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您好…”听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这是老久的母亲唉。老太太这样热情,她不能叫生了。可是叫亲昵了,又不好意思。

“随年锦喊我婶婶便好。”

听溪正犹豫的时候,老太太接过了话茬。

江年锦笑了。

“您好,婶婶。”听溪低了下头,脸不知为何有些烫。

听溪其实没有仔细瞧见过传闻中的老久,偶尔打个照面,她也不好抬头仔细去瞧着人家。但她知道,老久老久,其实他人一点都不老,至多三十开外,也就年长江年锦几岁的光景。他老的,是资历。

“听溪,不介意我跳过苏小姐直接喊你听溪吧?”老太太眉飞色舞的,这个动作看出,是个心态极为年轻的老太太。

听溪飞快的摇头。

老太太笑了“年锦你这是上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实在的姑娘?走走走,去我们院儿吃饭,我家老头见了准欢喜。”

听溪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攥了跑。

江年锦也没拦着,他拿了椅背上那两件搭在一起的外套也跟着往外走。

“婶,今儿是你下厨还是大伯下厨?”江年锦吧唧了一下嘴,瞧着他的架势,这是一早知道要在对面吃饭的节奏。

亏她还在厨房里犹豫半天。

“当然是我,你伯那老头,这些年就没沾过阳春水,儿子回来他才下个厨,不过那小子…都没有你回来的勤。”

“他忙。”江年锦的声音低了些。

“忙什么?再忙还有你忙吗?”老太太口气里尽是埋怨,可是这些埋怨散开,还能听出些惆怅“我知道,他就是怕回来想起过去。你说这小子傻不傻,身边都有新人咯,还老念着故人做什么哟!”

江年锦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他低着头,斜照过来的夕阳打在他的脸上,在他挺拔的鼻峰下留下一片阴影。

那么浓的阴影,也许一并覆盖的,还有他的心。

他们谈话的内容没头没尾的,可是听溪和柳惠聊过天,所以这会儿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或多或少,都知道些。

人都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在这个故事里,正好相反。

这是一个男人的痴情,也是一个男人的无情。

老久和他的父亲更像些。

老爷子人也开朗,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把听溪和老太太一并赶进了厨房。说是高手要摆棋了,女人勿扰。

高手…听溪看了一眼江年锦。他在她住的小区里,都不知道输了朱大爷多少斤两的二锅头酒钱。朱大爷,那是连她偶尔都能下个平局的朱大爷唉。

就这样,他还能是高手?

江年锦没理会听溪的眼神,他往老爷子对面一坐,俯下身来的时候先替老爷子斟了茶。他

tang是个细心的男人…今儿一天,她每时每刻都在发现。

听溪跟着老太太进了厨房。

久婶婶厨艺好,听溪不过跟着打打下手,也是变相陪着聊聊天。

“听溪,年锦说你也在他们公司做事儿,那你见过我儿子吧?”老太太手里握着一颗洋葱,按在水里一瓣一瓣的剥下来。

“见过。”听溪点头,她站在边上将剥好的洋葱瓣放在砧板上。“久师傅是我们公司的名人,我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他。”

“什么名人,不过是个连人名儿都鲜少有人知道的臭小子。”

听溪忍不住笑起来。

“您和伯伯都是风趣的人,相比起您二老,久师傅更显沉默些。”

“那孩子以前可不这样。”老太太忽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他沉默还是往轻里说了,自从我那可怜的儿媳去世之后,他哪儿只是变得沉默,他分明是变得古怪了。”

听溪顿了一下,她知道不该将话题往这样沉闷的点上引,可是此时想收已经收不回来了。她只能沉默。

“好不容易遇上小惠这样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姑娘,他白白娶了人家又不知道珍惜人家,你说这孩子…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老太太手里的洋葱越来越小。空气里有刺目的味道,听溪有些想流泪。

装了什么。装了过去,装了放不下的人。

他的脑袋里和心里…都装了他的亡妻。

这是柳惠的说的。她说的时候,脸上有笑。那笑,一点都不美。

这样的男人,容易让人恨,也让人心疼。

“这孩子,也就年锦理解他帮助他。”老太太顿了顿,刚刚神色飞扬的眉目里染上了哀伤“这些年我和我家老头子,也全靠年锦和小惠照顾着,指望那小子,压根指望不上。”

“久师傅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艺术家,艺术家脾气古怪些,总是正常的。”听溪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平和些。

“算了算了,不提那小子了。算他好福份,交了个好朋友娶了个好老婆替他照顾着他老爹娘让他逍遥自在着。”老太太拿起锅铲,指着门外挥了挥“听溪,我这就开炒了,你出去等着,免得在里面惹得一身的味儿。”

听溪没做停留,听话的走出了厨房。

对坐在沙发里的江年锦和久老爷子各自低着头观望着棋局。

听溪不动声色的站到江年锦的身后看着他们,虽然她棋艺不精,但是看着棋面,也不难看出胜负已经在一线之间了。

听溪站了一会儿,怕影响他们,又悄悄的走开了。

这客厅里挂了好些画作,听陈尔冬说过,她师傅要是没有成为设计师那保不准就成了画家。

画画…曾经她也喜欢,甚至,当初也以为这会是她以后赖以生存的职业,每天的工作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那得是多幸福。

可惜,这世间让人幸福的事很多,可是总是幸福的人却少有。

她阴差阳错的走进了时尚圈,半推半就的成了小模特儿。这是以前的她从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人生,总是那么多的不经意。

有意外才会有惊喜。

“哎!你小子,你看又是你赢了。”久老爷子拍手叫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听溪知道他们的棋局结束了。

听来,江年锦还赢了。

听溪折回去。

江年锦正慢慢的将棋子放回棋盒里。

“都说人生如棋局,走错一步满盘皆输。”老爷子抿了一口茶,又说,“不,人生还不如棋局,走错了还可以悔棋。”

“悔棋可不是君子做的事儿。”江年锦往沙发边上挪了挪,示意听溪坐过来。

“哈哈哈哈…”老爷子笑起来,“年锦的人品和棋品一样的高尚。苏小姐,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了。”

听溪看了一眼江年锦,听老爷子这样说,他没什么表示,只是笑意吟吟的低头去取茶杯。

他们,现在谈及终身的这个问题,终归还差了些火候。

晚餐吃得其乐融融的,听溪不知道江年锦在长辈面前尽是如此放的开,三两句就把老爷子老太太逗得直乐呵。

饭后听溪主动请缨洗碗,老太太在她身后给大家准备水果。

隔着门缝儿,就听得老爷子输了棋还不服气的要求饭后再摆一局。

“你瞧瞧这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也就年锦每次回来都陪他这样瞎折腾。”

听溪将手里的最后一只碗擦干,转过身去和老太太一起并排站着。

老太太拿着水果刀,正耐心的将洗净的枇杷去头去尾。老太太身上的毛衣,在厨房的灯光下闪着圈儿。

这画面…听溪逃到了客厅。

她的

步子重了,江年锦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她坐到他的身边,紧紧的挨着他坐一块儿。他身上一直以来那股子干净的味道被药味儿替代了,可是她还是微微安了心。

最近她总是想起母亲,那种感觉莫名的真实,她倒不是怕,只是每次想起,心里总有难掩的酸涩,她怕自己会失态。

江年锦落了棋子,又扭头看了她一眼,他没有问她怎么了。

这局棋结束的很快,江年锦输了。

听溪知道,是她让他分心了,只是她不知道,原来江年锦这样容易分心。

江年锦知道两位老人休息的早,他只坐了一会儿,就拉着听溪起来告辞。

屋外的弄堂里只亮了一盏晕黄的灯。他一直牵着她,从这扇门跨出又迈进那扇门,关门的时候都没有松开她。

下午晒过的被子全堆在床上,暖融融的一团,她跪在床上铺床单,往他枕头下又垫了一个小软垫,他最近常喊脖子酸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肩膀上那伤的影响。

江年锦在书房看书。纯粹的看书,不是办公。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闲暇的时光,他最近常在听溪的面前表现出一种因祸得福的满足感,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为了宽慰她。

他那么细心,一定能看出听溪的自责。

听溪洗完澡,江年锦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书房里回来的,就知道他一介莽夫不适合舞文弄墨的。

“你不洗澡么?”听溪坐上、床的时候拿脚丫子去蹿他,蹿也不敢用了力。

他睁了眼说“我肩膀不方便,衣服脱不下来。”

听溪打量了他一眼,江年锦穿着衬衫,衬衫外面那件V领毛衣马甲还是出院的时候她怕他冷非要他穿上去的。

看起来,是不方便。

他站起来了,扬起了没受伤那边的胳膊,朝她勾勾手指“苏听溪你过来给我搭把手。”

听溪从床上翘起身子,她跪在床上,轻轻的帮着他剥下那马甲。她想躺回床上的时候,他得寸进尺的指了指自己的衬衫。

“嗯?”

“我手不方便。”

现在他仗着自己身上有伤,就像是得了将军令似的,动不动就差遣着她。可是每回,她都被他一句“我手不方便”、“我有些疼”给治的服服帖帖。

听溪乖乖的抬手给他解扣子,从领口的那颗开始,一颗一颗的,越往下,他麦色的皮肤在她眼前露的越多。

那腹肌,两块,四块…她的手抖得厉害,她真想去摸一把,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样的坚硬,这个想法让她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

江年锦看着她通透白皙的脸庞一点点漫起红潮,那长长的睫毛似要振翅欲飞,他的嘴角扬起来。

这扣子越往下,她的头也越往下低,那纤巧的下巴几乎要抵住她的脖子的时候,他忍不住弓起背,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晚饭时候因为吃了点辣椒,那至今还红彤彤的唇。

她的双手还揪着他的衣襟,始料未及之间“唔”的一声张了小嘴,他趁机抬起她的下巴,长驱直入将吻探的更深。

她还跪在床沿上,被他吻得透不过起来,想挣扎却险些从床沿上跌下来,慌乱中她的手搂住了他的腰…没有隔着衣物,就搂住了他的腰。

她的手很凉,可是江年锦却觉得腰间贴着她手腕的那一整片皮肤,都着了火,他本就从内而外在焚烧,怎么还经得起她在这样为他点上一把火。

“苏听溪…”

他哑着嗓子,在她答应之前,他左腿一屈,膝盖触到了床沿,整个人呈半跪的姿势压上来…

听溪被他禁锢在床与腿之间无法动弹,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放平在床单上了,手里唯一能抓住的依赖,就是他的衣服,他刚刚脱下来的那件毛衣,真软,软的手心里的触感那么不真实。

他又低下头来吻她,粗重的喘息间她能感觉到他更急迫了,他的手开始不安分的去剥听溪的睡衣,她的睡衣,也是排扣的…他越解越急,越急越解不开…

听溪终于忍不住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正要往她的领口里探。

“你还洗不洗澡了?”

江年锦顿了一下。

他身下的苏听溪,眼睛也是亮晶晶的,那里面,也有火。

可是她在克制。

不是不要他,只是在克制。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欣喜。

他直起了身子,放过了她那被他蹂、躏的皱巴巴的睡衣。

“…”

她刚张嘴要说话,他的手指就伸过去按住了那两片唇,被他吻过之后,那两片唇红的更加的性感。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往后直起身子,捞起了她替他放在床头的睡衣,往浴室走“那见鬼的医生一定也交代了你,我不可以剧烈运动。”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那家

医院他记住,那个医生他也记住了。

听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在床上滚了个身儿,拥住了她怀里的那团毛衣,浴室里响起“哗哗哗”的水声,但愿他用的不是冷水。

江年锦有晨跑的习惯,前段时间受伤在医院躺了一段时间,反而觉得整个人要散架了一样。

江年锦出门的时候,听溪还睡得香甜,她并不择床。他换完衣服又看了她一眼,她似乎很好养。

吃不挑,穿不挑,睡也不挑…这样的姑娘…难怪昨天老太太一个劲儿的问他是哪儿找来的。

老太太说“我要生出这样的闺女,我才舍不得让她嫁人。”

舍不得…是啊,正常人都舍不得。可是有人却舍得。

江年锦将两个耳塞往耳朵里一放,音乐开到最大,他跑出了弄堂。

这样的秘密如若是他一人背着,太累。好在,还有人比他更费心。

昨晚在书房的时候,阿府给他打电、话。派去北城的人被人高价挖走了。

哼,从他手上挖人,还是所谓高价…江年锦彻底被激发了斗志。

他知道那人高价想买的,不是人,是秘密…可惜来不及了,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想必他们也还没有知道。

那就从头再来,他不急。

跑出深巷在跑过一条街,那里有个小摊儿,专卖糯米烧麦。

那里的糯米烧麦香糯肥软,油润可口,他只是不回来,一回来准去光顾。

今儿排队的人很多,他没等,跑了一圈回来之后再回来,人已经少了很多。

久老爷子和老太太也爱这里的烧麦,可是他们总嫌路程远人多排队费事儿,江年锦要了两笼打包。

回来的路上他没跑,慢悠悠的,一路看过来。

这里的变化,其实也挺大。商业的气息即将包围这个平和的小镇,也许他下次回来的时候,眼前的景,会更少。

苏听溪已经起了,到处找不到他的人正要给他打电、话。

见他从门外进来她还皱着眉。

“李医生说今天要过来,可是这儿具体方位我又答不上来,你怎么不接他电、话呢。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你来了。”她埋怨着,想埋怨的似乎又不止这一条。

江年锦把早餐往她面前一递,这才堵住了她的嘴。

李医生只来了一下,就被江年锦连人带车给轰回去了,他还勒令人家明天不准再来。

听溪要去菜场买菜,问他要不要去,他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直挥手。

“那是女人去的地方,我不去。”

女人去的地方,什么时候菜场就成了女人去的地方。

听溪瞪他,瞪他也没用,他翘着二郎腿悠闲的闭着目。

说什么世外桃源的生活,他也不拿出一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诚意来,敢情就奴役她一个人。

听溪出门的时候遇上老太太,老太太说她们家那口子也不爱上菜场,去买个菜都跟要了他的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