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走南气得够呛,但萧乾没有下令,他不便下手。

风雪中的萧乾,冷冷坐于马上,始终未语,头顶的红缨,被寒风刮得仿若一抹飞扬的鲜血。

见状,人群里有人窃窃,也有更多的人,慢慢上前,把萧乾一行围在中间。

“萧使君,先放下邓将军!”一个校尉大着胆子,与萧乾讲条件,“不要逼我们动手!”

萧乾下巴一抬,望向那群人,危险的眸子眯了眯,答非所问:“迟重呢?让迟重出来见我!”

几名将士微微垂头,似不敢吭声。邓鹏飞却是哼了一声,“迟将军如何肯见你这乱臣贼子?”

“他不肯见我?”萧乾又点点头,声音悠然,“也好。”

后面两个字,他说得极淡,除了墨九几乎没有人听见。

可她分明听出一点他松了一口气似的无奈。

不管迟重是为了什么,在这样的时候,他选择保全自己,都是人之常情。

每个人的性命都很贵重,每个人都有家小,没有人应该为了别人去死。更何况,迟重是南荣人,是血性男儿,若知萧乾身份,没有亲自缉拿,而是回避,想来内心已是挣扎不已了……

“邓鹏飞!”萧乾一字一顿,目光冷冷剜向他,“我且问你,朝廷旨意何在?”

“这……”邓鹏飞被走南压得脖子都抬不起来,弱弱地抬头看了萧乾一眼,目光有些畏惧,又赶紧低下头,“末将是得的临安口谕,务必在使君入汴京城时,捉拿于你。圣旨……圣旨应当还在赶来的路上,风雪甚大,没有那么快。”

冷不丁的,墨九突然有些想笑。

是谁要拿下萧乾?是东寂吗?她不敢确实。可这一步棋,确是算得精啦!

先是迟重来信,让萧乾入汴京城整肃兵马,合情合理。

那么,汴京城肯定不宜大军入住,萧乾一定会把大军留在涧水河。

这样一来,孤身入城的萧乾,自然逃不脱邓鹏飞的围捕。

而且,不管有没有圣旨,邓鹏飞要出手抓萧乾,都只有这么一个萧乾疏于防范的机会。

一旦错过,也许往后再无时机……

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群南荣兵马,墨九心里掠过一抹悲哀,很快就揣上了一只“怦怦”直跳的小兔子。

从禁军士兵的犹豫的神色来看,他们目前形势,着实危险。

事实上,不管萧乾与南荣哪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对上,这些人也许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萧乾。然而,萧乾的身份不同,一旦他被认定是北勐世子爷。那么,在一个崇尚忠君爱国的时代,哪怕这些士兵都曾经与他一起餐风宿露,一起出生入死,他们也将会绝决的选择该选的阵营。

国之大事,重于性命。

如此一来,萧乾除了几个贴身侍卫,将再无他人可用。

而北勐虽然有二十万骑兵驻扎在汴京城外,却不知敌友……

这种焦心灼肺的感觉,墨九第一次感受。因为不止干系她自己,还干系萧乾……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那么在意他的安危,比之美食……更甚!

就在这候,城门突然再一次“哐哐”开启,门口迎着风雪疾快的闯入一人一马。

那人手臂高扬,熟悉的声音落入墨九的耳朵,凉却的是寸寸的血液。

“圣旨到——”

坑深185米 美丽的误会

在场的禁军顿时凉了身子,有一些人庆幸自己胆小,之前没有去动他,侥幸得活一命。し而那些邓鹏飞的部众们,一听他这句话,面色一白,面面相觑不已。他们深知萧乾为了“杀鸡儆猴”,肯定不会放过他们,束手就擒

他一个“杀”字,就将有无数的人头落地,而且无须向临安请示。

这便是“一人独断”的可怕之处了。

“来人啦!”萧乾冷冷一哼,打断了他,目光刀子似的剜过去,在邓鹏飞畏惧中带了一丝哀求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开口,“把阵前闹事、图谋不轨的昭武将军邓鹏飞及其同伙一并押送汴京大牢,隔日处斩,以儆效尤……”

“萧使君,萧使君,你听末将一言,此中定有误会!末将与使君并无私仇……”

涣散的目光怔忡一瞬,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冷不丁仰头,巴巴看向萧乾。

好不容易提升到了将军,原本以为捉了萧乾,立得大功,从此将要飞黄腾达,怎会是如此结局?

想到自己的命运,邓鹏飞膝盖一软,“嗵”一声软跌在雪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论职务,辜二远远高于邓鹏飞。论与皇帝的亲近程度,像邓鹏飞这种刚刚提拔上来的将军,见到皇帝的机会都屈指可数,又怎敢随便质疑皇帝身边的红人辜二所说的话?更何况,辜二手上拿着的可是皇帝圣旨,那个东西又哪里做得了假?

辜二冷笑一声,“邓将军的意思,你没有弄错,错的人是我?”

“不——不可能的,辜将军,末将亲听宫里李公公传来的口谕,怎会弄错?”

邓鹏飞在走南的压抑下,身子挣扎着,双目圆瞪,几乎不可置信地望向辜二。

当初这句话就曾经让无数朝臣反对,闹得人心惶惶,如今宋熹旧事再提,让在场的无数人都松了一口气,当然,不包括邓鹏飞和他那一些下属部众。

一人独断……

一人独断?

又是一阵谢恩声响过耳际,墨九抿紧嘴巴抬头,看辜二不慌不忙地合拢圣旨,将头盔取下,抱在胳膊窝儿,又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冷冷道:“陛下另有口谕——将在外,事易变,但朕初衷不改。当日旨意,一如既往有效,军务大事皆由萧使君一人独断。”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主隆恩!”

如果东寂真的敕令逮捕他,那才真的把他永远地推向了北勐一方。

甚至墨九都在怀疑……从小生长在南荣的萧乾,内心不仅犹豫,还有可能更偏向于南荣。南荣不仅有他的父系亲属,还有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他怎么会轻易弃之不顾?

毕竟萧乾还没有反,更没有明确表示要随北勐而弃南荣。

这样的圣旨,才像是东寂……她对他的个性,还是了解的,屠戮肯定非他本意。

随着他浑厚的声音直入天际,墨九悬着的心终于一点点放下。

每一个字,辜二都读得非常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枢密使萧乾领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率北征军于至化三十一年奉敕荡寇,北上抗珒,收复均州、金州、唐州、蔡州、颖州等淮水一线城池,尔后从汉水渡江,在临兆大破珒兵,于汴京府力抗珒国三皇子完颜修,令珒国皇帝完颜叙自刎,珒国灭亡,历时仅短短数月……萧乾功绩昭昭,当千秋以讼,朕亦铭感五内。此旨,令萧乾大军于汴京府稍做休整,安顿好边防军务,便可还朝。朕在临安,切切盼之,并将对北征大军悉数犒劳……”

这个时候,辜二袖口一翻,抬手展开圣旨。

她把手指缩入衣袖之中,默默攥了攥拳心,莫名有些忐忑。

所以,辜二这冷冷的一眼,分明不是好的结果?

今日的辜二,是殿前司都指使挥,他手上的圣旨,代表的是景昌帝,是从临安府千里迢迢而来的圣谕。圣旨一读,对萧乾来说,不是天堂,就是地狱,不会有第三种可能了。

墨九打个喷嚏,差一点儿没被他眸中凉意刺得哆嗦。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辜二突然看了她一眼。

不过,墨九觉得这个人似乎从来都是没有表情的,从她认识辜二的第一天起,在那个“瘦马”集结之地,到处都是玉体横陈,香软酥胸的姑娘,他却视而不见,如今……即便事关无数人的性命,想来他也应当不会在意吧?

辜二跳下马来,头盔的系带勒在下颌下面,将他一张有着刀疤的俊脸半隐在光线里,几乎看不清表情。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瞥他一眼,这才跟着回神儿,齐刷刷拜了一地。

铁甲在身,他无法跪下,但姿势甚是恭顺。

“臣萧乾接旨——”

这时,萧乾却带头拜下。

他的呼喊声,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圣旨来了!圣旨来了……兄弟们,陛下的圣旨终于来了,你们要相信我……”

众人皆惊,也静,只有邓鹏飞激动得顿时喊叫出来。

圣旨带来的是景昌帝的意思,圣旨的内容,将对城门处的僵持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狂风高高扬起辜二的衣袍,也让他高举在手上那一道黄澄澄的圣旨,格外的引人注目。

肃冷的北风从城门口长长贯入,带着辜二高亢的声音,瞬间冻寂了汴京城门。

坑深186米 最浪漫的贼

萧乾的心思,墨九从来猜不透。

慢条斯理地把她拽出屋子,萧乾并没有马上出府,而是领着她去了一间她房间隔壁的更衣室。这屋子很宽敞,墨九还没有来得及进来“视察”,却不知何时备下了这么多女衣服。

女装都是簇新的,墨九一件件翻看着,嘴里“哇哇”不停。

“萧六郎,这是做什么呀?啥好日子,要穿新衣?”

“看看你喜欢哪一件?”萧乾并不正面回答,笑吟吟看着她,拿了一套翠绿的裙子在她身上比划着,浓墨似的眸子似有星子闪烁,魅力惊人。

墨九瞅了瞅衣服,又瞅瞅他,摇头拒绝。

“太嫩气了,不适合我。”

“……好像你多大了似的!”

“那是,我人虽小,心已老……”墨九玩笑着,想着上世的年龄其实比他还大,斜眼递给他一个古怪的眼神儿,看他低头皱眉为她选着新衣,并没有看见,又撇了撇嘴巴靠过去,“嗳萧六郎,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儿吧?”

“嗯,此话怎讲?”

“不做亏心事,何必献殷勤?”

墨九笑眯眯地与他对视,微仰的小脸儿,尖尖的下巴,弧度娇俏而优美。

“傻瓜!”萧乾刮了刮她的鼻头,淡淡一哼,“带你做贼去!”

萧乾会做贼?打死墨九都不信。

可他领着换了一身轻便衣裳的墨九,骑着马趁着夜色偷偷溜出王府,一个侍从都没有带,那神神秘秘的样子,还真是做贼去的。

只是,这贼倒稀罕。

他不偷金银,不偷玉器,只偷美食。

饱受战火的汴京城,一会儿戒严,一会儿开战,虽然商家都畏惧得没敢开业,但今儿南荣贴了告示,老百姓已经安心了许多。而且,一般来说,“安民告示”上面虽然只是劝导百姓安居乐业,恢复生产,但若久劝无果,朝廷便会勒令开业。

所以,今儿晚上的汴京城其实是很热闹的。

好多人找了三朋四友,偷偷聚在一起,听听风声,讨论将来的发展。

聚会总得吃喝吧?

就算不开业,酒楼饭馆的老板自己总得吃吧?

还有那一些汴京的大户人家,哪一个家里没有会几道美食的厨子,他们总得吃吧?

嗯,墨九是没有想到萧乾会带她去做贼偷吃的啦!不过,顺手牵羊都不为盗了,何况只为一口吃?一路上,她心安理得的吃了这家吃那家,大老爷似的由着萧乾伺候,嘴上抹油,心里也偷偷的美。

萧六郎肯为了她做贼,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一种强烈的满足感,让她脸上挂满了笑痕。时不时瞥他一眼,整个心都是满满的,觉得只要有他在,不管遇到什么处境,其实都不必惊慌,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做一只米虫就好了。

深吸一口气,除了食物的香味儿,她还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她满意地闭了闭眼,懒洋洋道:“萧六郎,我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辜二不是你的人,又不是受你要挟,为什么他要心甘情愿的为你办事?难不成,他也是受你的颜值所惑,轮为了你的裙下之臣?”

看着她满脸疑惑的样子,萧乾唇角狠狠一抽。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当然堵不住……”墨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除非再多堵一点。”

“……你啊!小馋猫。”萧乾无奈摇头。

一切可以入口的美食,似乎都是她执着追求的东西。她整天惦记着吃,几乎没有一时一刻落下过,这让萧乾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如果她惦着他的时间,比吃更多,那他……

唉!萧乾对自己轮为与食物两比较的待遇,有一些无奈。可看墨九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又不忍心拂了她的意,笑道:“等安顿下来,找几个汴京城的御厨,给你做点好的。”

“好哇,好哇!”墨九眼睛一亮,差点拍手称赞了,“我就说萧六郎是个好人嘛。吃吃吃!”

能为她找吃的就是好人……这个逻辑,萧乾默默受了。

他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头,像抚摸小动物似的,语气也宠宠地道:“快点吃,等你吃饱了,我再带你去另一处地方。”

“……”墨九没有回答。

“嗯,怎么不说话?”

“额!”墨九吞咽一下,“大哥,我忙着吃饱,哪得空讲话?”

“……”萧乾失笑,弹一下她的额头,“刚还说什么人小心已老,我看你啊,根本就是一个小奶娃。”

“嘿嘿!”

墨九懒得辩解,摸一下“受伤”的额头,任由他在头上“轻薄”着,时而抚抚她的发,时而摸摸她的脸,一双亮晶晶的杏儿眼浅浅阖起,长长睫毛轻轻眨动着,像一只懒洋洋的蝴蝶,吃饱喝足了,就等着休息。

“怎么?累了?”萧乾问。

墨九与他从王府出来,跑遍了大半个汴京城,加上吃吃喝喝也是耗费体力的事儿,她确实有那么一点累,可想一想他说的“好地方”,她又不肯承认,摇了摇头,打起精神笑盈盈地看着他,正准备说“革命同志、为了美食、不怕牺牲”,他温热的大手就伸到了她的腋下。

“呀!”墨九一惊,还没喊出来,身子就被他抱了起来。

像环抱着心爱的公主,他身子绷硬,手脚却放得极为轻柔。

“你闭上眼睛休息,我抱着你去坐马车。”

“……你不怕人家看见丢人?”墨九心里暖暖的,边笑边问。

“大晚黑的,没人看得见。”萧乾低头看她,一双黑眸里有着淡淡的促狭之色,“就算有人看见,我也打死都不承认……只说是你逼我的。”

“呸,不要脸!”墨九给他一个“严重鄙视”的眼神儿,可身子却软软地靠着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帝王般的待遇。尤其上了马车之后,软垫子一靠,暖融融的壁炉一烤,很快便有些晕晕欲睡。

“萧六郎,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她鼻音浓浓的问。

“……卖了!”他一本正经。

“准备卖多少银子?”

“你问来做甚?”

“……再怎么说,我也得分一半吧?”

“阿九还真是不客气。”

“那是,好歹我也是萧六郎用两座城池换回来的。”

那些往事,平常不想的时候,以为都忘了,可冷不丁就会钻入脑子,让墨九心里暖洋洋的感动。看他只笑不答,她撇撇嘴,又半真半假地眯着一眼眼睛看他,“怎么,看你这表情,是后悔了怎的?实在不行,你再把我卖了呗,看能不能再换两座城池回来。”

萧乾唇一勾,静静看着她。

好一会儿,他才淡定道:“别犯傻了,我的阿九千金不换!何人买得起?”

不是甜言蜜语,却胜过甜言蜜语。墨九怀疑,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足以掩盖了自己内心的愉快了,可还是故意绷着脸子道:“好吧,这一回九爷权且信你,再有下回玩笑,决不宽恕!”

“小的遵命!”萧乾笑笑,逗她。

平常这人很少玩笑,墨九不太习惯他这么随和轻松的样子,愕然地望他一眼,随即又忍不住低声失笑,靠着他的身子蹭了蹭,撒娇般小声道:“好了好了,不玩了,再闹下去,我瞌睡都闹醒了。萧六郎,我睡一会儿啊,回头到了地方,你记得叫我。”

“好。”

她阖紧了眼睛,轻轻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萧乾略一侧眸,就可以看见她娇嫩如同初生婴孩儿的脸,不媚、不艳、也不妖,却有着世上任何美貌妇人都不能比拟的风情。尤其在他的眼底,哪怕浅睡时额角微微颤动的一根小绒毛,都有着不同寻常的美感。

“干嘛看我?闭上眼睛!”

墨九被他盯得脸蛋儿发烫,冷不丁睁眼横他。

“你不偷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我哪有偷看你?”墨九愤愤不平地扭转过脸。

“好了,是我在偷看你,可行?”萧乾唇角轻轻一勾,微笑着将手臂从她背后伸过去,把她拉过来缓缓搂入怀里,让她靠着他的胸膛,掌心轻抚着她的头,“乖,睡吧。有为夫在,什么也别怕!”

为夫两个字,让墨九心里突地一热。

女人总是愿意被呵护的,她也不例外。

可他这句话,却让她有些疑惑。

考虑一瞬,她抬头,“怕什么?萧六郎,我们真的不听辜二的,离开汴京城吗?”

萧乾目光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可却一直含笑看着她。

“阿九不要想太多,凡事有我。”

哼哼一下,墨九懒怠再理会,将头埋入他的怀里,便浅浅眯上了眼。

她原以为只是眯眼养养精神,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也不知是萧乾这个人有安神的作用,还是他身上的香味儿总能让她感觉心安踏实,只要在他的身边,她就总是很容易犯懒,被他一抱,身子也爱发软……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她再睁开眼睛时,马车正静静停在皇城的一个小门外。

墨九探头看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到这里来做什么?”

“做贼啊!”萧乾笑着回了她,又轻手把她从马车上扶下来,“仔细脚下。”

这一道小门在完颜叙故去,珒国灭亡之后,便已经被南荣兵锁上了。平常外面也有人把守,可今儿晚上,待墨九走近时,门外虽然也等候了两个人,却是薛昉与击西。

“主上……”

这两个人也不知等了多少,像是冻得不行,双脚直在地上跺。

墨九瞥一眼萧乾,没有多问,任由他牵着她的手,从打开的小窄门儿慢慢往里走。

宫闱红墙,甬道深深,一眼望不穿的屋舍楼宇……

墨九不是第一次进皇宫,可还是被这座汴京的皇城给震撼了。

“乖乖,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太牛逼了!太帅气了!”

对于“帅气”、“牛逼”这样的词儿,萧乾和击西等人在她的嘴里听习惯了,早已不以为意。但萧乾看她一双眸子紧盯着宫城就不放,不由含笑问她。

“难道阿九也想做皇帝?”

“当然想啊!女皇帝多帅气?”墨九低笑,大言不惭地道:“我若是做了女皇,就得学学男人,弄一堆俊俏的男妃在后宫养着,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健壮的、修长的,啧啧,就像种萝卜一样,收了一茬,再种一茬……”

看他变了脸色,她干咳一声,笑道:“当然,萧六郎你的地位不会变,不管我怎么种萝卜,你还得给我做皇夫,帮我治理国家。我嘛,只负责花天酒地,调教美男……”

“墨、九!”萧乾眉头越蹙越紧,“你真敢说!”

“嘿,有什么不敢,你听我说完啊。”墨九看着他,又解释道:“调教美男们,如何做出最好吃的食物,如何弹出最美的旋律,如何伺候好他们的皇夫大人,以便让他们的皇夫大人,再好好伺候女皇陛下……”

她嘴上像抹了蜜似的,喋喋不停,萧乾却淡哼一声。

“美得你!”

说罢他回头使了个眼神,让憋不住笑意的击西与薛昉两个人留在外面,然后一把捞起还在做美梦的墨九,扛麻袋似的扛在肩膀上,任由她狼狈的挣扎,自己却走得不慌不忙,不徐不疾,一身衣衫似仙袍飘飘,冷峻绝艳的面孔,如同一个干净得从远古走来的谪仙。

墨九姿势不好,大口喘着气儿。

“萧六郎!放我下来!”

没有人理会她,无奈的嚷嚷一下,她又不停拍他的手,干瞪眼儿。

“萧六郎,我错了!放开我嘛。”

“哪儿错了?”他低问。

“我不该种萝卜,至少也要种黄瓜么……”

“混账!”萧乾一巴掌拍在她微翘的屁屁上,大抵打完觉得手感不缺,又多拍了几下,才解了心底的恼意,唇角微微一勾,又笑了:“等到了地方就放你下来,听话,别动!”

每一次他收拾了人,就像哄小孩儿似的哄她。墨九哼哼一眼,算是看明白了,每一个男人的心里,其实都住了一个小孩儿。甭管他多么高冷多么严肃,一旦粘上了哪个女人,他其实都可以放下面子,霸道得不肯放手。

遇上萧乾,她无奈地认了命。

可这个时候,身子却被萧乾放了下来。

“到了么?”被晃来晃去,她有点头晕,双腿乍然落地,她不太习惯地眯了眯眼睛,看向眼前华丽的宫殿门,又吃惊地喊了一声“乖乖”,提着裙子便上前几步,高仰脑袋,嘴里啧啧有声,眼睛应接不暇地上下打量宫殿,“萧六郎,这是什么地方啊?你把我带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