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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茜初呼吸屏住:“潇潇,你是在哪里?”

李潇潇在电话里愉快地畅笑:“我和朋友们在贵都。我本想找你一块来的,但是你们宿舍的人说你在广播台没回来。你要不要现在过来?”

三年,将近三年的她们两个分开的空白期,在这个城市里,培养出一个她有时候会觉得很陌生的李潇潇。

在人口稀少的老家的时候,她从不觉得李潇潇寂寞;在这个住了几百万人的拥挤的大城市里,李潇潇常挂在嘴边露在脸上的,就是寂寞。

只有感到寂寞的人,才会不停地寻找热闹的地儿。空旷无人的地方,反倒是真空,会让人呼吸不到生存的空气。

张茜初从喉咙深处噎出一口气,那像是要拼命伸出手去抓一个溺水的人。明知李潇潇是游泳好手,明知自己只是个半吊子的旱鸭子。

“潇潇,你别喝酒。”她听得出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发抖。

或许也一样听出来了,在对面的李潇潇刹那嗓子变哑。

然后,李潇潇的手机应是落入了另一人手里,代替李潇潇说话:“小初,你别担心,潇潇是和我们在一起。我等会儿会送潇潇回去。”

这是杨森的声音。张茜初听了老不高兴。她不清楚为什么杨森要来凑这个热闹。明知谭永树对潇潇有情,谭永树对潇潇又不是不好,而且向常宁浩等人说明了不会抢潇潇,还为何纠缠潇潇不放?

杨森不仅是个怪人,且是个作孽的怪人。

“请你尽早送潇潇回来!”张茜初夹带了怒气说,紧接断掉通话。

从这件事出发,她恼怒起男朋友常宁浩。像杨森这种人,值得去交朋友吗?

常宁浩惯例,在补习课结束后打电话给女朋友。

“常大律师,我正有件事要与你说明。”

常宁浩是要当律师的人,察言观色是必修课程,早已学会从女朋友的语气里揣摩对方的情绪。他端着口气问:“小初,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是的,我问你,你的那位杨森兄弟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潇潇?”张茜初气势凶狠。

常宁浩另一只手是拍在额头上,深长地吁气。他不知怎么向张茜初解释这个事。怎么说呢?男人的想法与女人毕竟是不同的。男人以能当美人的红颜知己为义务,再言杨森与李潇潇走不到那种破戒的关系。他尽量使用合适的词汇:“小初,你想多了,他们俩只是比平常的朋友关系走得近一点。”

“一点还不够吗?!”

常宁浩常常发觉,就是这样,使得他以为若张茜初站在法庭上,那绝对是所向无敌。

一阵沉默,仿佛是冷战。

张茜初脑子里忽然想象出电视里法庭冷场的一段。那么,此刻她的男朋友常宁浩,绝对是站在辩护席里那个不会因是非对错,只会为被告辩护到底的冷酷律师。

“小初,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了,好吗?”常宁浩很聪明,可不想因别人的事搞得自己与女朋友闹矛盾,那是多么冤枉的事情。

张茜初也懂事,既然男朋友摆满了这样的态度,她提一次就够了,再争执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是他人的事情,她不可能强迫自己的男朋友插手。

感觉得出张茜初妥协了,常宁浩莞尔。律师的女朋友更是要懂得分寸才行,绝不能多管闲事。

“我们什么时候见面?”交往的时间渐长,张茜初学会像其她女孩子撒娇了。适当的撒娇,才能增加爱情的甜蜜度。

“过两天吧。我要收拾行李,你来我家。”

“收拾行李?!”

金曼瑶要儿子尽快出国学习,使劲一切手段让大学里的人私底下同意。因此常宁浩办好护照后,便是直接要飞去美国准备入学考试。

“我妈为这事准备了很久,有几年时间了。”常宁浩说到这,真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母亲那股执着的念头。即是说,金曼瑶早在儿子踏进大学就读法律系,开始为儿子精心筹划未来的事业进程,包括最后物色中张茜初来当催化剂。

话说,法医都是这样可怕的人吗?

张茜初同样对自己未来的婆婆佩服得五体投地:“宁浩,你妈是事业女性。”

“所以,我妈是那种风吹雨打都不会倒的人。”

“不,应该说伯母是那种冒着枪林弹雨,直到攻下对方阵地的超级英雄。”

两个人一同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宁浩,你说什么都不能把这话传到伯母那里。”

“小初,你也是,绝不能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给我妈听,她绝对会拿条子抽我。”

“啊?不是你爸打你,是你妈打你?”

接着,两人同时意识到一点:一个是被妈妈打,一个是被爸爸打,也算得上是绝配了。

天气预报台说今天是今年N市第一次气温下降。刘云蓉要张茜初把过冬的衣服从衣柜里翻出来。她始终担心女儿的鼻子受不住寒气。

张茜初穿了件薄薄的浅色毛线衣,走出到屋外觉得热,便是回家脱掉,换上短袖T恤披一件运动风衣。反正不是走远,几步路就到男朋友家里了。

进常家的时候,常家夫妇都不在,家门在一楼她按门铃号后就没有锁。走进去,左边的房门大刺刺地敞开。

常宁浩坐在床边,对着堆砌满地的衣服、鞋子、书、影碟…一张脸几乎皱成了一个糯米团子。

张茜初两手插着风衣口袋跳进去:“常大律师,你这是要搬家吗?”她这是第一次进男朋友的个人空间,但是她能就此联想到他在大学里的宿舍同样有多邋遢。

常宁浩两只手□自己的头发里,像是法师发功一样呀呀呀地乱叫一通,最终可怜巴巴地望向张茜初:“小初,我这不就等着你来帮我收拾吗?”

“我?我为什么要帮你收拾?”张茜初用脚尖踢开堵在路中的足球,跳到他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你妈从没让你收拾过你自己的房间吗?”

说到清扫工作,那是大多男孩子讨厌的事情。常宁浩不例外,长这么大了,他的衣服袜子都是一星期从大学带一次回家扔进洗衣机里。至于宿舍卫生,得过且过,能混过检查人员的眼睛就算大功告成。

“我妈嫌我打扫得不干净。”常宁浩把责任推给老妈子。

“得了吧,你。”张茜初用手抹过书桌是一层灰,“我看你,将来娶个老婆就是要专门给你打扫卫生的。”

“那也不必,可以请保姆啊。”常宁浩立马道。

“你出钱?”张茜初勾起一边嘴角尖讽。

“我出就出。”常宁浩与她大眼瞪小眼。

“嘿,也是。你常律师是每月打算入账上万的人,区区几百块钱算得了什么?”张茜初笑着说到这,干脆把桌上他放着的手机扔给他,“来来,现在就可以请保姆了,让她来帮你收拾行李。”

常宁浩手忙脚乱接住手机:“小初!”

接下来,常大律师在眼下未入账一万当然是没钱请保姆,只得乖乖撸起袖子自己干活。

张茜初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喝水,边做指挥:“先把书归类,用绳子扎成一捆,再放进箱子里,才不容易散落。易碎的东西周围要垫上些塑料泡沫,或是布料报纸——哎,哪有像你这样包东西的,一个圆的能被你包成方的,常律师,你这是在包东西还是在做雕塑?”

常宁浩已是忙得满头大汗,抬手抹了把热汗气呼呼地说:“小初,你太过分了!我教你学会游泳,现在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我怎么了?”张茜初嘟着嘴说,“我这不是在耐心教你吗?你当初教我游泳也不是说得靠自己吗?”

待老半天就是没办法把件衬衫折叠整齐,常宁浩泄气了,坐回床上:“不收拾了。”

“那去给我倒水。”张茜初将空杯子递到他手里。

常宁浩气鼓鼓地端着她的杯子走出房间,心想自己怎么交了这样一个不贴心的女朋友呢?

他堵着气,拉开冰箱先拿了一瓶罐装饮料,咕噜噜喝完解渴,才走去给她倒开水。走回去的时候,他那股气其实还没顺,便是抬脚踢开门。结果见张茜初猫着腰站在他的一堆杂物中间,正一件一件地帮他叠好衣服放进旅行箱。

她的动作灵巧,衣服到了她手里仿佛有生命都成了乖巧的孩子。一件件叠得方方正正排好序列,放在大号的行李箱里就像赏心悦目的花色方旗。别提多漂亮就有多漂亮。看得他自叹不如,心里面甜蜜蜜的,如今这样手巧的女孩子稀罕了。

他的气顿时消了,咧开嘴。走到她旁边帮她递上衣服,他像小孩子央求:“这件先,这件我喜欢。”

张茜初没好气地瞪他:“去去去。别碍着我的手。”

他哪肯走开,抓她的手闹着闹着就把她搂进了怀里。

这一刻,张茜初是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动。

她的偎顺让他的心发紧。想到几年的离别,那些中间不定的变数,他的指头便是不禁地打抖,抚摸着她的头发:

“等我回来!”

过几天,在她上课的时间,他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张茜初身边走掉了男朋友,李潇潇身边走掉了个情人。杨森随医学院一帮同事一块调去了北京进修,大约要一年后才能回来。

对于杨森的离去,张茜初是忍不住地幸灾乐祸:“他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李潇潇知道她是站在谭永树这边了,也不再敢与她谈论这个问题。

因一个男人与朋友之间起了摩擦,张茜初真不知该气自己,还是恨那个男人。然而,人家的家务事毕竟自己是插不上手的。渐渐的,她也就不念叨李潇潇了。对于李潇潇偷偷摸摸与杨森通电话,她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瞒着谭永树,她确实心里有些愧疚。

关于谭永树的近况,奇怪的是,在谭永树公司做事的潘雯丽吱声不提。

那一次还是张茜初主动问起潘雯丽:近来工作怎样了?

潘雯丽给她一个答案:小初,我不在N市,在外面跟组长出差呢。

张茜初听了有一丝感慨:另一个同桌离自己也开始渐远。

每个人都在成长,不能保证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所有与你交往过的人都能永远在你身边,哪怕可能是你曾经最好的朋友。

张茜初把这个话写在笔记里时,恰巧张净在她身后走过,道了一句:“帮我做个节目。”

说到她与张净的关系,豪华饭盒事件后明显缓和。张净不再躲她,也不会主动找她,除非有公事。她更不会主动去得罪他。

这样客观的距离,刚好能更好观察彼此。

俨然,张茜初心里不服气,也得承认:他确实如传闻中才华横溢。

比如说,在写采访稿子时,常人常常会因引经据典而苦恼。张净则是能够信手拈来,五步成诗。

张净的记忆力很好,据闻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是,他从不为此感到骄傲,只是说:“这是一个司法人员的基本素质。”

张茜初后知后觉,方才知道他和常宁浩同读一个系:法律系。

“张台长未来是想当律师吗?”张茜初向台里的同学打听这事的时候,张净已是从副台长荣升为正台长。

“不是,听说台长在积极准备公务员考试,是要进国家机关工作。”其她人回答她。

检察官?张茜初对法律名词停留在混淆的阶段,中午跑去学校网吧与男朋友聊天,问:“检察官是什么官?”

常宁浩觉得丢脸死了,回了一句:“我后面站的全是法律系同学,他们问,你真是我女朋友吗?”

张茜初嘿嘿嘿装傻笑。

自他去了美国,由于通讯工具的发达,她并不觉得他离自己有多远。只是,偶尔想被他抱一下,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探亲?”

“有假期就回来。”常宁浩也想她。幸好学习忙,不然他会整天想飞回来看她和家人。

“你去睡吧。”美国与中国有时差,她这里是中午,他那里已是夜晚过了十二点。她心疼他,聊两句已经是足以慰藉心灵了。

“我们这边习惯晚睡。”他面部疲倦,深炯的眼窝里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你不睡,我也要去午休啊。”张茜初使出杀手锏。

“好吧。记得给我打电话。”常律师撒娇。

“我明早起早点,给你打。”她只得像老妈子一样打出个拍拍宝贝的表情,答应他哄他去睡觉。

等他下了线,她马上跑图书馆去翻查资料。如他所说的,作为律师的女朋友,连法律常识都不懂确实该挨批。

一查,她恍然大悟:检察官原来是专门在法庭上与律师唱反角的,且是誓不两立的两方人马,非得斗得你死我活那种。

既然是一个未来要与自己男朋友作对的男人,张茜初对张净更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张净让她帮忙筹备台里广播节目的稿子。她把稿子写好交给他审批。他拿着只钢笔在她的稿子上慢吞吞地边思摸边标注,不知是不是存心的,全广播台的人都走光了,就剩她等着他批示。

接着外面几声雷鸣轰轰,竟是忽然下起了暴雨。雨唰唰唰地使劲擦洗窗玻璃,张茜初看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饭堂是要关门了。

“哎,我都忘了时间。”张净仿佛是才被雷声惊醒,停下笔抱歉地说。

“没关系。”张茜初道。在广播台干久了,她开始懂得学生干部是不好当的。像张净,每天从早忙到晚,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儿,好像没有一天是可以轻松下来的。因此,她常常能见到他中午晚上没时间打饭。托人买两个面包塞进嘴里喝口水,他便是解决了吃饭问题。

“这个时间饭堂是差不多要关门了。”张净焦急地摸摸手表,望着外面庞大的雨势问:“你带伞了吗?”

“没有。”张茜初答。

“我想想,我记得台里是放有备用伞的。”张净站起身,从播音室、音频制作室到编辑室,全方位搜了一遍,包括老鼠蟑螂的死角部位,就是没能找到一把伞。

“台长,你就不用找了。”张茜初补充说明,“我记得前几天也是有一天下雨,有人把它拿走可能没有归还。”

“拿了公家的东西也不还。”张净拍桌子气骂道。

就此,两人只能在这里等到雨停。

第三十章

干坐着等雨停是个难受活儿,尤其是还要跟领导同志眼对眼。张茜初咳咳声,请教道:“台长,我的稿子是不是有不对的地方?”

见他看她的稿子看了那么久,不知是认真得入了迷还是故意挑刺。

张净用手指敲打她的稿子问:“记得我叫你写的这份稿子是写什么吗?”

刚写完,怎会不记得?为了他这份稿子,她在图书馆里泡了两个星期夜晚,就为了查找资料。其实,她可以不查资料直接找常宁浩,因为这份稿子是为新开的英语学习栏目而写,写的就是有关法律方面的英语知识。只是上次被他说了一次丢脸,她再也不敢随意问出傻帽问题。

听她答完“记得”,张净眉眼间溢出兴趣盎然:“你男朋友不是要当律师吗?”

张茜初口里说“是的”,眼里写着“你怎么知道”。

“我从雯丽那里得知你男朋友的名字,当然就知道他是我师兄。”张净老神在在地再拍拍她稿子,“但是见你写的这些,好像不太了解司法啊。”

张茜初感觉,他是旧态复萌,又是在故意针对了。

“张茜初,你知道在法庭上谁是最公正无私的人吗?”

律师?检察官?法官?张茜初狐疑地扫过他得意洋洋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没有。法庭是公正无私,但是法庭上的人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公正无私。检察官和律师要站在各自的立场上进行诉讼和辩护,法官和陪审团多少会带点主观偏见判案。”

“证人呢?”张茜初提出尖锐的疑问。

“你说的好。”张净嘴角衔的那丝讽笑是波澜不惊,“只是,入庭之前已被买通的证人比比皆是。”

张茜初听他说得貌似全世界的司法均是黑暗的,不由大皱眉头:“你为什么想当检察官?”

“因为我爷爷是律师。”

一个律师的孙子,如果崇拜老爷子不是应该继承传统家业吗?却是一心要当起律师的对手?

张茜初从这一矛盾好像是快能洞察出点什么来了。

张净又是说:“你不知道吗?很多律师在从事律师行业之前,都是检察官出身。你男朋友有那么优越的家庭条件,却是想直接成为律师,确实是比较少见。”

张茜初这会儿是听出点什么了。他居然清楚常宁浩的家世?

张净则兀然意识到她的沉默,也就机灵地刹住了这个话题,道:“雨似乎小了。”

N市的雷阵雨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瓢泼大雨在轰轰雷声中收缩,豆大的雨点变成了细线。为避免接下来的雨势化为绵长,这时走正合适。

张茜初先是踏出了门槛。张净跟在她后面,锁上门。

广播台出门口是一段围绕花圃的石子路,现是被骤涨的雨水给淹没。

张茜初的球鞋、张净的皮鞋都踩在了泥水里头。他们看不清路,只能一深一浅地边探路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