各路嫔妃是敌是友尚且不知且变幻莫测,那就不如靠自己努力吧!我自知在后宫新秀中我已是招人惹眼,必有眼红不满者,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小心翼翼不要让人给抓到什么把柄就好?
我自是如此思量。听堂外太监宫女下跪呼万岁,知是他来了,不由莞尔一笑,正要行礼,却被他搂在怀里,呵着耳根“眉儿,在想什么?朕到跟前了才发觉?”
我微微偏过身子,离他远了点。不知怎的,纵使人已是他的了,却也不太喜他这样子亲昵。许是打小受的便是官宦子女必学的孔孟之道的教育,视闺房之乐为‘淫’,放不开吧!
他以为我如此是害羞,不由笑道“眉儿如此,真是叫朕如痴如醉啊。”
我只是偏低着头“皇上乃九五之尊,岂可学街市那个调戏嫔妾”,至于街市后面的‘蛮子’两个字,我实在说不出口,只为他是皇上,即使是在内室只有我们两个,我亦不敢太过放肆将之比为蛮子。
他见我拘促不敢说,越发大笑,默默用手指抬着我的下颌转向他,满含挚情道:“眉儿当之无愧一个‘庄’字也,端庄秀丽,不似皇后之木呐,却比华妃懂得含蓄内敛,如若今后后宫由你来打理实乃大周之福也”
我一惊,他竟对我有如此深情和信任,我却扭捏敷衍,不觉暗暗自责。显是被感动,双手不自主勾住他的脖子:“皇上错爱嫔妾了,嫔妾资质浅薄,阅历不足恐有负圣望!”
他眼角含笑,顺势把我压在五彩祥云帐曼拖垂的八宝床上,“只要眉儿怀上朕的龙种,朕立即晋升位份于你,且告示后宫由你来协助华妃管事,朕要让后宫所有人都知道眉儿的好处,那都是她们要学习的样儿,何来浅薄不足之说!”
对了,那稳实的靠山就是自己的子嗣~~
(2)
然而,或许是因我盼子嗣之心过隆,反倒受了奸人利用。想我眉庄进宫才不过几个月,却比之盛宠的华妃侍寝还多。满后宫女子莫不羡慕至极,就连昔日如日中天的华妃也对我开始以礼相待,有时竟还会对我刻意友好的微笑,只是她的笑中似乎有着一丝莫名的不屑。只是当时我并不在意。想她也是妒妇心态作祟吧!
现在想来,上林苑无意遇到却对我阿于奉承的江太医,明明说是贡献生子秘方给我,怎地后来就变成了推迟月信的方子?宓秀宫被人推至落水,既而被诊断有孕封为容华,然后白苓拿出带血的裤、、、天啦,我竟糊涂之极,我早就该防备那刁钻狠辣的慕容氏。竟然一步一步陷入她们设计好的圈套。一个完美如斯,足以让我永无翻身之日的圈套。
这辈子我都忘不了玉润殿冰冷的地面侵蚀着我单薄的膝盖,幸灾乐祸的慕容氏和她左下高深莫测的曹氏以及落井下石的秦氏,心急如焚的嬛嬛,更让我刻骨铭心的是他竟等不及让我脱簪请罪,就一手抓落我头上太后贺我受孕之喜的赤金合和如意簪,顿时发髻散落,我的心亦同乌发沉落之地。不足一个时辰之前我还是后宫第一得意人,然而现在却成了危在旦夕,性命不保的罪人,且在后宫如此多嫔妃宫女面前如此不堪如此颜面扫地。
我泣不成音,直呼“冤枉”。只愿他看在几个月的恩爱份上,能秉公处理,彻底查处陷害我之人。然而他振怒异常,丝豪不念什麽旧情,拂手而去,降我爲常在,囚禁我,任何人不得探望,任由我在比冷宫更寒心的地方自生自灭。
想不到我自恃才貌双绝伦,进退知分寸,落到如此田地怎能不恨极,怨极。在宫中我不去招惹你骄奢的慕容氏,做好一个妃子的本分,怎知你竟还不肯放过我?我受宠時对你可有半点低毁和陷害?事已至此,都怪我还心存善念,指望后宫嫔妃能和谐以待,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从今以后,我眉庄定是死也要陷害我之人不得好死。
至于玄凌,那个我尊重信赖的皇帝、、、罢,罢,罢,我本不企望你对我欢爱始终如一,只是这样的失宠方式教我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情何以堪?难道我眉庄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不择手段,心计狡诈之人?难道之前对我的信任和爱戴都是逢场作戏?都怪我當初错托良人,不该踏入这吃人不见血的后宫。
只是心中一口气咽不下,却大势已去,无计可施。
我示意嬛嬛勿急勿躁,以我爲戒,先稳住自己的位子扶持另一姐妹陵容,然后再伺机替我雪冤。
被囚禁的日子终是愤恨多于哀怨,连死的心情都時涌上来,只是想我如果白白自缢,岂不是太便宜了那慕容氏一等人,且被安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成日郁郁寡欢,形神消瘦,不觉躺在床上渐渐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满脑子一会儿是前路慕容氏犀利嘲笑我自不量力,一会儿玄凌要降罪家父、、、浑浑噩噩,吃什麽一股脑儿全吐出来,吓得采月张皇失措,急忙禀告冯淑仪,却是两天了也没来一个太医。我知道自己是染上了时疫,这个時候宫里时疫正盛,还有哪个太医敢来我存菊堂,况且我现已不是炙手可热的沈容华,而是一获罪之身。他们恐避之不及,哪会前来救我。不禁凄然。莫非天真要亡我沈氏?还来不及沉冤得雪就给枉死?
一阵咳嗽后,又昏睡过去。醒来时,采月眼带喜极而泣色:“小姐醒了,快来喝了这碗药。”
我头脑已有三分清醒:“是什麽药?谁送来的?”
采月端着药碗,难掩兴奋道:“是温太医精心熬制了两个多时辰的良药,小姐趁热一口喝下去,很快病就好了”
“温太医?”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身枣红官袍太医打扮的男子背对着我坐在外厅捣弄着桌上瓶瓶罐罐的药,似是边思考,边调试。
我隔着帐幔看不清晰,采月扶我坐直,又在背后放一软枕,然后慢慢喂着我药汁。
此药苦得我差点要落泪,枣红身影已至床前一米远,揖手道:“小主莫要嫌药苦,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小主若想早日康复还需忍耐。”
我听闻他声音不吭不卑,沉着稳重,只道他已30有余,不想他抬头却是:德形俊朗,神采如玉,剑眉入鬓,眸若星辉。仿佛不象是宫中太医,而是一位二十出头风采奕奕的年少将军。
毕竟我虽已是罪妃,但也属天子之妇,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不敢再造次。谦和却不卑微,轩昂但知礼节,不由顿生谢意。
微微皱眉,一口气喝完汤药。采月赶紧用帕子擦就着我的唇,他转身捧来一罐蜜馅,我着一粒含在嘴里,方好了很多。不由,手抚了一下凌乱的发丝:“温太医,请坐与前厅,待我问话。”
卧病数日,形容枯槁,实在与之前春风得意的沈容华判若两人。想到晕迷时落寞凄惨状都给他瞧去,心下微恼。言语不觉硬朗起来。
“溫太医,知我已是待罪之人,为何还出手相救?”
“臣只知医者父母心,尽职责而已!”
“那你为何不先禀告,却趁我晕迷擅自把脉行药?”我话锋一转,看他怎么作答,“莫非溫太医根本不愿诚心为我诊治或者欺我爲罪主,故而怠慢?”
果然,他赶紧俯首于地:“臣、、、臣惶恐!臣实乃棠梨院莞嫔所重托,不敢有丝豪怠慢,又见小主卧病已良久,故而焦急万分擅自行医,还请小主恕罪!”
原来是嬛妹妹,我就猜一定是她,心头一热,感激泪欲流,不忍被他见了去,吩咐采月送了他退下。
临走,他又细细嘱咐了采月一番,道明天再来请脉。
不过几天我日渐清醒,头不似先前整日迷盹,咳嗽也有大好,只是身子仍是软软的。
正值好春,窗外莹莹杏桃随風纷飞,采月遵从溫太医嘱咐不敢开窗,隔着糊在窗上的白纸所以未能瞧个仔细。连心情也是懒懒地,盯着已有点泛黑的蚊帐,想我受宠时什麽用具不是最好的,一旦落魄,竟然较之一般宫女还不如,她们的蚊帐尚且还能雪白。如此云泥之别不得不让人感嘆世态之炎凉,恨慕容氏爲了争宠竟用如此阴毒的计策致我于死地,怨玄凌把我宠上云端又痛摔谷底不留半点余情让我彻底心死,心头的恨意和不平多了几分,又是惹来一阵咳嗽不停。
缓过气来,看了看窗“辰时了吧?今天怎么不见温太医?”
茯苓走过来扶我靠好:“回小主,溫太医早来了,正在门外着采月如何就火候煎药呢!”
“恩,把门打开,不碍事,我只看一眼就好!”想是这几日身子见好,晚间没了梦魇,睡得比较好所以醒来得也早了一点,他们還沒有把药煎好。突然想看看那个温和的男人是如何如他所言‘尽心尽力’爲我诊治的。
他半弯着身子,拿着蒲扇边审视着火势边对着蹲在地上的采月道:“这火前半个时辰不能太急,慢慢熬,等聞到五倍子的香味,再将这剩下的几类中药放进去,然后一个时辰的文火慢慢煮”,看他举止颇象是一农家庶民男子在精心爲自己家人调制汤药,我现已是毫无利用价值的罪妇了,真是难为他还如此记心。“记住,等汤汁已成乌黑状时,药力就刚好,这時再放下两枚罂粟壳,端与你们小主即可”
罂粟壳?我蓦然一惊,听闻罂粟壳乃千里之外的云滇之地所进贡。别人恐爲不知这种药的毒害,但爹爹曾说从前军中受箭伤者均用此药来麻醉伤口然后取出箭钩,此药可麻痹器官暂缓疼痛,且不可长期服用容易成瘾,属慢性毒药很是危害身体,严重的还会因呼吸困难而送命。他竟然天天给我服用此药,难怪我的身子一直软软无力,這樣子下去,恐怕我不是死在时疫中,而是被毒物侵蚀神经错乱疯癫致死吧?后宫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我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虽然溫太医是嬛嬛派来的,虽然他温文尔雅不似坏人,但也不排除早已是慕容氏一党的,比如之前的江太医和称我怀孕的刘太医,恐怕嬛嬛都已象我一样被他外表所骗了。
我今天就是拼一死也要揭穿你假惺惺的面貌,恐你再去危害到嬛嬛。心下一计较,我暗招茯苓去请昭韵殿主事冯淑仪,一面朗声叫溫太医亲自送汤药进来。
他听令稳稳端了汤药走进来,面上一如平時波澜不惊,足见他城府多深。他将汤碗恭敬地端到我面前,我故意迟迟不接。
外面传冯淑仪到,她在存菊堂门外不再进来,焦急地问到:“妹妹可有什麽不妥?”
我見要请的人已到,便朗口到:“劳烦淑仪姐姐端着这碗溫太医‘精心’烹调的汤药去太医院走一趟。”
下面温太医一震,直视我的眼睛:“小主怀疑我在药中投毒?”
他的眼神清澈得让我心一痛,為什麼男人都是如此善于伪装?先前玄凌如此,现今一个小小的太医明里尽心尽力伺候我,才博得我的信任和好感,却被我发现他在汤药投毒。
他一口气将整碗汤药灌入自己嘴里,跪下:“臣受莞嫔重托,自问光明磊落,不敢做出半点对不起莞小主和小主之事。不知小主有什麽事不信微臣的?”
看他落落大方,一点也沒有被我揭穿阴谋的惊慌,不禁错愕,仍是不愿就此罢休:“好你个温实初,你在我汤药里放下罂粟壳是何道理?你别以为你喝了它就没事了,谁都知道这种药服用一次两次没关系,长期服用定会叫我神经错乱疯癫致死,你还敢说你光明磊落?”
听我此言,他不怒反而微笑:“原来小主是指罂粟壳爲毒药,请冯淑仪和小主细听微臣道来,小主心绪抑郁成疾,又染时疫,导致肺腑已掏虚空,久咳不止,大伤元气,故,微臣才敢用罂粟壳来暂缓小主咳嗽,待汤药浸入骨髓,元气回来再改用其它良药来治療咳嗽。且微臣所放的罂粟壳不足3枚是不会对小主的精神有损害的”
门外冯淑仪显是舒了一口气,“如此妹妹怕是惊弓之鸟,多心去了,想宫中很多嫔妃风寒久治不愈汤药中也是有加罂粟壳的,那可是比金子还名贵的药材呢,很多病痛者想求还沒有,妹妹放心好了,身为一殿主事在妹妹未得昭雪那天,姐姐定会保妹妹周全的。”
我听他二人言,不觉羞涩惭愧十分,怎的一场病就失了稳重,错怪好人,真正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干脆转过身去面朝里躺下。不好意思再去理会他。
遂几日不同他说话,未免尴尬。但是心里头却暗喜他堂堂男子不计前嫌仍是专心爲我熬药,爲我请脉。还时时嘱咐侍女们,什麽時候用药,什麽時候用膳,宜这个,忌那个。无不细心之致。
存菊堂已有很久不见人来,唯有他每天仍按时问诊,仿佛我是一位甚得隆宠的宠妃,所以他不得不小心伺候;又仿佛、、、仿佛我是他心甘情愿照顾的――恋人。
又过多几日,我终于沉冤得雪,这全是嬛嬛的功劳找出了那个该死的刘叁!转而我又成了尊贵的沈容华。只是这个時候容华还是常在,我都已厌倦,不在乎了。
温太医亦被玄凌指派给我可时时问诊直到痊愈,我见了他还是半低着头懊悔不已,他见我也如當初一样不吭不卑,并不因为我已是容华而战战兢兢。
终有一日,他见我仍对上次误会他的事件耿耿于怀不去理他,忍不住安慰到:“小主,不必自责了,當初事件都怪微臣沒有事先同小主禀告,但,请小主放心,温某绝不是江穆炀,刘叁之流,温某乃莞小主未入宫时的同乡旧友,只要是莞小主所托,温某当万死不辞!”
他说得字字郑重,句句真诚,更加让我惭愧“原来你早就认识了嬛妹妹?”
他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有她哥哥三个人自小一起长大,自她出生就认识了、、、”。不觉让我诧异,再见他的眼神有丝悲痛,我仿佛明白了什麽,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如此,真是有劳温太医费心了,我现已大好,溫太医可以去向嬛妹妹复命去了”
他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什麽,退了下去。
“温太医,请留步!”我不觉鼻翼微酸,原来这些日子鞠躬尽瘁爲我熬药,替我擔心,是因为嬛妹妹所托――万死不辞!“如若莞嫔所托是他人,你是否也会万死不辞?”
他站住脚却沒有回头“回小主,不管是宫中哪位嫔妃生疾,微臣都会尽心尽力!”
两行清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眉庄啊眉庄,你枉爲貌美才盛,却沒有一个似温实初那样的知己对你,嬛嬛虽也可怜,但她至少身边有个这样的人爲了她一句话万死不辞。
哀痛几乎不能回气,这世上是否还有一位真心疼我爱我的人所在?只觉整个世间留我一个茫茫不知身在何处,孤苦无依。
(3)
晨光微熹,天色在我看来如此阴沉狰狞,早春的风似乎比冬天还要刺骨料峭。我在一阵摇晃中挣扎着醒来,头痛如同撕裂一般。实初已不用再来存菊堂了。一来我病已大好,二来自从时疫过后,嬛妹妹推荐,他已成了太医院里最爲年青有为的太医,就连深居简出的太后也是对他称赞不已,故而,他似乎更忙了。
我会故意装病,然后让一群宫女太监脚不点地的去太医院请他,开始几次他会立即带着药箱赶过来。继而我潜退随从,倚在贵妃椅上带着狡黠的笑意看着他,边请安边拭去额头因匆忙奔来的细汗,显是重重松了一口气,看他此状,越加让我欢笑不已。
“主子,不该這樣子捉弄微臣”他压低声音,有些暗气却无可奈何,仿似我是个调皮十足的孩儿。
我优雅地递过银丝绣菊从不离身的丝绢,心里已经是颤抖得不行,面上却故作镇定,希望他能接过我的手帕,拂去汗珠,然后如珍宝一样将我的丝帕藏入自己的袖口。
然而他竟然头附得更低,几乎着地,连气息也紊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