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禾小姐?”那人说。
叶清禾洗耳聆听,“是。”这人的声音…倒有些特别…
“请坐。”那人朝办公桌前的椅子伸手。
叶清禾端坐了下来,瑞达亲自上了茶水,叶清禾闻着那茶香,不打算轻易喝…
“在下宋成徽。”那人道。
叶清禾莞尔,“原来是老板,久仰。”
那人眼中精光一闪,也微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有什么可久仰的?倒是叶清禾小姐手里那个玉镯,我仰慕已久,真心求购,价格上叶小姐不必担心,宋某绝不会欺负小朋友。不知叶小姐回去,跟家人商量过没有?这个玉镯打算转让否?若有此意,出让的价格又是多少呢?”
叶清禾目光微敛,注视着宋成徽,“宋先生,我并没有家人…”
宋成徽倒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仍然高深莫测的笑着,看不透底细。
“那么叶小姐自己的估价多少呢?”宋成徽又问。
叶清禾笑着摇头,“这么笃定就问估价?看来宋先生认为我一定会出让?”
宋成徽笑笑,没有否认,“说你的条件吧,我知道不是钱的问题。”
叶清禾微微点头,“好,既然宋先生爽快,我也不拐着弯儿了,镯子我可以给个价转让给你,但是,宋先生必定知道这个镯子的故事。”
“当然!若不知道,我也不会愿意出高价甚至天价来收购这个镯子了。”宋成徽十指松开,换了个姿势,右手五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瑞达,你也来给我听着,免得下次有人问起你,你给我丢人什么都不知道,还妄称于是专家了!”
“是。瑞达认识浅薄。”瑞达虚心地低头倾听。
“这镯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问情。跟这镯子一套的还有另外三件,分别叫问心、问世、问三生…”宋成徽不急不缓地,把乾隆那个故事讲了一遍。
叶清禾略显惊讶,“原来这个故事还真有其事?”
宋成徽看着她笑,“若不把这镯子的来历说出来,你会答应把它转让给我?”
“呵呵,宋先生果然睿智至极…”叶清禾赞道,“那么,我也就说说我的条件吧。宋先生既然知道这个故事,那么同为爱玉之人,想必能理解我一个文艺范的女子对这种浪漫主义故事完全没有抵抗力,对这套玉饰也充满了好奇心,所以,我的条件就是,要转让可以,我想亲眼见一见另外三件,以满足我对这套玉饰的向往…”
宋成徽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的深意又多了几层,而后笑道,“叶小姐,这个条件…”
“这个条件应该不算过分吧?”叶清禾截住了他的话,道。
宋成徽笑了,“还真是…有点过分了…”
“那…宋先生随意。”她淡淡的笑着,她不急着卖镯子,至于对方急不急着买镯子,她也不确定…
“这样吧,吃饭时间到了,我们先去吃饭。”宋成徽道。
“现在就走吗?”叶清禾故意问了一句,而后倾听他的回答。
“走吧!叶小姐请!”宋成徽答道。
走吧…走吧…走吧…
这个声音,在叶清禾脑海里不断回放…
和记忆中某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走吧,老板…”
走吧…
那个声音太深刻太深刻,以致于刻入了她的灵魂,让她永生难忘…
办公桌的遮挡下,她轻握了拳,脑海里嗡嗡直响,连心口都有电波似的,一波一波往外扩散,她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
莞尔的微笑自她唇边漫开,“好,那先走吧…”
宋成徽诚心买玉,倒是尊重她的意思意见,问她想去哪里吃饭。
她提议去某个西餐厅,说自己更偏爱西餐。
一行三人便来到叶清禾所说的西餐厅,要了一间单独的包间。
宋成徽算是盛情款待她,点了丰盛的一顿,还开了一瓶红酒。
叶清禾说自己不胜酒力,只举杯和他喝了小小的一口。
整个用餐的过程,宋成徽便不再提玉镯的事,只说些云南的风土,谈吐甚是幽默,这顿饭吃得看似十分轻松愉快。
最后,瑞达买单,有服务员拿了评价器过来,对宋成徽说,“先生您好,麻烦您对我们餐厅的服务做个评价。”
宋成徽虽然不太乐意做这事,不过,还是很有风度地在评价器上按了一下。
用完餐后,宋成徽还是把叶清禾送了回去,最后对她说,“叶小姐的镯子,我真的很有诚意买,这东西算是有点儿宝贝,我也没那么幸运全部拥有,你要看另外三件,我也办不到,叶小姐不妨将价格定高点,钱,无所谓。”
叶清禾听了,笑道,“正如您所说,钱,真是无所谓的。可是,这羊脂白玉原是一套,我特想一睹整套是怎样的,而且,所有爱玉的人都会爱上它们,我那么喜欢它,没有卖掉它的理由,若非说理由的话,只有一个,那就是能让这四个凑成一套,而我自己此生是没有这个能力了,所以,若别人有两件或者三件,我倒是愿意成人之美,也算全了我自己的心愿,若宋先生没有,那我们之间便没什么可谈的了。”
宋成徽脸色微微一暗。
“宋先生,再见。”叶清禾下了车。
瑞达将车开远,宋成徽坐在车内打电话,那边传来悠远的声音,“见过了?”
“见了。”
“谈得怎样?”
“她要见另外三件才肯卖。”
“理由?”
“她说,她自己很喜欢,不在乎钱,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四件凑成一整套,如果她要卖,只会卖给拥有其它三件的人。”
那边传来短暂的沉默,而后响起慢悠悠的声音,“嗯…封一诺的女儿,萧城兴的养女…确实不缺钱…”
“那…怎么办?”
“稍安勿躁,跑不了…”
宋成徽收了手机,对开着车的瑞达说,“瑞达,我怎么有点不安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板,您多虑了吧?是不是最近太紧张了?”瑞达回答。
宋成徽没再说话,眉心凝成一个结,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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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墨一般黑。
成徽公司的大楼里,进入一高一矮两个黑影。
该公司的保安系统堪称严密,可是,并没有难住这两天,高的那个手中持有的磁卡一路进门禁电梯,畅行无阻,直到最后的总裁办公室门前,他不再用磁卡,而是伸出手指按在了指纹锁上。
随着轻微的感应声,门开。
矮个儿眼睛一亮,闪身进入。
第187章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跟我结婚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这里了,只是这指纹锁挡住了他们的路。
也不是没办法开这锁,可宋成徽这个老狐狸这锁别有蹊跷,但凡不是正常方式开锁,警报器都会响,所以他们来过,但是放弃了…
今天,终于有了宋成徽的指模,他才能顺利进入办公室。
矮个儿迅速跑到了办公桌后,启动了电脑铄。
电脑有密码,可是并没有难倒他们,矮个儿飞快在电脑上操作着,一番努力之后,密码被清除。
文件一个个被拷了出来,电脑屏幕的光照在她脸上,她欣喜而兴奋,“陈警官!成功了!”
高个子的陈警官也很开心,不过比她沉稳许多,轻声道,“快!”
“嗯!马上就好!”她看着电脑显示的剩余时间,压低了声音,同时,一颗心砰砰乱跳。
终于,进度条到了最后,满格!
她飞快抽出U盘,交于身边的人,“陈警官,给你!走吧!”
“嗯!”陈警官拉着她的手,飞快撤离。
沿着来时的原路,两人乘电梯急速下楼,即将到来的完美结束让两人又紧张又激动。
然而,当电梯门打开时,两人的心跳静止了片刻,寒意,扑面而来…
大厅里站着的,是以瑞达为首,许许多多壮实的男人…
“窃取商业机密?”瑞达哼了一声,“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瑞达说出的居然还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叶清禾看了眼陈溢,只见他双唇紧抿,淡定如常,初时的慌乱有所平息。
而后,她看见,从大厅外涌进来许多警察,将厅内所有人包围。
瑞达一个眼色,所有成徽的人都向叶清禾和陈溢围过来,他们的目标是他俩手中的东西…
警察围上来跟成徽的人展开了搏斗,一片混乱中,陈溢领着她从侧面逃,瑞达亲自上前来堵住了他们,陈溢要和瑞达搏斗,还要保护她,于是低声对她说,“找机会跑!”
叶清禾在陈溢身后躲来躲去,可是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忽的,片刻的迟钝,没有跟上陈溢的身法,她被瑞达给踢中,并且踢翻在地,叮铃一声清响,她的手表断裂,掉落在地。
“叶清禾!”陈溢扶起她。
她忍不住去看地上的手表。
陈溢拖着她继续跑,“别看了!坏了!”
是的,她也知道这块手表没用了,可是,她戴了这么久啊,突然就这么坏掉了,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这么久以来,全靠这块手表,才让她这么勇敢…
其实它就是一个定位仪,无论她去了哪里,陈溢都能知道…
这,也就是之前瑞达曾揣测过的,她有恃无恐吧…
因为有陈溢做后盾,所以她才敢那么张扬地出入各个赌石场…
说起陈溢,跟他的相识要追溯到爸爸去世那年了…
对于十六岁的她来说,爸爸是她心中的天,她从不相信爸爸会跟见不得光的事有关。那一晚,躲在床底下瞥见混乱的一角,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蹊跷,而她所看见和听见的,也是唯一的线索。
天亮以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公安局把自己看见的、听见的和怀疑的报案。
她一个一个地,问到主管这个案子的警察,那会儿的她,身材瘦小,十六岁看起来却只有十三岁一样,但是,警察还是公事公办地接待了她,并且把她说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然后,就让她回家。
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就能让警察进一步调查下去,她觉得自己提供的证据那么微小那么渺茫,而且完全不具高辨识度的特征,即便警察真的去查,也像大海捞针一样…
她在公安局门口久久地蹲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在此时,一辆警车开了出来,还在她面前停下了,开车的是一位年轻的警察,也是她刚才见过的警察之一,好像是L市来的警察。
他看见了她,还把车停了下来,问她,“小妹妹,怎么还在这里?”
L市是案发地,那么他一定更能查清此案!
当时,她就是这么想的,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的手,求他再彻查此案。
那会儿的他,是准备和上级以及同事回L市了,被她这么拉着,已有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群众驻足围观了…
他一边安抚她,一边无奈地答应下来。
这一次,她不想让自己再像刚才在公安局里那样轻易就出来了,她想要一个能让她安心的承诺,于是,仍然紧紧抓着他不放手,“警察叔叔,那您要多久能查出来呢?多久可以给我回音呢?”
尽管,她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傻,查案哪能给限定时间的?可是,她只是不想失去这最后的希望而已。
那会儿的陈溢或者是因她的固执而无奈,又或者是被她的执着打动了吧,给她写了个名字和电话号码,“小妹妹,我答应你会继续查这个案子,可是,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时候查出来,你有什么要咨询的可以打这几个电话找我,我叫陈溢。”
这样,算陈警官有诚意了吧…
叶清禾拿着电话,终于松开了手…
后来,陈溢回了L市,而她,则被萧城兴带去了北京,这么多年来,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当年家乡公安局接待她的那些警察大多已不在原来的工作岗位,她也无从去找那些人。
再后来,她来到云南L市,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的陈溢。
当年开车的年轻警官,经过几年的锻炼,已经是刑侦副大队长,对于当年给这个小姑娘许下的承诺,他有些汗颜。
小姑娘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人,并没有证据来证明,当年的案子已经告破,或者更多的人相信的是案卷上的结论,但是,这个姑娘却是纯洁而无害的,他答应过她的事,他似乎没有办到…
这几年的工作非常繁忙,他忙得常常连睡觉都是奢望,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有忘记这个承诺,只不过,他没有尽全力去做而已,毕竟,除了这件事,他还有太多的在他看来更紧迫的案子要办理,所以,对于她的事,他也只顺带着查查,却一直无果…
而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非但出落得楚楚动人,还如此的勇敢和智慧,居然在他这个破案能手面前列出了她破案的方案。
看着这姑娘执着的眼神,他竟然情感战胜理智地相信了她的话,不管怎么样,既然这案子有疑点,那么他就该弄个水落石出吧,而且,凭他的感觉,这姑娘性子这么倔强,只怕他如果不帮她,她也会自己单独去实施她的方案,所以,他答应了她,并且给她戴上了一块手表,以让他随时得以知道她的所在。
她居住的房子,其实也是他找人给租的,她的家里、楼道、小区,都装有监控,他希望她在她自己制定的这个以她自己为饵的方案里,她是安全的…
甚至,她出入赌石场的时候,他也派了便衣保护她…
就如此刻,在瑞达领着人围堵她和他的时候,他仍然要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清禾!”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往大厅门口一看,只见付真言也领了好些人冲进来了…
她暗暗叫苦,她千方百计的不想让过多的人牵涉进来,可偏偏的,总是避不了…
而冲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似乎不仅仅只有付真言的人了,其中有些,她在赌石场见过,陈溢也曾拍下照片来给她看过,问她:跟着她的人有两批,其中一批是付真言的人,另一批她可知道底细?
那时候,她不知道,后来,她猜测,是不是萧伯伯?
那晚,萧伯伯来出租屋找她,她便确定,必然是萧伯伯了…
她的心愈加沉重,到底还是连累了那么多人,唯一略略感到欣慰的人,她最想保护的那个人,始终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虽然付真言和萧伯伯的卷入已经足以让她的心不堪负荷…
付真言穿过混乱厮打的人群朝她奔来,陈溢用力将她一推,“跟他走!”
为了不成为陈溢的负担,她必然会跟付真言走的,只是,她很担心他身上的证据,会不会被抢走?
情急之下,她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U盘,假意不小心掉在地上,而后飞快地拾起,适逢付真言护住了她,带着她在他兄弟们的保护下,一路打出一条生路,终于艰难地出了大厅。
后面有人追来,也有人如人墙般不断上去阻挡,付真言迅速将她塞进车里,自己进了驾驶室,而后开始狂飙。
“去哪里?”她问。
“大理!机场!”他毫不犹豫地说,“马上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你一分钟也别再多待了!”
她没有再说话,其实,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甘的,她和陈溢找到的,只是成徽公司不法的证据,至于父亲的事,她还是没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她也知道,如今的她,至少在此时,她是无法在L市待下去的了…
车,在通往大理的路上疾驰,她想起了那些被他留在成徽的人,急问,“那他们呢?你的那些兄弟呢?”
他横了她一眼,“这会儿想起来了?”只是,这一眼之后,看见她的眼神,态度又强硬不下去,缓了眼神,“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叶清禾,你瞒着我太多事了!”
是的!她什么都瞒着他…也瞒着所有人…
就是不想任何人因她而受伤害…
只差了一点点…
如果她动作再快那么一点点,那么就谁也不用连累了,但愿留在成徽的那些人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宋成徽的反应真够快的。
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可陈溢说,不出今晚,宋成徽一定会反应过来,果然不出陈溢所料…
既然要谈买卖,那中国人生意场上的习惯,定然是要吃饭的,就算宋成徽不主动提出,她也会想办法提出来,而她是女子,再加上宋成徽真有诚意要买她的镯子,一定会让她选地方,那她选的自然是有所准备的地方。
红酒杯上有他的指纹,此其一。其二,为了双保险,后来的评价器根本不是评价器,就是用来录入宋成徽指纹的,甚至,来给宋成徽录指纹的服务员也是女警察假扮的…
她想唯一的破绽就是评价器上吧,它不是按钮的,而是平面的,这个跟指纹录入仪一模一样,没法改变。当时宋成徽懵住了,可过后真如陈溢所说,反应过来了…
两人都沉浸在紧张的氛围里,谁也没有再说话。
车窗外的夜色如墨一般,付真言的车驶上了山道,路面不宽,路况也复杂起来。
前方有车驶来,没响喇叭,也没有打灯,付真言快速地开着车,根本就没注意到,那车却忽然开了远灯,明晃晃地照过来,付真言眼神一花,这才看见有车以不亚于他的速度驶来,急速中拼命打方向,差点撞上环山护栏,幸而一个紧急刹车踩住了。
付真言没敢大意,欲继续开车行驶,却发现那车斜跨整条车道,并且已然再次发动…
他心中暗叫不好,似乎,唯一的退路就是调头开回去…
他尝试着倒车,然而,前面那辆车却朝他的车冲过来,他知道,再无退路。
将一个包甩给身边的叶清禾,快速地一句,“拿好!”
话音未落,车门被他打开,他抱着叶清禾飞身朝外扑出去,身体跃出车的瞬间,他翻转身体,自己的背重重撞在护栏上,叶清禾则被他紧紧护在怀里,而后,动作敏捷地连续翻滚,当他们终于站定时,看见的已是付真言的车被对面驶来那辆用力撞过之后,撞断了护栏,正朝山崖下坠去情形,而那辆肇事的车,车头也已经撞坏…
“快走!”付真言把包交给她,将她用力往后一推,推出去很远,推得她脚步趔趄,差点摔倒,而他自己在,则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那辆车的继续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