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佳书接着乖顺地亡羊补牢,“奶奶好,我是宁佳书。”
心里懊恼,要是让宁母知道今天白挑这身规矩的傻白甜套装,全被自己一时把持不住破坏了第一印象,多半要气死了。
“奶奶,你敲门就是敲个形式吧,我都没出声你就进来了。”
霍钦显然跟他奶奶很亲近,因为他鲜少这样直接对谁抱怨,老人也十分受用孙儿的小脾气,“侬门不是开着嘛,我以为没什么重要的事在做,对勿起啦,下次再注意。”
然后她的目光移到佳书脸上,顿了两秒钟,接着牵过她的手,换上普通话,“你就是佳书,我听说你好久了呀!”
她左右打量了又打量,从眼睫毛到头发丝都瞧到了,眼神满意得不得了,“真漂亮,好孩子,我们钦钦还是有眼光的。”
霍钦的奶奶在大学任教,退休后返聘,至今仍在讲台授课。按霍钦的说法,老人最喜欢跟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相处,但宁佳书觉得他说得还是含蓄了了一些,短暂的相处中,据她观察,霍奶奶不是喜欢跟年轻人相处,她简直是个十级颜控。
所有的孙辈里,她最疼霍钦,亲戚里她最喜欢豆豆,其他什么市厅副处,“东风快递”弹道研究所精英…听起来就比飞行员和网红厉害得多的职业,在她面前都抵不过长得好看。
年轻人在追的神颜爱豆,老太太讨论起来也是如数家珍,这个孩子鼻子生得好看、那个妹妹盘顺条亮……
甚至还有自己的一套基因匹配论,长得好看就应该找长得好看的人结婚,多生几个孩子,把完美的基因遗传给下一代,为人类进化做贡献。
宁佳书因为见家长已经忐忑了两天,在和霍奶奶短暂相处过后,她真恨不得霍家全家都是颜控,只可惜这样的好事天底下没有——
因为楼底下刚进门的外公外婆就有点难搞。
老两口是早年文工团搞艺术工作的,霍钦的妈妈也是学音乐出身,一家三口站在一起,文艺的气质一脉相承,保养良好,品味优雅,挑剔精致。喝水喝茶喝咖啡分别用几套杯,每种肉类有专用的餐具摆盘。
一句话总结就是龟毛。
宁佳书的讲究跟她们比起来简直是伪讲究,她生平就没遇到过几次比自己还擅长半垂眼儿看人的。
霍钦外婆瞧过来的视线是眼下五十度角,估计看在霍钦的面子上已经极度收敛,老两口尽力平和跟她聊天,问了她些话。
宁佳书虽然一一答了,但她是个敏感的人精,旁人可能察觉不到,但她听得出来俩老人话里话外无可奈何的惋惜。估计他们不喜欢她破碎的家庭,也挑剔她过往的恋爱史,还对她刚直不折的倔强也略有微辞。
她倒也能理解,毕竟霍钦是个那么风光霁月的大丈夫,足以匹配个心地善良死心塌地喜欢他的、贤惠的好姑娘。
但一码归一码,宁佳书明白原因却不可能大度接受结果,她就不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面上倒还没变,回话的热情已经冷了。
好在霍钦虽然遗传到了母家的美貌,但是性格和他们没沾边,更肖似父亲。
真庆幸霍爸是个对孩子负责任的老父亲,没把教育权假以人手。
对孩子的女朋友也不摆领导架子,异常平易近人。饭桌全场就靠三个姓霍的活跃气氛,嘘寒问暖,轻松局势。
不知道为什么,宁佳书来时那么紧张希望被认可,见面后的结局又好像在意料之中。霍钦妈妈,外公外婆,他们的客套礼貌、无可挑剔的社交辞令其实远远比不假思索的发难直球更令人无力。
反正她被妖魔化的恋爱史在国内的大环境里本身很难讨长辈喜欢,反而霍父和霍奶奶的友善已经令她稍感意外。
下午饭结束已经是傍晚。
一整天和长辈打交道比和人打了一架还累。除了装模作样帮忙端水果那会儿打碎一个盘子,宁佳书自认为表现中规中矩,没出错,表面上宾主尽欢也算对得起霍钦,能和家里的老母亲交差了。
只是心情已经和来时截然不一样,从紧张变成了一种不知未来会落在何方的茫然惆怅。
出门时在玄关换鞋,宁佳书弯腰扣高跟鞋鞋扣,视线忽然落在鞋柜上方陈列着相框的架子上。
霍奶奶送到门口,以为她感兴趣,便给她一一介绍。
“这几张照片都挺有意义的,就是都挺老了,柜子摆不下,好几次想换新的,霍钦挑来挑去就是哪张都舍不得换。”
宁佳书端详了好几分钟,直到霍钦发车,才匆忙与长辈挥手道别。
回家途中,宁佳书开口道,“你妈妈原来不喜欢我啊,我上次都没看出来。”
气氛有些沉默。
霍钦隔了好几秒钟才减速,将档位挂回P档,车停在路边,侧过身来面对她。没有像别的男人一样安慰一堆套话,诸如怎么会呢、你别瞎想……只是沉声开口,“佳书,这是我要解决的事。”
男人的唇线抿紧,显得有些严肃。
“真的很抱歉,我原本以为他们都已经接受了我的态度和意志,但是现在看来,也许是我表达的还不够明确,贸然把你带回家,让你受了委屈。”
“也没对我怎么的。”宁佳书往后一靠,“她们这不是挺礼貌的吗。”
“但是你不开心了。”
世上大多数的男人都无法敏感地察觉女人间相处的机锋,尤其在信任的家人面前,警报阈值更是会被潜意识调得无限大。霍钦也是个工科男,他也许没有察觉到那些微妙的细节,但他能感觉到,宁佳书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不需要问为什么。
因为只要人和人之间的成见没有消失,礼貌再好,被偏见对待的人,也总能尝出不开心的滋味。尤其是佳书这样细腻又骄傲的人。
宁佳书默不作声解开安全带,霍钦原本以为她是生气了要下车,心头一跳,谁知她竟是探身把头埋过来,紧环他的腰。
“你说的对,其实我本来不高兴,但是出门那会儿,我忽然不在意了。”
她在玄关那些相框,看到了一张俯拍西南威尔士蜿蜒的海岸线。
她确信照片是那年在西澳学飞,她和霍钦恋爱后第一次生日,两人一起横穿南澳时拍摄的。
因为同样的景色她见过,照片里还出现了Cassna 182的半边机翼,蓝天碧海的最右下角,零星露出半个肩膀,披着她还未长到现在这样长的头发。
宁佳书不记得当年霍钦有偷偷拍过这张照片。
他什么也没说过,只是默默把这张照片放在家中触眼可及的柜子上,和家人的照片一同摆了六年。
尽管是在他自己都以为,他已经放弃她,怪她,一辈子都可能没机会再相见的时候。
而宁佳书当年分手,是恨不得把他所有东西都扔掉销毁,不愿再承认这一场失败的恋情存在的。
他会为每一件大的、小的、主观的、客观的,也许根本都不怪他做错的事情向她道歉,只是因为担忧她伤心委屈。
而她鲜少道歉,即便明知自己错了,很多时候却还是担忧自己示弱会因此在相处中落得下风。
宁佳书抱得那样紧,霍钦有些不知所措,手抬到半空,又轻轻放在她的头发拍了拍。
“忽然怎么了?”
宁佳书设身处地把自己换到霍钦的位置,要做得像他这么好,估计都已经累死放弃一百次了。
“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一定很累吧。”
“不是的,佳书,你错了。”
霍钦纠正,“当你愿意去做好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过程怎么样付出,都只会因为感到快乐。”
爱一个人和付出都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霍钦拥有,而从前的宁佳书一直欠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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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尾,又到了申航展开一年一度各种考核的时间,无论空中还是地面,每个工种都揪紧头皮准备应考。
像水上救生训练这种逃生类的考核相比其他需要精神高度紧张的考试,对宁佳书来说,还算起到调节心情、劳逸结合类的放松作用。
宁佳书所在的飞行六部周一在游泳馆考核,搭档的轮候空乘组名单中,也刚好有何西在带的组。
考试开始头一晚,宁佳书回忆了一遍去年的流程,又把申航自己编的水上求生训练考核标准浏览了一遍,觉得问题不大就准备睡了,倒是何西紧张得很,非要宁佳书给她当假人,回忆一下救生员执照操作步骤,甚至有点儿想临时抱佛脚去游泳池练练游泳带人和划救生艇。
佳书当然是无情地拒绝了。
她每每看完书就困得很,路过浴室,就看何西一个人在浴缸里原地划,可惜浴缸尺寸有限,空间不足以让她腿蹬开,做一只真正的小青蛙。
她的睡意有点被何西笨拙的可爱赶跑了,疑道,“你在公司泳池不是练过了吗?”
何西摘泳镜换气,“之前谁知道跟你们六部在同一批,早知道夏图南看着,我就练蝶泳了,现在临时习惯游泳姿势你知道多难吗?”
哦,嫌蛙泳姿势不好看。
何西从前考试一直蛙泳的,动作简单形成条件反射之后不费力,她的脑子同时运行好几件事情容易负载短路。
宁佳书这次是真笑出来了,“我倒还真没发现这是蝶泳,诶,你把浴缸里的水放点儿出去,肩膀出水动作才标准。”
“滚边儿去。”何西淬口洗澡水,从浴缸里坐起来,“情况怎么样,领导一家子对你满意吗?”
宁佳书顿时没了取笑她的心情,偏偏还要手插兜里装作不在乎。
“你觉得呢?”
“那就是不满意喽?”何西张嘴就说大实话,“不过讲真的,我要是霍钦他妈,我不止不想理你,还想和你打一架骂你狐狸精别来祸害霍钦呢。”
宁佳书眼神斜过来,她话到嘴边改口,“……就算打不赢,我还有钱,我愿意给你两千万求你离开我儿子。”
“是吧,连你也这么说。”宁佳书低头笑了一声。
笑得何西后颈发毛:“卧槽,你别这样…不至于啊,我听说霍钦外公外婆从前在部队军衔挺高,一家子领导、大知识分子的,应该还是会自持身份,不至于直接对你发难吧?”
“没你想象的那么糟。”宁佳书叹口气,“我就是觉得,霍钦真累啊,他和我在一起,受了很多委屈。”
何西关掉水阀,目光惊奇地落在宁佳书身上,像第一次认识她一番,盯了她半晌。
“我差点都要以为你被什么东西俯身了,宁佳书,有生之年,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讲出这么有人性的话。”
宁佳书却没有了再和何西斗嘴的意思,背过身,一个人靠墙在地上坐下来。
这样何西就不能看见她的神情,嘲笑她的脆弱。
“可能人太年轻的时候,总是无法明白自己拥有的东西有多珍贵。”
“背负着一个人命运的感觉真沉啊,我从前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这样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来气。我甚至没办法把这件事情对霍钦的父母坦诚,就算他们同意了我和霍钦结婚,我也可能会退缩。”
在许多意义上,其实何西比宁母这个母亲都更了解宁佳书。她立刻领会,追问:“你怕季培风的状况因此变得更糟糕?”
季培风确实有着最好的治疗团队,但心理医生治不好一个不愿好的病人。
这几个月以来,大家都知道了,无论鼓励还是建议,季培风都只愿意听宁佳书的话,随着她探望的次数增加,所有人都能瞧见季培风肉眼可见的正面变化。
她是一个节点,在她之后,季培风的人生不可挽回地离轨走偏,就像《盗梦空间》的陀螺图腾一样,她的存在,是季培风分清梦境与现实,放逐还是堕落的关键。
何西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宁佳书不敢结婚的原因,从她自己不愿意,变成了渴望却不敢。
何西第一次听见宁佳书示弱,咽喉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快感。
“我现在忽然有点同情你了,你比我惨。”
第85章
往年的水上求生考核环节都穿泳衣, 可惜情况有变,为了起到真实演练效果,有高层大手一挥,要求员工都穿工作服跳水。机师还好, 有衬衫长裤的, 空乘们就都是修身衬衫裙了, 尽管都把泳衣穿在里头,但还是限制了游泳水平发挥, 练了一晚蝶泳的何西从救生梯上滑下来, 最后还是选择了蛙泳。
没办法,保住工作要紧。
乘务员的逃生环节在这一过程中是非常紧张繁复的,每一项都不能有任何错漏,除了保障她们自己和乘客安全从训练模拟仓撤离登上求生艇, 还要考核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应急措施。
佳书第一批考完, 洗完澡出来坐岸边喝水休息。可惜一口矿泉水还没下肚, 任可雅先过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这女朋友怎么当的!”
宁佳书还一脸懵, 刚皱眉想问问她来找什么骂, 目光落在泳池对面, 含嘴巴里的一口水差点全喷出来。
立刻同任可雅一样义愤填膺了。
刚刚和宁佳书一批从泳池湿淋淋爬上来的某个小乘务,不知怎地坐到那边等候考核的霍钦身边去了。女孩面容姣好,披着的湿毛巾下只有贴身衬裙,滑到短及腿根,白花花地晃人眼睛。
航空训练中心的游泳馆椅子都是一米宽,双人座。她往那一坐,还不安分扭来扭去擦头发, 意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其他乘务是眼睛瞎了没看到那边有空位吗?
当然不是!
在更早霍钦还单身的时候,女人们对申航这位顶级流量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只可远观不敢亵玩,背后调笑几句就算了,往他身边凑很容易自惭形秽。
虽然宁佳书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微妙的状态,把霍钦从神坛上拉下来引起公愤,但也因此更没什么人往他身边凑了。
一部分是因为有主的男人不能碰,众人宁愿多走两步坐其他空位,一部分就像今天,从泳池爬起来的都忙着去休息室冲澡换衣服。长得天仙样的人大家自然都愿意都多欣赏几眼,但若要说真把他变成自己的所有物,那还不如冲个澡来得实在。
“有人放火烧你房子了,你还在这儿愣着干嘛。”
“霍钦要是这点儿定力都没有它就不是霍钦了。”宁佳书拧上瓶盖,瞧她一眼,“再说,烧的是我房子,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任可雅张口欲辩,却又语塞,最后恨恨鼓她,“真是狗咬吕洞宾。”
“听说你现在跟和畅在谈恋爱啊,好好恋爱,眼睛老盯别人的惯性得改掉啊,不然你男朋友怎么想。”
任可雅脸红跺脚气急否认三连:“谁跟他在一起了?谁乱传的?哪有的事?”
接着就露了马脚,“再说和畅从前不也喜欢你,弄得人尽皆知的,我都没怎么想,他敢怎么想?”
宁佳书耸肩,放下毛巾不急不缓朝对面去了。
留下任可雅瞧着她背影暗骂,“死鸭子嘴硬,没见你比我强。”
霍钦其实压根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坐了人,还在翻航空中心里的培训守则。这书就摆在一楼大厅的入口处的架子上,不过从来没什么人看。
宁佳书也就没急着过去,先慢悠悠走了会儿,挤进一个认识的乘务们聊天小圈儿里跟着聊了几句,接着就有人注意到她了,“佳书,你怎么不过去找你的机长,还跟我们呆这儿?”
宁佳书摊手,“他看书呢,多没劲,再说那边不是没位置了嘛,还是跟你们聊天有意思。”
话这么讲,意思大家都能领会。
“坐霍钦旁边那女的谁呀?”终于有人注意到了。
“不洗澡搁那拿块毛巾干擦是个什么意思?衣服也不换,当这里谁没长双腿似的。”
八卦的旋涡中心瞬间移过来,大家顾忌着正牌女朋友在不好调侃霍钦,但对那个“项庄舞腿、意在霍钦”的女孩子可不会口下留情,三两下就把人来历扒得一清二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女孩是阿联酋航空跳槽过来的,叫曾琦,申航如今使劲儿拓展国际航线,正是大量需要语言人才的时候,进公司两三个月就照从前给了她乘务长待遇,年薪也非常可观。
霍钦执飞时候和她搭档过两三次,是认识的关系。
果然,在佳书听到这儿的时候,女人停下擦头发,和霍钦搭话了。
隔着半个泳池的距离,宁佳书能瞧见霍钦抬头时瞳孔忽然缩小,估计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然后直起背来,点头回礼。
曾琦的招呼得到回应,笑容比服务头等舱的乘客时候还要灿烂,身体微微前倾,又说了些什么。
宁佳书收回视线,有人望向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宁佳书满足众人好奇心追问。
“上次我们不是和她们的航班在希思罗机场有交接吗,其实我早就听她们班组里的小姑娘说啦,这个曾琦对霍钦可殷勤了,又是送奶又是送咖啡,连吃饭都抢着跟他坐一桌,瞧样子是想撬墙角。”
“公司内部论坛上不少消息,她就算新来的,也应该知道霍钦是有主的呀。”
……
“现在的人哪管这些,结了婚的都不在乎,别提没结婚的——”话到这儿,似乎才意识的宁佳书在场,找补:“佳书,你别介意,我没那个意思哈,我就是在批判这种行为。”
“嗯,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
她还知道在场很多人都不觉得撬没结婚的女士墙角是件什么大事,也就假意骂给她听听。
真被撬走了,个个都得偷着乐呢。
笑着从人群里出来了,她才抬手冲对面叫人,“霍钦!”
霍钦立刻起身朝她过来,像是屁股底下是针毡,走近才小声抱怨,“我排得也太靠后了,还没轮到,又得让你等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等你考完了在一起去吃饭。”宁佳书笑着,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写了什么?你怎么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条例也能认真地跟看名著似的。”
“这是修订之后的第五版了,改了好多地方,还挺有意思的。”
宁佳书合上书,又问,“刚才坐你身边那个女生谁呀,瞧着怎么怪面生。”
霍钦回头瞧了一眼她说的人,回想,“执飞时候搭过两次班,是个乘务长,名字……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噢,名字还没记住呀。
宁佳书忽然有点为曾琦感到好笑了,扭了半天霍钦没抬头也就罢,都合作不止一次了,感情霍钦还没她这刚见过几分钟的了解人家呢。
其实从前在西澳他俩刚认识时候,宁佳书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个待遇,再好看的人给霍钦抛媚眼,他也是不解风情的。但那会儿宁佳书觉得挫败,这会儿却只有幸灾乐祸。
只是她这笑容,瞧在别人眼睛里,是有些刺眼的。
像耀武扬威在宣誓主权。
曾琦收回视线,笑容微淡,捡起椅子上的毛巾转身进了休息室。
第86章
首聘机长考评和暨聘任机长仪式在年假前最后一天举行。
这个模式有点像大学最后的毕业答辩, 不同之处在于,副驾毕业最难的地方是答辩之前的环节,而当天只要通过了评委们的问答,就能当场拿到聘书, 进行机长宣誓。
作为一名左座副驾驶, 宁佳书的机长执照进度条基本已经抵达百分之九十五。
经过了冗长的地面理论考试、模拟机训练考核以及本场训练考核, 航线飞行考核……目前她只需再通过六月一次的例行飞行员检测,就能顺利参加考评会。
在去年和牛机长搭档坠机以后, 宁佳书就发誓, 下回匹配考核搭档,一定叫宁母好好给菩萨捐点香火。
事关女儿的考试,宁母当然捐了一大笔。
只可惜不知道这香火钱不知道是在中间被墨贪没递到菩萨手上还是怎么回事,菩萨完全没听到宁佳书的心愿, 考核匹配名单才下来, 她又第二回 感受到周围人熟悉的目光关怀。
宁佳书这次的模拟机考核搭档的副驾叫刘传, 只有一根杠今年才进公司的第一阶段副驾,听说花了比别人多一年的时间拿到飞行执照,简单来讲——
是个菜鸡。
“宁姐, 这次弟弟全靠你带飞了。”
进模拟机前早餐时间, 刘传一眼从几百人的食堂精准找着宁佳书对面的位子, 孝敬了她一只鸡腿。
呵呵,我可没你这么大的便宜弟弟。
宁佳书眉头跳了跳,张口却应下来,“当然,我尽量。”
“太好了姐!”男孩越发跟她近乎,“昨晚在宿舍看到名单出来,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你这么年轻就要升A330机长,这在咱们申航还是头一个,连我室友都说我稳了。老实说,所有的检测我最怕上模拟机,去年坠机给我犯恶心好几天。”
宁佳书嘴角又挂上我ri了狗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一起加油,我们能过。”
没办法,模拟机考核除了技术,心态同样重要,只能鼓励为主。
宁佳书现在要是再说点其他影响了他,说不准人家五分的技术只剩两分了。
考虑到宁佳书正在升任机长考核,申航的检察员会适当增加模拟机考题出题难度,这宁佳书早就有预料,但再次见到去年韩国教员熟悉的泡菜脸,宁佳书还是又闻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吸取从前的教训,进模拟机时,宁佳书直接不搞虚头巴脑打招呼那套了,不过这次,一直以冷面著称的杀手教员却难得冲她露出一丝笑容。
映入她眼中,这笑容的潜台词显然是:瞧你,又落在我手上了。
他来了,他重新带着低能见侧风单发失效双液压失效低空风切变…多重故障的奥林匹克竞赛项目题走来了。
宁佳书后颈寒毛直竖。
刘传却是懵懵懂懂大大回了教员一个笑容,背过头来还觉得兴奋,小声跟宁佳书分享:“姐,教员看起来挺面善的呀,稳了稳了,这下稳了。”
呵呵,愚蠢的人类。
宁佳书面无表情看刘传一眼,决定让暴风雨教会他自己怎么会是一只真正的菜鸟,因此并不纠正,自己深吸一口气,坐上模拟机左座。
她是整架飞机唯一的最高决策,首要责任承担者,今年被踢座位的,也要从牛均变成她了。
一上来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上来就跑道侧风,爬升经历较长积冰区。
好在宁佳书早就对此有心理准备,稳稳在侧风中起飞,有条不紊打开发动机和机翼的防冰系统,只留给菜鸟副驾一些操作简单的边缘任务,以免教员鸡蛋里挑骨头,再用她不懂配合说事扣分。
处理完一系列惊险操作,宁佳书回头,只见那韩国教员咧嘴,阴险一笑,仿佛在告诉她:以为仅此而已吗?
吓得她一个激灵,回神意识到自己气势落了下风,又挺直腰板,留下一个挑衅的眼神:放马过来。
今天的宁佳书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教员果然如愿又给她扔来一个雷暴大礼包。
倘若把航空模拟机训练中心比作一款游戏,不同的考核是不同的副本,教员相当于不同难度的BOSS,这个韩国教员,就是其中困难副本,困难模式的变态大怪。
考核才开始不过十分钟就积冰加雷暴双重Buff,宁佳书心里冷哼,迎头接招。
直到巡航才稍得喘息,教员又扮演空管单位要求她最大速度巡航,宁佳书将巡航速度加快到马赫数0.78。
终于,教员开始了自己的主场,设置第一个大的故障科目,蓝液压低压。
宁佳书凝神,低压出现之后,飞机的自动驾驶便被接通了。
由于空客系列有绿、黄、蓝三套系统,任何一套系统故障,剩下的两套都还能够维持正常飞行,因此她作出评估,又象征性地和刘传商量一下,两人决定继续飞往目的地。
教员又继续扔出第二个故障科目,左侧发动机火警。
宁佳书按照火警的处置程序,让刘传申请下降高度,自己关掉了左侧的发动机。左侧发动机是驱动绿色液压泵的,因此关掉左侧发动机后,绿压系统也随之不再工作。
这就是检查中一个经典的考核科目了:单发加双液压失效。
到了这个阶段,刘传额头已经开始冒汗,袖子抬起来擦了两下,宁佳书余光分神瞧见他手微颤,提醒,“静心,不要紧张,你就保持刚才的状态,现在释放发动机灭火瓶,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