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手指轻轻扣着书桌,谢嘉树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把有可能遇到的阻碍都想了一遍,最后点头:“这个法子确实不错。只是——”好需要周密策划。

否则一个弄不好,不但会达不成心愿,反而还会落人笑柄。

谢嘉树的顾虑谢向晚当然也清楚,她不但清楚,还事前做足了功课。只见她笑眯眯的说:“父亲放心,事在人为,只要咱们尽心做了总会有结果的。”

谢向晚信心满满,这些日子她可不是只忙着家里的那点儿子事儿,而是做了许多安排呢。

比如蜀郡…呵呵。只要谢嘉树真的去寻根了,定会有所收获呢。

见谢向晚如此自信,谢嘉树也有种莫名的心安,他笑着说:“嗯,妙善说得没错,只要尽心去筹划了,总会有结果的!”

女儿才六岁都想着帮家里‘洗白’名声。他堂堂男子汉,又是一家之主岂能不思进取、只知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

如果说之前谢嘉树已经动了这方面的心思,今日听了谢向晚的一番话,他的那些心思便变成了强烈的*——一定要让谢家摆脱被人轻易耻笑的命运。

成功说服了父亲,谢向晚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回到天香院。刚刚在罗汉床上坐定,正准备喝杯茶、静静心,不想外头却响起了小丫鬟的通传声——

“大小姐,周七小姐来了!”

谢向晚神情不变,扬声回了句:“周七姐姐快请进来!”

说着。她将茶盏放在炕桌上,目光扫了立在身侧的暖罗一眼。

暖罗是天香院,哦不,应该是谢家大宅的八卦电台,谢家上上下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八卦。

周安歌忽然来访,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谢向晚的注意力从来不在内院做太多的停留,所以有什么事儿还是问暖罗这种专业人士最合适。

暖罗不但热爱八卦,人也很机灵,顿时就读懂了大小姐的眼神,凝神想了想,而后摇头:没听说周家两位小姐有什么八卦呀,她们一直都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小院里,除非陈家遣婆子来送东西或是送信,她们出于对主人的敬意,才会来天香院回禀谢向晚一声。

可最近两三天陈家并没有来人啊。

没什么事儿?那周安歌来做什么?

谢向晚心里疑惑,脸上却挂着招牌式的浅笑,见周安歌进来,亲切的招呼道:“周七姐姐来了,快坐下,虽然已经是下午了,可外头的日头依然很毒,姐姐定是热坏了吧!”

说着就要张罗身边的丫鬟给周安歌奉上解暑的茶汤。

周安歌在谢家住了快两个月了,气色愈发好了起来。

算起来,周家的事也过去一个月,她从最初的惊恐不安,渐渐的平静下来,如今也不再在谢向晚跟前做出恭敬顺从的‘奴婢’模样,而是以大姐姐的身份,跟谢向晚很是随意的说道:“我那儿就在天香院隔壁,路上树荫成道,根本就晒不到呢。不过妙善妹妹这里的消暑茶汤确实好喝,不止为了消暑,单是为着这味道,我也要吃上一碗。”

“呵呵,周七姐姐喜欢就好,茶汤什么的,我这里尽有的!”

谢向晚将周安歌让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自己也重新落座,推了推炕桌上的几个荷叶边白瓷浅口果盘,“这是南边庄子上刚送来的,说是早上才采摘用快马运来的,很是新鲜,姐姐尝尝!”

周安歌目光落在几个碟子上,里面放着杨梅、荔枝、蜜桃儿等几样水果,那果子个个颜色鲜艳、个头饱满,且水灵灵的,一看便是新鲜采摘的上品。

啧啧,不愧是首富谢家呀,吃个果子都这么讲究。

周安歌心里再一次的感叹,不过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因为这些水果她那里也有,只是数量不多,她和姐姐每人吃几个也就没了。

不过,哪怕就几个,放在外面价钱也不低,对此活了两辈子的周安歌很是明白,所以心中对厚待她们姐妹的谢向晚很是感激。

也正是因着这份感激,周安歌才会压下心底的恐惧,将一件有可能给谢家带来大麻烦的事儿偷偷告诉谢向晚。

屏退了左右,周安歌向前探着身子,越过炕桌,伏在谢向晚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竟、竟有这样的事儿?”

还不等周安歌说完,谢向晚就变了脸色,眉头紧皱,低声道:“周姐姐,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系到我谢家的名声,容不得半分——”

周安歌虽还有些犹豫,但对上谢向晚的双眸时,她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这是我亲耳听到的,且昨日我与姐姐去给老祖宗请安,回去时想着园林中的芙蓉花开了,便想去看看,无意间误入了一个僻静的小院,正巧遇到老祖宗身边的袁妈妈,她正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打扫院子,而那院子便是为那些可怜的女孩子准备的…”

袁妈妈是老祖宗身边的心腹妈妈之一,因上了岁数,老祖宗体恤,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具体的差事,只平日里让她在府里陪自己聊聊天。

可这并不意味着老祖宗不信任这个妈妈,相反的,一旦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尤其是那种不能拿到明面上的阴私事儿,袁妈妈是第一人选。

当日老祖宗要‘病逝’冯老姨奶奶的时候,便是由袁妈妈亲自办理的。

事后谢向晚命人打听过,袁妈妈将事儿办得很是干净,没有留下半分把柄,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冯老姨奶奶是怎么死的,可任谁也找不到丁点儿证据。

谢向晚总结,袁妈妈此人,经验丰富、办事利索,最要紧的是对老祖宗忠心,是老祖宗的铁杆儿心腹。

而似打扫小院这种事儿,延寿堂随便一个管事妈妈都能做,老祖宗却偏偏派袁妈妈去,显然这件事不简单。

或许真如周安歌说得那样,老祖宗是想在那个小院安置某些人,而这些人的存在,老祖宗却不想让谢家的其它人知道。

这件事确实不寻常,谢向晚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已经重新挂上甜甜的笑,道:“嗯,我知道了,多谢七姐姐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那就好,那就好,”

boss肯接手这件事,那就是没事儿啦,周安歌长长舒了口气,似是解释的说道:“我也不是有意探查旁人的*,只是担心妹妹,担心谢家!”

这里可是她的最近几年的避风港啊,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谢家平安无事。

“七姐姐的心思,我明白,多谢姐姐了!”

谢向晚起身送走了周安歌,而后便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思索着。这件事必须制止,但老祖宗是长辈,且对她已经有了厌弃,她不能硬顶,所以还需要慢慢来。

又或者,她可以借力打力,毕竟家里还有个貌似聪明实则总办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的二太太呢。

谢向晚不知道,她正在吐槽的小洪氏,正在策划一件让谢家所有人都觉得‘异想天开’的大事…

第019章 办个学校

“二太太,你刚才说什么?”

傍晚,谢嘉树小洪氏等陪老祖宗用完晚饭,便一起回到东苑。

这个月轮到谢嘉树住到东苑,再加上这些日子他与小洪氏的感情愈发好了,所以每天他都会在东苑留宿。

当然夫妻两个在一起也不是只顾着滚床单,往往都是一人一杯茶,聊聊天、说说话、谈谈家常。

小洪氏知道谢嘉树关心小儿子,所以每天都准时跟他汇报白天的时候谢向安都做了些什么。另外还会故意挑一些谢向安的趣事,用以调节气氛。

孩子的事儿在大人眼中永远是最有趣儿的,或是他学会了几个字,又或是听说了什么故事,哪怕是嘟着个小嘴儿撒娇,落在关心他的大人眼中,那也是可爱至极。

尤其是三四岁的小孩子,最是可爱的时候,刚刚学会说一些话,却又不似五六岁的孩子那般顽皮、爱闹。

再加上谢向安从会说话起就跟着谢向晚,被个早慧的小萝莉教得格外好,没什么坏脾气,更不会对长辈无礼,逗弄起来也格外呆萌。

就是小洪氏这种对谢氏三兄妹别有用心的人瞧了,也要忍不住赞一句:“这孩子养得真好。”

所以,有谢向安在,小洪氏根本就不缺话题,每每都能引来谢嘉树的注意力。

而且吧,小洪氏每天都详细向谢嘉树汇报,也是在表明自己真的在用心教养这个孩子,也是在孩子父亲面前刷好感,好赢得更多的信任和尊重。

嫁给谢嘉树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小洪氏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苦逼的时代,女人能依仗的只有男人。

如果丈夫不能给与妻子应用的尊敬和爱护,那么这个妻子哪怕出身再好,在婆家也要受冷遇。

若是再苦逼些,比如她洪幼娘。娘家不给力,出身又低,膝下还没有子嗣,倘或谢嘉树再跟她离心离德了。她在谢家可就有的熬咯。

到那时,根本不用旁人动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憋屈死呢。

故而,小洪氏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牢牢抓住谢嘉树,除了那些尊荣,她也要生孩子不是。没有男人,还生个p啊。

而谢向安就是她在谢嘉树跟前刷存在、刷好感的最佳工具。

就目前的效果而言,小洪氏确定这个工具还是蛮好用的。

这不,她与谢嘉树的感情。便在这‘每日一谈’中一点点的加深了,现在的谢嘉树也愿意跟她商量一些事情了。

只是今天白天的时候,小洪氏在刘家受了委屈,她简单的说了说谢向安的情况后,便脸色微白的说起了公孙大娘之事。

小洪氏并没有直接告状。而是借谢向晚将这件事引了出来,简单的讲完了公孙大娘与谢家女眷的冲突(重点放在谢向晚把公孙大娘气昏过去的情节上)后,她略带担心的说道:“我知道妙善这是为我出气,更是为了谢家的名誉,可公孙大娘毕竟是公孙大人的族妹,且在京城颇有些名气,来到扬州后亦是…我担心会有损妙善的美名呢。老爷。您说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好歹转移一下扬州城内众人的注意力?”

消除绯闻的最佳方法就是制造一则更吸引人的绯闻,这个法子,古今通用啊。

谢嘉树觉得小洪氏的话很有道理,不过,作为丈夫。他还是安慰了妻子一番,而后保证:“太太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我会好好处置的!”

放心?我怎么放心?

小洪氏脸上不显,心中却暗暗吐槽:嫁给你三年。统共正儿八经的出过两次门,结果次次都被拿身份说嘴。上次在宋家的时候,你丫就让老娘放心,结果咧,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呢,就又被当众打脸。

靠你?靠你黄花菜都凉了。

放心吧,这次我亲自出手!

暗暗下定了决心,小洪氏却仍一副‘以夫为天’的贤惠模样,连连点头,“有老爷在,妾身自是万事放心啊。只是有一样,经过白天这一遭,公孙大娘无论如何也不会教咱们家的女孩子们了。妾身想着,要不要再去旁的地方请些好的女夫子来?!”

谢嘉树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道:“嗯,夫子的事儿倒也好说。此次我从京城请了三位学识渊博、品德极好的先生,他们因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所以八月份才能抵达扬州。左右咱们家的女孩子年纪还小,不妨先跟着那三位老夫子学习一两年。在这段时间里,我再请人四处打听口碑好的女夫子。”

反正谢家有钱,只要那女夫子不是公孙氏这样的极品,应该都能请来。

其实就是公孙氏,倘或谢嘉树真的跟她杠上了,也不是没有法子让她屈服——哼,不就是个守了二十年望门寡的老女人吗,娘家、婆家都呆不下去的傻货,除了拿公孙老头儿的名头吓吓人,她还有什么能耐?

谢嘉树不过是不想跟个没脑子的蠢女人计较罢了。

说她蠢,是因为在大周,官府不阻止寡妇再嫁,也不过度宣扬什么贞节牌坊。

且公孙大娘还没真正嫁过去,重新说门亲事也就是了,她的父母兄长也劝她重新议亲,结果她还不愿意,非要给个从没见过面、更没有半分情分的未婚夫‘守寡’,就只为了个虚名。最后却弄得婆家不认、娘家不容,只能出来抛头露面的当夫子。

这不是蠢,又是什么?!

在谢向晚看来,把公孙氏跟唐时的公孙大娘相提并论都是侮辱了公孙大娘呢。

谢嘉树虽然没有跟女儿沟通过,但也觉得跟个蠢女人交手,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光彩。

所以,公孙氏就让她继续‘清高’、‘孤傲’去吧,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蠢笨,早晚有她难受的一天。

另外谢向晚也给谢嘉树提了个极好的建议,晚饭前,谢嘉树一直在书房里反复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最后决定。先命人去蜀郡探探路,而后待谢向荣考完了县试,他带着儿子一起去蜀郡‘寻根’、‘祭祖’。

但谢嘉树没想到的是,他的二太太小洪氏竟然想到了另一种法子。且还是那种远比谢向晚的建议更让人惊诧的‘妙计’。

吞了吞口水,谢嘉树又重复的问了一句:“太太,你、你说什么?”

小洪氏微微蹙眉,谢嘉树怎么如此大惊小怪呀,平日里他也不是这种没经过事儿的人呀,心里纳闷,她还是温顺的复述了一遍:“妾身想着,好先生难寻,好的女先生更是难找。老爷若是打听到合适的人选,不妨多请几位来。左右咱们家的女孩子多,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多…”

说到这里,小洪氏再次忍不住的脸红了下,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道:“当然。咱们也不是白养着他们,咱们家有钱,可那钱是历代家主和老爷辛辛苦苦赚来的,断没有随意糟蹋的道理。妾身便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由咱们谢家出面兴建一所闺学,专门教授扬州城的闺阁千金?”

办学校什么的,可是穿越小说里最常见的桥段呀。不管是男主种马文,还是女主种田文,办学校是拉拢关系、经营人脉的最佳办法。

对于谢家来说,办学校还能提高下自家的身份咧。

想想就觉得痛快,倘或谢家真能兴建一座贵族女子学院,由她这个当家主母做院长。那么将来扬州城上流社会的姑娘们,岂不是都是她的学生?

古人不是常说‘天地君亲师’,老师可是仅次于亲长的存在啊,师生什么的,远比闺蜜、世交更牢固。更有保障呢。

反正谢家有的是钱,谢嘉树也是个有些本事的巨商,就算是用钱砸,应该也能砸来几个有学识、有德行、有才华的女夫子吧。

至于教授的课程,小洪氏心中也有了盘算,除了琴棋书画、针凿女红、烹饪插花茶道等古代已有技艺,她还想把后世的许多女子学院的特色课程加进来,再配上现代化的学院管理,她要让这些古代人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贵族女子学院。

有了好夫子,有了丰富的课程,又有完美的教学理念,不啻于栽了棵大大的梧桐树,小洪氏相信,靠着这些定能引来金凤凰啊。

如此一来,她洪幼娘就能从后院走出来,成为扬州城,哦不,待学校做大了,她还要开分院,待学院开遍了整个大周,她将成为名扬四海、甚至名留史册的女强人咧。

越想越觉得美妙,小洪氏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谢嘉树,无比享受他的惊讶——谢土著,这次终于被我吓到了吧,呵呵,你肯定没想到自己娶了个如此聪明、能干、见多识广的老婆吧?

就在小洪氏自认为谢嘉树被她的奇思妙想惊呆的时候,就见他蠕动了下嘴唇,干巴巴的又问了句:“太太,你、你想像公孙大娘那般开办个闺学?”

小洪氏点点头,“是呀,不过我这个闺学,规模要比公孙大娘的大,且招收的学生也比她的多,教授的科目更是丰富多彩,定会让扬州城的小闺秀们眼前一亮…”

原来他没听错呀,他的好太太是真的想开办闺学啊啊啊啊啊~谢嘉树深深吸了口气,若他知道有神兽这种玩意儿,他的心中早已狂奔起无数的羊驼驼了——开玩笑,谢家一介盐商要开办学院,你这是想激怒全扬州、哦不,是整个江南的读书人吗?!

第020章 准备远行

“…”

深深吸了口气,谢嘉树原本想说点儿什么,至少也要让妻子明白,有些事真心不是用钱就能办到的。

但当他迎上小洪氏充满兴奋又隐隐带着骄傲的眼神时,他将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发现,现在他要做的不是解释而是科普。

唉,看来他还是对小洪氏的期望太高了,他这个小妻子,确实有些聪明,也温柔贤惠,是个合格的妻子,但并不是能够做大事的人。

说得好听些就是没有全局观、大局观,没有足够远大的眼界。

说得难听些就是异想天开,把外头的世界当成内宅一样在打理,天真得近乎蠢笨了。

“太太,学院不是那么轻易能办的…”就算想办,也决不能用自家的名义,只能投大把的钱去资助有名望、有学识的大儒去办。

否则,真要是用自家的名头去办,哪怕是不收学费、甚至倒贴钱,人家也不会来。

读书人最重视名声和脸面,讲究的是宁肯穷死、饿死,也不能失了风骨,就算真有那贪便宜的人来谢家开办的书院读书,那么他的前程也就毁了,在仕林中再无立足之地。

士农工商,你让个最底层的商去‘教导’最顶级的读书人,这、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到时候,学院肯定开不下去,而谢家也就彻底沦为笑柄了。

“什么?还、还有这种说法?”

小洪氏听了丈夫的科普,顿时睁大了眼睛,胸中刚刚燃起的奋斗烈火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灭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也冰得她浑身都发寒。

小洪氏知道古代商人社会地位低,可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低到这个地步,连开个学院的资格都没有。

原本她还想借用小说里的女主常用的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来装个范儿,没料到…险些被雷劈呀。

谢嘉树见妻子一脸受打击的样子,略觉得有些愧疚。没办法啊,怪只怪谢家是商户呢,有钱却没地位,妻子想开书院。定然是白天的时候被公孙大娘气很了,所以才会打闺学的主意吧。

想到这里,谢嘉树对妻子的几分失望顿时消弭无踪,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伸手握住小洪氏的手,柔声道:“说起来都是为夫对不住太太,让你受委屈了。太太放心,这件事为夫定会好好处理,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胶带?谁要你胶带呀。

呜呜,我的女子贵族学院。我的名垂青史的首任女校长,我的庞大人力资源储存库,就这么没了?

小洪氏虽然还带着笑,但却都是苦笑,或曰强颜欢笑。她的心早已被打击得碎成了渣渣儿。

不过,她没忘了这是在谢嘉树跟前,强忍着心底的各种失望,她努力挤出一抹笑,“这怎么能怪老爷呢,都是妾身蠢笨,竟连这些事儿都不知道。险些出了大丑…老爷不嫌妾身无知,妾身已经很高兴了,哪里、哪里还会委屈呀。”

嘴里说着不委屈,一双明亮的凤眼中却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见此情况,谢嘉树愈发怜惜妻子,心中更是坚定了‘回乡寻根’的念头——作为一个为人父、为人夫的男人。若是不能给儿女、妻子依靠,反而还要让他们费尽心血的去帮自己筹划,他谢嘉树也妄为赳赳男儿了。

小洪氏扯了扯嘴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实在太丢脸了。

换了个话题。她略带不安的问道:“咱们家不能办书院,那、那能不能出书?老爷不是命人寻了许多书来吗?还要编订‘名人典故大全’,这合适吗?”

总不能她一个人丢脸吧,都是牵扯文化人的事儿,办学院不成,难道编订图书、套印出版就成了?!

小洪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无比真挚,一点儿都没有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谢嘉树见小洪氏终于不在纠结‘闺学’,也乐得转移话题,笑着说道:“无妨,那套书籍是阿荣编纂的,我这次去京城,还请了京城的几位大儒写了序言,有这些序言,就算书籍是咱们谢家编订、印刷并出版的,那些读书人也不会说什么。”

小洪氏的眼睛眯了眯,她算是听明白了,谢向荣虽姓谢,可他也是读书人,且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倘或八月份的时候,再顺利通过县试,那就是新鲜出炉的小秀才了。

既是小秀才,那就是仕林中人,与江南、哦不是全天下的读书人是同类人。

对于同类人编纂的书籍,哪怕谢向荣只是做了复制粘贴的活计,也会被广大读书人接纳、并称颂——这可是咱们自己人,咱们也替谢向荣高兴、也为他骄傲啊!

谢向荣是个天生会读书的人,这一点从他启蒙的时候就有些苗头。

小洪氏忽然明白过来,当初大洪氏会‘委曲求全’的听从谢家祖孙的建议,自降身份的将自己过继到谢利名下,绝逼不是什么‘大度’、‘顾全大局’,而是在为儿子的前程铺路。

大周律中虽然没有明令‘商户不可考科举’,但读书人、尤其是做官的人,最爱‘刨根问底儿’,考科举的时候还会详细列明祖、父的资料,如果谢向荣在谢亨名下,很不好意思,谢亨是盐商,日后谢向荣请走官场的时候,定会被人拿来说笑。

而且也不利于结交同僚,这年头,有几个读书人愿意跟盐商子孙称兄道弟、真心论交?!

可谢利就不同了,他虽然没能活到成亲生子,可生前却是考中了秀才,一脚迈进了仕林圈儿。

秀才虽没有什么很高的政治地位,却是个通往科举、官场的入场券。

有秀才做祖父,又有谢嘉树这个监生父亲,谢向荣也勉强能算个读书人家的子孙了,将来考科举、混官场,也会少许多非议和嘲讽。

“天啊,大洪氏竟然能想得这么长远?而且还能做得这么漂亮?”明明是自己沾了光,却让整个谢家、乃至整个扬州的人都赞她贤惠、大度,愈发映衬得袁氏跋扈、上不得台面。

小洪氏心里惊诧不已,她知道大洪氏是个极厉害的人,可因着自己能顺利将她弄死,又有些看不起大洪氏。

现在回想起来,小洪氏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她竟然在如此厉害的女人pk了一回,居然还‘赢’了,那啥,这、这不会又是大洪氏的阴谋诡计吧?

小洪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许是过度紧张,竟让她的头脑分外清晰。

接着她又想到几个月前,袁氏故意拿称呼来压制她,结果反被谢向晚反击了回去,还当众敲死了西苑为大房、东苑为二房的事实。

当时小洪氏还有些埋怨谢向晚,怪她‘出头就出头吧,干嘛把自己这一房真的弄成了庶孽旁支’,现在想来,那时的谢向晚估计也明白了大洪氏的心思,知道了祖、父的出身对于谢向荣的重要性,所以才借机将原本有些含糊的名分定了下来,让兄长的出身变得无懈可击。

卧槽,这、这还是个六岁的女娃儿吗?

这丫根本就是个萝莉身成人心的妖孽啊。

小洪氏越想越心惊,她忍不住嘀咕:那个计划,她要不要施行?跟谢向晚这样的妖孽较量,自己究竟有几成胜算?

小洪氏开始犹豫了,退缩了,接下来的好几天,她都在反复思量,整个人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模样。

谢嘉树瞧了,以为是‘办闺学’的事儿让小洪氏受刺激了,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全然没了前些日子的精神奕奕,不免有些心疼。

这天傍晚,夫妻两个从延寿堂陪老祖宗用过晚饭,回到东苑后,习惯性的坐在罗汉床上闲聊。

“再有半个月大少爷就要参加县试了,一应物什妾身都准备妥当了,老爷抽空来瞧一瞧,看看可有什么遗漏的。”

小洪氏标榜自己是慈爱继母,所以按照大周的风俗和考场规定,专门为谢向荣准备了许多应考物什。

像什么考箱啦,什么应急药品啦,什么便宜吃食啦…零零总总的准备了许多,样样都准备都极精致,一看便是用了心思的。

其实小洪氏很清楚,自己准备得再好、再周全,也不会真的派上用场。

依着谢向晚对谢向荣的看重,以及她的能力,她定然已经给兄长准备了更好、更周全、更实用的应考之物。

但人家用不用是一回事儿,自己准不准备则是另外一回事儿,小洪氏可是打定主意要做个‘中国好继母’的,岂会自毁形象呢。

听了小洪氏的话,谢嘉树很是满意,笑着点头:“太太费心了,呵呵,待会儿为夫就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