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君墨染言简意赅地表明自己的意思,抄起酒杯,伸手去拿酒壶时,斜刺忽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按住了酒壶。
两人的手不期而遇,姜梅的颊上飞上红晕,却并未退缩,君墨染不解地挑眉。
“我来。”姜梅盈盈一笑,恢复了往日的谦卑。
君墨染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收回了的手,目光依旧绕在她的身上,心底莫名地生出一丝恼怒和失落。
又来了,这么甜美的笑容,却半点感情也无,一眼即可看出虚假与敷衍。
姜梅被他瞧得心慌,忙垂头避开他的视线,执起酒壶,替他斟了一杯,找了个自认为很安全地话题:“对了,这册子怎回到王爷的手里?”
“下人清理房间旧物,蓝一瞧着这件不似垃圾就捡回来交给我了。”君墨染轻描淡写地答。
她在山上二日,忘月苑改得面目全非,东西被搬动也属正常。
这册子,她原也没打算隐藏,就搁在桌上。果真只是好奇拿走也罢,有心之人想害她逞上去做物证也罢,最后落到他的手上,都并不稀奇。
“哦。”姜梅不疑有他。
“你不陪本王喝一杯吗?”君墨染朝她亮了亮杯底。
姜梅忙又重新替他斟了一杯,陪着笑道:“妾身体弱,不能饮。”
这话是实情,李煜宸早就证实过了,君墨染也不好勉强,只微微有些遗憾,闷着头复又饮了一杯。
“王爷,可以说一说那日追凶的详情吗?”姜梅见有些冷场,忙主动寻找话题,也算是一解胸中疑团,可谓一举二得。
“追丢了。”君墨染慢慢地啜了一口酒,依然是简单几个字就打发了她。
“呃,”姜梅不甘心:“王爷就没想到要去杨树村察访一下吗?她既然住在那里,总该有些蛛丝蚂迹吧?”
“来历不明,住处无可疑。”短短九个字,四两拨千斤一语带过。
姜梅瞠目,发了一阵呆,道:“她用过的器物,衣物什么的,总该带回一二样吧?”
真后悔没有把史酷比带上山,好歹能记住凶手的气味啊!
“要那些何用?”君墨染奇道。
“呃,”姜梅窒了一下,胡乱搪塞:“说不定她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从细节上可以看出来。”
“与他人无异。”君墨染瞄她一眼,淡淡地道。
也是,她即是要刻意隐藏身份,又怎会在穿着打扮,日常起居上标新立异,从而招人侧目?
“那岂不是一无所获?”姜梅嗒然若失。
但转念一想,即便史酷比记住了她的气味,人海茫茫又到何处去寻她?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至少证明她的确是蓄意接近明心,并将之杀害。”君墨染说这话时,目光灼灼盯着姜梅不放。
姜梅却不觉,皱眉只顾冥思苦想。
仅凭树身上的几个模糊的简体字,当然不能证明明心就是从现代穿过去的。况且,她也无法断定,那些字就是明心刻上去的。
江秋寒置亲情于不顾,硬是把一对双生女儿生生拆散,并对外隐瞒她的出生,将她送到明心的身旁。
他如此费尽心机,不难猜出——明心身上必然有一样东西是江秋寒殛欲得之而后快的。
然,现在他却不惜买凶将明心杀害,破坏了自己长达十七年的布局,这前后自相矛盾的行径,不得不让她疑窦顿生。
杀明心的幕后主使真是江秋寒吗?
如果单纯只为了隐瞒江家姐妹二人的身份,理由实在太单薄,无法令人信服。
除非他已得到明心身上的宝物,或者相比他从明心身上得到的得益,君墨染带给他的损害大得多。
两害相权,取得轻。在衡量得失之后,他不得已丢车保帅杀了明心?
她这边陷入死角,想得头都大了。
君墨染被她冷落,心中亦是不快,轻咳一声,唤回姜梅的注意,把酒杯往她面前一推。
“这脆笋做得不错,王爷多吃点。”姜梅斟过酒之后,取了筷子殷勤地替他布菜。
哪知君墨染却不拿碗接,只张了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不是吧,要她喂?
姜梅错愕。
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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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梅飞红了双颊,娇嗔地睨了他一眼,立刻微垂了眸,含羞带嗔地道:“王爷~”
吃吧,甜不死你,也得撑死你!
君墨染微眯着眼睛望住她,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眸里露出玩味的目光。
眼前的她明明是一副娇怯柔弱,曲意承欢的俏模样,但那比平日甜了数倍的嗓子,听在耳里,刺耳之极,让他很不爽。
他大致明白眼前的女人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不过,就凭她这拙劣的演技,要想瞒过他的眼睛,还需得再练十年。
“湄儿,你过来。”他在心底冷笑,望着她的目光却很柔和,就连那只向她伸出的手,也充满了温情。
“王爷~”姜梅眼里掠过一丝错愕,却飞快地垂眸掩去情绪,只扭动腰肢,做不安忸捏的模样:“如意在外面呢,瞧见了多不好?”
“怕什么?”君墨染噙着一丝嘲弄地笑,不耐与她兜圈子,索性拽住她的腕,使蛮力一拉。
姜梅哪敌得过他的力气?啊地一声低叫,失去平衡,跌进他的怀里。这次是真的满面通红——气的!
居然有这种鸭霸又臭屁的男人?竟完全不顾女人的意愿,为所欲为?
也对,这种封建社会的暴力男,视生命如草芥的冷血族,眼里哪有女人的地位?跟他讲绅士风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正在心里骂得起劲,君墨染已伸指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撞疼了?”
这个死猪,明知故问,没见她痛得直吸气吗?真是死变态,一个破面具,二十四小带着,睡觉都不摘。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回姜梅强咬强撑,鼻子酸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依旧挤出一个笑容道:“不!妾,身,一,点,都,不,疼!”
“是吗?”君墨染露出一个很遗憾的表情道:“为免得再撞到你,本王原打算摘下面具的。既然不疼,那就算了吧。”
啊?一个窥其庐山真面目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不,这家伙鬼话连篇,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
姜梅愣在原地,脸上表情精彩,阵青阵红又阵白
原来耍人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煜宸那小子宁肯被揍得象猪头,也要时不时地耍几句贫嘴!
“干嘛一直盯着我?本王脸上又没刻字。”君墨染心情大好,咧唇绽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有!左脸刻着东邪,右边刻着西毒,眉间横批:贱人!
“哦,你想吃这块红烧肘子?”他努力忍住笑,低眸望了眼已送到嘴边的白银筷子,很大方地把筷子拐个弯,往她面前一递,直接进她樱唇里送:“呶,给你。”
姜梅见他的手伸过来,那块金灿灿,香喷喷,肥美多汁的红烧肘子就要放进她的嘴里,顿时花容失色。
想到那玩意刚沾过他的臭嘴,她怎么可能还会让他碰到?
立刻下意识地朝后躲,却忘了自己此刻正侧坐在他的腿上,这朝后一仰,立刻摔了四脚朝天,痛得呲牙咧嘴。
君墨染再也憋不住,大笑。
院外负责守卫的蓝三听到君墨染如此畅快淋漓的大笑,不禁惊讶地转头,望向轩窗上映着的两个人影。
姜梅握紧了双拳,恶狠狠地瞪他:“很好笑吗?”
君墨染摸摸鼻子,说了实话:“有点。”
事实上,他已不记得上次似这般敞开胸怀,肆无忌惮地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江湄看上去很生气,他怀疑下一秒她就会扑过来揍他一顿——就象他每次对付李煜宸一样,当然,她远没有自己的实力。
老实说,他还真的有点期待江湄暴发的模样呢,毕竟那才是真实的她,鲜活而明朗。
姜梅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空杯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难得王爷高兴,妾身索性舍命陪君子,与王爷对饮几杯吧。”
还没喝高呢,就耍起了酒疯?
好吧,那就喝!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君墨染有些讶然地挑起了眉毛。
她怎能上一秒看起来象是要杀人,下一秒便调整好了情绪,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
看出她不似玩笑,君墨染沉吟了半晌,道:“你不是体弱不能喝?”
瞧着她倔强的小脸,心底忽地生出些怜惜和后悔——玩笑开得太过了吗?煜宸那家伙是怎么说的?女人嘛,是要哄的!
“没事,”姜梅冷冷一笑:“王爷若觉得不公平,不如妾喝一杯,王爷喝三杯,如何?”
说完,也不等他表态,先仰脖把酒倒入口中,一股辛辣的味道立刻从喉咙直烧到胃里,火辣辣地疼。
她立刻弯着腰,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该死~!”君墨染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手越过桌面去拍她的背:“不能喝,何必逞能?这可是最烈的玉冰烧,后劲足得很!”
“没事,”姜梅倔脾气上来,一把推开他,把空杯冲他一亮:“妾身先干为敬了,王爷请!”
君墨染无奈摇头,只得连饮了三大杯:“不能喝,偏还爱逞强!”
“谁说我不能喝了?”姜梅直眉竖眼地瞪着他,直着嗓子低嚷:“要不要打赌?咱俩谁先倒下去,谁是王八蛋!”
君墨染瞠目。
坟场里的珍珠
记挂着昨天晚上的黑影,萧佩琴特地起了个大早,也不带侍剑,一个人径直往碧波亭走了过去。
到了岔路口,再瞧了瞧那条蜿蜒隐入林中的小道,确定是通往乱葬岗的,心中越发困惑。
那么晚,一个孤身女子,谁会到这里来?莫非真的撞鬼了?
可她明明记得,那身影虽隐隐约约瞧着却极熟悉,肯定是府里的女子,可惜时间太短,一瞥之间不能辩别究竟是谁。
她艺高人胆大,想着就算真的是鬼,大白天也不敢出没,于是一咬牙拐进了岔道,顺着小路往树林里走去。
她走走停停,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进到树林深处。
一路上零零落落有不少孤坟,因乏人管理,已长满荒草,有些几与地面齐平,显得格外的凄凉。
林中幽暗,此刻又是清晨,空气湿润,林中铺着厚厚的一层腐叶,踩下去,又软又滑,散发着一股霉烂的味道。
除偶有鸟儿鸣叫几声外,四周一片静谧,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仿佛有足音传来。
“谁?”她霍然回头,却是鬼影俱无,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
那些在府里下人们口耳间流传的各种故事纷至沓来,饶是萧佩琴胆大,也有些吃不住劲,打了退堂鼓。
正欲转身离开时,眼角瞥到身后的那棵大樟对,心中只觉怪异,一时又说不出哪里怪。
她再四处看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林中幽暗潮湿,此时又是夏季,大部份树干靠近地面的部份都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
可这棵树上有一部份却光溜溜的,露出了树干原有的颜色,以至看起来有二种颜色。再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些苔藓都被蹭掉了。
印痕新鲜,显然就是这二天蹭掉的,联想到昨晚见到的那个黑影,萧佩琴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看法。
昨晚的确有一个女人来过这里。
这里看起来如此荒凉,那人来干什么呢?
树身底下的落叶很显然被人踩踏过,布着许多凌乱的脚印——莫非,有人在这树下藏着宝物?
这么一想,萧佩琴忽地来了精神,顺手折了根树枝,蹲下去拨开腐败的叶子寻找挖动的痕迹。
拨了几下,落叶中竟真的滚出来一颗珍珠,饱满圆润,色泽晶莹,至少价值百银。
她大喜,立刻拨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地上胡乱戳刺,到处挖掘。可惜,这回运气并不好,折腾了大半天,除了吸一嘴的腐臭之气,并无所获。
看看天色将午,怕侍剑焦急四处寻找,惹得众人注目,萧佩琴只得放弃,恨恨地离开。
哪知她运气不好,刚从小径上钻出来,迎面几个在厨房帮佣的仆妇已迎面而来。乍一见到她,都露出诧异的表情:“四夫人好。”
萧佩琴在树林里忙活了半天,早已弄得香汗淋漓,发鬓散乱,匕首上满是泥泞,衣上还沾着半片枯叶。
“嗯~”萧佩琴暗道倒霉,面上只得若无其事地轻应了一声,力持镇定地越过她们几个,到湖边弯腰涤净了匕首,这才施施然离去。
身后,留下几双写满疑惑的眼睛——好好的,四夫人钻到林子里做什么,而且还弄得这一身的狼狈?
略过萧佩琴不提,只说姜梅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只觉头痛如裂,喉中渴出烟来,扶着头低声申吟:“如意,拿水来。”
听到唤声推门而入,如意推门而入,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给她。
“谢谢~”姜梅就着她的手,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快把汤喝了吧,”如意接过空杯搁好,另一手已递过一盏醒酒汤,忍不住念叨:“真是的,不会喝瞎逞什么能啊?好不容易有好日子可过,这下好了,把人吓跑了,小姐开心了?”
姜梅喝完汤,顺口问了一句:“谁吓跑谁了?”
没头没脑的,谁听得懂?
“还能有谁?当然是小姐把王爷吓跑了啊!”如意没好气地道。
眨了眨眼,忆起昨晚与君墨染拼酒的片断,姜梅颇为得意偏着头笑:“嘿嘿既然打了赌,自然要赢!不然,他还以为我真是纸糊的!”
怕才好呢,最好吓得再不敢来!当然,这句话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敢宣之于口。
“哈!”如意忍不住大声哧笑:“小姐还以为自己赢了吗?王爷哪是怕跟你喝酒,他是怕了小姐耍酒疯!”
“耍酒疯?”姜梅怔住:“谁,我吗?不会吧?”
她会借酒装疯?不可能!以前虽称不上千杯不醉,好歹也是有点酒量的,要不然,杂在那一票彪悍的男人中间怎么混?
“怎么不会?”如意掐着腰瞪她:“不信你问夏至和冬至二个好了,看我有没有撒谎?”
姜梅把视线投过去,夏至和冬至忙撇过头抿着嘴低笑。
呃,难道是这付身体的原因?
姜梅低头,有些不放心地望着这副瘦弱的身躯,不甘心地问:“我,应该没有失态吧?”
糟糕,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要如何自圆其说?
“小姐,”如意剜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没失态。”
“那就好,那就好~”姜梅拍拍胸,一口颗心还来不及放回去,如意已接着往下说:“你已醉得毫无形象,根本无态可失好不好!”
囧了
“真的?”姜梅半信半疑:“我没说错什么话吧?”
“唉~”如意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只是说错话就好了。”
难道她把姓君的揍了一顿?
姜梅瞪大了眼睛,不敢往下问。
如意张了张嘴,瞥了一旁的冬至和夏至两个不吭声了。
“你们俩先出去。”姜梅忙把她们二人打发出去。
“小姐,”如意掩上门,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地劝:“就算王爷相貌再丑陋,你也不能指着他鼻子骂‘小鬼子’啊!那话伤人的……让王爷多下不来台啊!”
姜梅憋不住,噗地笑了出来:“我,真的骂他小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