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昏厥在外滩醒来之后,母亲问她:疼不疼?
她笑不疼啊。
这些年,这么多路,母亲不能分秒相伴,留下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夜晚。
似乎,她一直是个包袱,随时都可能会牵动所有人神经的包袱。
她怕,更怕他们难过。
更怕成为他们的包袱。
良久。
师说眼角湿湿的,“谢谢你啊韩愈,要不是你,昨晚我可能…”
“师说。”
他打断她,冷声叫她的名字。
她微微抬眼:“什么?”
眼角有泪细细留下。
韩愈无奈的叹了口气,指腹轻擦过她的眼睛:“哭了?”
师说咬紧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没。”
他的指间温热,层层叠叠将她笼罩在里头。
他的突然触碰,师说眼睛颤了颤,身子略向后轻移。
韩愈察觉到她躲闪的动作,眸子闪了闪,移开手。
韩愈:“嗯?”
师说:“可能是…”
他似乎真的很懂她,还没等她找好借口就已经拆穿:“可能是沙子进了眼睛?”
师说抬眼,他无奈的笑了笑:“哭有什么好躲的?”
她没说话。
话都被他说完了。
韩愈轻摇摇头:“怕么?”
师说一怔,才恍然的摇头。
韩愈忽的一笑,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橙色小盒子。
师说一抬眼:“什么?”
韩愈递给她:“自己拆。”
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一层层拆开外包装纸,直到最后一层,忽的一愣。
是一块巧克力。
她抬眼看他。
韩愈笑了笑:“听说哄女孩子很管用,我就随手备了一块,没成想还真用上了。”
师说抿抿唇。
是经常哄医院的小护士吧?
韩愈从她的表情看出点端倪,笑意更深:“我没哄过女孩子。”
师说一呆,“啊?”
韩愈:“你是第一个。”
、1—7—6
他说这话的时候,淡淡的声音,不温不火。
师说脸上升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愣愣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又怕找出点什么。
他也看着她,眼神清澈,细细的看,倒有些别的味道,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眼神。
师说没来得及发现,就听见他的手机响了。
韩愈从白大褂里拿出手机,推开倚子走至床边,这才接起。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突然一变,随即偏过头看向她:“我出去一趟。”
说完急匆匆往外头走。
病房里安静的厉害,师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他的眼神都觉得事儿不小。
她干着急也没用,天已经黑透,依稀有风声。
她从床边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给程姐拨了个电话,又给江瑶请了个假。
无聊的翻了翻书,再静下来,都夜十点多了。
手机铃声突兀一响。
苏莟的声音懒懒的:“嘛呢?”
师说正翻到哈利波特第27页,上头刚讲到哈里被分院帽安置到格兰芬多学院了。
“看书。”她简单的说了两个字。
苏莟:“这都几点了,还看什么书啊你。”
师说又翻过一页,霍格沃兹灯火通明,欢迎新生的晚宴正在进行。
“哈利波特。”她说。
苏莟‘靠’了一声,“有电影你不看,看书多没劲啊”
师说淡淡的笑了笑,“苏小兰?”
苏莟:“干嘛?”
师说:“你说真的有九又四分之三月台么?”
苏莟翻了翻白眼,她这个电话打的到底对不对…大半夜的,这姑娘和她说啥呢?
“你觉得呢?”苏莟想还是得顺着她的思路走。
师说:“要是有该多好。”
苏莟无语:“大姐,麻烦你回到地球好不好?”
师说笑了笑,“逗你玩呢,这么晚打电话想我了?”
苏莟闷闷的‘嗯’了一声,“陪我说说话。”
“想听什么?”
苏莟顿了几秒:“想听听你和韩愈的事儿。”
师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苏莟黑线:“说人话。”
师说:“…我能选择拒绝么?”
“不能。”
师说叹了口气:“苏莟。”
那边静静的听着:“嗯。”
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什么怎么办?”
“他是我的主治医生,我和他以后的交集肯定不会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挺害怕见他。”
苏莟吃惊:“为什么啊?你那么喜欢他,现在他又是你的医生,见他多名正言顺啊。”
师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轻地:“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那种喜欢。”
是啊。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
都像个深渊似的。
苏莟无声的叹了口气:“你就是想得太多,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你喜欢他有什么害怕的。”
师说闭了闭眼,“我和他不一样。”
“哪不一样啊?”苏莟觉得自己得纠正这姑娘的人生观了。
“他应该找一个健康的人生活,而不是我。”
而不是已经伤痕累累的我。
“阿说。”苏莟心疼的叫她的名字。
师说轻轻‘哎’了一声。
“小时候,我听外婆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她静静的挺苏莟在说。
“一个捡破烂的哑巴,有一天,他在家门口捡到一个弃婴,为了养活那个小女孩,他每天无论风雨都出去拾破烂给丫头挣学费,后来小女孩长大了,哑巴老了,小女孩喜欢唱歌,他就每天更加努力,多捡一点就能多卖几毛。”
师说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丫头去参加了青歌赛拿了奖,那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三个多月了。”
师说:“他真伟大。”
苏莟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轻而悠远绵长:“他说:他虽然穷,没本事,但每天都活的很努力,很用心。”
师说明白苏莟的良苦用心。
“阿说。”
“嗯。”
“我希望你也是。”
师说的眼睛潮潮的,半揶揄的说:“你现在觉悟挺高的啊。”
苏莟干干的扯了扯嘴角:“那是。”
顿了顿,师说问:“能问你个事么?”
苏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师说屏息侧听。
苏莟在那边叹了口气:“阿说,其实我喜欢上柯北一直挺累的,这么多年都是我追着他跑,都是我在主动,每次我闹小脾气他都挺不在乎,因为每次最先妥协的那个人都是我,我挺累的,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天意吧,我和他终究有缘无分。”
师说皱了皱眉:“你知道他就是那么个闷性子,苏…”
“阿说。”苏莟截了她的话。
师说沉默。
苏莟的声音淡淡的:“我离开上海之后他就没再给打过电话。”
师说拿着手机的手渗出薄薄的汗,“苏莟。”
那头的女人自嘲的笑了笑:“你瞧,他就这样。”
师说适宜的转移话题:“新店生意怎么样?”
苏莟:“还不错。”
又和苏莟唠了一阵,师说才放下手机,她轻手轻脚下了床,病服外面披了件外衫,走至窗前停下。
窗外头,只有寥寥的风声。灯光洒在外头,寂寞萧条。
兴许是白天睡得时间太长,现在倒有些睡不着了。
门外头的走廊里有浅浅的脚步声。
她突然想起韩愈了。是啊,他刚离开才多久。
师说拉紧外衫,脚步轻轻的出了病房。走廊里有淡淡的消□□水味。
她记得韩愈的办公室。走廊的最尽头那间。
灯亮着,她探了探头,里头没人。她没进去,就坐在外头的长椅上。
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距离他是如此的近。如此的近。
坐了一会,她有点打瞌睡,又想等到他,便躺在长椅上。渐渐的竟然睡着了。
良久,耳边传来轻轻地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小护士正在和旁边的男人边说边走。
“9床终于度过危险期,真是辛苦你了,韩医生。”
韩愈揉了揉眉心,“这几天还不能松懈,要时刻注意,以防任何突发情况。”
小护士:“放心吧韩医生。”
“嗯。”男人似乎已经很累,简单的吐出一个音节。
“韩医生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韩愈默了几秒,“这几晚我都住医院,有事直接打我电话。”
小护士顿时睁大眼:“住医院?”
印象里,自从韩愈任职之后,除了紧急手术从未有一次在医院过夜,即使凌晨仍然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