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暮色苍茫中,我离开了慕尼黑。
你好,上海(一)
四年后。
我站住洛杉矶机场上,透过大片的落地玻璃看着加州的万丈阳光。加州,似乎永远阳光灿烂。在国际红十字会的这四年与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洗礼,它丰富了我的情感世界。让我清楚了形形色色的各类关于那些落后国家,贫困地区人们的生活状态报导不过是冰山一角。
看了我脚下的行李,在我离开时只是一个大帆布包,而现在除了原来的那个帆布包外,还多了三个麻袋。那里都是一些小玩意儿,有肯尼亚人用来祈祷平安的手链,有巴西孩子们自编的贝壳项链,有卢旺达主妇们自家的果干,还有酋长们送的草药。。。。。最后,竟然用来三个大麻袋才把它们装起来。看着它们,我想起利太太对我说的话:“那里的人们和那里的土地一样淳朴可爱。”在这四年里。我给利太太寄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非洲日落时的景色,一张是我和红十字会成员的合照。还有一张到达开普敦我在机场寄出的明信片。
“爱丽丝,在想什么呢?让我来猜猜,美食?情人?”和我一起从红十字会回来的丽达向我走来。丽达是我在红十字会的搭档。比我大五岁,但却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而我是她的助手,我们一起合作了两年。
“不,不,你猜错了,”我用手拍拍我的脸:“我在想我那张柔软的床,想在上面狠狠的,不吃不喝的睡上几天几夜。”长时间的飞行让我有些疲惫不堪。
就在这时,机场的出口处响起了一些吵闹声,丽达拉我走了过去。
一位中年贵妇正在很不耐烦的对着手机讲话,在她的身边有一位老太太摔倒在地,看样子,老太太应该是中年贵妇碰倒的。老太太旅行包的东西散了一地。可中年贵妇丝毫没有去帮她捡起来的意识。
丽达走了过去,拿走了中年贵妇手中的手机,我把老太太扶了起来。丽达生气的指着那名中年贵妇:“女士,请你向这位老太太道歉。”
“你弄错了吧,该道歉的人是你,别忘了,你刚刚公然抢了我的手机。”中年贵妇毫不在意,冷漠的看着丽达。这个女人身上穿着名贵的皮草,手指上戴着昂贵的钻戒,一脸精致的妆容,和我们乘坐同一班飞机,在机舱里,先是喋喋不休的埋怨和她同行的人没有买到头等舱,接着,又大骂踩到她名贵高跟鞋的另一名乘客是蠢猪。
“那么,我欢迎你随时报警,可是,你必须道歉。”丽达不卑不亢,抱着胳膊。
此时,周围已是嘘声一片,机场的保安也向这里走来。那位中年贵妇才痒痒然的向那位老太太道歉,然后,从丽达手中拿走了手机,临走时狠狠的说:“等着收我的律师信吧。”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和丽达有些无奈相视苦笑。这个世界光怪陆离,有人痴迷钻石,皮草,名表,名车,富豪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兴趣养一大推名贵的车子,他们雇佣专职人员来照顾自己的宠物,让营养师打理自己一日三餐,他们飞到世界各地去购买奢侈品。他们常常随着自己心情的喜好一掷千金。可有一些的人却每天没完没了的和饥饿,疾病,贫穷做斗争,没有食物保障,没有饮用水保障,甚至于没有生命保障。
初到海地时,我常从当地的人口中听到“太阳饼”这个词汇。有一天,我把自己的面包给了一个帮我提水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用生疏的英语告诉我她要把面包留给自己的弟弟,因为她刚刚吃了“太阳饼”当小姑娘告诉我什么是太阳饼时,我的泪水就这样掉了下来,那里的人们用水把面粉和上干净的泥土制造成饼一般的型状,然后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晒,于是,就有了可以抵抗饥饿的“太阳饼”。
不能再想了,在想下去以我此时仇富的心理我会忍不住跑过去把那位嚣张的女人的头发抓成个鸡窝。
留下彼此的联系地址后,我和丽达在机场告别
。
到了旧金山时,我几乎要累趴了。
一见到乔的奶奶时,我忍不住的抱了那位慈爱的老太太,在时光流逝中,她俨然成为我最为亲近的人,在这四年里我常常会在电话中把自己的烦躁,压力,不如意全倒给了她。
“奶奶,我回来了。”我抱着她,像远行归来的孩子。
“好,好,菩萨保佑,我们家的四月终于平安回来了。”时光流逝中,四月成了奶奶的“我们家的四月。”
休息了两天,我来到了乔的墓地。
“乔,我回来了。”我细细的抚摸着他那张年轻的面孔,那张面孔的主人永远停留在二十三岁,永远年轻,永远笑容灿烂。我摸了自己的脸颊,我亲爱的乔,可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看了我手腕中的手表,它现在已经很旧了,而且磨损严重,有时候还会停止转动。我记得又一次我迷失在非洲的丛林中,在那片丛林中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那已经是极限了,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走出那片丛林了,我坐在地上等着死亡和我靠近,那时,我就看着手上的手表想着乔会怎么做,然后,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出那片丛林。
我把国际红十字会颁给我的优秀志愿者勋章放在乔的墓碑前,在我的心里,它应该属于乔的,是他指引我去推开世界的另一扇窗。
奶奶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告诉她想回杭州去拜祭我的母亲。会在那里呆几个月,然后再回到美国加入我旧日的导师琼斯医生的医疗小组。
“四月,你能不能先会上海一趟。”说这话时奶奶的表情很沉重,然后,她告诉我在半个多月前,在附近的超市里发生了一起抢劫案。持枪的歹徒用枪射死了一名刚好在超市购物的华人妇女,而她六岁的儿子亲眼目睹了子弹射向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孩子大受刺激,从那天起没再说过一句话。而且现在情绪及不稳定。更棘手的是那名华人妇女刚刚移民到美国,还是个单亲妈妈。也没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而唯一的外婆现在人在上海,因为签证问题所以无法来美国接他。
奶奶带我来到那个孩子住的儿童疗养院。我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静坐在窗前,双目无神。
“小虎。”奶奶唤了一声。那孩子依然纹丝不动。
我在那个孩子面前停了下来,那孩子先是没有聚焦的看着我,接着死死的盯着我的衣服看。我心里一动,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用自己的手握着他的手,然后,用手指头去轻轻的触碰他的掌心,我曾听过红十字会的心理医生说过这样的动作能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小虎。”我轻轻的唤。那孩子看来我许久,就那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抱住我的脖子喊着“妈妈,妈妈。”
后来,我从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会紧盯着我的衣服看,为什么会叫我妈妈。因为,我那天去看他时,正好穿了一件和他妈妈在超市遇害时一模一样的衣服。
那天,我和奶奶把小虎接回来和我们一起住。接着的几天里,那个孩子依然沉默着,但眼神里一不再空洞,我还发现他偶尔会偷偷的用眼睛来观察我,也不抗拒我与他接近。于是,有一天,我问那个孩子:“小虎,你记得你的外婆吗?”那个孩子没有回头,只是很认真的看着我。“小虎,外婆,也就是小虎妈妈的妈妈,你记得她吗?”小虎点了点头。“小虎的外婆现在很想念小虎,我带你去找她好吗?”他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在收拾行李时,从我的旅行袋里掉下了一个纽扣,蓝色的纽扣,那是属于蓝桢烈的,我记得那时他要我把它放好,回去的时候再帮他逢起来,可到最后,我们都把它给忘了。
我把它重新放在旅行包里。当是一个纪念品。偶尔,我会想起那个蓝桢烈,记忆里的他就像蓝色的爱琴海,美好,但却与我隔着万水千山。
三月末。我带着小虎登上前往上海的班机。走的时候加州万里晴空,阳光灿烂,乔的妈妈来机场送我,她说,四月,人生的路还很久很长。有时候不需要太过于执着,有时候要听从自己的内心。
你好,上海(二)
上海,这座古老的城市在记忆中很特别,也许它承载了我众多的喜怒哀乐,有年少时的轻狂,有寄人篱下的悲哀,有初恋时的甜蜜,还有姗姗来迟的情窦初开。
带着小虎我走出了机场通道,远远的,我便看到了方浩,两年前,方浩来到了上海来,现在已然是当前最为炙手可热的南方金融的金牌经理。
我走上前去轻轻的抱了抱他。
“辛苦了,林四月。”他在我耳畔说,我的心里涌起了莫名的感动,在我的心里,这个年长我两岁的男子是朋友,是知己,是长兄,在流逝的光阴中,我们在不同的人生轨道中一起从初出茅庐到如今的羽翼渐丰。在我们分别得四年里他,他常常会给我写信,永远是洁白的信盏,天蓝色的钢笔字。这个男子,虽然长在当代,自小就接受先进的教育,但在骨子里却挥不去对传统文化的深深眷恋,就是那种眷恋让他温文尔雅,如江南的山水。我记得又一次我和方浩在下棋,奶奶似是有感而发,她说,着方浩就像是江南的山,这四月就像江南的水,而这两个人和起来就像是一副风景。奶奶说的文绉绉的,乔想了半天,才跳起来拉着我就跑。从那天起,我和方浩再也没下过一盘棋。因为,乔不许。
方浩先是从头到脚的把我看了一篇,才点了点头:“除了瘦一点外,其他的还行,美貌恢复了起七,八成。”我听后不由莞尔,间接想起了两年前在刚果金,同事说外面有人找我,我跑出了棚子,就看到了方浩。他看到我时就开始邹眉,当时他说,林四月,让你来非洲不是让你来变成非洲人的,他说我当时又黑又瘦,笑起来只剩下一排牙齿。那时,他用手圈了我的手腕。叹气:“乔在的话,肯定会心疼得要命。”那时,我知道方浩也心疼了,隔天,他就带来了很多好吃的,有零食,有水果,有营养品。
“小虎。”循着声音望去,我看到一位六十左右的妇人正眼含泪光的望着小虎。
那位妇人给了我身份证,还有一些小虎儿时与她的合照。
“小虎,这是你的外婆,现在,小虎的外婆要接小虎回家了。”我一把抱起了小虎,指着那名妇人说。
此时,小虎的奶奶已是泣不成声了。
还好,小虎的奶奶所居住的小区很幽静,氛围也很适合孩子的成长,离小区不远处还有公园。安顿好一切后,我把小虎带到小区的秋千上。
“小虎,外婆小时候抱过你你还记的吗?”我指着小虎的奶奶对小虎说,那个孩子点了点头。“那么,从现在起小虎和奶奶住在一起,由小虎来代替妈妈照顾奶奶好吗?”他再点了点头,抚摸着小虎的头发,才这么一丁点大,就要面对失去妈妈这个事实,幸好,小虎的奶奶身体还算健硕。
和小虎说再见时他拉住了我的衣服,小家伙舍不得了,我捧着小虎的脸在他的脸颊上“叭”的亲了一口:“小虎,是不是舍不得我走?”他点了点头。
在我的一再保证下,那个孩子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我的衣服,小虎的奶奶千恩万谢的把我们送出小区,透过车镜,远远的我看到一老一小的身影还立在那里。
方浩把我带到他的公寓。一厅两房,干净利索,却很格调,如他其人。他摊开手,指着靠西的房间说:“房间为你准备好了。”
这次来上海,我还接受当地的一家医院为期半年的合同。其主要原因是不放心小虎,总希望亲眼看到他好起来。
看一下我的房间。简洁明了,是我钟情的风格。
周末的时候。方浩陪我回到了杭州,姨一见到我就哭得像个泪人似得。阔别的这八年,岁月的风霜已然爬上她的脸庞,我知道这些年来她的生活状况并不好,阿姨的爱人迷上了炒股把他们这些年存的积蓄全赔上了,而她的独生女儿刚离婚,现在正吵着要出国。
拜祭完母亲后我和方浩来到西湖,西湖别来无恙,但有些面目全非,多了一些的商业气息,那些旧旧的,老老的事物已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里烟消云散了,如那家我们忘了名字的冰店连同那只老黄狗。
“四月,你说这西湖会不会有一天变成不是西湖呢?”期间,方浩问了我一个看似荒谬却存在一定哲理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这会与不会,只能留给后人来评论了。
离开杭州时,姨把我拉到了一边:“四月,这位方先生,你要不要考虑看看。”我一笑置之,这天下所有的长辈都一样喜欢把终身大事挂在嘴边。可我知道和方浩可以成为知己,成为兄妹,甚至于成为夫妻,但却不会成为恋人的。
回到上海后我开始走马上任,我所工作的医院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医院。这里医院的院长夫人我认识,她是中国红十字会成员,每年都会护送运送物资。我现在的工作还是她推荐的,我被分配到九楼,主要负责那些经历过长时间昏迷的患者帮他们进行肌肉康复。我也没有住进医院的宿舍楼,我还和方浩住在一起,就像在美国时的相处模式,各住各的,我干我的事,他干他的事。有时候,我们还会结伴去吃饭,结伴去看小虎。
一个礼拜下来,我逐渐适应了我的工作。我和我的同事相处还算愉快,但要真正融入他们却很难,特别是女孩们的午餐时间,所谓午餐时间也可以叫做八卦时间。我发觉她们讲的人我大多不知道,期间,一个叫做Eric的名字出现的频率最多。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她们:“Eric是谁。”她们面面相顾。
“不知道吗?Eric是十七楼的患者。半个多月来赶走了差不多一个连的护理,让院长倍感头疼,让医生手无措。”
“Eric这号人物你竟然不知道,据说他是赛车手,从日本直接空运下来的,身份大有来头,据说那天和他一起空运过来的还有保镖,”
“Eric啊!听说,个性难缠,嚣张古怪,赶走那些护理的理由更是千奇百怪,最离奇的还算是李护理,就因为她的娃娃音被赶走的。”
在她们七嘴八舌中我又她们:“既然是这么难缠,为什么你们还要一个一个往十七楼冲。”据我所知,那些女孩子一个一个的毛遂自荐,希望当那位Eric的护理。
又在一片七嘴八舌中,我知道那位Eric是个帅小伙。是个偶像级别的人物,凡见过他本人的女孩都对他朝思暮想。
“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呆住了,我没有想到竟有男孩子长成那样,他第一眼给我的感觉让我联想到倾国倾城这个成语。”说这话的是叫周晓的女孩,她是院长的千金。
倾国倾城,许久以前我也曾用这样的字眼形容过一个男孩。
我二十九岁生日时,我和方浩把小虎接到了游乐场,我们把生日蛋糕带到了游乐场。
我二十九岁生日时,我还得到一份叫做“惊喜”的礼物,小虎,那个几乎不说话的孩子学着方浩对我说:“四月,生日快乐。”
二十九岁,我怅怅的望着夜空,时间过得真慢啊。人生三份之一的年华。可在这三分之一的年华里却几乎费去了我所有的精力。
五月初,院长吧我叫到了办公室。
“四月,你到十七楼去吧。我的夫人一直对你盛赞有加,你去试试看吧,如果连你都不行,那只好从国外请人来照顾他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位叫Eric的坏脾气患者,据说,最近他还在刷新着赶走的护理记录。
“其实,院长,我们可以要求他转院。”我提出了我的疑问。
“那孩子是我一位已故前辈的外孙,我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所以,林护理,你就帮帮我吧,如果你觉得真不行了再告诉我。”
想了想,我应承了下来。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十七楼是VIP区,所以只要我在十七楼站稳了脚,我就可以获得更为丰厚的薪金,我可以用它来帮助到姨。
有些相遇(一)
站在202的房门前,我整理了我的工作服,深吸了口气。我看了一下病历,Eric,中国籍男子,现年二十二岁,伤的并不重,大多是一些外伤但由于和医生不合作,导致伤口感染。
站在房门前,我对自己耸了耸肩,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只是那位病人有点坏脾气而已,于是,推开了门。
推开门的第一眼就看到站在窗前的人影,背对我站着,微昂着头,似乎在望着天空,这应该是一个很迷人的背影,身材挺拔,玉树临风,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病房太大的原因,站在窗前的背影让人看着有些孤独。
我敲了敲房门,让它发出了声音来打破沉默:“你好,先生,我是你新来的护理。”
窗前的人顿了一下,但没有转过头来的意思,这个人不仅背影迷人,连后脑勺也迷人。
“先生,我叫林四月,是你新来的护理。”我再次发出了声音。
窗前的人终于转过头来了,随着那个人装过头来,一些画面如老电影,阿尔卑斯山脚下,精灵般的少年,凯尔特初春节,二月十四日延途长街的灯光,慕尼黑古老的广场,一幕一幕的让我的心逐渐往下沉。
蓝桢烈,久违了。
十七岁的蓝桢烈是如樱花般美丽清透的少年,而二十二岁的蓝桢烈光阴的雕刻下变得迷人深邃宛如梦中情人,我心中在低叹,所以那些女孩们个个如飞蛾扑火。也只有这样的轮廓才会令那些姑娘们日思夜想。
“久违了,蓝桢烈。”我向他走了过去,我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半响,朝我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停在我的面前,一把捞起了我的工作牌,他挑了挑眉,这个习惯没变:“是你啊。嗯。。。。。让我想想,我是该叫你爱丽丝呢,还是叫你林四月,嗯?姐姐?”
“随你,”我淡淡的回答,走了过去把窗关上。然后,面对他。心中再次感叹上帝总爱和我反其道而行,我以为在慕尼黑是一个终止号。也希望慕尼黑是一个终止号。但,偏偏事与愿违。
“骗子,”他冷冷的看着我,从前眼里若有若无的淡漠已被戾气所取代:“我可不希望由一个骗子来当我的护理。”
骗子?的确,我在分开前说什么来着:我说,我下飞机我就会打电话给他。我说我会和他常常联系,我还保证不会把手机弄丢。
“对不起了,蓝桢烈。”我想起刚刚院长对我说的话,他说,那个孩子有轻微的躁狂症。一种情感性精神障碍。一旦把蓝桢烈和躁狂症联系在一起我的心里就开始难受。
蓝桢烈拿起身边的玻璃杯狠狠打摔在地上:“不走么?”
“是的,不走。”我直直的站立在他的面前。
“你搞错了吧,走不走由不得你。”蓝桢烈用他的食指狠狠的戳着我的额头:“你这个女人真是让我倒胃口。看来你还真把我当成小孩子来哄,怎么?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满足你们女人的母性情结,所以,要来拯救我了。真可笑。”
“蓝桢烈,不过是我不小心把你给的手机丢掉了,犯不着这样吧?”我又对他撒谎了,蓝桢烈还真有点说对了,此时的蓝桢烈让我不想就此放手。
“你还在说谎。那天我打你的手机,才知道我给你的手机现在正躺在失物招领处里。当我赶到机场时。机场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不久前有个东方女孩把它送交到了失物招领处,他们说那个女孩和你手中画像的女孩长得有些相像。我真蠢,傻乎乎的把我老爸的遗物拿来换一别人一早准备就不想要的手机,想想,还真可笑。”
我下意识的去看蓝桢烈的手腕,还好,他爸爸给他的手表还在,想必,他后来把它赎回来了。
“蓝桢烈,对你说谎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有些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想认真的对待它,就当给我一个机会吧?好吗?”
他看着我,然后扯开了个颠倒丛生的笑:“OK,这有什么不好的,竟然你喜欢这份伺候人的工作,那就随你,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早已不是那个整天跟在你的屁股转叫你姐姐的孩子了。”
于是,我成为了蓝桢烈的第十八任护理。
当我拆开蓝桢烈身上的纱布时,倒吸了一口气,他的主治医师更是大邹其眉,由于他的不配合,背部那较为深的伤口有些地方裂开了,肿得很严重,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会直接导致感染间接还会破坏肌肉组织。令肌肉坏死。
在为蓝桢烈清理伤口时,蓝桢烈会时不时的冒出一两句法语,我知道那都是一些骂人的话,我观察了一下蓝桢烈的伤口,背部有大面积的擦伤但所幸并不严重。除了肩膀上那处伤口以外。
在医生清理完伤口后,我为蓝桢烈缠上了绷带。
“姐姐,你的头发碰到我了。要不要我帮你剪掉。”
“姐姐,你说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那么。这么说来,你是一个菜鸟了,不,不,应该是一个老菜鸟,让我来数数看,你现在应该有二十八,二十九了,嗯,是够老了。”
“姐姐,叫你姐姐好像不对,我还是叫你林护理好了。噢,对了,你叫林四月,这个名字取得可真随便,是不是你的父母懒得为你取名字,又恰巧你在四月出生的,就顺便把你叫做四月。”
绷带处理完后,我把药放在他的面前:“吃药吧,吃完药后再说,随你怎么说都行。”
一动也不动。蓝桢烈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然后,把桌子上的杂志看也不看就往窗外丢。
“你疯了,要是砸到人怎么办?”我赶紧跑到窗前去看,还好下面没有人。
“很简单,用钱摆平就行了。”他走到我跟前,和我并排站着:“哦,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们家很有钱吧,我们家里的钱多得你想都想不到。很讽刺吧,有那么多的钱的人竟会在见到你的第一次就扒走你钱包里的钱。”
“吃药吧,蓝桢烈。”我把药再次放在他的面前。
“去捡。你去捡我就吃药。”蓝桢烈指窗外,他的意思很明显,要我下到十七楼下把他刚刚丢下的杂志捡回来。
于是,在那个上午,我往返在一至十七楼之间捡了一次又一次的杂志。而且,还要在规定的时间内。
中午的时候,我累极,直接拉了把椅子到休息室外的小阳台靠着,这个时候,我不想受到打扰,这里较为安静,平常,很少有人来到这里。
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男一女这样的对话。因为其中有Eric这个名字导致我睡意全无。
“爸,十七楼的Eric是不是以前容阿姨曾经带到我们家里来的孩子。”
“是那个孩子没错。”
“那可真是太可怜了,那么小就遭遇了那样的事,怪不得现在他的脾气那么坏。”接着,是一身属于女孩子的叹息声。
“晓晓,记住,这些都是秘密,你所知道的千万不要说出去。”
“知道了,爸,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房门被带上来,我从露台走了出来。
周院长看到我脸上明显有些慌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院长,我无意的。”我恳切的看着他:“但是,请求你把所知道的关于蓝桢烈的一切告诉我吧。”
“蓝桢烈?你是怎么知道他叫做蓝桢烈的。据我所知Eric的中文名字极少人知道的。”
“其实,我和蓝桢烈早就认识了,所以,我想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他,他似乎变了很多。”以前的蓝桢烈自我,偶尔也会流露出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但没有如现在这般的充满了戾气。
周院长指了指沙发,要我坐下来,自己也在一边坐了下来,接着点了根烟。
有些相遇(二)
“桢烈的外公是我爸爸的长官,对我爸爸又知遇之恩。我和桢烈的妈妈又是同学,从小,我们两家人都走得很近。后来,桢烈的妈妈嫁到了澳门去了,一直极少回来,后来,有一年,她带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孩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哭着对她的爸爸说她没有办法了,于是,那个孩子就留在了北京,由老长官带着。逐渐的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原来,桢烈的妈妈嫁给了澳门一个很有名的家族,嫁过去一年后就有了桢烈,那个孩子从小就被送到了英国,那年他回到了澳门来过圣诞,谁知道,却在和他爸爸一起在游乐园遭遇了绑架。也不知道怎么的惊动了警方,那些绑匪一气之下撕票了,结果,警方在一处废弃的工厂里找到了桢烈爸爸的尸体和藏在一个大木桶的年满十岁的蓝桢烈。那天后,那个孩子半年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他妈妈就把他送到北京来了,老长官是个很和蔼的人,他每天都笑嘻嘻的,很有耐心的,不厌其烦的和那孩子说话,带他一遍又一遍的去逛庙会,兜胡同,接触那些有趣事物,渐渐的,那个孩子开始说话了,后来在心里医生的疏导下康复了,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被送回了英国,在他被送回英国时。那孩子泪水涟涟的,抓住老长官的手不放,老长官当时告诉他,他在这里等他,等他学成归来,可是,当他兴冲冲的回来后,等到的是他外公已经不再的消息,老长官留下了很多录音来应付自己外孙的那些越洋电话,在得知自己外公在他十八岁就已经不再的事实后,那个孩子一把火就把那些从英国带来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他说,人都没有了,要这些还来给谁看,那些被火烧掉的全是他赢回来的各种奖项,后来,他就迷上了非法赛车,这次,也是因为赛车出的车祸从日本被送回来的。”在烟雾缭绕中,在微微的叹息中,周院长断断续续的叙述着。
所以,蓝桢烈在讲起北京是总是充满了眷恋,所以,他特别宝贝他爸爸留给他的手表,所以,那个孩子若有若无的与这个世界保持着淡淡的疏离感。我心里钝痛,十岁的孩子本应是天真无邪的,可蓝桢烈便已知了苦难。
走进电梯时的心情是沉重的,一直都以为是天之骄子的蓝桢烈在背后竟藏着这么一段往事,这听起来有点像电影才会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