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男人竟然很干脆地一口回绝了。

“哦,是这样的…”邵嘉桐紧张地如背书一般地想将自己来之前反复演练了很多遍的台词说出来,然而才开了个头,却忽然意识到,对方拒绝了自己。

于是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对方,下意识地“啊”了一下。

男人终于用光了最后一点耐性,“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两小时之后,当男人点的外卖送到时,他有些惊讶地发现,之前那个有些傻里傻气的小女孩竟然还站在他门口。

男人手中握着披萨纸盒,眯起双眼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开口道:

“喂,小姑娘,你找我什么事?给你一分钟,说吧。”

“哦!”邵嘉桐愣了好一会儿,才跳起来,手中抱着的文件袋也差点掉落在地上,“徐老师你好,我是某某出版公司总经理的助理,我叫邵嘉桐。我知道你很忙,其实来之前我有打过很多通电话给你,但是电话总是没人接,要不然就是转去录音电话了,所以思前想后,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亲自来跑一趟,把我们总经理的意思跟你传达一下,也听听你这边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你现在方便接待我吗…哦,不过当然,可以等你吃过饭再说。”

说完,邵嘉桐透过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一脸期待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然而男人只是缓缓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盘,说:“一分钟到了。”

说完,他又“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邵嘉桐懊恼地站在那里,直到楼上的熊孩子往下冲的时候撞到了她,她才回过神来。

手中那个文件袋被撞落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掉落一地,她连忙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把所有文件都捡起来。

门又被打开了,那个被称为“徐老师”的男人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她低下头,发现手中正是一张男人几年前带领探险队一起登上珠峰的照片,照片上有一群人,个个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她连忙站起身,像献宝似地把照片捧到男人面前,说道:

“徐老师,我们听说你把自己在珠峰的经历写了下来,我们很希望能够为你出一本书,讲述你探险的经历,甚至可能能邀请当年跟你一起登上珠峰的那些队友,让他们给这本书做个序,或者大家再来张几年后的合影,算是一个纪念。”

听到她这样说,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冷了,甚至看着她的眼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合影?”

“嗯。”邵嘉桐竭力用一种充满了真诚的眼神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男人从她手中接过照片,盯着看了很久,像是在辨认什么,又像是在回忆。然后,他把照片交还到她手上,说道:

“你以为这张照片是在珠峰拍的?”

“…”邵嘉桐看了看那片雪白的背景,不敢回答。

“这是2002年的希夏邦马西峰,”男人说,“你看看照片上一共有多少人?”

她低下头,数了数,说:“十二个。”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说:“两天以后,跟着我一起出山的只有两个人,其余九个全部被雪埋了。”

她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门又一次在她面前“砰”地关上了。

“嗨,”梁见飞走进书店,摘下墨镜,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对邵嘉桐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回来上班了。”

嘉桐看着她:“说说看。”

“安静、宽敞、舒服,再加上帅哥…董耘那间破公司跟这里比简直是炼狱。”

听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梁见飞转过身对吧台后面的Ryen抬手打了个招呼:“你的老板是我以前的老板,所以你觉得给我来杯什么喝的比较好?”

“枸杞茶吧。”Ryen笑笑地说。

梁见飞一脸疑惑地挑了挑眉:“为什么?”

“让你眼睛擦亮一点。”说这话时,Ryen还真的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罐枸杞和一罐菊花。

“?”

他泡了两杯茶,把茶杯放在托盘里端到邵嘉桐面前的茶几上,放下。然后抓着邵嘉桐脖子,在她脸颊上使劲亲了一下,对梁见飞说:

“我是她男朋友。”

梁见飞先是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失笑地摊了摊手:

“说真的,我早就想来看看能让邵嘉桐下定决心甩了董耘的家伙长什么样,现在看起来…要是我也会甩了董耘。”

邵嘉桐翻了个白眼,回敬道:“这事项峰知道吗?”

梁见飞做了个鬼脸,等Ryen又回到吧台后面去之后,她才在邵嘉桐身旁坐下来,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喝起菊花枸杞茶来。

喝了几口之后,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看着嘉桐:“董耘早上来过是吗?”

嘉桐点点头,说道:“我让他回去找你想办法。但是现在看来,你能想到的办法似乎也不多。”

梁见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认真:“是你教我的,想要解决问题的话,必须找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

“所以我现在也成了你们手中解决问题的工具了是吗?”说这话时,邵嘉桐脸上的表情还是像刚才那样似笑非笑。

然而听到她这样说,梁见飞一下子直起腰,满脸严肃:“我们不是敌人,嘉桐。”

“我知道。”她耸了耸肩。

“但我也不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找你的,”她继续说,“如果从这层关系来说,我是绝对不会来的。”

邵嘉桐看着她,笑着点点头,像是鼓励她说下去。

”我是以你的旧部下的身份来找你的,”梁见飞叹了口气,“我觉得只有你能让我们签下那本照片集。”

“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这个忙呢?”

“因为…”说到这里,她却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邵嘉桐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

“这就有点不公平了,见飞,”嘉桐仍然面带微笑,“一方面你说你不是以朋友身份来的,但是另一方面,你认为如果能够说动我的话,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梁见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当她看着邵嘉桐的眼睛时,她终于放弃了。

临走的时候,梁见飞有点气闷地问:“我以后还能来吗?”

“当然,”邵嘉桐不假思索地说,“我们是朋友。”

见飞苦笑了一下,终于转身离开了书店。

嘉桐看着她的背影在街角消失,然后才转过身,发现Ryen正用一种探索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你是因为我所以不想帮董耘的话——”

“——我不是。”她打断他。

他挑了挑眉,像是感到疑惑。

“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她看着他说。

Ryen耸了耸肩,像是决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但是,”她眯起眼睛,用一种无奈的口吻对他说,“我希望你下次别再故意捉弄他了。”

“谁?”他装傻。

她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好吧,好吧,”他举手投降,“就是有点搞不清楚到底该把那个叫做董耘的家伙当敌人还是当朋友。”

“我以女朋友的身份给你一个建议。”

“?”

“当你分不清一个人是敌是友的时候,”说到这里,看着他年轻而健康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然后才说,“最好当他不存在。”

“…”

“因为这个世界上,既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八(下)

傍晚时分,天阴沉下来,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原本安静的街道,此时变得更加冷清。

“你不觉得后悔吗?”无所事事的Ryen趴在吧台上,看着邵嘉桐往书架上摆放下周的新书。

“?”她抽空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本来不是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吗,你管理一家公司,而且你做得很不错。”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着她。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

“然后…你现在却管理一家这么小的店铺,很多事都要自己做,而且目前为止…”他摸了摸鼻子,“生意也不是太好…”

“所以你想知道我后不后悔?”她把最后一本书□□书架上最后的空间,然后把所有的书排列得更整齐一点,这才转过身,走到他面前。

“嗯。”他点头。

“那你后悔跟我来这里吗,”她看着他,“离你的家那么远,而且除了我之外,你谁也不认识。”

“不后悔!”他答得很快,简直是想也不想,“而且我认识的不只是你,现在还有很多其他人——康桥、孔令书、老严、小玲、荷兰米粉店的老板杰克,还有…”

“?”

“还有那个叫董耘的家伙也勉强算上吧。”说到这里,他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

邵嘉桐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所以说,你也知道,人并不是放弃以前拥有的东西就一定会后悔。”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忽然说:“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她瞪他:“不是说好在书店不可以 …吗?!”

“偶尔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吧。”说完,他真的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她瞪大眼睛,想说些教训他的话,但是看到他笑笑的眼睛,又说不出话来。

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嘉桐又再瞪了他一眼,才从吧台后面走出来,迎向客人。但是当那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傅薇。”

“邵嘉桐。”这个叫做傅薇的女人对她微微一笑,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只不过她的笑容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嘉桐也对她笑:“你应该…不是来这里买书的吧。”

“为什么不行?”傅薇继续微笑地说,“我听人说你回来了,而且没有回董耘的公司,自己开了一家书店,所以我就想说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要来看看。”

“只是一家小店,”她双手插袋,“一眼就都看光了。”

“但是很有新意,”傅薇甩了甩披在肩膀上的长发,“至少我从来没见过只卖一本书的店。”

嘉桐看着她,暂且认为这是赞扬。

傅薇踩着高跟鞋,在书店里转了一圈,又看看站在吧台后面假装在擦杯子的Ryen,开玩笑似地说道:“这样的帅哥你是从哪里招到的?我公司里面那些女生成天嚷着让我招些素质好的男生。”

嘉桐回头看了Ryen一眼,发现后者正巧也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各自收回视线,然后嘉桐大方地耸了耸肩:“这是我男朋友。”

傅薇诧异地张了张嘴,这表情应该不是装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没有回董耘公司的原因喽…”她似笑非笑、话中有话地看着她。

嘉桐假装没有听懂,只是笑了笑,算是应付过去。

“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傅薇的声音是那种很细的高音,语调中总是带着一点点的嗲味,“否则很为你可惜。”

“?”

“不知道你要被董耘利用到什么时候,”她说,“要不是你的话,那家伙的出版公司早就倒闭了。”

然而嘉桐仍旧只是笑笑,像是对她说的话完全不在意。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像傅薇这样从长相看就知道很聪明的人,自然没再说下去。

然而嘉桐却忽然抬起头看着她,问道:“你的公司最近生意还好吗?”

“你离开之后,”她扯着嘴角说,“确实好了很多。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你确实比我厉害。”

嘉桐笑得眼角都是弯的,一副被恭维了也丝毫不推脱的样子。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傅薇像是终于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便已久用那种不带温度的笑容跟她告别,临走的时候还又特地环视了一下书店,像是怕嘉桐只是临时搭了小铺子演演戏似的。

“那家伙是谁?”傅薇走后,Ryen皱着鼻子问道。

“一个…”嘉桐想了想,才答道,“曾经的对手。”

“情敌?”他挑眉。

“噢,不,”她失笑,“女人之间的竞争并不是只有男人。”

“你们在百货公司打折的时候抢过同一条裙子?”

“没有。”

“争过舞会皇后?”

她摇头:“我根本跳不来舞——任何舞。”

“那就是一起参加过学校比赛,总是不分胜负。”他一副“你看,终于被我猜到了”的表情。

然而,嘉桐仍然笑着摇头。

这下他有点茫然了,像是想不到她们之间会是哪一种类型的对手。

“准确地说,”嘉桐松口说,“我们争夺的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