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出乎意料之外的急切,他讶异地挑起了眉毛。

“呃,车里太闷。”讪讪地解释完后,对上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脸莫名地烧了起来。

“很疼?”他了然。

“呃,”姜梅有些懊丧地垂下眼帘:“不会比李公子更难受。”

他没有多说,坐到她身边,直接拉低她的领口,露出被血水浸润的崩带:“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伤口那么深,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难道他会为了她停下来不走?

姜梅很明智地闭紧了嘴巴,没有分辩。

他把双手插到她腋下,抄起她往膝上放。

“不要~”又不是孩子,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让他不辞劳苦,一路抱着她回京。

“别动。”沉沉二个字,带着无言的威慑,成功地制止了她的挣扎。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并指如刀轻轻一挥,已划开了染满鲜血的崩带。

雪白的香肩上那道边沿因为撕裂呈不规则的锯齿状的狰狞伤口,似一只张着嘴的怪兽,随着马车的颠簸,潺潺地往外渗着鲜血,瞧着悚目惊心。

他眸光转冷,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姜梅一阵瑟缩,下意识地缩起肩往他怀里藏。

真是活见鬼了,被他冰冷的视线这么一扫,她就象做错事的孩子,乖乖任他摆布?

意外的,他并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替她处理伤口,修长的大手有一层薄薄的茧,在皮肤上移动,带给她温热而粗糙的触感。

一丝怪异的酥痒感如电流般袭遍全身,姜梅不自觉地轻轻颤粟,差点逸出呻/吟,忙死死地咬住下唇,尴尬得满面红晕。

“忍着点,差不多要到京城了。”君墨染垂眸瞥她一眼,并未将她放回软垫,而是继续抱在怀里,并替她在自己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姜梅汗滴滴,暗呼一声侥幸,同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才似乎是在安慰她,对吧?

马车继续在暗夜里前进,姜梅起初还能坚持,单调地摇晃和舒适的怀抱令她慢慢放松警惕,竟不知不觉坠入了梦乡。

子夜时分,君墨染一行终于回到靖王府。

出事了。

这是他见到前来迎接的柳无风的第一个感觉。

他的目光落到了率先回府的蓝三身上,蓝三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王爷~”柳无风欲言又止。

“去忘月苑,”他放下车帘,淡淡地吩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柳无风应了一声,却并未离开,一路跟到忘月苑。

蓝三替他打起车帘,他弯腰下了车,回过头牵住了姜梅的手。

姜梅略略挣扎一下,被他牢牢握住,只得搭着他的手下了车,如意撑了伞候在车旁,立刻跟过来扶她进了内堂。

柳无风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这么晚了坚持禀报,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她不会这么不知趣,杵在这里碍别人的事。

“小姐,出大事了!”刚一进屋,如意劈头第一句话就吓了姜梅一跳:“这回四夫人死定了!”

“别胡说!”姜梅皱眉训斥:“好好的干嘛咒人家死?”

“哎呀~”如意急得直跺跺脚:“不是我要咒她!她跟王揩油东窗事发了,今日下午被逮了个正着!王揩油已被老夫人下令杖死,四夫人关进了祠堂,说是等王爷回来发落,那不明摆着也是个死吗?”

又是东窗事发,是被杖毙,又是关祠堂,姜梅听得一头雾水,忙举手叫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能说得清楚点吗?总得让人听得明白才好啊!”

王揩油她知道,是个泼皮无赖似的清俊小厮,他被老夫人打,她一点也不奇怪,关键是怎么把萧佩琴扯进去了?

他的真貌(一)

如意靠近一点,压低了嗓子神秘地道:“小姐,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什么传闻?”

“哎呀,就是说四夫人行为不检,在坟场与男人私会的事嘛!”如意毕竟是个丫头,云英未嫁,提到“私会”两个字,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如意!”

“先别忙着训!”如意熟知她的脾气,知道她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忙抢着辩解,表情又是鄙夷又是憎恶:“这回可是证据确凿,两个人被当场逮了个正着!”

“佩琴跟王揩油?”见她言之凿凿,姜梅不由半信半疑:“怎么回事,你倒是细说一下?”

要知古代等级森严,佩琴再不受宠,也是王府里的妾,好歹算半个主子,不可能跟个没脸没皮的小厮鬼混!

如意把今天发生在飞羽阁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末了叹一口气:“闹出这种事,老夫人气得够呛。本是要将两个都立刻打死,蓝三出面求情,说她好歹也是个主子,还是等王爷回来再发落为好。”

姜梅暗自点头,蓝三只怕也是看出此事诸多疑点,这才使了缓兵之计,想救佩琴一命。

古代不比现代,女人到哪里都带着贴身的丫头,萧佩琴若与王揩油私相授受的事,怎可能瞒着侍剑?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与王揩油有私情,萧佩琴也绝不会这么傻,偏选在自己生日这天与人大白天在浴室里鬼混。

但若说萧佩琴完全无辜,却也有疑问。

府里谁都知道,她武功高强,寻常侍卫二三个人根本近不了身。那王揩油斯文俊秀,只爱在女人中厮混,稍重一些的体力活就吃不消,若说他强行占有了她,于理不通。

若萧佩琴真是被迫的,那这起看似简单的通/奸案背后,只怕隐藏着一个更大,更可怕的阴谋。

真/相倒底为何,得等明天见过萧佩琴,细细盘问才知。

只是,不管她跟王揩油是通/奸,还是强/奸,失/身已是既定的事实。

这对古代女子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萧佩琴纵算是侥幸逃过今天,也不知能否顺利闯过这道坎?

“其实四夫人反正是一死,蓝三求情,倒显得多此一举了。”如意唏嘘感叹。

“怎么就活不成?”姜梅十分不悦,瞪了她一眼。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吗?”如意嘴快,没发觉君墨染进了门:“她给王爷戴了这么大一顶绿……”

“咳咳~”蓝三在门外听得焦急,连咳了好几声。

如意回头,君墨染山一样地堵在门口,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脚直发软,咕咚一跤跌倒,撞到门框上,起好大一个包,也不敢呼痛,眼泪汪汪的可怜样。

姜梅又想气又想笑,瞪她一眼,曲膝行了一礼:“王爷有何吩咐?”

君墨染神色如常,并不说话,脱下外衣递给她,径直往卧室走去。

也不知是否心理作崇,烛光下,只觉他那张鬼面具越发阴森可怖,一身冷厉肃杀之气,不怒自威,散发出神鬼勿近的气息。

姜梅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王爷要在此歇息吗?”

“嗯。”

如意打了热水进来侍候两人梳洗,带上门逃也似地离去。

姜梅无法可施,只得上前替他宽衣,而他则弯下腰来脱鞋,这两下里一碰,他的面具刚好撞上她的伤口,痛得她“啊”地一声低叫。

他低咒一声,一把拽过她到灯下细察她的伤势:“疼吗?”,瞧见鲜血流出来,气恼地斥道:“平时打死不做的事,今天干嘛突然争着做?”

她为什么勉强自己做平时不做的事?还不是看他心情不好,想顺着他一点?这也有错了?

姜梅痛得脸皱起来,心中又气又委屈,脱口反驳:“一个破面具,时刻戴着舍不得摘,究竟有啥见不得人的?”

君墨染怔住,缓缓地直起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觉得我见不得人?”

“怎么会呢?”姜梅被他瞧得汗毛都竖起来,咽了咽口水,发出几声干涩的笑:“你要是喜欢就戴着吧,其实看久了,还是挺……”

说到这里,她顿住,眼珠转了几转,找寻合适的形容词。

“挺什么?”他神色冷静,淡淡地追问,对答案还挺执着。

“呃,还挺性格的,真的!”姜梅十二万分的真诚。

他静静地看了她半天,藏在面具后的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眯了起来,浮起一丝介于诡魅和狡黠之间的笑容,慢慢地伸手摘下了面具,温柔得近乎耳语地低喃:“那么,这样呢?”

那曾经一定是一张英俊绝伦的面孔——近乎完美的轮廊,刀裁似的眉峰,幽亮如星,漆黑似夜的眼睛,当他专注的望着你能产生昏眩般的感觉;性感的薄唇,微微一勾便夺人心魂。

然,三条狰狞的伤疤如蜈蚣般自左而右横行其上,占据了大半张脸,生硬地破坏了上天精心的杰作!

奇怪的是,即便是这样一张脸,也不会让她觉得害怕和丑陋。就象把一只精美的花瓶打碎后再拼拢来,有种脆弱的,沧桑的,伤感而又破碎的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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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真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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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梅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时间向她揭示了自己的真面目,张大了嘴巴傻傻地望着他。

“吓傻了?”君墨染表情依旧是一惯的冷静平淡,心中不是没有失望。

本以为她或许会与府里的一众女人略有不同,结果证明,只是妄想罢了。

“是什么?”姜梅忽地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他重新把面具戴上。

“什么是什么?”他有些莫名。

“什么造成的伤痕?”姜梅盯着他脸上的伤痕,抚着下巴,苦苦思索,右手习惯性地在桌面上迅速地勾画起来。

不是刀剑伤,也不是烧伤,当然更不可能是电击伤,象是被什么特殊的东西生生地撕裂开来。

脑中忽地掠过清代宫中贵妇戴的指套,华丽,尖刻,纤长,邪恶而阴森。

她摇头,赶走脑中荒谬地想法。

对着这样一张俊美如画的脸,没有哪个女人舍得毁了他,当然,女人的指甲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啊?”他一呆,设想过千万种她的反应,绝没料到她关心的会是这个?

“象是什么动物的爪子留下的?”姜梅努力推测:“可是,老虎的未免太粗,猫又不够凶悍,难道是……鹰?”

他微露惊讶,惊叹她敏锐的观察力。{东 方 小 说 网 .lNwOW.}

“真的是鹰?”姜梅反而吃了一惊。

他武功那么高,还有众多护卫,居然被一头扁毛畜牲伤成这样,想想都不可思议。

“虽不中,亦不远。”君墨染不愿多谈,转了话题:“伤口还疼吗?”

“呃?”姜梅愣了一下,摇头:“好多了。”

“睡吧~”君墨染挥掌击灭了烛火。

姜梅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碾转竟不能眠。

黑暗中,他忽地翻了个身,呼出的热气喷到她颈间:“睡不着?”

姜梅唬了一跳,僵着身躯连动都不敢动,吱吱唔唔地道:“就,就要睡了。”

“那睡吧。”

那隐隐约约的失望,姜梅听在耳里,竟莫名生出些许愧疚,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实话:“其,其实白天睡多了,有些睡不着。东@方小@说网 .LnwOw.”

震憾一波接着一波,她想睡着也难。

说完,又自后悔:神经病!他的容也不是我毁的,绿帽子更不是我替他戴上去的,没事瞎愧疚什么?这下好了,万一他误会我有奇怪的想法,岂不是亏大了?

这么一想,自己先心虚地往外挪了挪。

君墨染目光如炬,她这曲曲折折的心思,全都瞧在眼里。

萧佩琴与人有染一事不论真假,都不能令他情绪波动,可她想要跟他撇清的态度,却莫名挑起他胸中怒火,伸手扣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低头吻上她的唇。

不同于以往的应付式,这次的吻狂猛而炙烈,带着仿佛把人吞没的决心。

姜梅颤了一下,意外的没有躲。

那样急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的他,让她有微微的心疼。

她的柔顺抚平了他的焦躁,他慢慢地回复了平静,节奏开始放慢,唇触到她的,温温的,湿湿的,缓慢而灼热,仔细地吮吻着她。

从眉毛到眼睛,从额头到鼻尖,从柔软的耳垂,到优美的脖子,最后,再落到红润的樱唇上,碾转流连,细细地品尝。

这个吻,并不激烈,却出奇地缠绵悱恻,柔情蜜意流淌在唇齿之间,如水温柔,似火绵长。

“墨染……”她呢喃着,似乎想要推开他,又象是想要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微微喘息着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挑起她一络发丝在指间绕着,颇为遗憾地瞅着她:“等你的伤好了……”

忽然一道闪电劈过,雷声隆隆,青光乍现,暴雨倾盆而下。

她脸蛋红扑扑的,轻咬着唇,直愣愣地望着他,象只迷路的小羊羔。

他伸手将她搂到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弯唇一笑,勾出一个魅惑的弧度:“是不是还想试?”

姜梅哗地一下红透耳根,恨不能床板突然裂个洞出来。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她脑子乱成一团,无法思考。

“睡吧。”君墨染笑睨她一眼。

姜梅立刻乖乖的闭上眼睛,象个三岁的奶娃娃,十足安静,乖巧,听话。

原以为这必定是个不眠之夜,谁知碾转了一会,听到身边传来轻浅平稳的呼吸,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身边衿被已冷,君墨染早已不知去向。

她软软地靠在床柱上,手指怔怔地抚上唇,仿佛还有余温。

吱呀一声,门推开,探进一颗脑袋,发现她醒过来,如意激动地冲了进来:“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脸一热,急忙把手放下来,斥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小姐,快啊!”如意急得象个猴子似地满屋子蹿:“不然赶不上瞧热闹了。”

“热闹?”姜梅狐疑地问:“什么热闹?”

“四夫人自杀了!”

“什么?”姜梅唬得翻身坐了起来,赤足跳下床:“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我?”

“王爷说你受了伤,不让叫你~”如意噘着唇,很是委屈。

“别说了,咱们立刻过去。”

自杀还是他杀(一)

祠堂并没有如意想象中那么热闹,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

蓝衣营的侍卫们将闲杂人等挡在了祠堂之外,事关靖王府的颜面,谁也不敢胡乱说话。

死的只是个妾,而且又传出那样的丑闻,老夫人只厌恶地吩咐了一句:“丢出去。”连面都没有露,只后悔不该把她关在祠堂,污了祖宗的眼。

姜梅赶到的时候,负责管理祠堂的刘管事正在吩咐下人把萧佩琴的尸身抬出去,准备打扫祠堂,要重新粉刷,去除秽气。

“等一下,”姜梅见了这种情形也顾不得许多,提高了声音道:“谁让你们乱动现场的?”

迟来一步,现场又被破坏殆尽,扼腕!

刘管事知道她现在正得宠,王爷上哪里都带着她,听说昨晚也是宿在忘月苑的,因此客客气气地过来给她行了个礼:“九夫人,这是王爷吩咐的。”

君墨染在祠堂里面跟蓝一说话,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姜梅见君墨染出来,立刻转向他很不客气地道:“出了人命为什么不报官?佩琴的死因已查出来了吗?”

君墨染十分不悦,冷着脸道:“她自己寻死,与人无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