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有瞬间的闪烁,神色间急速地掠过一丝丝惊异。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南泱面上笑着,笑容慵懒妩媚,声线沙哑低沉,透着丝丝蛊惑人心的味道,她的右手徐徐地抬了起来,轻柔地抚上他线条优雅的左颊——

“赌你万皓冉心头,有没有我南泱。”

白玉池的池水被鲜红的血液染得一片浑浊,偌大的广陵宫中,弥漫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遍地的鲜血,渲染出一片诡异妖冶的美好。

南泱微挑的眸子缓缓合起,在他漠然之中透着一丝复杂的眼神中,将唇徐徐地印上他微凉的薄唇。

第28章 前尘

双唇相触的瞬间,南泱极其分明地察觉到,那张薄唇的主人不自觉地颤了颤。

冰凉,冰凉地几乎教人觉不出一丝一毫的温度,她被那冰冷的温度冻得心头一惊,却仍是咬了咬牙,卯着一股劲儿便伸出了舌,撬开了那张闭得万分紧实的薄唇,将舌探入了那人的口中。

那人一双清冽的眸子里头一晃而过了几丝复杂的神色,任由口中那条温软柔滑的小舌挑逗游走,却仍是没得半分的动作,只定定地立在原处,任由她的肆意妄为。

“……”见此情形,南泱将心一横,舌头“嗖”便缠上了那人的舌,将他的舌缠绵着带往自己的口中。

“……”万皓冉的眸光微动,唇畔却是不著痕迹地勾起了一丝笑。

一切变故的发生,都不过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南泱明艳的双眼倏地瞪大,只觉口中的那条始终不为所动的舌已然将自己的舌强横地勾住,瞬间便反客为主。

将她震惊的神情收入眼底,他的眸子里头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牙关微微使力。

“唔——”

一声几不可察的低吟,从她的喉间溢出,南泱眼中的震惊眨眼之间消失殆尽,她忍住口中传来的痛楚,双眸一闭,亦是朝着他的舌咬了下去。

万皓冉英挺的眉宇微微蹙起,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左手,锢住她的腮帮子,在她的吃痛中,分开了两人缠绕不休的唇舌。

他眉眼含笑,抬起右手逝去了唇边渗出来的血迹,饶有兴味地打望着她的面容,只见她的唇由于他的禁锢而无法合上,皓白的贝齿间尽是朱红一片。

一行殷红得几近妖娆的血水,缓缓地从她微张的口中流了出来,南泱的眸子里头一片寒意,亦万分淡然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那人眼角的笑意更浓,在她漠然的注视下,他缓缓地俯下身,缓缓地将唇凑近她的唇,在她略微莫名的眼神中,吻上了她的溢出口的血迹。

南泱的心头蓦地一震颤动,只觉心底滑过了一丝奇异的感受。

“……”万皓冉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清冽的眸子微微眯起,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容,好半晌,方才不咸不淡地吐出了一句话——

“朕还以为,你南大小姐流的血,会是其它滋味。”

————————————

“娘娘,娘娘——”

明溪略微焦急的呼声将她从沉沉的回忆里头扯了回来,南泱蓦地回神,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不禁有些尴尬的窘意。

“……怎么了?”她定定神,面上恢复了一派的大定,沉声问道。

“回娘娘,”明溪细细地观望着自家主子面上的神色,复又续道,“自昨夜从广陵宫归来,你一直心神不宁,可是昨夜广陵宫中,皇上他……”

“明溪——”南泱兀地开口,打断明溪,随后,一双明媚的眸子忽地抬起,定定地望向她,眨也不眨一般,沉声一字一句道,“我问你,席北舟——是何人?为何那个皇帝要以他来试探于我?他同我……又究竟有什么干系?”

“……”

丝毫不出乎她的意料,明溪的眼中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虽是瞬息之间,却仍是教她瞧了个真真切切。

“……”明溪的目光在下一瞬便移了开去,望向了别处,躲开了她的视线。

又是一阵沉默,她二人均为做声。

好半晌,明溪方才长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寂静,道,“娘娘,有些人有些事,既然忘了,就再也不要记起得好。”

“……”从明溪口中听来了这么个回答,南泱面上的神情没得什么太大的波澜,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自己一般,只淡淡地又端详了明溪好半晌,方才道,“听你这么说,我心头的疑云倒是解了。”

“……”

明溪的神色掩去了起先的所有起伏,望向南泱,张了张口,却又像是有着什么顾虑一般,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道出来。

她的眸子淡淡地望向窗棂外头的天宇,只见远处的天空湛蓝澄澈,万里无云,美得有些不似人间。

“明溪,我的心性你是明白的,若我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便是天塌了下来,那也是没法儿教我回头的,是以,你心头的那些个担心,都是多余的。便说说吧,那个席北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同南泱,又有个哪样的过往,今日闲来无事,你将这些都当作家常,拿出来唠唠。”

“……”明溪的眸色微变,却也心知自己违抗不得主子的旨意,只得又叹了一口更长的气,说道,“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奴婢也没得什么好隐瞒的了。”

“……”南泱的目光从窗外的天穹移了回来,望向了明溪。

“……”明溪的头微微垂着,目不斜视地望着脚下,徐徐道,“定昭王席北舟,十四岁投军,拜在当年的边关虎将陆炳生麾下,十六岁随军出战,伐敌国褚合,大捷而归,一人独斩褚合死猛将于马下,名震边关,得高祖皇帝赏识,封为定昭将军,其后三年间,先后四次南征北伐,战无不胜,万朝子民无不奉之为神兵天将,高祖龙心大悦,便将席北舟封了王,在陌阳城为他修建了定昭王府。”

言及此,明溪微顿,半晌方才又道,“娘娘与席王爷,便是在他大胜归朝,迁入新府的那日相识的。”

“……”南泱的双眸微动,却仍是没有做声。

“奴婢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席王爷骑在一匹雄伟的黑马之上,走在看不到头的队伍最前边儿,一身银色戎装,倒像真的是天神一般。”明溪的眸光渐渐深远,仿佛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南泱定定地望着明溪面上的神情,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子异样,顺带的,还窜起了一个有些大胆的揣测。

她不动声色,继续安安静静地听着。

今日,是万朝的大日子。

因为今日,正是在今日,身在帝都的子民们,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一个瞻仰他们心目中那位战神的机会。

所有人的血都在沸腾地燃烧,仿佛即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樽真正的天神。

陌阳城,成了真真正正的万人空巷之地,城门大开着,人们站立在街道的两旁,不约而同地为他们心中的英雄留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笔直地伸向皇城正门。

而今天,有那么一个人,却是十分极其非常地郁闷的,他,便是陌阳第一楼,号称天下第一楼的店小二。

“哎哎——”

立在门口的小二哥伸手拦住了两位直奔店内而去的不速之客,赔笑道,“二位客观,真是不好意思啊,今日小店不做生意,二位要打尖儿还是要吃酒,都去别地儿吧。”

两位不速之客皆是一身玄色的长衫大袍子,戴着一顶斗笠,垂下的纱帘遮去了二人的面容,教人心头隐隐地有些发寒。

小二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咽了口唾沫。

“……”忽地,其中一个身量较高的黑衣人伸出了右手,五指纤细白皙,明晃晃地如白雪一般。

“哎哟,”小二又是赔笑,“客观,今日老板说了,小店儿不做生意,别说五倍的价钱了,就算你给十倍的价,小的也不敢放您进去啊,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闻言,黑衣人的喉间溢出了一声笑,却俨然是女子般明丽清脆,半晌复又沉声道,“还真是蠢。”

“……”

“……”另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凑近那个不明所以的店小二,低声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要么,你让我们进去,我们给你五十倍的价钱,要么,你们楼外楼上上下下,可都就三长两短了。”

……

望着两人纤细瘦弱的背影,接过金锭子的店小二挠了挠头,口里支吾了半晌,方才蹦出了三个字——

“母老虎!”

“小姐,席北舟的大军,入城了。”

“嗯。”

“小姐……”明溪的眉头微拧,迟疑道,“这个定昭王同我们无冤无仇的,又是我朝的中流砥柱之辈,今次你若伤了他,岂非造孽?”

闻言,她的唇畔扬起一抹笑,白皙纤细的右手缓缓地探入怀中,摸索了起来,口中却笑道,“定昭王爷,大万的战神,庶民出身,平生最不愿与王孙贵族往来——既然拉拢不得,有这么头老虎在枕头边儿上蹲着,叫我南家如何安睡。”

“可是……”

“明溪,你记住,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她低低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包袱,接着便将包袱放到了桌上,摊开来,只见里头躺着百枚银针,又勾了勾唇,笑道,“况且,我也没想取他性命,不过是告诫他,老虎再怎么威风,它上头,到底也是有狮子在的。”

……

“……”话及此处,明溪却忽地收了声,不再往下说了。

南泱微微蹙眉,却还是没有出声打断明溪。

“……”明溪徐徐望向南泱,笑道,“自娘娘你出身之日起,便像是这天下,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天下人都说,没有人晓得南家的大小姐,究竟有多聪明,而那日,四十九枚银针自你手中飞出,却是教席北舟一支不落地尽数还了回来……”

……

“呃——”

一声闷哼,从她口中溢出,左肩处传来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痛楚,竟是要将她生生痛晕过去一般。

“小姐!”明溪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了她颤颤巍巍的身子。

“……不可能……”

南泱一把推开了明溪,捂住伤处踉踉跄跄地走向窗台,扶着窗沿朝着那人的背影望去,满眼的不可置信。

只见那人身形威武挺拔,端坐在黑色战马之上,一身银色戎装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竟是耀眼得教人不敢鄙视一般。

“不可能……”她的面容上尽是不可置信,口中呢喃着。

亦正是此时,那个高高在上如神祇一般的男子却蓦地回过了头,犀利如鹰一般的眸子定定地望向了阁楼上的她,唇畔一样,勾起了一抹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

南泱的双眸蓦地一凛,一口血水从口中涌了出来——

那人方才的唇形,是在说……承让?

第29章 往事

“四十九枚银针被席王爷悉数了折了回来,那些伤痕,迄今都留在娘娘的左肩。”明溪的眸中夹了许多的复杂之色,望着南泱,缓缓又道,“娘娘,奴婢也不晓得,如今失了往时记忆,对你是好,还是不好。”

“……”南泱并未做声,只静默地望着明溪,等着她继续将前皇后曾经的故事往下说,她着实是好奇——如前皇后这般的女子,竟也能有心头放不下的人?

“娘娘,奴婢还记得,那日席王爷从丞相口中得知了你同皇上的婚事后,来寻你的情景。那日,未名湖的风光委实是极好,烟柳花桥,菩紫花开着,蝶儿飞舞,好看极了。”

南泱的眸色深深,那段像是被埋藏在雪中的往事,经由明溪清清淡淡的声音,徐徐铺展开在她的眼前。

那日,是南家大小姐应了四皇子婚事的第十日,恰逢陌阳城的菩紫花盛放,整个皇城美得不像是在凡间。

纤长秀美的五指,缓缓从鲜艳绛红的嫁衣上抚过,南泱明艳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

“小姐,这衣裳是普罗国上好的绢纱纺成的,据说是宫里的绣娘花费了整整半年才织好,可见四皇子是真的将您放在心尖儿上的。”明溪望着那身嫁衣,朝她笑道。

“唔,”闻言,南泱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指下的触感光洁丝滑,她自然晓得这件衣裳的价值连城,“若非晓得那个皇子素来是个绣花枕头,没准儿,我还真就瞧上他了。”

“……”明溪闻言一阵浅笑,回道,“那是自然,小姐您是何许人,当初奴婢就觉着,普天之下唯有席王爷能配得上……”

话声戛然而止,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不过是瞬间的事,明溪一滞,面上浮起一丝尴尬之态,立时住了口去打望自家主子的面色。

却见南泱仍是一派的大定,风轻云淡。

“小姐……”明溪低低地唤了声,半晌方才又道,“奴婢失言了。”

南泱杏眸抬起,望向她,满不在乎地摇头,笑道,“没什么失言不失言的,你说的很对,往时候,我也觉着席北舟那人,与我甚为般配。”

“……”明溪没有做声,只静静望着她。

“席北舟的模样生得好,性子虽不算好,却也不讨人厌……”想起那张漠然得有些生硬的脸,南泱只觉心口涌起一股子淡淡的异样,沉吟了半晌,方才又徐徐吐出了几个字,“明溪,你知道么,其实我心头,约莫是有几分喜欢定昭王的。”

“……”明溪心中一痛,道,“小姐,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你的心事我又岂会看不出来……你喜欢席王爷,我晓得,那日他大捷而归,我头回从你眼中望见了女儿家的情态,我便晓得,小姐你动心了。”

“……”听了明溪的这番话,南泱一阵失笑,却觉得心口里漫开了一股酸涩,竟有些苦,又道,“是么?只是,从前我还以为,我是不会欢喜任何人的,此番看来,我倒还算个正常女人。”

“小姐……”

“明溪,别做出这副模样,我不喜欢你这样。”她瞅着明溪眼中的心疼,蹙眉道,“你应该知道,我心头除了万家的这天下,是装不下其它任何东西的。来,替我宽衣,我要试试这身衣裳是不是合体。”

明溪闻言便再没开口说话,只默默地上前替她解了衣衫,换上了那件殷红华贵的嫁衣。

眼前的女子,高挑瘦削,肤如凝脂,眉眼如画般美丽静好,额间那株妖异的红莲在嫁衣的衬托下妖艳似火,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其实,也许她说得对,南家的大小姐南泱心头,除了江山,本不该再有其它。明溪望着她,想着。

“明溪,我好看么?”南泱浅笑,问道。

“嗯,”明溪重重地颔首,“好看极了。”

席北舟闯入未名湖雅间时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那个落在他心头的姑娘,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巧笑嫣然地望着窗外的片片菩紫,如墨的长发垂在耳后,仍是如初见时那样美。

只可惜,她穿上这身嫁衣,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无尽的苦涩涌上心头,喉头,他被那股滋味哽得一阵呼吸困难,漠然的眉宇难得地轻轻蹙起,望着她,听见自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竟要下嫁给那个草包,南泱——你就不怕自己后悔么?”

明溪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连忙见礼,“奴婢见过席王爷。”

南泱却是毫不诧异地回了回眸,望了他一眼,笑道,“席王爷这话说得好生可笑,四皇子模样生得极好,性子温润,待我也好,是个正常女子都会心动,我嫁他为何要后悔?”

俄而,未等席北舟开口,她便望向了明溪,淡淡道,“明溪,你去外先候着,省得又有不相干的人闯进来,这里的店家着实不懂事。”

“是。”明溪颔首,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一室之内静得有些诡异。好半晌,席北舟方才缓缓开了口,碎了这难耐的静默。

“南泱,我今次来,是想晓得一件事。”他的嗓音不似四皇子般清冷温润,许是多年铁血沙场的缘故,他的声线已有了一丝淡淡的沙哑。

“席王爷,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南泱回过身子,第一次定定地望进他的眼,淡淡道,“你我之间的交情仅限于朋友罢了,如今我要嫁人,你非但不道一声贺,净说些奇怪话,怕是不大合适。”

“……”闻言,席北舟的唇角一勾,竟是低低笑了一声,他望着她,沉声重复,“朋友?”

“……”她的目光没有一丝的闪躲,坚毅之中透着丝丝倔强,反问道,“不然,席王爷以为呢?”

“……”怒气急涌,他的双目蓦然通红一片,冷笑道,“左不过便是想要这江山,南泱,为了达到目的,你竟然连自己的婚事与身子都拿去交换,我从来不晓得,你是这样的女子,你就不觉得自己下作么?”

“啪——”

五道纤细通红的指印狠狠地烙在了席北舟刚毅的脸上,南泱怒不可遏,双目一片赤红,右手五指复又扼住他的咽喉,恨声道,“席北舟,我提醒你,如今我已是准皇子妃,莫要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