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你敢!”扎布日显然没有想到,他连身份也不顾及了。

轻笑一声,萧乾唇角微勾着,像是在笑,可一字一顿却不带半分感情:“我敢不敢,你很快就会知道。”

“萧乾,你这么决绝,输定了!”扎布日回视他,这句话带着斩钉截铁的寒冷,却无一点畏惧的惊慌,就好像一切都被他操纵在手一般。

“哦?”萧乾眉梢一扬,依旧不温不火地笑:“天要灭我,我只能另寻生机。即便我输,也无人敢赢!”

掷地有声的话,响彻天际。这样的萧乾,确实是狂妄的,皑如雪,皎若月。

冷风呼啸,场上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他,萧乾,这个立于万军之中却孤傲如鹰的男人。

他黑色的披风轻轻上扬,飞动的弧线飘摇而冷漠,似孤注一掷的决然,又似久经风雨的淡泊。

每一个人看见这样的他,都有一个不同的心思。

塔塔敏紧紧抿着双唇,面色一片苍白,她看着扎布日,目光里有一抹异样的无助,宽大的衣袖下紧攥的拳心,也在微微的颤抖。

就像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扎布日蓦然抬头,仰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长长一叹,又低头望向塔塔敏。

这一眼,深情似海。

这一眼,又如暮鼓敲响……

漫天的飞雪下,他的手指慢慢划过弯刀锋利的棱角,脸孔上情绪莫名复杂,声音却软化下来。

“落入你的手里,我死而无憾!但是,萧乾,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说罢不待萧乾回应,他缓缓注视着塔塔敏,目光满带爱慕,似乎他从漠北策马扬鞭到此,就是为了赴这一场情深。

“放了敏敏,我都依你。”

萧乾不置可否,静静凝视着他,久久,微微一笑。

“换了你,会吗?”

扎布日目光不动,站在他的对面,脸上并没有多少受挫的愤怒表情。事到如今,万事都由不得他选择,他只能接受这样的宿命。

“白云苍狗,人生无常!输赢本就未有定论,一个放不下情分的人,总会一败再败。我承认,我不如你,萧乾,你比我狠!”

这句话,扎布日是带着微笑说的,还若有似无的瞥了墨九一眼。这让墨九心里“咯噔”一下,便感染了某种情绪。男人重利,女人重情,如果这一局是萧乾有意为之,那么她墨九,也成了一颗棋子。但凭她对萧乾的了解,她不愿意如此来定位他,定位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她轻抿嘴角,带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心里却充斥着好多难以消化的信息……塔塔敏与扎布日的关系已经够令她费解的了,萧乾明明让她走,明明对战争没有把握,为什么又会突然领兵前来,助她于危险之前?还有,涧水河的大决战,是已经结束了吗?萧乾是赢,还是输?

缓缓偏过头,她狐疑的目光望向萧乾。

正好,他也转头看他,深深的眸中,有一抹轻松,以及释然与怜爱。

“回去再说。”

这是一种基于信任之下的自己人谈话。

墨九不想轻易受人“挑拨”,而且是受敌人的挑拨,这个世上,有太多自己得不到幸福,也不愿意看别人幸福的人了,扎布日难免就不是。念及此,她眉梢一扬,朝萧乾点了点头,嘴角轻轻一扬。

“好。”

------题外话------

昨儿计算错了日子,嘿嘿嘿,总是犯二的存在着,大家见谅见谅,这一回,明天真的是儿童节了,祝姐妹们家里的小朋友都开心快乐,姐妹们自己也都要开心快乐!不管我们长到多少岁,都保有一颗童心,爱着这个世界,也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坑深183米 二转,猝不及防

南荣景昌元年正月十九,是一个让汴京乃至天下人哗然的日子。

从正月十八入夜开始的珒、勐、荣三国之战,以完颜修夜袭涧水河南荣大营的意外开始,震惊了世人,却以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结果收场。

天亮时分,蓄势已久的大决战终于爆发,原本被北勐和珒人围剿的萧乾大军,眼看落败在即,却突然来了个华丽大转身。

谁也不曾料到,就在完颜修与萧乾在涧水河打得难解难分,而原本冷静观战的北勐四皇子扎布日领了一部分兵马去围堵墨九的同时,南荣大将迟重领左翼兵马突袭了防卫森严的汴京城。

一个多时辰,天儿刚刚蒙蒙亮,久守城池不见援军的珒国皇帝完颜叙,在迟重所带火器的威慑之下,很快不敌南荣大军。天亮时分,完颜叙召集众臣于金銮大殿,就战事进行商议。结果,与武将乌之术言语不合,堂堂皇帝,竟然被大将乌之术在殿上一刀毙命。仓皇逃命的乌之术,为求活命,竟然大开城门——

汴京本就只剩一座孤城,皇帝一死,全龙无首,众臣无奈向南荣投降。

至此,汴京城破。迟重领兵入城,迅速占领各大城门……

另外一方面,南荣大将古璃阳领南荣右翼兵马,并未像众人预料的那样回援涧水河,而是夜袭了驻扎在采石坡的北勐后方大营。

在扎布日领兵前往涧水河之后,留守的北勐兵还在采石坡好吃好喝地等着前方的好消息,哪会料到萧乾会派人端他们的老窝子?

仓促应战的北勐骑兵,不敌古璃阳大军。

天亮时分,茫然不知所措的北勐丞相纳木罕领兵撤离采石坡,往北而去。

一个晚上发生的三场大战,都有南荣兵的身影……

而这天晚上的战役也被后世的军事家们奉为“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

因为,汴京城与采石坡的战役结果,直接影响到了涧水河的大决战。

可以说,是这两场战役的胜利,让这一场大决战发生了逆转。

在涧水河与南荣大军力战的完颜修,得到兄长完颜叙以身殉国的消息时,一时间,万念俱灰,分明胜券在握,却以“天要亡我大珒,保存势力为要”这个充分的理由突然从涧水兵的战场上撤兵,再领着珒国残兵,沿五丈河往东北部溃逃而去……

完颜修这诡异的一“逃”,迷雾重重,令数百年来的历史爱好者,众说纷纭。

后世有史书家分析,汴京城一战,以完颜叙为代表的大珒国就此被宣布了灭亡,也从此被扫入了历史的尘埃。而完颜叙与大珒国的灭亡,完颜修不仅没有落下半分骂名,还得了一个“不计前嫌,孤军直入涧水河围魏救赵,为大珒国拼死力战”的好名声。

可事实上,这一无奈的“溃逃”,完颜修几乎全身而退。他领着旧部,与汴京珒国残余大军,潜往东北部,再另组政权,打上复国的旗帜,很快就在哈拉巴成立了另一个与北勐、南荣分庭抗礼的珒国,自立为帝。

历史上将汴京之战作为世界格局的分水岭,真正意义上的珒国也至此一战灭亡。

完颜修的哈拉巴政权,史称“后珒”。

此是后话,暂时不提。

只说墨九在回去的路上,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几乎是震惊的。

但有了浣水镇那一个小插曲,她却比常人明朗得多。

……仔细想来,除了一箭三雕的萧乾,“溃逃”的完颜修,又何尝不是这场战争的真正受益者?

他在夺储之事上落败于完颜叙,当初是从汴京大牢逃出去的。故而,不论他以什么方式夺得珒国的皇帝之位,都有“名不正,言不而”的嫌弃,哪怕完颜修有那样的实力,也不敢轻率为之,落得弑杀亲兄的千古骂名。但经过这血腥的一战,事情却变得完全不一样。他以德报怨,力助完颜叙,是完颜叙自己不得力,死了与他何干?珒国的灭亡又与他何干?如此他的皇帝之位,不仅名正言顺,还能完完全全得到完颜叙旧部的支持与爱戴?

名、利一起收,完颜修与萧乾都是赢家,可以说是双赢。

这个局,墨九不信与浣水镇之约脱得了干系,而她牵涉其中,又何尝不是一颗棋子?

不喜欢被人利用的感觉,她等不及入营,就黑了脸。

“萧六郎,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似是想明白了一个天大的讽刺,她一脸的笑容,却满含讥诮,一句听上很软,很柔,可北风风一刮,几乎是寒气森森地灌入了萧乾的耳朵里,让他身子微微一僵,再转头看她时,一双眸子有着难以描述的无奈。

“阿九,我说我不管对你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信吗?”

“得得得,先甭说好听的。”墨九抬手阻止了他,放慢了马步,“你说让我帮个忙,领着塔塔敏离开,我就傻乎乎的信了,二话不说就走人。结果怎么着?你不过是调虎离山,想借着塔塔敏引来扎布日,从此把北勐打得落花流水。”

慢幽幽抬起眼眸,她定定望住萧乾,语气比先前更软,“六郎,我不喜欢被人利用。我以为我需要你的解释。”

“阿九……”萧乾静静看她,幽暗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怜惜,“天亮之前,涧水河大营完全被包围,我与迟重、古璃阳都无法联络,我不敢保证,一切都会如我所料,取得胜利。

坑深184米 三转,圣旨到了

这一天晚上,老天似乎也好像感染了他们的离愁,发疯一般的下起了大雪。小说し

鹅毛般的雪花伴随着呼啸的寒风,扯得营地里的旗帜猎猎翻飞,值夜的士兵们冻得不停跺脚,呵气,也驱赶不了严寒。而帐篷里的人们,听着被帐篷外叫嚣和狂吼的北风,各怀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期待,都睡得不太踏实。

天亮的时候,白雪为营地铺上了一层银装。

墨九伸个懒腰,亲自准备了早餐,送别彭欣与墨妄。

对于给自己看重的人做吃的,她从来不嫌麻烦,也不怕早起受冻。

等大家伙儿欢天喜地的吃了东西,已接近晌午了。

大雪未停,墨九送到营门口,看着远水近岸上白茫茫的一片,不由侧过头,看向准备登上马车的彭欣。

“到了兴隆山,记得替我亲亲我的干儿子。”

彭欣身子微微一顿,回头,眸中依旧没有笑意,每一个字都似凝重。

“墨九,你要保重。”

“好啦好啦!”墨九笑了笑,搓着手走过去,替她理了理风雪帽,小声道:“你就放心吧,有萧六郎在,我能有什么事?这汴京地界如今是南荣的天下了,没有人能把我怎么样的。嗯?”说罢她顿了顿,目光灼灼望向彭欣,严肃地叮嘱,“倒是你,记住我的交代,管好自己就成!男人的事,自有男人自己解决。咱操不起的心,就不要去操。”

彭欣懂得她的意思,缓缓点头,“好。”

“去吧!”墨九拍拍她的肩膀,亲手为她撩开马车帘子,看到彭欣钻进去,又慢慢回过头来。

风雪下静静而立的墨妄,一双黑而深邃的眼睛,噙着一抹暖阳般的笑意,“外面天冷,九儿快回去吧。”

“好…”与他相对而立着,墨九不像对彭欣那般轻松,居然久久不知说什么,只望着他发笑。

冷风从二人中间吹过,拂起她的发,也拂起他的衣袍,让这临别前的相视一笑,显得格外珍贵。

几乎刹那间,墨九就想到了这一年多的时光,这个男人默默跟随在她的身边,不管她遇到好还是歹,他总会第一时间赶来,为她处理与她相关的点点滴滴。

没有谁欠着谁,没有谁该对谁好。墨九相信这一点,故而,很珍惜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师兄!”她叫着最为亲昵的称呼,微微一笑,“墨家的事,就拜托给你了。”

“我应当的,谁让我是墨家的左执事?”墨妄唇角弯弯,仿佛那些与墨九间不愉快的过往沉疴误都不曾存在过一般,他安静地盯着墨九,浓浓的睫毛微微眨动几下,眼神变得更为温暖,笑容几乎快要融化这漫天的飞雪。

“九儿,我走之后,你得多多照顾自己,我很快处理好兴隆山的事,就会赶到汴京与你会合。”

墨九嗯一声,没心没肺的笑着。

这些日子以来,墨家的事儿墨妄一直处理得很好,大多数时候也根本用不着墨九,所以她宁愿一直藏在幕后,做一个神秘的透明人。相视间,她想说点什么,可想想又没有什么可以吩咐墨妄的了,不由沉下嗓子,凑近墨妄道:“来时记得把我最爱的花雕带一坛,还有东寂做的蘸料,这个冬天在汴京城吃羊肉锅子就得靠它了,少不得——”

琐琐碎碎的事儿,她吩咐了许多。

墨妄安静地听着,一直含笑望着她的眼睛,不时点点头。

“记住了,我都记住了。”

“……谢谢师兄!”墨九扬唇而笑,眼睛往马车上斜了斜,“帮我照顾一下彭欣。”

“我会的。”

“师兄,保重。”

“保重!”

朝她抱拳致了一礼,墨妄牵过旁边的马,利索地翻身上去,朝后方的车队吆喝了一嗓子,随行的墨家弟子就各自前行。

风雪中,车队慢慢驶远了。

墨九站在原地,身上的斗篷被风吹得高高鼓动。

天寒地冻,她身子都冻僵了,却没有离开,高高挥舞着胳膊,不停说再见。

这时,却见彭欣与墨妄好像说好的一样,一个撩了帘子回头,一个从马上调头,目光都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墨九哈哈一笑,双脚离地的跳了起来,再次挥手,不停挥手。

等车队的尾巴消失在了视线里,她才安静下来,感慨地一叹。

“交通不发达的时代,真是麻烦!随便出一趟门儿,都像生离死别似的……”

她话言还没有落下,背后就传来萧乾的声音。

“阿七在说什么?什么交通不发达?生离死别?”

墨九吓了一跳,冷不丁转过头去,就迎上萧乾刀锋般锐利的眸子。

看他目光微微带了审视与狐疑,她不想“穿越”的秘密被怀疑,狠狠瞪他一眼。

“你啥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萧乾眯了眯眸,立于风雪下的身子,颀长挺拔,有那么一瞬,他冰雕似的杵着盯看墨九,一动也没动。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牵开唇角,黑色的皂靴一步步踩着雪地,慢慢停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怪不得我,怪只怪积雪太厚。”

哼一声,墨九松了一口气。见他不再多问,也就此岔开了他刚才那个敏感的问题,淡淡撩他一眼:“萧六郎,这都晌午过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汴京啦?对于的汴京数百年繁华,我可是渴望了好久的,都迫不及待了。”

“渴望好久?数百年繁华?”萧乾皱了皱眉,“这……从何说起?”

墨九低“额”一声,突然说不出话来。

她对汴京的了解,主要来自历史。对于汴京城这个历史上的数朝国都,全球最繁华最大的城市,她能够有机会亲自踏足,一观古老风韵,心里确实求之不得。可对于这些,萧乾却未必了解,此汴京也未必就是她知道的那个汴京,对于她过于急切的情绪,很容易让他产生怀疑。

撇了撇嘴巴,墨九想了想,目光流露出一丝贪婪,“我听人说的呀!说汴京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不仅如此,汴京还有许许多多好吃的?什么桶子鸡,灌汤包、羊肉炕馍,杏仁茶……哎呀,不行不行,我说一说已经流口水了。等不及了!萧六郎,我们什么时候走?”

看她一说吃就露馋的小模样儿,萧乾哭笑不得。

慢慢牵着她的手,萧乾往掌心捂了捂,然后望着无边无际的飞雪,忽而道:“阿九还没有告诉我,与我和好了没有?”

“和好?”这话哪里跟哪里?

“嗯?这是表示和好了?”

看着他冷肃的表情,墨九懵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在开战之前,两个人正处于闹矛盾的状态,她不仅写了“休书”,而且还义正辞严的表示“从今往后,寻墓解蛊,焚香赏雪,你我之间,有共同目标的友谊,再无风花雪月的情愫”,也就是说,她与萧六郎的关系,从此只能是革命友谊,再不能涉及男女之情了。

小小扶一下额头,墨九回想一下,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又点点头。

“算是和好,但休书依旧有效。”

“此言何意?”萧乾目光一沉,“休书何时才失效?”

“问那么多!”墨九抽回被他紧握的手,不悦地瞪他,“休书哪有今日写,明日就撕的?萧六郎,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好吗?”

“所以?”他挑了挑眉头,笑问。

“所以,究竟要不要与你和好,得看汴京城的东西好不好吃再说喽?”

好吃就是墨九的原则,萧乾看她如此,一张俊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崩溃的。

他在墨九心里的地位,居然不如汴京城的吃食。就连对他要用何种态度,墨九都得看吃的,吃得好,她心情就好,吃得不好,她心情就差……和好也就无忘了。

这样的地位,让萧乾重重叹了一口气。

“启程吧,但愿汴京不负我……”

墨九翻了个白眼儿,迈开大步跟在他的后面。

萧瑟的冷风掠过这一片饱经战火的苍茫大地,树木被狂风卷过,扑簌簌洒落满枝的积雪,偶有一两只展翅高飞的苍鹰,从飞雪的天际掠过,发出一种尖利的叫声,像野兽在狂躁的怒吼……

大雪纷飞中,一行人走在积雪的地面上,远远望去,像一行正在搬运的蚂蚁。

此去汴京城,萧乾并没有带上太多的随从。自从完颜修领兵东北方向溃逃而去,纳木罕又带着北勐骑兵撤离了采石坡,如今的汴京地界上,除了南荣的兵马再无其他。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安全自然是没有问题。

墨九心态是放松的,只是有些不解,萧乾为什么带上了塔塔敏与扎布日。

这两个人的身份不一样,他们的安危,可以说直接关系到南荣与北勐的关系,萧乾不可能轻易动他们,所以一切都没有明朗之前,带着他们完全就是累赘,还得自找罪受……大概扎布日也深知这一点,路上,他坐在简陋的囚车里,听着车轮扎在雪上的“吱吱”声,时不时就拔高嗓子大声叫骂萧乾。

隔一会儿,不见萧乾理会他,他又高声呼喊塔塔敏。

男子浑厚、悲凉的声音,响在呼呼的冷风里,让人不免扼腕而叹。

塔塔敏就坐在墨九后面的一辆马车里。

可不论扎布日如何发疯般呼唤,那辆马车始终静悄悄的,半点声息都无。

于是,似乎天地间,就只有扎布日一个人的闲愁。

他与塔塔敏的关系,不论塔塔敏表不表态,营里上下都基本知道了。

墨九其实一直为塔塔敏不值得。

扎布日这个男人,或许是爱她的。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爱自己的女人,去对待自己所爱的女人。

这样一份有违世俗的情感,需要太多的勇气去面对。扎布日是男人,外界对他的说辞或许会温和一点,但却足够毁去塔塔敏所有的声誉。扎布日如果深爱塔塔敏,就不该未经她的同意,就把事情到处宣扬,让她从此往后,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虽然塔塔敏从头到尾没有表现什么,可墨九却感受得到,她在意,她很在意。

这本来就是一件丢脸的事,她是一个骄傲的公主,如何面对得了?

“唉!遇人不淑啦!”

听她叹息,玫儿就紧张,“姑娘,怎么了?哪里不熟?”

“没。没有……”墨九眼珠子斜了斜,扶着额头吩咐:“玫儿,帮我把那本《汴京志》拿来。”

这本书是萧乾在临行前给她的,以便她在路上看着解闷。

书上没有标注作者,墨九不晓得是哪个人写的,但甚是佩服。书里有汴京的风土人情,有各种各样的美食,一样一样,写得莫不详尽。一路上,墨九边翻书页边咽口水,嘴里念叨着那些吃的,肚子“咕咕”直叫,这让她不免怀疑,自个儿会不会中了萧六郎的招儿——难道是那厮为了和好,故意拿美食来诱惑她?

“只要能给我吃,诱惑就诱惑吧,姑娘生受了他!”

她严肃点头的样子,把玫儿笑得不行,“姑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吃货。”

墨九不温不火地撩她一眼,丝毫不以为耻,“我要把吃当成毕生的追求,你呀,不懂!”

于是,前往汴京城的一段路,她都是在幻想美食中度过的。

可她没有想到,垂涎了许久的汴京城果然没有负她,正准备着一个大礼等着她……

敞开的大门,夯实的城墙,刚刚经过战争洗礼的古朴城池,在天雪下,有一种沧桑的美感。可空气里除了还未散尽的硝烟味儿,似乎还隐隐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儿。

墨九不由蹙了蹙眉头,玫儿也拿帕子捂了捂口鼻。

隔着一个帘子,马车里鸦雀无声。墨九安静地倾听着。

她听见了车轮子“咔咔”驶在城门的青砖石上,也听见了马车入城之后,那一扇厚重的城门“哐当”一声紧紧合上。

然而,前来迎接他们的并不是热情的迟重,而是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咆哮。

“诸位听令,紧闭城门,抓捕南荣叛徒萧乾!”

“哪个敢!”不待墨九打帘子来看,一个黑幽幽的身影便如同疾风一般,凶悍地掠过去,死死扣住了对方领头那人的脖子。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架在那人脖子上,然后扼住他翻了个身,对着他身后大批跟来的兵卒低吼,“退下!全都给老子退下去!”

冷冷一哼,他又低斥道:“邓鹏飞狗胆包天,竟然胡说八道!你们都不认识萧使君了吗?”

那个野兽一般暴走而起的影子,正是萧乾的暗卫孙走南。

实说,这是墨九第一次见到萧乾的暗卫骇人的武力,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嬉皮笑脸的孙走南。

手脚确实够快!如果他要杀人,邓鹏飞可能在刚才那一瞬间,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被扼住的人,也正是她的老熟人,骠骑营的昭武校尉邓鹏飞。

这货原本是萧乾的老部下,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不见,上来就敢拿萧乾,显然不会是自己的主意。

墨九静静看着邓鹏飞背后,那一片似惊似疑的禁军,紧紧抿住了嘴唇。

难道彭欣说的“不好的事情”,就是指这一出?

慢慢凝目,她望向萧乾,心里略略忐忑。

马背上的萧乾,没有说话,安静地端坐着,他勒着马缰绳,冷冷扫视那些麾下将士,一动也不动。

“萧使君……”

“是萧使君啊!”

“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姓邓的已经升任将军了?墨九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却见萧乾也冷冷一笑。

城门处聚集了许多久,显然邓鹏飞是有备而来,专门对付萧乾的。可也有一些人对萧乾有敬畏,不太敢相信似的,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才敢行动。不过,城门处更多的禁军都是邓鹏飞的人,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受制于走南的邓鹏飞,一时间,刀枪霍霍,却不知如何是好。

静寂一瞬,北风呼啸而过。

很快,风中便传来邓鹏飞挣扎着嘶吼的声音。

“兄弟们,听,听我说……这个萧乾,已不再是南荣的枢密使,也不再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了……他是北勐大汗的亲外孙,是北勐的世子爷,你们不要被他骗了,你们以为他会一心为了南荣征战吗?兄弟们……兄弟们醒醒啊!珒国一亡,北勐眼看就要对付我南荣了,有此子在,南荣何以为安?”

“住嘴!”孙走南手上的利刃划破了邓鹏飞的脖子,“再吼老子宰了你!”

邓鹏飞脖子吃痛,鲜血淌在了胸前的甲胄上,他瞳孔一缩,眼里微微露出一丝悚意。可事关重大,他也是一个有点血性的男人,只顿了一下,又扯开嗓门儿大声喊叫起来。内容无非就是萧乾北勐世子的身份,还说陛下已经下旨逮捕萧乾,要把他押解回临安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