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来过?”萧佩琴诧异地问。
“我久居江南,不久前才搬到京城。”姜梅微微一惊,心知说漏了嘴,忙用话补救。
江秋寒是江南首富,这话听起来,倒也不假,萧佩琴并未见疑:“相国寺的斋菜天下闻名,小九既是第一次来,那更要好好品尝一下了。”
语毕,忽地有些警惕地望着姜梅。
姜梅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安抚地笑了笑,低语:“我也正期待着呢。”
萧佩琴这才松了口气,与她相视而笑:“熏香素鸡,密汁双球,卷筒素蟹粉都挺不错的。”
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渐渐融洽,表面看来倒也相谈甚欢。
“抓贼啊!”忽听一阵惊呼,一瘦小枯干的男子低着头自大殿里飞奔而出,如泥鳅般灵活地在人丛里穿梭,转瞬之间已来到二人跟前。
姜梅刚一回首,寒光已扑面而来。
“小心!”萧佩琴顺手推了她一把,一柄匕首脱手而出,叮地一声脆响,一枚薄刃柳叶飞刀擦着她的鬓掉入身后的山谷。
姜梅吃不住劲,趔趄着往后退了二步,一脚踏空倒下去接连滚了三级台阶才终于被挡住。
这时蓝三等在庙里听到呼嚷,纷纷追了出来。
瘦小男子脚下未停,只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掠过姜梅朝山下狂奔而去。
“没伤到哪里吧?”萧佩琴跑下台阶,把姜梅拉了起来。
“还好,”姜梅惊魂未定,先活动了一下关节,手脚俱还灵活,已知并无大碍:“骨头并未断。”
“哎呀,流血了~”萧佩琴眼尖,已瞧见她手肘和膝盖处衣裙擦破,鲜血渗了出来。
“没事,擦破点皮。”被她一提醒,姜梅才感觉到痛楚隐隐向全身发散,当着众人也不敢随便撩起衣服察看,只能咬牙硬撑。
“来,到禅房去,我身上有金创药,替你敷上。”萧佩琴挽着她的臂搀着她一瘸一拐地往庙里走。
这时各人都得到消息,赶过来围观,绮玉更是冷嘲热讽:“小九真是的,到哪里都不消停,礼个佛也能闹出这大的动静!”
“话不能这么说,小九是遭了池鱼之殃,怨不得她。”白凝怯怯地替她说了句公道话。
“那也怪她不安份,若好好地呆在大殿,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凌香冷笑。
梦云,梦蝶倒似事不关己,袖手作壁上观。
萧佩琴向方丈借了间静室,带她入内查看了伤势,取了干净的白布拭净血迹,笑道:“还好,外面瞧着怪吓人,只是蹭破了块皮。”
姜梅苦笑着道谢:“要不是你,恐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不就是个小毛贼嘛,能出什么大事?”萧佩琴不以为然,从身上掏出一只瓷瓶,揭开盖,挑了点药末洒在伤处:“自己做的金创药,治外伤倒也灵验。”
“多谢了。”她身上竟随身带着伤药,倒也真的神奇。
“谢什么,别歉弃就成。”萧佩琴把瓶子收好,见姜梅犹自好奇地盯着她瞧,于是解释了一句:“我没念过什么书,自小舞刀弄剑的,皮外伤免不了,是以这药是随身带着的。”
“难怪不管何时见到姐姐,总是英姿飒爽。”姜梅真心赞叹。
“有什么用?”萧佩琴眼里尽是苍凉:“你们中土人,喜欢温婉的女人。我,没有用武之地。”
姜梅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沉默下来。
萧佩琴咬了牙,忽地道:“上次的事,对不起。”
“什么?”姜梅愣了一下,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上次什么事?我不记得了诶。”
“小九,你真好。”萧佩琴颇有感触:“不似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温柔典雅,内里装的全是坏水。”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姜梅微微一笑,不肯搭腔。
“对了,小九,”萧佩琴犹豫一下,问:“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姜梅毫不犹豫地答。当然,还得不违背良心道义。不过这句话,她只放在心里,自己掌握。
“你肯定能。”萧佩琴竟有些忸捏,面上现出红晕:“再几天是我生日,我希望……希望你能劝王爷去我那,成吗?”
又见旧情人
呃?居然求她这种事?
姜梅瞠目,愣了半天才道:“王爷想去哪里,岂是我能左右的?”
“能,而且整个王府,目前只有你能做到这点!”萧佩琴喜不自禁,答得相当肯定。
“呃,四姐可真看得起我。”姜梅苦笑。
又不是卖猪肉,只要看中了哪块,不管三七二十一,下刀砍了就跑。人家有脚可以走的,他不愿意,谁能勉强?
“我当你答应了。”萧佩琴生恐她反悔,忙一棒子敲死:“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开饭再叫你。”
她乐滋滋地起身,拉开门。
“哎呀~”宛儿几个贴在门板上正听得起劲,一个不防,全体冲了进来。
“几位姐姐都来了?”姜梅使劲憋住笑。
八卦是女人的专利,这句放之四海皆准的名言,跑到古代依旧很贴切啊!
“咳~”宛儿抚了抚裙角的摺痕,挤出一个很不自然地笑:“小九流那么多血,大家都很担心。既然没事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对,你好好休息。”象来时一样突然,众人集体消失。
还是小四有眼力,心思活,知道小九现在是王爷的宠妾,身边的红人,醉酒闹事都没有受罚,就厚着脸皮缠住她,替自己制造接近王爷的机会。
大家散去,各自盘算要怎样从姜梅那里捞到好处。
用过斋菜,辞别了方丈从相国寺离开后,其余人等随老夫人返回靖王府,姜梅则跟随君墨染乘一辆大车,直奔围场而去。
莽山围场,距京二百多华里。两个人同车而行,相对而坐,一路沉闷无语显然太别扭,姜梅也想打破僵局,可惜张了几次嘴,都因无话可谈而做罢。
“听说方才受惊了?”君墨染瞧她坐立不安的模样,先开了口。
“还好。”姜梅老实做答。
他再问:“伤得怎样,不会影响狩猎吧?”
影响又怎样?他又不可能放她回去!如果真的关心她,这个问题应该是在起程之初就该问的,车到中途再问,显然半点诚意也无。
姜梅撇唇,很想回他一个“会!”,到底理智战胜感情,乖乖答了个:“不会。”
“嗯~”他轻应了声,心中微有失望,遂不再说话。
按常理推断,“影响”还是“不影响”其实根本不是重点。一般女人在这种时候,通常都会扑到怀里来撒娇,而她显然并不在这个“一般”的范围里,是以并未领会他话中深意。
于是,两人重又陷入沉默。
姜梅原想勉强撑到最后,到底没能抵住悃倦,打了无数个呵欠之后,终于身子一歪靠在车身上睡着了。
马车颠簸,她小小的头颅便轻一下重一下地撞地车壁上,发出大大小小,或沉闷,或清脆的“叩叩”声;身体更是一摇一摆地来回做着钟摆运动。
君墨染听在耳里,看在眼中,眉心越皱越紧,一直想不去管,可目光总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溜去。
终于,在马儿纵身越过一个较大的坑洼时,她整个人抛了起来,朝车顶撞了上去。
君墨染破功,伸手揽住她的腰,果断地把她拉了过来,稳稳地圈在怀中。
而姜梅浑然不觉,勿自睡得十分香甜,也不知梦见什么,唇一抿,颊上竟然隐隐露出一个笑涡。
他倏然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揽在她柔软身躯上的手,不自觉地圈得更紧了些。
车子奔驰了数个时辰,终于在子时抵达莽山围场,叶孤城等人先行抵达,此时正在门口交谈着,无数的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吁~”蓝三把马车驰进去。
“墨染,”叶孤震跟了上来,直吼吼地嚷:“你来晚了,照规矩,罚酒……”
车帘一掀,君墨染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从容地走了下来。
叶孤城瞧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后面的话自动消音,吞入了腹中。
老天,这个的是他认识的君墨染吗?来围场带个女人已是反常,居然还把她抱在怀里,一路呵护至此?
姜梅被惊醒,睁眼一看,自己居然象个婴儿似的被君墨染打横抱在怀里,所有的瞌睡虫吓得跑了个精光,忙挣扎着跳了下来,面孔涨得通红。
这时,叶孤城也恢复了常态,一拳朝君墨染小腹击去,似笑非笑地睨着姜梅,调侃道:“君兄,这是新宠?”
君墨染见他一拳过来,收腹敛气,身子往内缩了几寸,堪堪避过这一重击,面不改色地道:“人都到齐了?”
姜梅自问没有他的厚脸皮(他的是货真价实的铜墙铁壁,子弹也难打穿。),暗讽隐喻还可假做不懂,明刀明枪地调侃可有些承受不住,窘得手脚都没处放,只得偏头望向别处。
“忘了?”君墨染把手揽上她的肩:“上次在府里见过的,叶孤城,叶兄。”
“我记得,”姜梅往后退了一步,冲叶孤城福了一福,乘机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妾身见过叶将军。”
君墨染不自觉地蹙了一下眉头,叶孤城瞧在眼里,唇角一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你俩磨叽什么?”范哲南等得不耐,走过来一看,怔住了。
絮儿!他竟然带江絮过来!
神驹
姜梅见到范哲南,也是一愣。
君墨染只说来围场,并未说有多远,时间多长,更不会跟她讲有些什么人同行。不过,范哲南既是他的朋友,在这里见到,也不奇怪吧?
“愣着做什么?”君墨染淡淡地道:“范兄上次也在场,你应该见过的。”
“见过范公子。”姜梅胡乱福了一礼。
“九夫人客气了。”范哲南强笑着回了一礼。
“走吧,兄弟们难得一聚,今日当痛饮三百杯!”叶孤城神情兴奋,摩拳擦掌:“喝完了,在月下狩猎,看谁收获最多!”
“我看九夫人很累了,不如让他们先去休息,酒不妨明日再饮,猎亦可明天再打,如何?”范哲南浅浅一笑,如春风拂面,一派谦谦君子模样。
谁又会想到他竟会做出半夜偷溜进女子闺房的丑恶行径?
“哦,九夫人这么快便累了?”叶孤城偏头望了姜梅一眼,怏怏不乐:“所以说来围场干么带个女人?忒地没劲!”
如果来的是那个四夫人倒还罢了,她多少懂些武功,不至要人分神照顾,切!麻烦!
“叶兄?”范哲南微感尴尬,偷偷拿眼觑向姜梅。
“咳~”叶孤城自知失言,摸摸脑袋,眼里却并无半点后悔的意思:“九夫人,对不住了!兄弟是个粗人,若是冒犯了你,别往心里去。”
“叶将军言重了,”姜梅盈盈下拜,笑道:“是妾身来得鲁莽,扰了各位的兴致。各位不必管我,只管按喜好行事便了,我回房休息,不陪各位了。”
“这样也行?”叶孤城的眼里迸出精光。
很好,好在她有自知之明,没有缠着不放,墨染的眼睛总算没完全被鸡屎糊住。
“急什么?”君墨染轻轻一句话,把叶孤城的希望击得粉碎:“时间长得很,多得是机会较量,天亮再比也不迟。”
说完,也不等众人表态,自顾自地扔下他们,挽着姜梅扬长而去。
“喂,”叶孤城望着并肩远去的一双俪人,眼里现出迷惑之色:“哲南兄,前面那个真的是墨染吗?”
范哲南阴沉着脸,没有吭声,而叶孤城显然也只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并不需要他的认同和回答,索然无味,各自散去。
第二日一大早,姜梅被君墨染唤醒,懵懂睁眼往窗外一看,天还没大亮。
他扔了套衣服过来,丢下两个字:“换上。”
姜梅接在手里打开一看,是套清爽利落的箭袖衫,墨绿色的缎面,勾着浅绿的边,穿在身上揽镜一照,意外地合身,纤腰一握,盈盈俏立,分外精神,在娇柔妩媚中平添了几许英气。
她心中高兴,忍不住在他身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废话少说,准备好了就走吧。”君墨染冷着脸不予置评,领先出了门,在转身的瞬间,唇角微勾,露了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在住所用过简单的早餐,到前院集合,除了昨天见过的范哲南和叶孤城,另外还有三个年轻男子。
君墨染并未再一一替姜梅介绍,放她在一旁,径直过去与他们交谈人手分配,比赛规则等事项。
姜梅也乐得轻松,只在一旁悄悄观察。
看气势,那几人个个非富即贵,都是邀月王朝里叫得响名号的青年俊杰。
也对,新帝登基,锐意改革,朝政肯定是要大换血。各个要害部门都要安插自己的亲信,那班老臣的气数怕是尽了。
没多久,君墨染重新回到她身边,依旧是简单二个字:“走吧。”
姜梅知道他脾气,也不多问,乖乖跟在他身后。
顺着长廊走下去,蓦然眼前一亮,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坪映入眼帘,漫山遍野的碧草象是一望无垠的波浪,随风摆荡。衬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美得让人摒住了呼吸。
蓝三牵了二匹马,一白一黑,在走廊的尽头等候。
那两匹马,黑的如墨,白的似雪,通体没有一根杂毛,四肢修长,骨架均匀,很显然都是万中选一的良驹。
姜梅生活在都市的钢筋水泥丛林里的,坐的铁马,吸的是灰尘,看的是黯淡的天空,似这般漂亮的神驹,清新的空气,美丽的景致,几曾见过?
当下欢呼一声,扔下君墨染冲向那匹白马——相比那匹黑马,它个子略显娇小,显然是替她准备的。
“不可!”蓝三吃了一惊,沉声警告。
姜梅的手已触到了白马的脖子,亲热地抚了抚它漂亮的鬃毛,低声道:“嗨,我是姜梅,认识你真高兴!”
白马忽地发现面前这个人竟然能和自己沟通,兴奋地仰头喷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偏头在姜梅的身上蹭了蹭,神情似是极为亲热。
我是奔霄,那边是我的好友,飞翩。
飞翩在一旁,烦乱地刨着地面,意欲挣脱蓝三手中的绳索过去与那一人一马进行交流。
“咯咯~”姜梅缩脖,逸出银铃般愉悦地娇笑:“好痒~”
蓝三紧紧地拽着手中的缰绳,瞧得瞠目结舌。
奔霄看似漂亮,性子却极烈,对陌生人的接近相当地警惕,踢起人来绝不留情,居然对姜梅一见如故?这是什么状况?
君墨染挑眉,心中越发疑惑。
落单
姜梅哪知身后两个男人各怀心思?早跟两匹马玩得不亦乐乎。
“靖王,要认输的话,乘早明说,别拿娘们当借口瞎磨蹭!”兵部侍郎祝嘉熙领着侍卫们策马而来,朝这边大声吼叫。
“呸!”叶孤城穿戴齐整从另一面奔了过来,立刻反击了回去:“我们会输给你?你小子,别又象上次一样尽拿兔子来充数!没的丢了咱们男人的脸!”
原来他们几个不时来围场狩猎,以在规定的时间里所获猎物的多寡来决胜负。
不过这里是皇家围场,虎豹等大型野物固然很难觅到踪迹,野猪,熊也算难得,没猎到其实不算稀奇。
但狼,鹿,獐,麂……等等还是有不少的,如果猎物里全是兔子,招人笑话在其次,亦很难脱其故意猎兔子抵数的嫌疑。
“哈哈哈~”这边的侍卫们毫不客气地哄然大笑了起来。
“哼!”祝嘉熙悻悻然拨马离去。
“走吧~”君墨染见姜梅与马打得热火朝天,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骑,翻身上了飞翩,一抖缰绳,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好奔霄,给姐姐点面子,千万别把我抛下来。”姜梅一边轻声与它打着商量,一边抱着马脖子,踩着马蹬往马背上爬。
奔霄果然很给面子,姜梅狼狈万分地爬了上去,它才不急不慢地跑起来。
名驹毕竟是名驹,奔跑起来,又快又平稳,姜梅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身旁景物如浮光掠影,一掠而过。在最初的怪张慌乱过后,剩下的已只有兴奋了:“好姑娘,加油!”
蓝三在身后瞧了,越发惊疑不定——看她的架式,应该是第一次骑马,竟能轻松驾驭奔霄这样的烈马,是何道理?
君墨染并未浪费时间,穿过这片草坪,直接从一条小路进入了树林。
因是夏季,水草肥美,植物蓬勃,食物充足,围场里的猎物算得上很充沛。一路上不时有些小动物被马蹄声惊得四处奔逃,君墨染都并不停留,径直朝树林深处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