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陪你爸妈过年了吗?”
“我有更重要的事。”
他写完,连笔带本子一起塞回阿姨手中,瞧了眼宁佳书湿淋淋的头发,“你先去把头吹干,我在外面等你。”
宁佳书没有多话,她莫名觉得霍钦情绪不大好,乖乖进门打开吹风机。
霍钦背过身,一动不动立在门口,脸部轮廓绷紧,下巴弧线像座雕塑。
小乘务好几次邀请他进室内坐坐,都被他礼貌谢绝。
春节期间,公寓人已经很少了,但还是有轮班的员工在。
有女乘务路过瞧见他,忙不迭回宿舍呼朋引伴,“大新闻!我刚过来,看见霍钦在咱们楼道里!”
“他怎么会来?”
“来找宁佳书!”
“切,没意思——”
刚刚才聚拢的姑娘们闻言又作鸟兽散尽,只是到底有几个人偷偷摸摸探出脑袋去偷看帅哥。
曾琦从洗手间的镜子前收回视线,擦到一半的口红刷来不及拧上,又朝进来的人问了一遍确认,“是今晚的航班换人了吗?”
“没有,还是宁佳书执飞。”
“那他都没有排班,怎么年三十的跑这儿来?”
“乘务长,我刚刚查了客舱旅客名单,发现霍机长买了咱们这班机票,他大概打算和宁佳书一起去加州过春节吧。”
由于航班长达近十四个小时,飞机是双机组设置,两位机长交替执飞。公司还给宁佳书配了个新升两道杠的副驾,叫江律,板寸剃到扎手,笑起来嘴巴能咧到耳后跟,一看就知道是个愣头青,没想到这人还和霍钦有交集。
宁佳书吹完头发,把喝了一半的热咖啡端出门,“你喝,手都冻僵了。”
她反应了一下,觉得霍钦这么快追到机场,年夜饭都没吃,估计是猜到自己听见他妈妈那些话了。毕竟去的路上,她还给他发了消息提醒。
霍钦把咖啡还给她,“你喝吧,我不冷。”
瞧着他身上的水汽,宁佳书又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傻了呀,连把伞都不会撑追过来,给雨淋成这样。你怕什么?我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还会因为别人说我两句不好听的话寻死觅活吗,那么多人不喜欢我,我不也照样好好活着呢。”
“今天,我闯了两次红灯。”
霍钦顿了两三秒,垂头,眼睛极力忍耐落在地面,不去看她的眼睛。
“电话打不通,我又听见高架桥上的连环追尾新闻。你说得对,我怕,怕的要死了。”
“很久很久之前我想过,佳书要是再乖一点、再循规蹈矩一点就好了,像所有普通的女孩子,那样,也许我们六年前就不会分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是现在,佳书,我宁愿你的不开心能讲给所有人听,不是悄悄委屈;宁愿别人冤枉你,你就跟她掀桌子,不是一个人偷跑。”
宁佳书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把所有的情绪封存起来,却轻而易举被两句话击溃,眼睛一酸。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没有推门进来,为什么一个人走了,为什么在你妈妈面前把今晚的事说成自己的过失……直到站在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
“因为我们都改变了对方。”
“我爱你,而你也爱我。”
就像他担心她委屈一样,她甚至能想象,从来循规蹈矩的霍钦是有多恐慌焦急,才会连闯红灯,从外滩一路疾驰到这儿来。
可惜这爱,因为中间发生的种种,反倒成为束缚隔阂。
她再不敢向他肆无忌惮坦承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而他也往往宁愿自己悄无声息承担所有。
宁佳书极力忍住眼眶的酸胀感,“我马上就起飞了,你还来跟我说这个。”
“是我的错。”霍钦点头,坦然承认,“我不再讲了,等到了那边落地再说。”
宁佳书会在加利福尼亚南部停留三天,直到执飞回程的航班。
她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眼睛,“你买了我的机票?”
“二十分钟前下的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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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加小雨,好在除夕夜的浦东机场,风不大,起飞条件不算完全不理想。
宁佳书穿着反光服下停机坪做绕机检查,江律撑着伞跟在后边,“师姐,你和教员真是如胶似漆、形影相随,难舍难分呀。连年三十也要在飞机上一起过呢。”
“你现在跟我不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宁佳书撇他一眼。
愣头青吓到了,猛地拉开距离又撑伞跟上来,“我可不是对教员的女人有想法,这不是给您撑伞呢吗。”
宁佳书把打湿的鬓发顺朝耳后,继续朝前走。
江律又小跑跟上来,“师姐,我怎么感觉男朋友跟来你不太开心啊?我从前跟飞,那些知道要搭档教员的乘务组,尤其未婚的小姐姐,一个个都可开心了,走路都带风呢。”
“哪里不开心?”宁佳书反问他,“我分明很开心。”
江律认真又将她的面部表情打量一遍,肯定道,“可是我没有从你的笑容里感受到喜意。”
宁佳书踮脚打开电筒,朝引擎里照了照,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移开话题,“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要请我吃饭?”
江律惊喜,“那肯定火锅呀。我就喜欢火锅,如果可以光吃不上火,我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顿顿吃火锅。”
“假设我真的请了你吃火锅,最贵的服务费、最棒的汤底、最好的牛肉,最新鲜的蔬菜……但这会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吃火锅,你开心吗?”
江律便秘一般,咧到耳根后的微笑回落,眼神莫测,“师姐,你不想请客就算了,可别做这么可怕的假设。”
第94章
上海直飞美国西海岸的航线并不如许多乘客想象中横跨太平洋, 而是先向北飞,沿途路过白令海峡,绕成一段大圆航。通常实际飞行时又稍微比大圆航偏南一些,沿着盛行西风带借风加快航行速度。
宁佳书前半程执飞, 后半程一路睡到落地洛杉矶国际机场。
上海下雨, 洛杉矶也在下。
不过上海雨热同期, 冬天大多是不成器的毛毛雨,洛杉矶却不一样, 他们的雨季集中在冬天, 轮候机组的机长落地时,迎面而来就是一个暴雨礼包,他和宁佳书一样是个新晋四杠,绕边盘旋了两圈才敢落地, 落到地面时一摸脑门一头汗。
好在加州四季温暖如春, 冬天气温也在十度以上。
下飞机后, 宁佳书还脱了一件保暖内衣。
在洛杉矶停留三天,第一天机组成员大部分用来昏天黑补觉。
毕竟常飞国际航班的人都已经习惯了紊乱的时差,24小时过后一般就能适应良好地到处溜达溜达, 旅游拍照留念, 而且申航给员工的酒店通常订在市中心, 交通便利,吃住玩儿出行都方便。
可惜这回洛杉矶的雨连下三天,掀开窗户就是黑沉沉的云压下来,大多数室外活动无法成行,只有在附近逛逛街,酒店娱乐大厅玩玩儿游戏打打牌了。
但也有霍钦和宁佳书这种从头到尾不出房门的例外。
宁佳书补觉醒来时,遮光窗帘把房间挡得伸手不见五指, 外头哗哗的雨声在耳朵里渐渐清晰,一墙之隔的外厅门板底下溢出一丝光线。
赤脚踩着地毯下床,推开门才发现,是霍钦在看电影,调至最小的音量淹没在雨声中,黑白色调的屏幕泛着浅淡的荧光,模糊柔和了他的轮廓侧颜。
这是一部经典爱情电影《罗马假日》,霍钦从来是不怎么看爱情片的。
大约听闻声响,他转回头来,见她便道:“醒了?先去洗漱,我帮你叫餐。”
洗漱时候,宁佳书看了手表,她倒时差睡得很长,一觉睡了十三个小时,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天亮了。
在洗漱台边刷牙,回头问霍钦:“你醒来很久了吗?”
“飞机上睡得很长,落地就不怎么困了。”
宁佳书吃了一个夹满黄油鸡蛋奶酪薯饼的三明治,又吞下一块咸味焦糖核桃巴步卡蛋糕做甜点,这才放下刀叉,端了杯热牛奶在霍钦身边的空沙发上坐下来。
电影正放到安妮撑不住镇静的药效,在路边睡着了,被乔带回家。
满屏的俊男靓女,叫人无论再看几遍,还是觉得赏心悦目。
“你怎么看这个?”宁佳书好奇。
霍钦飞国际长途,落地休息的时间,除了偶尔出游当地景点,剩下大多时候在看书,或者酒店健身房游泳池运动,不喝酒也不打牌,简直是个养生达人。像这样十几个小时呆房间里看电影,还挺少见的。
“想跟你呆一块儿,就打发时间。”
霍钦把声音调大,让她也能听清台词,侧过脸,就见宁佳书上唇沾了一圈奶沫。
“沾了东西,别动。”他抬手,拇指印在她唇上替她擦拭。
他的眼神像看电影那样看着她,专注而温柔,昏暗的光线中,她能瞧见他瞳孔里自己的身形轮廓。
宁佳书的神思有一瞬恍惚。
她抓着霍钦递过来的手,小心翼翼挨着他肩头靠下来。
享受了很久的安宁,她才从荧屏收回视线,低声开口:“霍钦,你有想过,如果你妈妈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该怎么办吗?”
人的想法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发生改变,就连霍钦,也无法空口承诺所有的事情。
就像过去这段时间以来,他想尽办法消除霍母的偏见,却还是在那段劈腿绯闻传遍申航时前功尽弃、功亏一篑。谁都无法掌控未来,因为这世上的不可控状况多得好像上海早班高峰的南北高架。
如果霍钦能自私地为了爱情与母亲彻底做切割,那他又不是宁佳书认识的霍钦了。
这一点,他们彼此都很清楚,结果是他只能精疲力尽在两段关系里奔波缓和,直到有一天霍母真正敞开心扉接纳宁佳书。
宁佳书提问,也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另一个客观问题——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上次夏图南之所以愿意帮我澄清,是有条件的。”
宁佳书十指交叉纠缠,就要相互把指甲盖抠破了,“那天,申航论坛上的截图照片传开后,我本来想去找季培风理论,到了酒店,刚好撞见他抑郁发作人事不省。我叫人把他送进医院,在急诊室外头,夏图南求我不要跟他哥哥断绝往来,不要做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很奇怪,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只要自己活得好,什么都不管的人,可是那一刻,我竟然不敢拒绝他。”
“我那天真不该去找季培风的,没有看见他濒死的样子,没有看见他手腕上那些缝针的划痕,现在就不会每天晚上被他死了的噩梦吓醒。就不会每天晚上一闭眼,我感觉自己的良心在被拉扯。”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我也真害怕,从来没有那么怕过,怕他真的死了,这条生命就会成为我永远要背负的责任。”
霍钦呼吸一屏,按住宁佳书的手,制止她近乎自我虐待式的排解,听着她剖白原委,内心竟隐隐猜到了她的意思,替她把最难的一句讲了出来,“我们……又要分手了吗?”
那一个“又”字直踩在宁佳书的心尖上打了好几秒颤,她才忍着眼泪点头。
为了能和她结婚,霍钦已经想尽所有办法,就算霍母真的被他们打动了,等未来某天了解到季培风的事情,也绝对会勃然大怒翻悔,不止霍母,连霍父、霍奶奶都不可能同意。天底下没人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背上这种负担,陷入畸形的三角关系。
更何况,根本原因本来就并非不可抗力造成,而是她自作自受,为年轻时候犯错的自己买单。
“前几天,季培风从前洛杉矶疗养院的心理医生给夏图南回复邮件,说他的病情处在长程咨询的过程中,需要随时观测系统治疗,国内的心理医学治疗领域落后于西方水平,他现在差不多才进入明确起效的阶段,不可以在国内继续待下去了。但考虑到的他在国内的好转,心理医生想让我一起跟到疗养院,帮助他渡过接下来的分界时点。”
至于这个时点到底是多长,是几个月还是半年,只能取决于季培风的状况,医生也无法给出诊断。
唯一清楚的是,这是季培风最后的希望,所有人和他一起配合世界顶级的心理治疗师,在这段长程咨询中深入解决他成长中的创伤经历,解决所有爱情、亲情印刻在他灵魂里、给他带来的负面思维和不良的行为模式影响,找回身份认同,重新建立人际和社会关系,在废墟上构建新的目标与人生。
“夏图南把邮件转发给我,我告诉他,给我一段时间考虑。”
宁佳书不敢抬头,地面在她眼眶的水色中出现重影,怎么努力忍也收不回去。
整个空间里,除了窗外的雨声和电影的对白,所有事物都安静下来,像一根绷紧的弦。
“所以,你在等我帮你做决定。”
霍钦陈述结论,他嘴角动了动,声音又过了良久才发出来,“佳书,你可真狠心。”
她明知道霍钦永远没办法做出违背道德的自私选择。
宁佳书手里的热牛奶温度已经散尽了,杯壁在指尖冰凉,霍钦探手抬起她的脸,擦掉她滑落到下巴的眼泪,然后默不作声开始解自己的衬衫领扣。
宁佳书顺着他的身形陷入沙发,睡袍摊开落地,她的指尖最后还试图摸索着将牛奶杯摆上沙发后的矮几,但最终失败了。
半杯牛奶顺着矮几流淌到地面,无声融入地毯,只余一片发暗的晦色。
霍钦从来没有像这样粗暴,即便喝了酒也没有。
他仿佛全然没了理智只知道冲撞,一遍又一遍控制申明主权。
解下来的男士皮带被压在沙发底下,冰凉的铁质卡扣抵得她后腰生疼。
宁佳书的指甲只有深深掐紧陷入他的背脊,才能将四面八方所有的痛感忍耐,下颚与脖颈近乎绷成一条直线,仰头去吻他。
自下而上看过来,泪光朦胧的宁佳书,是天底下最瑰丽纯情,也最残忍性感的尤物。
可霍钦不只因她美丽而爱她。
他内心犹如困兽之斗,在痛苦挣扎,那挣扎是爱、是恨,是占有,是成全的无奈、是绝望的释放。
黑白电影已经放到安妮即将离开罗马那一幕,记者会召开,有人问安妮。
“殿下最喜欢所到过的哪一个城市?”
“各有千秋,很难讲……”
公主目不转睛盯着人群中的乔,“罗马,我最爱罗马,我在罗马的日子必将终生难忘。”
她温柔明亮的眼睛含泪,最后一次深情凝望他,咫尺天涯。
此后过往,终其一生他们也许都不会再有交集。
洛杉矶市中心下着凌晨天亮前的瓢泼大雨,酒店窗内是昏暗的光线与阴潮湿冷的空气。
他们唯能体会彼此身上的滚热,肌肤与汗水相触的瞬间,像一起发了场四十度的烧。
最后的宣泄是感性,留给对方的克制是理性。
“人生总不如人愿的。”
镜头闪现,西装革履的乔手插在裤兜里转身离去,背影落魄悲凉。
第95章
洛杉矶下了三天大雨, 宁佳书房间的窗帘也闭了三天。
小乘务们八卦之魂快要飞上天了。
“他们真的在房间里呆了三天?”
“那可不是,餐厅吃饭都没见她俩,都叫的客房服务。”
“我作证,我和小昭的洗手间漏水, 酒店新换的房间和霍钦在一个楼层, 我俩是真没见他回来过, 连门响都没听见,肯定一直就呆宁佳书屋里呢。”
“我的天, 霍钦也厉害了吧, 三天三夜,这肾得多能扛。”
“不愧是十项全能、综合发展的男人!”
……
她们议论正酣,电梯到了,大厅的声音滞了一瞬才重新恢复。
轿厢里出来的, 正是两位陷入八卦中心的情侣, 两人在出发前准时下楼集合。
宁佳书已经换好制服, 左手飞行箱右手抱PAD,霍钦的衬衫同样整齐笔挺扣到风纪扣,高冷禁欲, 丝毫瞧不出两位就是刚刚众人口中的“不知节制”男女主角。
作为全球最繁忙前五的机场, 三天大雨过后, 机港变海港,洛杉矶的延误量已经积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大多数航班都已经取消。
不知道是不是宁佳书运气太好,天气直到中午天稍微晴开,笼罩的阴云和电闪雷鸣都散了,只下着儿点淅沥的小雨,也没了风。塔台赶紧抓紧机会把延误的航班安排上天。
他们返程的航班本来有一半空座, 由于前头返回浦东的航班全部被取消,往后三天都不再有直飞航班,因此一下被改签满了。
满载满油量的飞机起飞难度更大,需要更长的跑道,认真做航前准备,保证飞机重心平衡。
下午三点,宁佳书召集机组成员简单开完航前会议,布置了具体工作,机组人员便登机了。
仍是江律跟她做航前检查。
机务小哥是有色人种,口音是纯正的洛杉矶黑人英语,江律跟他比划半天,最后还是找宁佳书这个在洛杉矶住了大半年的前辈来,两方才成功交流上。
关闭货舱门签单时笔又漏了墨,划半天写不上字儿,她干脆折返飞机上拿新的。
机舱内的乘务们也在忙碌做起飞准备,宁佳书进来时,大家都各忙各的也没人注意,正要掀开前厨房舱帘,忽地听见里面好像有人提到她名字,掀帘子的动作便顿了一瞬。
“……还挺后悔的,当时听她说完就把照片发论坛上,我真以为宁佳书出轨来着,现在看来,其实也就是普通照片,连霍钦自己都不在乎,要是没人添油加醋描述,大家哪能想到劈腿那方面去。我回忆越不得劲儿,总感觉被乘务长当木仓使了。”
“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按乘务长原话,她不想用下三滥的手段,叫我们别往外说,干嘛自己又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来,这不明摆着就想大家帮忙往外传吗?而且你看看她对霍钦那殷勤劲儿,来的路上人家正牌女朋友还在驾驶舱坐着,她就又是送茶又是送水地跟霍钦搭讪,是个狠人。”
“干咱们这行,要是忍耐力不行,脸皮不够厚,她也不能年纪轻轻当上乘务长啊。”
“你看今天早上没,才听说霍钦他俩在酒店房间三天没出门,这么恩爱,她脸都沉得可以滴水了。”
……
舱帘里面明显只有两个人在做事。
两位都是头等舱的乘务,一位管左通道,一位管右通道。
话声夹在餐食柜门开关噼里啪啦的声响里断断续续不太明显,但宁佳书的耳朵好使,还是让她听了个大概。
她站在原地略一思索,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的“出轨照”,就是里头那个3号传出去的,但按她的说法,自己发照片,是因为受了乘务长的怂恿和蛊惑,现在非常后悔。
至于她们的乘务长……
宁佳书至今还能想起年前室内水上求生考核,曾琦望向霍钦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
她知道喜欢霍钦的女人不少,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宁佳书正眼看待。曾琦第一回 见面就能在她心里留下一个名字,已经是了不得的能力了。
年前在机组名单里看见曾琦,宁佳书还没多想,要不是霍钦突然跟过来,她还不知道,原来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这个人已经整出那么多幺蛾子。
不过以后,霍钦就不再是她的了。
更何况马上就要起飞,宁佳书不想在这时候生出意外,影响航班运转,不管什么事都得落地了再说。想到此处,她径直掀了帘子进去。
正在说话的两人之前没听见脚步,闻声仓皇噤声回头。
宁佳书安然享受着她们的惊恐,扬唇冲两人露出一排闪亮的白牙,然后径直穿过通道进驾驶舱拿笔。
出去前,有冲两人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留下3号瑟瑟发抖,“你说,她听见咱们说话没有?”
“应该不会吧……”2号也有点慌,“听见了还冲我们笑?”
“等会儿驾驶舱送水送餐你去吧,我心里毛毛的。”
“我比你还毛,我不管,话是你起的头,要去你去,我完全被你连累了。”
接近起飞前半个小时,登机旅客陆续上齐。之前预留给国内同行加机组的座位忽然出了点儿变故,三个头等舱座位都换了别人,几位同行本来已经在洛杉矶呆几天了,这一来,至少还得滞留一周。
“怎么会忽然换人?”
和她轮换执飞的机长同样一头雾水,“不知道,民航局紧急下发的通知,要客部说是重要航客,我跟飞到现在也是第一回 遇见。”
起飞前三十分钟,总部宁佳书的直系领导给她打来电话,异常郑重,“佳书,这班你来起落,好好飞,务必要保障要客飞行安全,准时落地,落地时候总经理和执行董事会亲自过来接机。”
一般在职正军职级别以上的重要客人,在起飞前一天名单就会被送到民航局和航空公司以及机场及所有涉及的业务单位,派最有经验的资深教员机长起落。特别重要的客人,航空公司高层才会亲自迎送。
申航如此重视,对方妥妥是各大航空公司要客名单上的大人物了。又是从洛杉矶回国的航班,最不济也是大使级别的政要。这样的客人,除去万里无一的大面积航班取消,又偏偏有紧急回国任务,根本不可能轮得到宁佳书这种新机长驾驶。
不过宁佳书的重点却在于,领导这番叮嘱,相当于默认她技术比双机组的另一位男性机长强了。
航班延误到原定起飞前十五分钟,客人终于在荷抢实弹的洛杉矶机场地面警察的护送下,一路从特快通道过来,车子直接将人送到停机坪。
不仅是宁佳书,另外一位机长及乘务长曾琦都在机舱门口列队迎接。
机组成员这才看清来宾,果然是位大人物!
两位随行官中间,赫然是张熟悉的脸,五六十岁,戴银边眼镜,黑发里夹了几根银丝,儒雅斯文。
连她这种基本不看新闻的人,都知道他每逢国事就出现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频道,外交发言的片段剪辑在网上高频出现。
另一位机长激动得直接讲不出话,还是宁佳书强作淡定地与人问候,三两句介绍了飞机的基本情况和航行时间。
“谢谢,辛苦了。”
政要异常平易近人,甚至与宁佳书握了手。
这只手蓦地变贵重了,一切都在瞬间不真实,让她脑子轻飘飘,生出自己也是个重要人物的错觉来。
为了不让大人物感觉被打扰,机组其他人仍在自己的岗位上维持秩序,此刻登机通道里的仅有的同事都投来艳羡的眼神。
虽然乘务提前预告过,但头等舱的贵宾瞧见最后进来的大人物,还是悄悄沸腾,刚才等待的怨言全没了。
没人敢上去打招呼,但国人都默默把手机掏出来。空乘一一劝阻安抚后,又紧了紧头等舱与商务舱相隔的舱帘,尽量缩小知密范围。
下午五点,最后清点登机旅客人数,关闭舱门。
就在舱门关闭以后,雨忽地变大好些。
看完气象图,宁佳书其实有点慌,领导要是没临时打电话来还没什么,他叮嘱完了之后,她忽然感觉到有点压力。
洛杉矶的起飞条件目前其实并不理想,尤其要客乘坐的航班不能取消变更,人家之所以临时回国坐上她的飞机,就是因为有紧急任务,要是错过了时间,那就是外交事故了。
宁佳书最后从机尾走到驾驶舱,途中路过霍钦的位置,他靠走道坐,刚系好安全带,估计是瞧出她有些心神不宁,在宁佳书行经时,拉了拉她的制服。
黑沉的眼睛凝视她,“别紧张,平时怎么样做,今天就怎么做。”
所有的隔阂都消失了,好像他重新变成了她的教员,在她第一次上座前打气叮嘱。
是啊,再不济还有霍钦这种危机处理天才呢。
申航的领导们如果知道霍钦也在洛杉矶,说不得直接把他换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镇定下来。
其实紧张的不止宁佳书,平日机组成员工作也认真,但在政要登机后,他们的认真明显翻了几何倍,连平日再日常不过的工作检查都互相确认好几遍,到了谨慎过头的地步,连在客舱走路都脚掌着地,关门关柜子也极轻极慢,不敢发出一点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