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渊清冷的声音,将隆盛帝的动作止住,看到儿子冷淡的脸以及那冰冷的语气,隆盛帝心里不由一酸,整个人气势也跟着降了下来,身子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眼睛里露出疲惫的神色,一下子跟着坐倒在软榻上头,身影很是颓废:

“朕知道,这些年来对不起你母后你要是心里不满,朕也是理解的。”

“嘁”周临渊冷笑了一声,这一声冷笑,成功的又将隆盛帝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愧疚感压了下去,接而怒火又跟着燃了起来,周临渊没等隆盛帝发火,跟着又斯条慢理道:

“那些陈年往事,关我什么事儿?”他顿了顿,看着隆盛帝无语的样子,眼神跟着冷了下来:“我只在意的是冯家这次他们行刺的事儿,您既然知道奸夫是谁,那应该也是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一听到奸夫两个字,隆盛帝又有些发火,连忙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将心里的火压了下去,努力不去看周临渊那张俊脸,深怕自个儿等下忍不住就要揍他,原本气得大脑昏沉,可是此时一冷静下来,隆盛帝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他们知道刘氏的事儿了?”

“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周临渊这话算是侧面承认了隆盛帝的猜测,一边看他气得咬牙切齿的神情,好心安慰他:“父皇后宫佳丽多的是,一个刘氏,舍了就舍了罢”

“这是舍了刘氏的事儿吗?”隆盛帝一听他这安慰,当场暴跳如雷,差点儿就跳起来和周临渊理论了:“这是事关朕颜面的事儿,怎么能和舍了一个女人混为一谈?…”

看他激动无比的样子,好似又像要之前那样长篇大论开始喋喋不休,周临渊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冷声打断他的话:“那作孽的是您自个儿生的好儿子”

隆盛帝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气噎在胸间喘不过来,却听着周临渊还在不耐烦的催促道:

“更何况现在重要的是冯家相信刘氏怀孕这事儿瞒不了多久,御医令那老头子虽然知道这事儿,可是难保刘氏自个儿心里有数,到时猜出了什么,和冯家人勾结,二皇子到时候有什么动静,到时可能会更麻烦一些”

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冯家人如果和隆盛帝之间的局面,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之前小冯氏的死以及刺杀皇后等人的仇,如今虽然表面看来还算平静,可是谁也不敢保证,这平静到底能维持到什么时候。隆盛帝发了一会儿火,心里的郁闷又消减了一些,此时听儿子说起这话,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努力将自己那丝受损的自尊给忘到心底的角落,这才和儿子开始讨论了起为。

父子俩之间好似又回复了以往的模样,只是隆盛帝心里,多少还是有了些疙瘩,儿子知道这事儿,没告诉自己,反倒是私底下开始了布置,不管他这么做是什么原因,可是又置自己于何地?更何况儿子聪明能干,当父亲的骄傲,可是心里却多少生出了防备与警惕,两人商量之时,父子俩之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亲密对对方不加提防,隆盛帝明显变得谨慎了许多,好多次也是态度暧昧不明的不加表态。

两人在殿里商量了大半天,周临渊将自个儿的整个计划说了出来,包括这些日子以来的埋伏与安排,隆盛帝听他说完,心里滋味儿复杂,如果不是他是那当事的受害人,估计他也会觉得儿子这个计划确实是好,不止好而且是毒,一击即中,将二皇子一觉铲除了个干净不说,而且冯家人还得受此牵连,并且还报了他**皇后这些年受冯氏欺压的仇,果然是一举好几得。

隆盛帝眼里露出复杂的光芒,他对周临渊这个计划,已经再也说不出任何指点的话来,只是点了点头,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周临渊看他眼睛里始终有着怀疑与隔阂,脸上神色跟着柔和了下来,叹了一口气,父子二人安静了半晌,周临渊这才向隆盛帝起身告辞,隆盛帝也没有再挽留的心思,事实上他从被戴了绿帽开始到现在,一直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和周临渊说完话之后,虽然觉得不再那么难受,可是这根梗在心间的刺,并不是就此完全拨除了,他看了周临渊半晌,这才挥了挥手:

“去吧,去陪陪你母后,朕这一辈子始终是亏了她,去将黄怀给朕叫进来”隆盛帝话语里带着唏嘘之意,周临渊身子微微一僵,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摆明了他的态度,因为对皇后有愧疚,所以这次周临渊与明绣做的事,看在皇后的份儿上,他就这么算了,不再追究,只是心里,终究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父皇,”周临渊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并没有立马往殿外走,反倒身形停顿了下来,虽然是背对着帝王,可是话里的决心,却是一字一句的表达了出来:

“原本以为,皇位是我最为重要的东西,可是,现在不管您相不相信,这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重要所以,您不用再担心,因为我永远也不会做出您想像中的事情。”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冷,虽然并没有斩钉截铁的保证,可就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隆盛帝脸上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性子,他一向是清楚的,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受到的震撼与感动,难以言喻,就连之前听到刘氏背叛自己时,他也能冷静以对,可是此时,他却是觉得喉咙干得说不出一句话,半晌之后,才心里澎湃激动的语无伦次道:

“你…你说,什么?”

“那曾经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可是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您不用再多想,到时,我会将元儿送进宫里让您照顾。”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已经不想要再坐上皇位的心思,而将儿子周瑞宁送进宫里让隆盛帝照顾,显然是有他不愿意再做皇帝,可是要再赔隆盛帝一个未来的继承人的意思。

这么全天下人都梦想也要坐上来的皇位,就这么被他轻易的放弃隆盛帝之前心里担忧害怕,可此时听儿子这么一说,却又是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看着儿子挺得笔直的背脊,好似这背影透着坚决与孤单,他张了张嘴,突然间神情好似萎靡了下来,以往对儿子们的不信任,以及防备与不安,到了此时,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心里有些激动与愧疚还有一些羡慕与愤怒,种种心情纠结在一起,隆盛帝开口时,语气复杂:

“要知道,这皇位可是天下至尊,周临沂可是时时都想坐上去的,你努力了这么多年,难道现在就要放弃了?”

“皇位虽然好,可是也有比皇位更好,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东西”周临渊淡淡的笑了起来,笑容里含着温柔的妩媚,这一抹温柔,将他俊美面容间的冷冽冲淡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明媚了许多,不再像之前让人望之而心里生畏,隆盛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竟然微微羡慕了起来。

皇位确实是好,当初他费尽了心思,才坐上这个万上之上的位置,可是坐了上来,这些年他过来并不如何快乐,甚至连一次照自己本心活的时候都没有,为了坐稳皇位,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他放弃了心心念念那个人,不知手里染了多少鲜血,更是连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也是想亲近,可是却又亲近不得,父子间原本是天下至亲的骨肉,偏偏互相防备互相算计,这些年为了大周朝,他战战兢兢,喜怒哀乐都由不得自己的心思,他错了吗?

“你要知道,你真放弃了,这皇位可是多的是人觊觎的”隆盛帝觉得自己有些不甘心,自己紧紧盯了一辈子的皇位,被周临渊这么轻易说放弃就放弃,好似有一种失落,好似又有一种不甘,他盯着周临渊的背影,好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的意思来,周临渊淡淡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神情间有些警惕,又有些愤怒,好似一个小孩子紧紧藏住自己最珍爱的东西,怕被人抢走,可是突然间,他发现藏着的这件东西人家并不想要,他藏着也没用时,那种不甘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敢抢?这皇位虽然我不坐,可是我儿子必须坐上去这天底下,是我儿子的,谁也抢不走”话语中,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与自信,他笑得狂妄而又不羁,可是话语里的自信与霸道,却是让隆盛帝有些哑口无言,跟着低低笑了出来:

“你这小子,也不知道到底像了谁了”语气里,有些唏嘘,有些感叹,隆盛帝仔细看着周临渊,这个原本他以为自己最了解,也是最喜欢的孩子,一次次给他惊喜,到如今,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样:

“是想以此,让朕不加罪你媳妇儿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您只要知道这个结果也就是了”周临渊虽然并没直接承认,不过话里的意思却也就是这样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隆盛帝再次行了礼,这才退出了养心殿,将一直守在外头没有离开的黄怀叫了进去,自个儿才坐上了来时的步辇,让人抬回坤宁宫里。

虽然周临渊没承认,不过他与隆盛帝心里都是明白的,刘氏给皇帝戴了绿帽子,却正巧被明绣看到,不管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这样天大的丑闻,隆盛帝都不会容许有一个活口的存在,就算这个人是他的儿媳妇,可是这天底下,能真正保住秘密的,也就只有死人。周临渊借着这个机会,向隆盛帝保证,用了失去往后万乘之尊的地位,换来自个儿媳妇儿的平安,虽然心里对于能失去登上那个天底下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有些失落,不过好在,明绣的性命,却是保住了

对于他的提议,隆盛帝是会同意的,其实任何一个帝王,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不管坐得稳与不稳,可都却是会像走火入魔一般,不愿意再下来,所以古往今来,才会有那么多帝王,临老时就开始钻研长生之道,不愿意舍了这人间的繁华与富贵,就这么撒手而去,变成一杯尘土。

隆盛帝虽然胸怀宽广,可他依旧是人,依旧也摆脱不了这种通病,他是喜欢周临渊,可是这种父子间的喜欢与亲情,在触及到皇后的争夺与继承上时,一样免不了这种互相防备的情绪,他也希望自己能真如臣下所呼吸的那般,万岁万岁再万万岁,可是人总免不了一死,但是就算是要死,他也希望能活到最后一刻才死,并不想要儿子等不及了,要催着希望自己早死,让他继位。

周临渊已经二十岁了,而隆盛帝今年还不满四十岁,如果好好保养身子,他最少能活到六十岁以上,可到时的周临渊已经四十岁了,他能忍得住吗?如今周临渊的承诺,让他心里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用失去皇位的代价,换来明绣的生命,虽然她知道的秘密太过重要,不过却也足以抵消了。

即赔了一个儿子给隆盛帝当继承人,自己又少了一个再盯着盼他死的儿子,这笔买卖,不管怎么来说,都是隆盛帝赚了。他这有生之年,就算是活到六七十岁,到时孙子也不过才二三十岁,继承皇位来说,还刚刚好而已,并不会等到迫不及待。这样对他来说,自然是少了后顾之忧,不用怕以后大周朝后继无人,死了之后无颜面对祖宗;也不用再怕太子做得太久,不耐烦了想干掉自己上位,更是全了,皇家父子之间的骨肉亲情。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天花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天花

周临渊表情里带着一丝失落与满足,半晌之后,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才渐渐淡了去,又回复他一向的淡然,等到回了坤宁宫时,脸上已经再无异样的痕迹,皇后并不知道儿子这一去一回之间,早就已经做了一个改变他后半生的承诺,明绣脸上带着担忧之色,周临渊这才冲她安抚似的点了点头,少了大周朝未来主人的包袱,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不过好处同样也是有的,这巨大的包袱至少是丢开了,虽然接手的人正是自己的儿子。

看他面色如常,明绣心里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等周临渊坐到了自个儿身边时,明绣轻轻伸手过去搭到了他手背上,感觉自己手被他手掌给反握住,这才扬头冲他笑了笑,眼睛里带着疑问之色,显然隆盛帝将周临渊叫去,应该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此时他竟然没多久就回来了,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放心。

显然,皇后与她的心思是一样的,虽然李朴还在场,不过既然隆盛帝都派周临渊过去问话了,应该是已经知道其中的一些事情,因此她也不再避讳,心里担忧之下,等周临渊坐定了,直接就开口道:

“渊儿,皇上叫你过去有事儿吗?”

“没什么事。”周临渊脸色平淡的摇了摇头,神态间隐隐有丝轻松,确实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事儿的样子,更何况皇后也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性格冷淡高傲了些,但是他对明绣这个媳妇儿用情很深,不会在她面前说谎,他的样子看起来也真不像隆盛帝要对他做什么,皇后心里稍稍放了些心,不过仍旧是决定等晚些时候她再亲自问隆盛帝一遍,探探他口风,如果他不知道刘氏的事情也就罢了,如果知道…那么她也就亲自替儿子儿媳求求情,相信看在这么多年,她为了隆盛帝忍让的份儿上,隆盛帝说不准会因此网开一面。

打定了这个主意,皇后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加计较,旁边陶姑姑听得满头雾水的样子,不过看皇后没有要再详说这事儿的意思,心里不由黯然,她自从受自个儿的侄女儿连累之后,在皇后面前的地位就大不如前,就算以前有着侍候皇后十几年的情份,也只能保证她没被降了份位打发到宫里其它地方做些杂役,虽然说在别人面前也是很有脸面,可是陶姑姑自己却知道,如今皇后早已不如以前那么看重她,偏偏是以前常被自己压着的闵姑姑,如今一副出了头的模样。

对于陶姑姑的神色,皇后和明绣等人都已经察觉得到,但是两人心里谁也没将陶姑姑的这些失落放在眼里,对于已经死去的陶氏,婆媳二人心中都有同样一个疙瘩,陶氏想要算计周临渊,不管是出自她的本意,还是受人蛊惑,但是她给周临渊下药一下,确是让两个女人至今都心有不满,幸亏当时陶氏色欲熏心,没做出其它事情来,不然今日,这陶姑姑也脱不了责任。

周临渊和明绣在宫里呆了用过午膳之后,这才出了宫坐上马车回太子府,这趟进宫之后听到刘氏怀孕的消息,明绣多少有些不踏实,只是问周临渊是不是隆盛帝知道了那件事时,他却总是笑着摇头,要明绣不要多想。

问得多了,他也是这么回答,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明绣再问了两次,虽然还有些担忧,不过却也没再多说,不管是隆盛帝知不知道自己早已看到他被二皇子戴了绿帽子的事儿,可周临渊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虽然心里还是不放心,但是明绣看到周临渊坚决的样子,还是决定相信并依靠自己的丈夫这一回。

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去了,在有些焦急又有些担忧之中,这个八月很快就溜了过去,九月时就是明绣十九岁的生辰,这个年纪在现代时还是处于青春美好的校园时光,可是在这古代,她却已经是一个快两岁孩子的娘了。自上次进宫听皇后说了刘氏怀孕的事情之后,回太子府没多久,周瑞宁就开始宫里太子府两头跑的日子,每日上午时分进宫里一趟,中午用完午膳才由宫里派人将他送回来,开始时明绣还有些担忧,不知道这是不是隆盛帝记恨自己,想设法收拾自个儿子,可是时间一久,看到周瑞宁依旧好端端的,这才放下心来,并且嘲笑自己有些多疑了。

不管隆盛帝是有多么坏,可他依旧是儿子周瑞宁的亲生爷爷,这虎毒还是不食子,他就算心里对自己不满,可是对自个儿的嫡亲孙子,又哪会做什么更何况后来明绣又进宫一次,正巧还碰着了这位皇帝陛下,他也并没对自己露出什么不满的样子,像是根本不知道刘氏的那回事一般。

就在明绣想,对于刘氏怀孕隆盛帝其实并不是不高兴,而只是性格闷骚型,有高兴也是憋在心里不说,皇后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宫里却传出了消息来,说是宫里渐渐好似有人染了天花。这个消息一传出,就像是平地一声雷响般,将京里许多人都打得有些发蒙了,要知道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再加上人的体质与抗性又不如现代人那般好,得了天花,完全跟等死没什么两样。

一切都要靠自己咬牙抗着,能抗过去,那么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能抗过去…那只能等着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明绣听到这事儿,也不由吓了一大跳,儿子周瑞宁每日都在进宫,他的身子虽然瞧起来还好,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满两岁的小孩儿,这宫里如今人心惶惶,万一侍候他的人哪个一不留神,小孩子是极容易被传染的,更何况这宫里还有冯氏那个毒妇,说不准会趁此机会下毒手

不知是不是周临渊察觉了她的不安,进宫里向隆盛帝说过什么,在九月初时,小瑞宁也就暂时留在了太子府里,没再进宫里头,可是这宫里的天花,却是越来越厉害,据说这源头就是从刘氏的漪澜殿里传出来的,因此这天花传出来之后,虽然其它宫里也受到了些传染,可是就漪澜殿里死的人最多,每日都有不少宫人的尸体抬到宫庭最北边的乱葬岗里草草埋掉,这小半个月的时间,那漪澜殿里原本上上下下侍候的宫人少说也有两三百之数,诺大一个宫殿,可是突然间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就已经死了一大半

这个数目听起来就有些骇人听闻了,那乱葬岗边,已经埋不下这么多人,更何况这些人是得了天花而死,众人都将他们当作瘟疫一般,开始还有人草草挖了坑将人埋了,等到后来时,再也没人愿意去做这等事儿,只是随意将尸体往那边草堆里一扔,也不管这些尸体曝露在荒郊野外,会不会被一些食肉的秃鹰啄了去,一时间,京里人人自危,一些大臣权贵们都是吓得平日连门也不敢出,以往热闹的京城,好似在这个九月时,突然冷清了下来。

明绣的生辰,也只是在太子府里简单而低调的就一家人吃了顿饭而过去了,虽然最近京里动荡不安,不过明绣却是猜得出,这应该是隆盛帝出手了,每日周临渊也是开始忙碌了起来,他比之前时更忙,如果一开始明绣还存着侥幸的心思,可是此时刘氏宫里下人们大批死亡开始,好似就透着一股阴郁浓重的气氛,到了这时,她才发现,皇后所说的隆盛帝对于刘氏怀孕一事不高兴,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事实上宫里并没有随口说说一回事,人家无意间说的一句话,有可能也是大有深意的。

这天花一事,估计就是隆盛帝动的手,这么一来,也就不难猜出,刘氏的身孕,有可能这个孩子并不是隆盛帝的骨肉,而是有事儿子服其劳了虽然暂时看不出刘氏宫殿里出事儿,二皇子那边还没什么动静,不过明绣却知道,等收拾了刘氏这边,估计二皇子周临沂那边也就不远了,这京里,是要变天了

九月底时,皇上如今最为宠爱的昭仪娘娘,在挺了一个多月之后,在宫人相继传染了天花,而且这天花又没彻底灭绝的时候,终于还是不幸身染了重疾,皇帝陛下当时大怒,连惩了太医院好几个德高望重的御医们,可是御医们接下来依旧是束手无册,昭仪娘娘病情已经有些加重了,隆盛帝日日不顾自己龙体安危,往漪澜殿往,朝廷众臣担忧皇上龙体,联名要求将昭仪刘氏给搬到北面夜庭宫里暂时养病。

隆盛帝当时大怒,可是依旧碍不过众臣工们不怕死的劝解,病中的刘昭仪,被人移到了夜庭宫里头,宫里原本如瘟疫一般快速蔓延的天花,因漪澜殿女主人的搬离,而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太医院的太医们辛苦了几日之后,隆盛帝这才略有些情绪低沉的宣布,这天花算是控制住了

就这么一场天花,宫里除了宫女太监们之外,加上一些侍卫们,足足死了有五六百人之多天花事件,给这个原本火热的夏天,蒙上了层厚厚的阴影。

宫里的漪澜殿里,昔日美伦美焕,精雕细琢得犹如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如今早已变了个大样儿,这宫里大部份的人都已经死了,留下来的剩余一些人,虽然仍旧是有几十之数,不过诺大一个宫殿,就剩了这么些人,看起来就颇有些冷冷清清的样子,里头少了女主人之后,好似这精美的宫殿,也跟着失去了颜色般,不知是不是人死多了的原因,看起来颇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就算是盛夏,有人走进来时也是感觉到浑身好像一阵阴冷,不知是众宫人脸上没有丝毫活气的模样,还是那股沉闷异常的气氛。

随着刘氏的迁出,就代表了这位曾经风华绝代,受尽皇帝另眼相看的美人儿,已经快是昔日黄花,留在这宫殿里头的,就算是侥幸不死的宫人,可惜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前些日时还是人人争着捧着要进来的地方,此时的漪澜殿,已经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让宫里人说起这儿时,忍不住许多人都变了脸色,甚至隐隐有传闻,这儿是不是风水不佳或者闹了什么晦气,毕竟死了这么多人,古人又最是迷信,因此夜晚时,虽然宫里头禁止,可是依旧多了些悄悄烧纸的人。

养心殿里的皇帝陛下,此时正懒洋洋的歪在榻子上头,好似丝毫没有受到宫里最近流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话而唬住或者是生气般,反倒是雍容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岁月好似特别的宽待这位帝王,虽然年纪已经快临近四十岁,可是他脸上依旧没有露出丝毫的老态,只是下巴上已经开始蓄起了胡须,给他英俊的脸孔上,更增添了几分成熟之色,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身上还带着刚沐浴过的水气,黄怀正拿了帕子仔细替他擦着头上残余的水气,帝王拿着本书,凑近了宫灯一些,安静看了一会儿之后,仔细的翻了页书页。

殿里安静异常,看隆盛帝仔细的看着书,众人连出气也不敢大声了,深怕惊动了皇帝陛下,黄怀仔细小心的替隆盛帝将头发擦到半干,因为是夏季的原因,因此也并没用热炉将头发烤干,只拿了扇子轻轻替皇帝陛下的头发吹干水气,殿里只听到扇子摇着时的声音,以及偶尔隆盛帝翻书时的声响,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也能清晰听见。

“漪澜殿那边,如何了?”隆盛帝低沉略带着慵懒磁性的声音,突然的响了起来,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微微往上扬了扬,听在耳朵里,就如同一坛美酒发酵时的感觉般,醇厚又带着说不出的韵味,黄怀心里却是一抖,头低了下来,他身为暗卫里的一员,又是隆盛帝贴身的心腹,自然知道许多常人并不清楚的事儿,此时听皇帝陛下一问起这事儿,心就狠狠跳了两下,连忙回答道:

“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了只是…”他犹豫了片刻,没听隆盛帝催问,可是对于这侍候了二十多年的主子,他心里却是了解的,此时他不问,并不代表他就没听了,如果自己迟说了片刻,指不定这位多疑的陛下心里又该想什么了。这么一想,黄怀也不敢再耽搁,连忙接着说道:

“陛下,这漪澜殿里头如今人心惶惶,许多侍候的人都好似没什么精神。”他看了一眼站在殿中安静得犹如木头人般的宫女和太监们,顿了顿,看了皇帝一眼,见隆盛帝微微扬了扬眉毛时,黄怀知道他这是已经有同意并且不耐烦的征兆,连忙将众人借了名目先赶了出去,等殿里只剩了主仆二人时,他这才接着说道:

“奴婢已经查过,这剩下来的人中,都已经是最没可能和其它宫里有勾结,从进宫之前到进宫之后,应该都是最为干净的人了”黄怀态度恭敬异常,虽然不明白之前皇帝陛下为什么要求他要去彻查这事儿,并且将那些有关连的人全部都以天花的名头,除了去,可是他在宫中生活久了,却知道什么事儿是该他问,什么事儿是不该他知道的,有时候难得糊涂,命才能活得更久一些,因此他也丝毫不好奇。

“不错”

隆盛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只是眼睛里却是极快的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与杀意,半晌之后,翻了翻书,这才又淡淡问道:

“夜庭宫里的刘氏如何了?”

这还是九月漪澜殿出事以来,皇帝陛下第一次开口问起刘氏的事情,虽然外间传言纷纷扬扬,都说皇帝陛下对刘氏旧情难忘,之前又誓死不愿意将自己的昭仪移到夜庭宫去,可是身为他贴身侍候大太监的黄怀,对隆盛帝的一举一动却是了如指掌,他根本没再问起过刘氏,就像之前根本没这么一个人般。

不但是突然对原本受宠的妃子冷落了下来,而且接着又出手血腥的清洗皇宫,这让人不得不往刘氏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帝王震怒异常的事儿出来,让皇帝陛下心里不满了,所以才会这般,那夜庭宫是个什么地方,虽然还不是冷宫,可是那儿也离冷宫不远了,更何况那儿住的,大多都是些宫里最低层的宫人们,粗手粗脚的,条件比起漪澜殿来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刘氏在那儿,别说得到良好的照顾,就是连平时在漪澜殿里的一半条件,也是赶不上的。

之前种种一切,看起来虽然像是皇帝陛下为了刘昭仪的事焦急发怒,可是黄怀却是真正明白,这位刘昭仪是彻底失了圣心,在众人眼中,皇帝陛下为了她怒斥几位太医,令得宫中其它女人们害怕漪澜殿的天花时,却也羡慕刘昭仪的隆宠,可是黄怀却知道,那几位太医令医术在太医中,都是最为了得的,皇帝陛下将这几位太医斥责了,剩下来的太医虽然说都是有真本事的,可是毕竟比不上那几位老大人医术精湛,天花本来就棘手,再加上太医的医术本事虽然厉害,可是却对这病束手无策,这也是从侧面来说,断了刘氏的一条活路,可是偏偏还赢得了满堂彩。

虽然不知道这位主子怎么突然又想问起刘氏的事情,不过黄怀却也依旧不敢耽搁,连忙就回答道:

“回皇上,刘昭仪到了夜庭宫之后,汤药没断过,宫人们都好好侍候着,如今身子已经见大好了”

他这么回答,也是中规中矩的,毕竟这刘氏以前是皇帝的宠妃,虽然如今得了天花,被移到了夜庭宫这么一个地方,可是毕竟身份不同,因此侍候的宫人们也并不敢疏忽了,每日照料得她井井有条,再加上不知是她身体以往就好,还是命大,许多宫人都挺不过去的天花,如今她倒是好像身子在渐渐好了起来。

隆盛帝脸上杀意一闪而过,目光第一次从书本上挪了开来,冷视着自己的这个贴身大太监,再没有要瞒他的意图:

“她倒是命大”

这话的意思,要看人怎么理解,如果是要往好的方面理解,可以说是皇帝陛下赞刘昭仪福大命大,抗过了这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意思;而从另一个方面理解,倒像是皇帝陛下在说刘昭仪没死,他老人家像是有些不满了,从眼前的情形看来,他显然说的并不是第一个意思,黄怀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笑得温和的帝王,心里一阵接一阵的冷:

“皇上恕罪”

“算了”隆盛帝挥了挥手,看着黄怀恭敬弯着的腰背,眼神稍稍缓和了一些,黄怀这大半辈子都侍候在了他身边,两人之间虽然半仆半友,这件事情上,又不是他的过错,隆盛帝也不会因此而迁怒于他,好事,还是自己的儿子做的他神色又一下子冷淡了下来,目光又重新移到了书本上:

“这事儿与你无关朕心里清楚得很,你是忠心耿耿的。”

黄怀答应了一声,这才又重新站直了身子,只是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沁湿了一层,脸庞显得苍白了些,手脚一片冰凉,此时都觉得冷得有些麻木了,从隆盛帝这话里头,他听出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味道,再也不敢去多想这个问题,一时间恨不得自己又聋又哑什么都不知道才好,谁知隆盛帝又接着说道:

“如今什么时辰了?”

听以老大问话,老黄儿下意识的眼神往一旁的沙漏转了一眼,看了之后小声答道:

“回陛下,如今已经是亥时了”虽然不知道隆盛帝突然问时间是个什么意思,不过黄怀仍旧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夜探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夜探

此时早就已经夜深人静了,外头花园里漆黑一片,早就已经有宫人点上了宫灯,一整排长廊之下,每隔几步都挂着一盏明亮的灯笼,衬着外头月亮光芒下,婆娑的树影,瞧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致,因怕打扰了帝王歇息,草丛里的蛐蛐早就已经在白日时被宫人们捉了个干干净净,此时养心殿里里外外都安静异常,宽阔得就如同小广场似的殿里,连说话都好似有了回音。

随着黄怀的话,隆盛帝的目光也跟着从书本上移了开来,看向对面不远处的窗户处,此时因为已经是夜晚的原因,早已没有白日时灼人的日光,在傍晚时分,窗上挡着的碧流纱又重新被宫人卷了起来,夜晚的凉风,从窗柩间轻轻的传了进来,带起隆盛身头上还没全干的发丝,十分的凉爽谊人。

黄怀一看隆盛帝望着外头一言不发的样子,赶紧去拿了件明黄色的单绸披风替隆盛帝披在了肩上,虽然并不想打扰了皇帝的兴趣,可是却也怕皇帝陛下贪凉伤了身子,因此小心翼翼提醒道:

“皇上,夜晚风大,奴婢让宫人们将这些碧流纱放下来吧”自从两年前看过太子妃新开的赌馆铺子之后,这养心殿的主殿里头周围,除了几根巨大的梁柱还没被隆盛帝命人动过手脚,支撑着诺大一个殿顶之外,其余几面都被隆盛帝命人挖了窗户出来,白天时要批折子,只要将这碧流纱全部拉开,殿里亮堂有加,四周再放上冰块,简直是清凉爽快不说,而且累了之后要歇息,也只要将这些碧流纱和下来就行,夜晚睡觉时拉开这东西,殿里简直凉爽得比放过冰块还要舒适,冬天也不碍,将四周的碧流纱换做厚毡子,一样可行。

自从前两年改建过之后,这养心殿就变成皇帝陛下平日里最爱呆的地方了,可是现在吹着凉快归凉快,但是这么吹法儿,时间久了,也容易着凉,虽然四周没放冰块,但这夜风吹着,简直比放了冰块还要凉爽许多,皇帝陛下身子金贵,如果出了什么事儿,他哪儿担待得起了?

黄怀小心说完了一句劝告的话,见隆盛帝恍若未闻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着急,脚步微微上前迈了一在小步,还没容他再次开口劝说时,隆盛帝那独特低沉中略带了些威严的声音淡淡的响了起来:

“朕心里自有分寸”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却依旧让人将那些碧流纱放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轻风将隆盛帝的头发托了起来,黄怀只觉得自个儿头上戴的帽子带也被这夜风吹得飘动不止,就这么站立着不多一会儿功夫,就连他这样练了武功,体内气息饱满的人,也觉得略略有些凉意了,这才又想开口,谁知旁边隆盛帝就算没抬头,也好似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般,又在他说话之前,悠悠开口道:

“你就这些人,怎么总就是不肯满足?”话语里带着难得一见的感叹意思,好似这么多年来,皇帝陛下从来没有这样真情流露过。

这话没头没脑的,黄怀不知道他是在指哪一个,照之前他问话的样子来说,好像是对刘氏有所不满,再加上隆盛帝这段时间私底下做的事情来说,好像是指刘氏的意思,可偏偏这位皇帝陛下,又并不是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感叹良多的人物,黄怀心里愣了一愣,却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并没答腔,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自己开口,而什么时候只是皇帝陛下自个儿感叹一番,并不需要人家答话,就是因为懂分寸,他才这么多年都留在隆盛帝身边,做稳了这太监头子的位置。

这一次黄怀的猜测,依旧是没错,隆盛帝果然是不需要他回答的,自个儿说完了这话,也不知道是在感叹刘氏等女人,还是在感叹那二皇子一党了,他自个儿都不知道的答案,自然也没想要黄怀来回答,说完这话之后,他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冷,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轻轻合拢之后放到了桌子上,伸手扯了扯肩头因他动作而要往下滑的披风,高大挺拨的身影中带着一股锐利的杀气,冷冷道:

“去夜庭宫”

黄怀微微一愣,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也摸不准隆盛帝心里怎么又突然想起要去夜庭宫了,虽然说以前刘昭仪得宠,可是此时她不是都身子不适了迁去偏殿了么,哪儿还能侍候得了皇上?更何况,之前皇帝陛下说起这位刘昭仪时,并不像是一副旧情未了,连一刻等不及要去看她的模样啊?心里胡思乱想着,可黄怀却是麻利的站直了身子,利落的答应:

“是”一边看隆盛帝自个儿伸手将披风带子系了起来,一边没有要换衣裳的意思,已经大步流星往殿外走了,黄怀一看,就猜到隆盛帝是没有要再带上其它宫人的意思,换句话来说,就是想这一趟去夜庭宫,他老人家是想安安静静的了,黄怀来不及去多想,连忙顺手摸了一旁小几抽屉里的火折子,一边又从宫殿门角落里架子上取了一只灯笼下来,连忙点着了,这才走到隆盛帝身边,将灯笼递了过去:

“皇上,咱们这一走,要奴婢和今儿当值的宫人招呼一声吗?”隆盛帝悄悄从养心殿里消失,等下那些侍候的宫人过来,一见没了主子,可是会心慌的。更何况黄怀这话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隆盛帝这一趟过去,是不是宠幸刘昭仪,如果是的话,要通知敬事房一声,记在簿子上吗?

隆盛帝转头看了黄怀一眼,眼里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思绪,不过却将老黄儿吓得不轻,知道隆盛帝这是已经拒绝他的意思了,也不敢再问话,连忙老实的支好了灯笼,小心照顾着皇帝陛下,一路往夜庭宫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走了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夜庭宫已经近在咫尺了。此时的夜庭宫里,早已经安歇了下来,四周挂着的灯笼里,连那火光也透出一股宁静清谧的味道,还没走近宫里,那宫里头栏子处关不住的花枝已经从宫殿一角处钻了出来,夜空中染了淡淡的清香,头顶上是一刻无际的星空,柔软的鞋底踩在石板路上,安静得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这夜庭宫已经算是离冷宫最近的所在,平常根本没什么人过来,这么些年下来,接待过最贵重身份的人,也不过是前些日子刚搬进来不久的刘氏,可是这些宫人在这儿呆得久了,又觉得出去无望,更是显得这宫里有一种暮气沉沉的味道,四周的树丛里发出蛐蛐响亮的鸣叫声,黄怀小心的打着烦乱,一边看隆盛帝倒背着双手,气定神闲的在前头走着,从这背影从这态度,还真看不出来他对刘氏到底是厌了还是依旧记挂着。

夜庭宫里守大门的人也不知道溜哪儿去了,宫殿进门处冷冷清清的,依旧能看到一旁的小亭子里还点着灯火,可是人影却没瞧见一个,黄怀愣了一下,忍不住眉着一皱就差点儿骂了出来,弯了腰对隆盛帝道:

“皇上,这夜庭宫里的人太不知道分寸了,此时还没见着人影儿,不如奴婢去瞅瞅,看他们躲到哪儿去了?”

自从之前小冯氏宫里发生巫蛊一事之后,隆盛帝对这样宫人们擅忽职守的现像很是痛恨的样子,此时又被这二人亲眼瞧见夜庭宫里守大门的人不见踪影,要知道这内宫之中,除了宫女妃嫔们之外,外间还有巡逻的侍卫等,就怕哪个不守规矩的,或者私下和宫女有了私情的侍卫混到了这儿,干出什么不雅的事情来,自从自个儿被人戴了绿帽子之后,隆盛帝一想到这情况,就觉得气得头顶直冒烟。

可此时他看了看二人的情景,他和黄怀一路走过来时,没碰到人,到了这夜庭宫门口,也压根儿就没瞧见有值夜的人,就是说他的行踪说不定无意间不会有人知道,隆盛帝忍住心里的气,淡淡对黄怀摆了摆手:

“这次不用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听皇帝陛下话里的意思,就知道他这一趟过来并不想引起了旁人的注视,说以后有的是机会,指的是这些擅离职守的人,有过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往后再抓这样的机会整顿人手就行了,老大都这么说,当跟班儿的自然不可能有其它的意见,黄怀答应了一声,看皇帝陛下脸色阴沉,已经伸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黄怀一愣,连忙道:

“皇上,夜里风大,这披风…”

“引人注目”说完,隆盛帝已经将这披风取了下来,一把扔给了黄怀接着,自个儿看了看身上穿着的宝蓝色镶金丝绸缎衣裳,虽然也不如何掩人耳目,不过至少比那醒目的明黄来得要好了许多,他看了看方向,四周都是一阵阵重叠的树影,隆盛帝身子顿了顿,转头看着黄怀一言不发,黄怀这才会意,自个儿指了指夜庭宫西南方向道:

“刘昭仪当初病了之后,已经迁到了这夜庭宫最里面的主殿里面去了。”

隆盛帝点了点头,已经大步流星往前头走了过去,一路走来,也不知道这里头的宫人们是真正偷懒睡觉去了,还是此时躲在了什么地方乘凉,两人都没遇着有值夜的宫人,顺利的到达了黄怀口中所说的夜庭宫主殿的地方。

这主殿占地约摸有整个夜庭宫面积的三分之一大小,虽然是已经接近冷宫,可是面积却是不小,院子里种着各色各样的鲜花,看起来打点得还不错,比起外头那些已经鲜少人打理的花草来说,这儿的植物显得精致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女主人住进来的原因,精美的游廊下头,挂了一整排的灯笼和风铃,微风轻轻一吹过,响起风铃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初时听着有些不惯,可听得久了,混合着那蛐蛐声虽然还觉得有些吵,可时却也并不觉得如何难以忍受的样子。

隆盛帝走上游廊,黄怀紧紧跟在他身边,一边看了眼亮堂的游廊,这才赶紧将自己手里提着的灯笼里的火给吹灭了,大殿的门是关着的,黄怀试着推了一下,里头已经上了木插,这一推是纹丝不动,他看了旁边隆盛帝低沉的脸色一眼,连忙手上微微用劲儿,那木插子应声而断,发出轻细的响声,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声音虽然并不大,可是却显得十分的清晰,黄怀吓了一跳,幸亏走廊上头的风铃又跟着轻轻响了起来,掩过了这一声异样,他这才觉得松了口气,只转着看着皇帝陛下。

冲黄怀点了点头,隆盛帝这才看他将那门轻轻给推了开来,说是推,还不如说是黄怀运行内力,将整片门全抓在了手里,以致推开时才没发出任何的响声,隆盛帝走了进去,黄怀紧跟在他身后,一只手已经将那断成了四截的两根坚实的木头插子顺手取了下来握进手里,殿门外挡了一排屏风,透过上头的精美薄花纹,隐约能看到里头昏黄轻轻摇动的烛光,以及几道轻细的呼吸声。

两人走过屏风后,等到站在正殿时,这才看清了殿里的情形,殿风后是一片宽阔整洁的干净宫殿,里头六个当值的宫人正趴在小几上睡得正香的样子,微弱的烛光下,几个人面容显得有些安宁,隆盛帝眼神一冷,黄怀已经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脚步微微交错,整个人身影就像是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窜到几个宫人身边,手微动过处,几个宫人睡觉的气息变得更大了些,显然是已经睡熟了,不像之前还记挂着要做事的样子。

那正殿内里处一道拱形的漂亮门,上头垂下来一排珠帘,珠帘后则是一道厚厚的布幔挡了,仗着殿里侍候的宫人们已经被黄怀动过手脚,睡了熟得不能再熟了,隆盛帝这才放心大胆的踏进了殿里,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跟着就向内殿处拱门走了过去,黄怀一边小心的站在前头,在隆盛帝进去时,先给皇帝陛下打了个眼色,轻轻替他撩起了珠帘和布幔,照着之前的样子,点昏了侍候在里头的两个年纪稍大些的嬷嬷,和两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大宫女,殿里的情形,就已经展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对于这夜庭宫,隆盛帝和黄怀都是刘氏迁过来之后,第一次过来,虽然比不得漪澜殿的华美精致,可是也并不如想像中的清冷,这内殿里头除了摆放着一张荷莲雕花方桌之外,还有女人用以梳妆的金丝楠木梳妆台,正中间一张精美异常的黄花梨木雕花刻罗汉床,上头垂了粉红色的丝幔下来,给这看起来简单气息的房间,增添了几丝女儿家的气息。

房间是简陋了些,连个像样的摆设花瓶都没有,黄怀心里忐忑,不知道皇帝陛下带自己摸黑来到这儿是个什么意思,如果是刘氏没失宠的话,那么如今她住的地方这么简陋,只是一些简单家具,连装饰用的东西都没摆上,那么隆盛帝心里说不定会因此面对自己不满,觉得自己办事不利了

这么一想,老黄儿下意识的就有些害怕,连忙头更低了些,虽然这些日子他忙着的是收拾隆盛帝出手后的烂摊子,这边确实疏忽了一些,可谁叫人家是老大而他只是老大跟班儿没抱怨的资格?

隆盛帝并没有勃然大怒的样子,对于自己昔日的宠妃住到了这样简陋到甚至对比以前她住的漪澜殿有些寒酸的地方,他甚至连一句心疼的话也没有,只是淡淡的看向中间那张大床,上头垂下来的粉红色丝幔,严丝合缝的将床上的情影都给捂了个严严实实,只能借着昏黄微弱的灯光,依稀能看到里头微微的隆起,好似人影已经睡熟了一般。

感觉主子神色有些怪怪的,黄怀正觉得惊讶间,已经看到隆盛帝走了几步,一把上前撩起了帘子,他心里一惊,此时殿里的侍候的众人都被自己弄昏,他也不怕自己说话声音被人听了去,连忙阻止道:

“皇上,刘昭仪她病体未愈,您龙体为重,请别…”黄怀焦急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感觉到隆盛帝身周转出来冰冷得能将人冰死的寒气,黄怀站得离他近些,能感觉到皇帝陛下身体已经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声音像是夹杂着风雪与冰渣子般,割人而又冷气逼人,带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人呢?”

人?人不是躺着的吗?黄怀一听这话,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在他心中隆盛帝一向英明果断,威严无比,极难得说这样的笑话出来,这人三更半夜的,不是在床上睡觉,难不成还能消失了不成?再说之前那床上的影子虽然瞧得不太真切,可总归还能瞧见一个影子的,黄怀心里没想到皇帝陛下还会开玩笑,想来是不会计较他之前的失职,心里一下轻松了起来,正想回答他时,下意识的就抬头看了床上一眼,这一看,差点儿就差他给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惊呼:

“这人哪儿去了?”精美的床上,被子被人叠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长条,竖着摆放在了床上,之前床幔一放下来时,照着灯光,冷不妨看上一眼,简直跟个大活人睡在上头没什么分别,黄怀此时后背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下意识的就抬头看了隆盛帝一眼,这一眼却是更让他身子颤抖,隆盛帝脸色铁青,一双眼睛幽黑得好似能滴出墨汁来,不用看,里头也酝酿了风暴。

这半夜三更的,刘昭仪到底跑哪儿去了?

黄怀吓得浑身直哆嗦,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不利索了,看着皇帝铁青得好似被人用石砖狠狠拍在脸上,就跟那地里一二月份时地里还没完全熟透的青桔子一般,青绿油油的,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浑身气势逼人,黄怀下意识双腿一软,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床前的脚踏板上头,发出沉闷的‘嘭’的一声:

“皇,皇,皇上,奴婢,奴婢,不,不知道,刘,刘昭仪到,哪儿去了…”

隆盛帝心里怒火猜炙,脸上实在很难得再维持住一惯的镇定,任他一向心思冷静敏锐,可是此时此景,脑海里却也忍不住开始幻想起刘昭仪给自己戴了绿帽子时的情形,说不准此时,她就是溜出去和周临沂鬼混了这么一想,隆盛帝脸色更是铁青到冷厉,双手紧紧握成拳,发出‘咯吱’的骨骼响声,额头青筋暴跳,气息渐渐变得粗重了起来,眼睛里的杀气渐渐浓郁了一些,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勉强忍住心中样人的冲动,冷冷道:

“朕知道不关你的事”

看着皇帝陛下气得半死,偏偏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黄怀心里忍不住也有些感动,连忙叩了两下头,谢过恩之后,这才巍巍颤颤的站起了身来,忍不住抬头擦了擦快漫到眼睛里头的汗水,一口气强忍在胸间不敢呼吸,觉得憋得胸口都有些疼了,眼睛再也不敢看向床上那卷成人形的被子一眼,脸色有些发苦,转头看着隆盛帝又跟着跪下道:

“皇上,奴婢,是将人送到了夜庭宫的”虽然没跟着过来亲自布置,但是人还是黄怀命自个儿的心腹弟子送了过来的,送过来之后那小太监还专门向他回报过,那小子是从小进宫就跟在他身边的,再加上跟在他身边,往后前途也是无限,这小子又是暗卫出生,对皇帝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做出什么傻事儿,黄怀努力不敢将自己的心思往某一处带了颜色的地方歪去,就怕自己知道了什么,到时候老命不保,宁愿将这事儿归咎到自己办事不利上头,也不愿意去看这种宫里的阴私事。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捉奸

第四百二十六章 捉奸

隆盛帝转头冷冷看着黄怀,那冰冷的目光好似要把人身上戳出一个冰冷的口子般,黄怀强忍住颤抖的双腿以及想跪下的冲动,强着头皮咬牙站立着没动弹,抖着声音又将自个儿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次,虽然表情害怕,可是语气却很是坚定的样子,半晌之后,隆盛帝冷淡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朕相信你,起来吧”

黄怀长松了一口气,急速跳动的心脏总算是放心了一些,只是之前紧张害怕过度,此时虽然隆盛帝已经叫了起,可他偏偏却是爬不起来,黄怀苦笑了两声,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伸手抓了黄梨花木床弦边,小心翼翼颤抖着身子跪坐了之后站起身来。

两人站在诺大的宫殿里头,殿里趴着早已经昏过去的宫人们,黄怀表情小心翼翼,不敢开口,可是看着身旁那位主子却是显得更冷静了些,此时一言不发,周围安静得有些过了,他却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皇上,那现在怎么办?”也不敢去问刘昭仪去哪儿了,只能问出了黄怀这辈子以来从没问过的一句废话,隆盛帝并没回答他的问话,事实上黄怀也没希望他能回答,只是听隆盛帝冷冷甩了甩袖子,自个儿走到一旁,踢开了半昏睡趴在旁边的一个宫人,坐到了椅子上头,这才脸色阴沉的对黄怀道:

“去将周年叫来”黑暗的角落里,有人答应了一声,很快退了下去,隆盛帝冷冷的坐到椅子上,整个人好似融入了殿里的阴影里头,脸上表情有些瞧不太清楚,黄怀也跟着胆颤心惊,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不多时,殿里空气一阵扭曲,一个面目俊秀,约摸有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站在了隆盛帝面前,双手高举到头顶跪了下去:

“属下给主子请安”

隆盛帝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眼已经被掀开的床幔,眼睛里的阴沉好似能滴出水来一般,吩咐了让人去将刘氏找回来的事情之后,那名叫周年的答应了一声,身影如同来时一般又融入黑暗里头,隆盛帝这才身子一松半躺到了椅子上头,只是他身形虽然表现得轻松自在的样子,黄怀却是眼尖的看到隆盛帝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紧紧的放在大腿上,压抑过后的怒气,更是浓烈了几分。

有了周年这样暗卫里也名列前矛的人出马,刘氏的行踪很快就被打探了出来,正巧的是,她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在一起的,之前周年等人得到了隆盛帝的命令,说是不拘死活将人给带到,因此也没对这二人客气,虽然对于另一个人的身份有些讶异,可这时周年已经知道,对于刘氏做了这样事情,肯定是活不下来的,因此将那另一人也连并一块儿打晕了送到隆盛帝面前。

从隆盛帝发命令到抓到人开始,才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黄怀双腿直打哆嗦,看着被周年一把扔在地上的两个人影,只觉得乌云罩顶,今日果然不利于行,他恨不得此时自己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才好,可是隆盛帝却已经在冷冷吩咐他:

“把他们泼醒”

周年早在将人送过来时,就已经隐了身子,皇帝陛下这一句话,自然不可能是对他说的,此时还能动弹的也就是隆盛帝和黄怀二人,他不可能自己吩咐自己,老黄儿哀怨了一阵,依旧是恭敬的答了声是,命苦的看了一旁小几上的茶壶,打开盖子瞧了瞧,幸好里头还有大半壶冷掉的茶水,他手抖着将壶提了起来,一边拿了两个倒扣着的杯子,倒了满满两杯,小心翼翼的转头看了满脸阴沉的隆盛帝一眼,身子抖了抖,这才小心的端了一杯走到那昏倒在地的两人身边。

抓起一个身形稍细些的身影时,抬起头来,果然是刘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双目紧闭着,显然是已经失去了知觉,她穿着一件全黑色的大斗蓬,连脑袋也一并藏在了里头,要不是将她转过头来,黄怀还真不敢相信这个和身旁那明显是男子的人幽会的,是刘氏这个平日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儿。

“皇,皇上…”黄怀转头有些心惊胆颤的看了隆盛帝一眼,手里拿着水杯抖得不像话,杯子里的水也差点儿满了出去,转头有些哀求似的看着隆盛帝:“奴婢,去殿外候着吧”介入这种事情中,历史上虽然极少有这样的例子,可是只要一旦介入进来,那些人无一例外的到最后都没寿终正寝。

“叫你泼,你就泼”隆盛帝瞪了黄怀一眼,看着地上躺的那个动也不动弹一下的身影,只觉得气得心口疼,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起来,身子有些颤抖,知道黄怀心里的顾忌,勉强按捺下心里的各种复杂,安抚黄怀道:

“朕心里自有分寸,你是跟在朕身边的老人了,朕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皇帝陛下都这么说了,黄怀自然不可能再有拒绝的余地,如果再是想要躲了出去,不止是再也躲不了,而且在隆盛帝心中对他印象也是不好了,皇帝陛下都这么表态了,他还只想着明哲保身,不是故意不给皇帝脸子么,黄怀咬了咬牙,答应了一声,狠了心端了水往刘氏脸上狠狠泼了过去。

冷不妨被这么一泼,原本看起来像是昏厥过去的刘氏‘嘤咛’一声,眼睫抖动了两下,显然是快要醒过来了,黄怀既然已经泼了一个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狠了心又重新小跑了两步,将桌上放着的另一个杯子端了过来,一手轻松抓了这个明显身材是男子的人,心里正想着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活的,谁知那人一被他转过头来时,还算俊朗的面目,虽然紧紧闭着眼睛,可是那熟悉至极的脸庞,依旧是让黄怀如见鬼一般,后退了一步,手里杯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而他嘴里则是忍不住学女人一般惊呼了出来:

“啊~”

虽然杯子破了,里头的水洒了出来,可是黄怀这么一尖叫,明显是不用泼水,这男子也渐渐有醒过来的迹象,原本正有些迷糊的刘氏,则是彻底被黄怀这一声尖叫声吓得醒了过来,一下子坐起身,看到坐在椅子上头,面沉似水满眼杀气的隆盛帝时,忍不住也跟着小小的尖叫了一下,身子当下如筛糠般抖动了起来:

“皇,皇皇…”唤了半天,也没能将那个字给叫出来,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了一样,这些天来的养病,使得刘氏清减了些,可就是因为这分清减,才显得她清丽无匹的脸蛋更是楚楚动人,此时惊吓过度,只能抖着粉唇,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好躺在一旁的男子听到身旁女子的尖叫,也跟着睁了开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下意识的就将刘氏的身体搂进了怀里,表情还有些迷糊,只感觉到刘氏身体僵硬颤抖,微微抗拒似的要离他远一些,他更是紧紧的将刘氏抱得又更紧了些。

“唔”之前黄怀和刘氏两人的接连尖叫,让一旁被黄怀弄昏的人也跟着有醒来的迹象,黄怀暗叫声不好,冲隆盛帝行了个礼,身影连忙窜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功夫,又将这些人重新弄昏,这才又站回到隆成帝身后,经过这么一会儿功夫,此时那一对男女早已经清醒了过来,刚刚还紧搂着刘氏不放的人,一看到隆盛帝时,当下吓得魂飞天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的就惊呼:

“父皇…”

“还记得朕是你父皇?”隆盛帝冷笑了两声,看着吓得脸色铁灰的周临沂一眼,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子,此时竟然也敢进宫和刘氏幽会,想到自己头上不知道被他戴了多少次帽子,隆盛帝心里的火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抓起手边的茶壶,狠狠向周临沂砸了过去,这茶壶连带着里头的半壶茶水‘嘭’的一声砸在了周临沂头上,他不知道是给隆盛帝的怒火吓住了,还是因自己醒来之后面对这情况软了腿,动也不动一下,任由茶壶砸到他脸上,当下只觉得鼻子一剧痛,鼻子突然一酸,一阵温热混着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

“父…”还没把接下来的字喊完,隆盛帝已经忍耐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狠狠一脚向周临沂踹了过去,这几下子是隆盛帝下了死力的,踹得周临沂如杀猪般叫喊了起来,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不过隆盛帝平时还是时常拉弓射箭,再加上身体保养得当,周临沂又是时常喜欢阴谋算计,身边又有护卫,再加上他常年近酒色,虽然身子有御医调养着,再加上药材温补不会亏损,可是被隆盛帝这么几脚踹下来,却只觉得浑身钻心的疼。

长到这么大了,二皇子周临沂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从小到大,周围人都没敢让他伤着过一根手指头儿,此时被隆盛帝几脚踹下来,只觉得疼得难以忍受,连动弹也有些困难了。连下意识的伸手想挡住头脸也不行,躺在地上唉唉直叫。

看了他这副怂样,隆盛帝更是觉得气不打一片来,他这么几个儿子中,还从没看到过有谁这样一副没用时候的样子,敢做时胆大包天,可是此时却又不敢再当,他也不再留手,从知道自己的绿帽子是谁帮他戴上之后,原本心里对周临沂就不喜的隆盛帝更是当自己已经没了这么一个儿子,踹得累了,脱下了自己脚下的靴子,扔给黄怀:

“给朕狠狠的打,用靴子代表朕出手”

黄怀一听这话,犹豫了一下,看到隆盛帝铁青的脸,也就连忙答应了一声,小心的上前拧起了隆盛帝的靴子,劈头盖脸的往二皇子周临沂身上抽了过去,抽着隆盛帝还觉得他力道用得小了,一边不时让他用大力一些,周临沂被打得哭爹叫娘苦不堪言,渐渐的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剩下小口的喘气了。

折腾了这么一阵子,黄怀也是浑身大汗,虽然有皇帝的龙靴,以后就算隆盛帝想翻脸怪自己打他儿子,他也是说不出口的,可是这总是打皇子,黄怀心里也觉得忐忑,又不敢用大力,怕将人打坏了,又不敢将力道用小了,怕皇帝那儿交不了差,只觉得这一顿打人下来,从没有过这么累的时候,满身大汗不说,连身子都软了半边,不比被打的人感觉差到哪儿去,一样是难受得紧

等黄怀自己都觉得再打下去二皇子估计得被打出个什么好歹的时候,隆盛帝这才喊了停,黄怀满身大汗的停下来,却是不敢去擦一擦额头的汗水,有些尴尬的重新将鞋子替隆盛帝穿上了,这才看着躺在地上半晌没动弹一下的周临沂,心里既觉得有些担忧,又是觉得有些后怕。

旁边刘氏早就被这一番变故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之前周临沂被打时那一番鬼哭狼嚎,将她给吓得不轻,没想到时常在她耳边说着动人情话,表现得有多么坚强厉害的人,是这么不堪一击,心里当下就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好不容易隆盛帝见打人的累了,停下手来,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时,刘氏身子不自觉的就开始颤抖了起来:

她此时是真正害怕了,虽然说世上没有绝对不透风的墙,可是这事儿在她看来是保密异常的,可今日倒霉就正巧被隆盛帝给碰上了,隆盛帝目光里的杀机看得她如一只受惊的鹌鹑般,抖得厉害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心里却有一丝生机,想着等下就承认出去园子逛逛时,正巧碰上了二皇子周临沂,反正他们之前就算有什么事儿,隆盛帝就算怀疑她这番话,可是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他又亲自逮到自己和周临沂在床上时的情景,自己要是不承认,说不准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隆盛帝根本不会多加怀疑,再加上自己往后再对他多加撒娇,相信以以往隆盛帝对她的宠爱来说,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这样一来,自己既能没事,而且还能保全了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旁昏厥过去的周临沂,刘氏在心里思索半晌,这么一想,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些,虽然这么晚出去有些令人怀疑,可是这时也再没更好的借口解释,只能死咬着不承认了。

“刘昭仪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竟然还能逛到园子里头去,同朕的儿子碰着了,真真是太巧了”

原本刘氏心里想说的话,可是此时率先被隆盛帝说了出来,刘氏不由一阵害怕,听他话里带了浓浓的讽刺意味儿,之前的打算,刘氏是再也说不出口,只觉得心里绝望得厉害,闻言,只能硬着头皮,略带期望道:

“皇上,妾近日心烦意乱,晚上也睡不着,只想出去园子里头走走,正巧遇着了二皇子,求皇上明鉴”刘氏说完这话,只觉得自己听着也有些不像样,可是在这个时候,也没其它更好的办法了,如果是叫隆盛帝得知自己早已经和周临沂在一起,不但自己要死,而且他说不定也要被自己连累,到时他的大计不但实现不了,反倒还得被皇上厌弃,自己的本家刘氏一族,也要因自己而被诛,这样一来,她更是不敢承认,只能跪在了地上,微微仰起脸来,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里带了些许泪光,看起来叫人好不怜惜。

“真当朕是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