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个不停,叶龙生也例行在场,事无巨细,在一旁指点筹划。
散会后,我跟在蒋雪身后,突然一道身影插进来。
“蒋雪,到一楼来,龙生也来。”
老人伸着食指,姿态从容,顺带瞟了我一眼。
“好。”蒋雪应着。
我正要跟出去,老人直立在我面前,微微耸动下密密的白胡子,“你不用跟着!”
我尴尬地止步。
周围的同事都发出扑哧扑哧的笑。
“叶家小姐也来了,等会下班后送她回家。”老人边走边嘱咐蒋雪。
我站在原地,空荡荡的会议室还亮着灯,一股股浓稠的人味,刺鼻难忍,越来越不喜欢人涌光亮的地方,要是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就好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想着想着,按下了灯的按扭,顿时黑黑的一片,盛烈的人味驱散了些,我闭上了眼睛。
我是知道的,这些日子叶懿若几乎天天来找蒋雪,找他看电影,听音乐会,吃西餐,和他们热恋的时候一样,只是这一次她成了主动的那个,不像之前那样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她这次要用全部的温柔去融化蒋雪。
这样的温柔是我不具备的。
下班后,我走出酒店,看见蒋雪的那辆车,他倚在车前,正和叶懿若说着话,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叶懿若的黑发,几缕发丝粘住脸颊,蒋雪很自然地伸手去拨开。
我反射性地低头,挪开眼睛不去看他们,但躲不了,依旧看见叶懿若那条绣着大朵大朵蟹菊的白色雪纺裙随着风微微颤动,像是溢满了微微的愉悦和满足。
一个人慢慢骑车回家。
手机响起来。
是他。
“小冬,你一个人回去了?怎么没和我说?”电话里他的声音淡淡的。
“哦,我想你应该有事情。”
“没事,小冬,你过来陪陪我好吗?就现在。”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孤独。
我立刻调转车头到他家去。
他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一本画册,那是小轩的画册,有些微黄的硬纸上是用蜡笔画的两个拥抱的人影。
“看,他画得多丑。”蒋雪撇撇嘴。
我探过脑袋,发现小轩画的就是他和爸爸。
“他总是喜欢撒娇,总喜欢爬到我腿上来,缠得粘粘的。”
我沉默。
“冬天晚上还要挤到我被窝里来,怎么赶都赶不走。”
我可以想象小轩那时候的样子。
“还喜欢打呼噜,流口水。”蒋雪的嘴角溢着幸福,完全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
但突然他脸上的笑容羼杂了些落寞,越来越多,最后被冰冷的现实冲走了。
“小轩不会回来了。”他眸子越来越暗淡,几乎承受不住那翻滚而来的悲哀。
“别想了,真的别想了。”我过去抱着他。
“小冬,我是不能没有小轩的,绝对不能的。”他的声音沉甸甸的。
“你还有我,还有我。”我急忙安慰他。
“你?”他抬头看着我,静静地微笑,笑容里带着苦涩,伸出手指轻轻地从我额角划过,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着些什么。
太轻了,我根本没听到。
“小冬,我好累,想睡了。”他缓缓闭上眼。
“上去睡吧。”
“就这里睡。”他躺在我腿上,微微笑笑。
“好。”我摸摸他浓黑色的鬓发。
“最近我脱发厉害吧?”他闭着眼睛说。
“恩,你不能再累了。”我掸掸他肩膀上的头发。
突然发现他肩膀上有好几缕长长的黑发,拿起来贴近看看,的确是又软又长的黑发。
我的手不禁抖了下,装作没看见一样轻轻丢在一边。
低头看他,他已经微微地打起了轻鼾,进入梦里。
我静静看着他,感觉他变了,具体什么地方变了也说不上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小轩已经离开我们很久很久了,我和蒋雪的生活如同生锈了一样,难有快乐与幸福。他开始喜欢一个人默默地站在窗口,细细拨弄着腕上的手表,看着窗外泛黄了的叶子,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抽越来越多的烟,桌子上,地上全是一盒盒空的红色万宝路。还是这个烟,象征着生命隐痛的烟。
生活变得混沌,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何去何从。
他的生日快到了,我积了好些日子的钱,想送他份得体的礼物让他开心下。
我去了他经常购物的商厦,有些不适地走进那个名品专卖柜,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领带。
拎着包装精美的银黑色袋子,我又四处逛逛,想着给母亲买些什么。
很少来这样的名品楼层,清一色的透明落地窗里摆设着世界顶级的东西,远远看过去很普通的一只豆腐干大小的钱包,一块手帕大小的丝巾就要五位数。
橱窗里零落地搁着奢华精致的皮包,皮鞋,手表,烟斗,服务员都化着烟熏妆,面无表情,使整个专柜都成了一种低压的冷色调。
我走进去,好奇地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女士套装。
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悠悠地靠在试衣间边。
是蒋雪,我楞了一下。
那间华丽的试衣间外垂下轻盈的黑金色帘子,我分明看到帘子下面那双修长白皙的小腿,腿上是那条熟悉的白色雪纺裙,沉沉叠叠,微微摇曳着,裙子上大朵大朵的蟹菊顿时让我触目惊心。
我感到有些眩晕,头上暖暖的灯把周围照得彻壁通亮,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女人从试衣间出来,美丽的脸,曼妙的身材,的确是叶懿若。
我和他们隔着一排衣服,很近很近。
“好看吗?”
“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