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不能出去!”
兰佩与菊簪一急,马上一左一右拉住她。
“放手!我要去找意遥!”风倾雪声音提高,脸上的神情又急又痛。
心口的痛还在持续着,她知道,定是意遥出事了!她知道一定是的!今晚一定要见到意遥!一定要!
“公主,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吧?”兰佩见风倾雪那神情,一颗心不由吊起了,当初侍候公主的第一天,将军即吩咐过,决不能让公主走出园子一步,否则重罚!想到这,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走开!我要找意遥!”风倾雪手一挥又推开了她们,脚下坚定的往园门走去。
“不能去呀!公主!否则将军会处罚我们的!”菊簪也急了,忙上前死命拉住她。
“是呀!公主!你若走出这个园子,将军定会重罚我们的!”兰佩也上前死死抱住她,不让她移动半步。
“那便带我去见将军!”风倾雪一声大喝,再也无法维持镇定,那心口的痛已开始泛滥全身,她再也无法处之平静,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意遥……意遥……你怎么啦?你决不能有事!
“公……公主……”兰佩与菊簪皆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样的公主,那身子颤抖得似风吹即倒,那脸上的神情痛苦非常,那眼中射出灼灼的、冷厉的光芒,似谁阻她道,她便要挥手毁之!这样的公主竟是比将军还要来得可怕!这真的是那个永远冷静优雅、镇定从容的公主吗?
“不让我去找意遥,那么便带我去见将军!听到吗?!”风倾雪冷冷的逼视着她俩,脑中唯一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要先见到意亭,才能见到意遥,不要连累这两个无辜的人,秋意亭言出必行!
“公主……我……我们……”兰佩哆哆嗦嗦,她已被风倾雪吓住了,眼前的公主不再是那个温和淡然的公主,此时的公主身上有着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仿若龙庭震怒的王者!
“倾泠,你怎么啦?”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然后便见秋意亭走进园子。
“将军!”兰佩与菊簪一声欢呼,只觉得将军的声音有若仙音,将军的人有若菩萨,解救了她们一命!
“意亭!”风倾雪向他奔过去。
“倾泠,出什么事了吗?”秋意亭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风倾雪,从大漠相识以来,她永远都是云淡风清的模样,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撼她从容!
“意亭,我要见意遥!”风倾雪急急的说道,眼中的光芒灼热而明亮。
“这就是原因?”秋意亭心一沉,只为意遥,只有意遥才能让她心痛、焦锐吗?
“意亭,意遥出事了!我现在……马上……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风倾雪惶恐无比,那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隐忍的哭意。
心头的痛已快痛得麻木了,脑子中仿若要山崩地裂,各种声音都在响起,如雷击,在那嘈杂的声音中,她却还能听到意遥隐隐的呼唤声“倾……雪……倾……雪”,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可不能!唯一支撑着她意志的是,决不能在见到意遥前倒下!
“不行!倾泠,我说过,今生不许你们再相见!”秋意亭冷声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痛,倾泠,要如何你才能忘了他?要如何你心中才会有我?
“哇!”
仿若有柄利剑刺入心口,一阵穿心的巨痛传来,风倾雪口一张,一口鲜血吐出。
“倾泠!”秋意亭一急,马上上前扶住她,而心头却已生一股寒意,瞬间传至四肢。竟是如此吗?
“我要见意遥!”风倾雪定定的看着秋意亭,语气坚定而绝然!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因着血的渲染,那唇畔异样的艳红,那一张白玉似的脸盘绝艳无伦也……冷绝若寒冰!
“不行!”秋意亭依然只两字,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
风倾雪不再说话,两人眼睛对视着,似彼此都在衡量着什么,气氛紧张而冷然!
“倾泠,回去吧。”良久后,秋意亭终于开口,并伸出手来拭去风倾雪唇边的血迹。
“意亭……”
忽然有一人匆匆奔来。
“将军,有一个叫秋童的人一定要见你和公主,侍卫不放,他便打进来了,现已抓住了他,请将军示下,如何处置?”来人是随侍在昭华身边的四剑之一灵云剑。
“秋童?”秋意亭眉头一皱,他来何事?难道意遥……心不由一沉。
“秋童来了?一定……一定是意遥出事了!”风倾雪身子一软,几乎站立不住,秋意亭手一伸抱住了她。
“倾泠,你先回去休息吧。”秋意亭看着她茫然无主的神色,心中不由又痛又怜。
“不!意亭,我要去见秋童!”风倾雪一把拉住他的手,恳求道。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却是在此种情况下,秋意亭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双手啊,现在冰冷冰冷的,若千年寒冰!
“好。”秋意亭终于点头,然后吩咐灵云剑,“把人带到大堂!”
“是!”灵云剑离去。
“秋童……意遥……”风倾雪紧紧的抓住手,却不知道抓着的是秋意亭的手。
秋意亭看着被她抓得发痛的手,看着她手心流出的血,看着她茫然失神的模样,心中一阵紧缩的抽痛,倾泠,何时你也能如此在意我?何时你也能为我如此心痛失神?
睁开眼睛,一室昏黄的灯光,然后是映入眼中的是一双担忧的褐色大眼睛。
“公子,你总算醒来了!”鹿儿叫道,而眼泪又不听使唤的流出来了。
“嗯。”秋意遥坐起身,发现自己在床上,一身血衣已换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的矮几上,倾雪的‘倾泠月’因为主人不在,已静置很久了,轻轻抚上,却依然纤尘不染,这都是鹿儿每天擦拭的功劳。
“公子,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身后传来鹿儿担忧的声音。公子竟没有发现秋童不见了吗?那就更好。
“倾尽泠水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秋意遥喃喃念着,这是他们的批语,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是一场镜花水月?永远只是一场幻梦吗?
身体有着从未有过的疲倦,而神思竟是恍恍惚惚的,想着先前吐出的血,忽然觉得很冷,不由自主的抱住胳膊,却看到了那双手,修长而苍白,甚至可看到青蓝色的血管,那血管中可还有血?
手碰到了袖中一张纸条,那是师父最后给他的,但直到今日他都未曾打开看,如果那是预示他今后的命运的话,那他更不想看,知道了或许会畏手畏脚的,茫然无知反倒了无畏惧,潇洒生,自在死。
死?其实二十四年前他就应该死了的。
记忆最初最深便是那如血一般的残阳、鲜血染红的大地、满地的残刀断枪、堆积如山的尸骨、刮得人肌肤生生作痛的烈风以及风中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腥味、腐味、臭味!
有一双手艰难的、费力的、颤抖的解去他身上所有的衣服,让他赤裸而又干凈的立于寒天血海中,那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将衣服扔向半空,然后狂风一卷,转眼无踪!那双手终于无力的垂下,不再动弹,风却卷起那最后一缕微弱的声音灌进他耳中:孩子,愿老天怜你!
最后是铁骑踏破大地的雷击,如黑云一般漫延、席卷……
当他长大后,总想好好回忆一下,总想知道那一双手是谁的?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你无法奢望一个二岁的孩子在经过十年、二十年后能对他二岁以前的事记得清清楚楚!他无法想起自己是谁、无法想起自己是古卢人还是皇朝人、无法想起父是谁、母是谁!
那一双手脱去他所有的衣物,让他赤裸如新生的婴儿,重生于那个血染的战场,希望无论是古卢还是皇朝,都能饶恕一个无辜的孩子,那是那一双手唯一能保护他的办法!即算他或许会冻死于寒天冷风中!
战场血泊中的那个孤儿活下来了,却不是一个新生儿,而是带着那一天的残阳、血海、尸山、腥风以及那沾血带肉的刀枪活下来!
他活着并长大了,可他不知道要为何而活!
哥哥选择为国为民而活,做一个举世无双的英雄,活得耀眼而潇洒!
可他却无法如哥哥那般!不要说上战场,便是走进刀林剑阵的教场,那漫天的血、那如山的尸便扑天盖地的向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看到那富丽堂皇的高楼,仿佛间能看到地底那累累白骨!那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却是从如海一般的鲜血中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