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这些少年在原地面面相觑:“我都夸了赵三的妹妹,为什么他还是生气?”
赵恪骑马走出老远,还是没忍住,回头朝容思勰的方向看去。
恰巧看到容思勰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萧谨言,萧谨言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容思勰直笑。
赵恪更加烦躁,第二次了,大庭广众之下,容思勰和萧谨言举止亲密,丝毫不忌讳马球场里其他人的目光。萧谨言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果然越看越讨厌。
.
分家之后,容思勰的生活异常惬意。
随着老王妃和其他几房纷纷搬离宸王府,偌大的宸王府马上空阔起来。再没有碍眼的人在眼前晃悠,容思勰大感轻松,言谈行动也自由了许多。
四月,她度过十周岁生辰,正式跨过十岁这个风水岭,从黎阳和宸王居住的主院搬出,自立门户,拥有了一座二进的院落。容思勰的院子就在景怀园前,花团锦簇,树木葱荣,一出门就能看到景怀园的风景,容思勰对自己的住所非常满意,亲自起名为景和园。。
过了十岁,就不再是小姑娘了。若是以前犯错,还能用年少无知来做借口,但一旦跨过十岁,便是半只脚踏入成年闺秀圈,要学习管家、驭下、操办宴席等这些当家主妇必备技能了。
黎阳郑重地将一沓卖身契、地契交给容思勰,从此,景和园里的所有下人都正式划归容思勰名下,黎阳再不插手。而且等容思勰及笄后,朝廷会正式为容思勰册封封号,划分封邑。虽然宣朝的公主郡主们不去封地居住,也没有封地的军政大权,但是食邑的税收,却完全归公主郡主个人所有。黎阳怕容思勰及笄后不会管理封邑,于是干脆扔给她几块地练手。
一夜暴富的容思勰做梦都在数钱,这么多年她积累了不少金银玉石,再加上前段时间皇帝大手笔的赏赐,现在容思勰的身家已经相当丰厚,这还是她没有拿到封地的情况。等成年后,她每年还能拿到大笔的税收,到时候,容思勰就真正能做到用钱砸死人。
身为无耻的特权阶级的容思勰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容思勰除了掌管景和园的财务出入和人事调动,还要努力开拓外交。过了十岁,社交的重要性渐渐超过才艺,现在容思勰慢慢将精力调到社交和宴会上,卢夫子和外书房的课程反倒掉到第二位。这些年容思勰对自己的日程安排近乎严苛,但好处也渐渐显露出来。经过卢夫子的言传身教,容思勰的言谈举止已经可以与世家女匹敌,而书房里的朝堂厚黑学,容思勰也慢慢能听懂了。现阶段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与其他府的娘子拓展关系,换句话说,就是满长安乱跑,以吃喝玩乐为己任。
而容思勰美好生活中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容颢宗的婚事。
去年因为立后一事,宸王府忙的不可开交。后来又要分家,紧接着二娘订亲,黎阳忙着打发老王妃和二房,操持二娘的婚事,根本没时间管容颢宗的事情。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十二月份,年礼采办又来了。
楚家体谅宸王府的繁忙,一直不曾催促。但是凡事都讲究礼尚往来,楚家体贴,黎阳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拖着而毫无表示。
这几天,黎阳总算腾出手来,她打算和楚家交换庚帖,但是容颢宗又非常强硬地拒绝了。容思勰无法得知容颢宗和黎阳说了什么,只知这场谈话不欢而散,黎阳和容颢宗现在还僵持不下。
容思勰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不能和黎阳说,只能努力在母亲和大兄之间转圜,缓和这两人的关系。
后来容思勰也慢慢想明白了,其实容颢宗抗拒婚事,不是因为楚漪也不是因为高梓萱。即使没有高梓萱,即使结亲的人不是楚漪,容颢宗也不会应下婚事。每个人都在困扰自己存在的意义,容颢宗也难免,订亲不过是一条□□罢了。
容思勰大概能猜到容颢宗在困扰什么,但她还是不知该如何解决。就在容思勰烦扰不已的时候,寒食节到了。
宣朝尚武,百姓生性豪放,爱诗爱酒爱浪,朝廷里隔几天就要放假,放假的名头千奇百怪。而长安的民众也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去城外玩,冬寒褪去,该去郊外庆祝;百花齐放,自然要出去观赏;寒食节祭拜祖先,既然都出城了,顺便踏青游春也无不可。
于是寒食节,也渐渐成为一个变相游玩的节日。
祭拜先人是大事,被软禁许久的容思青终于被放了出来,随宸王府的车驾来到郊外。
容思青坐在车里,手指被攥的发紫。
她对容思勰简直恨之入骨,前世的旧仇还没有结算,今世又积下许多新恨。容思青本打算在重阳宴上一举俘获襄平公主的青睐,结果被容思勰关在院子里,一步都离开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计划许久的机会从手边溜走。后来,流光缎大涨,容思青也没有机会将自己手中的绸缎脱手,自古商机稍纵即逝,跟风囤货的人越来越多,流光缎的价格也落回原位,容思青耗尽私库盘下的流光缎,生生砸在手中。
人财两失,而这一且全是拜容思勰所赐,容思青简直恨死容思勰了。
容思青气得胸口急剧起伏,她深深吸气,试图稳定剧烈起伏的情绪。
然而钱财终究只是身外之物,若只是损失钱财,容思青也不会这样激动。说到底,容思青不过是利用愤怒,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害怕罢了。
她在惶恐,她错过了重阳宴,失去了流光缎,赵淑娴也和她越来越疏远,重生计划中最重要的两个贵人,她一个都没搭上。
之前容思青信心满满,认为自己一定能翻身做主,报仇雪恨。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没有顺利结识襄平公主,她接下来要怎么做?她完全没了主意。
过了好一会,容思青才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她将害怕深深掩埋起来,脸上露出冷笑。既然容思勰坏了她的前程,那么别怪她,对容思勰在意的人下手。
正月的时候容思青曾短暂地恢复自由,也许上天都在暗中助她,上元节的时候,容思青在出府看灯时,偶然撞到了一桩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她那庄重沉稳、一向被视为楷模的长兄容颢宗,竟然在灯下与另一个娘子说话。
想到当时的场景,容思青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结合上辈子的迹象,容思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容颢宗两世都格外抗拒和楚漪的婚事,怪不得容颢宗订亲后,高梓萱大病一场,原来,这两人早就相识。
今日寒食节,许多有头有脸的家族都会到郊外来散心,楚家自然不会缺席。还有什么时机,比今日更好呢?只要她将容颢宗和高梓萱的事情捅出来,几乎马上就可以扩散地人尽皆知。至于容颢宗和高梓萱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会在乎?
容思青快意地笑了出来。
.
到达预定的地点后,容思勰下车,即刻投入到社交大业中。
没一会,忠勇侯夫人来请她过去说话。
容思勰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容颢宗还在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偏偏两家长辈都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现在还牵扯了高梓萱,一旦处理不好,这件事情就要全面崩盘。
虽然容思勰很喜欢楚漪,但毫无疑问她会站在容颢宗这边。无论最后容颢宗如何选择,容思勰都会支持自己的兄长。
所以面对忠勇侯府时,容思勰也很为难。
忠勇侯夫人对容思勰特别热情,然而楚夫人越热情,知道内情的容思勰就越纠结。楚家的行障里还坐着许多夫人,众人对宸王府和忠勇侯府的婚事心照不宣,看到楚夫人亲热地拉着容思勰说话,夫人们都露出了然的微笑。
寒暄完,楚夫人把容思勰交给侯立一边的楚漪,让她们几个小姑娘自己去说悄悄话。
容思勰内心一片哀嚎,偏偏还要保持得体的微笑。楚漪的态度拿捏的特别好,亲热却又不会让人尴尬,拉着容思勰向未婚娘子们聚会的地方走去。
忠勇侯府专门用锦缎围出一片空地,供楚漪和其他娘子落脚。隔着帷帐,这些贵族娘子的身形便不会被外人瞧去,这种做法在贵族聚会中屡见不鲜。容思勰和楚漪到来时,行障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每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勋贵之女。
见状,容思勰只能收起心里的思绪,专心和这些出身不俗的娘子交际。
众人正在谈笑间,突然从行障外传来一阵喧哗。
容思勰莫名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有侍女在外阻拦,可是对方来头极大,侍女不敢硬拦。片刻都不到,容思青就冲破侍女的防线,闯进帷帐里来。
侍女无奈地向行障内的各位娘子行礼赔罪,垂着头退下。
容思勰看着容思青背后的人,瞳孔紧缩,猛地站了起来。
她差点忘了,容思青是重生的人,即使她严防死守,也没防住容思青。可是,容思青如何得知此事?大兄和高梓萱满打满算,也不过见了三四面而已。
莫非上一世,后来大兄和高梓萱之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这才让容思青知道了?
可是容思勰已经来不及思索前因后果了,因为已经有人认出容思青,将话问了出来。
“容四娘?你这是作何!你身边之人是谁,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容思青看到容思勰也在,心里暗道晦气。容思勰的出现在容思青意料之外,她费尽心思甩开容思勰的眼线,就是为了速战速决,打容思勰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她还是晚了一步。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将高梓萱带到楚漪面前,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拆散容颢宗和楚漪。
见有人问起高梓萱,容思青扬起得逞的笑容:“诸位还不认识高五娘?哦,也是,毕竟她和我大兄的事情还没有公开。不过你们很快就会认识她了,毕竟…”
“住口!”容思勰高声喝道。
但容思青不管不顾,将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毕竟高五娘,乃是世子心仪之人。”
众女哗然,纷纷转头去看楚漪。
楚漪面色一下子变得极其苍白,身体微微晃动,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
高梓萱也血色全失,她既难堪又愤怒,用力甩开容思青的手,喊道:“根本不是那样,你不许诋毁世子的名声!”
容思勰的脸色彻底沉下,她目如利剑,紧紧盯着容思青:“一派胡言,四姐大概发烧了,尽说些没影的胡话。”
容思青还要说话,却被夏蝶捂住嘴。容思青奋力挣扎,抽空喊道:“容思勰你敢!我是你长姐,你竟敢以下犯上,这样冒犯我?”
容思勰却完全不理会她,不顾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对夏蝶示意道:“四娘病了,带四娘下去休息。”
接受到容思勰的眼神,夏蝶挟持着容思青就走。容思青看到容思勰竟然真敢如此,当着这么多外府贵女的面,完全不给自己面子。她拼命挣扎,可夏蝶是什么人,抓人是启吾卫的老本行。夏蝶手下轻轻点了一个地方,容思青就彻底说不出话来,乖乖被夏蝶带走。
容思青把一切挑明后,容思勰反而奇异地镇静下来。不破不立,遮遮掩掩反倒让人起疑,现在被容思青捅出来,容思勰倒也坦然了。
容思青被拖走后,高梓萱脸白如纸,方才的喊叫似乎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高梓萱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容思勰叹了口气,说道:“高姐姐,劳烦你先离开片刻,我稍后和你解释此事。”
立刻有侍女将高梓萱带走,临出门前,高梓萱突然顿住。她回过头,再一次重复:“清者自清,不是四娘子说得那样。”
容思勰心里叹气,她当然知道容思青在恶意陷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容思青恶意带节奏,很快所有人都会朝着这个方向想。
比如是不是容颢宗和高梓萱私相授受,然后不愿意和楚漪订亲,如果这时候宸王府的政敌再推上一把,世代从军的忠勇侯府少不得要和宸王府反目成仇。
容思青真是干了桩好事,容思勰恨的牙痒。但收拾容思青是次要的,现在要紧的,是安抚高梓萱和楚漪,同时安抚在场的其他人。
于是容思勰尽量镇定自若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本是王府内务,没想到却把高姐姐和楚姐姐牵扯进来,在这里,我向两位赔不是。稍后,王府会派人上门,给二位一个交代。”
容思勰话中暗示这是王府内务,刻意引导众人往王府姐妹不合,然后容思青恶意报复容思勰的方向想。即使这样做对容思勰的名声不好,容思勰也在所不惜。只要将今日之事定性为容思青自作主张,高、楚二人只是被牵扯进来,那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容思勰说完后,在座几人的神情都先是恍然大悟,然后将信将疑。容思勰亲眼看到高梓萱的脸色变得更白,之后低头笑了下,就跟着侍女离开了。
然后,容思勰转身,看向楚漪。
“楚姐姐,今日是四娘自作主张,你不要多想。”
“郡主不必说了。”楚漪的脸色同样苍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苦笑了一下,“我明白的。”
容思勰心里更加复杂,她想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奉行少说少错:“楚姐姐,今日之事,宸王府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各位娘子,对不住,我先行告退。”
等容思勰赶回自己家的行障,黎阳已经铁青着脸色等在那里了。
“阿娘…”
“你早就知道此事?”
容思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道:“是。”
“很好,你们兄妹几个,一个个有能耐极了!合起伙来骗我。”黎阳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容思勰从没见过黎阳发这样大的火,以往无论谁惹黎阳生气,她总是不舍得对容思勰高声呼喝一句。而此时黎阳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是气急了。
容思勰站在原地,看着黎阳沉着脸离开。都不用想,容思勰就知道,黎阳必是去找忠勇侯夫人解释了。
容思勰长长叹气,这都是些什么糟心事情啊。
第五十九章☆、生死一线
容思青闹出来的祸事到底没能压住, 即使容思勰做了应急处理, 可是百姓对皇族八卦的好奇心到底不容小觑, 很快,容颢宗的事情就被编为各个版本,迅速传播出去。
宸王府也罕见地爆发了家庭矛盾。
黎阳逼着容颢宗去忠勇侯府道歉, 然后和楚漪订亲,让流言不攻自破。但容颢宗却不同意这个处理办法,清者自清,顺着谣言只会助长无聊之人的八卦之心。
这两人性格一个比一个要强, 最后这场争执,以黎阳愤怒离去,容颢宗沉默反抗而告终。
容思勰和容颢南头都要炸了, 容思勰负责和母亲说好话, 容颢南则去劝容颢宗,这两人全力在母亲和兄长之间转圜, 希望能缓和母子之间的矛盾。
可是向来都对容思勰有求必应的黎阳,这一次却对容思勰甩了脸色,无论容思勰怎么撒娇卖萌都没用。
而容颢宗那边也收效甚微, 容思勰去找容颢宗谈话, 但容颢宗什么都没说, 只是摸了摸容思勰的头, 示意容思勰不要多管。
容思勰夹在中间, 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容思勰和容颢南这对难兄难妹, 这几天简直糟心透了。
容思勰无法左右黎阳和容颢宗的想法, 于是将自己所有的怒火都转向容思青。容思青不是运气好么,去上元节赏灯都能看到不该看的事情,那她干脆去别院里为国祈福好了,指不定能给大宣增添百年国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