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烦躁的样子,一把摔掉筷子。

我拿起勺子勺起稀薄的粥送到他嘴前,笑笑,“来,吃一口。”

他一楞,苦笑一下,张开嘴,喝下粥。

“你这几天不回家没事吗?”

“没事,我和妈妈说我有要紧事。”我摆摆手。

“谢谢你。。小冬,你总是陪在我身边。”

“别肉麻了,快吃。”我又笑笑。

吃完早饭,我又到昨天去过的便利店。

“小姐,我是昨天来过的,昨天我打听的那个孩子,后来来过吗?”

“孩子,什么孩子?”服务员打了个哈欠,“哦,你是昨天来过的那个啊,那个孩子,没再来过。”

“哦,是吗?谢谢。”我失望地看看四周,冰柜边上是卖关东煮的,还记得那次带小轩去买鱼丸的时候,小家伙执着得很,非要买到鱼丸不可,买来后坐在公园里吃,一连塞满两三颗,整个嘴巴鼓鼓的,两腮突出,非常可爱。

现在你在哪里呢?小轩?吃得好吗?睡得饱吗?平时都是宠惯了的孩子,根本不能想象离了家在外是怎么个样子。

他根本没有生存的能力。

想着想着,太阳穴直跳个不停,总有不好的预感盘旋在脑子里。

又到便利店四周,逐户地问过来,连小巷里弄都不放过,一个个问过来,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过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卷发男孩,一遍遍不厌其烦。

结果都是失望的。

我心里空空的,胃里也空空的,这几天自己几乎也没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过,昨晚又淋了场雨,现在快撑不住自己,眼前一阵眩晕。

勉强撑着身体走到附近一家面馆子,叫了一碗大排面,稀稀拉拉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桌沿边冒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孩子,面黄肌瘦,衣着单薄,拖拉着鼻涕。

“你想吃吗?”我问他。

他惊恐地看着我,又点点头。

我挑拣了些面和肉给他吃。

他警惕地看看周围,一口气连吞带咽地吃下去,也不管多么烫,脸涨得红红的。

“小鬼头,又混进来了。”卖面的老板哼了一声,“总是等客人走后吃剩碗口。”

男孩低着头,一声不吭,摸摸干瘪的肚子,似乎根本不够填充。

“老板,再来一碗面。”我吩咐。

“你倒热心,这小鬼头有爹娘的,就是不讨人喜欢,弄得连吃都不给吃。”老板笑笑。

热面上来,男孩连筷子都不用,直接捧起大碗直灌进嘴里。

我愕然,他饿得竟然连烫都感受不到。

很快,大碗的面吃下肚子,他摸摸嘴巴,看看我,我朝他笑笑。

他转身就跑,没影没踪。

“他啊,就住那条巷子里,听说是捡来的。”老板俯下身,神秘地和我说。

我不语。

“也许是哪里花钱买来的,都买来四五年了,刚开始身上还有些肉,现在瘦得只剩皮了。”

老板继续神秘地说。

“你打哪听说的?”我抬头看他那张因兴奋略微潮红的脸。

“这一带的人都知道,那李家媳妇又不能生孩子,怎么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个东西?”

我惊讶。

“诶,罪过啊,你说买来就买来了吧,又不受人待见,遭到这样的罪。”老板摇着头,继续说道,“所以,我也算是良心好的,有时候他混进来拣点东西吃,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他罢了。”

我突然想到小轩,他以后会不会过这样的日子,处在饥谨中,薄衣敝体?他也许会比这个男孩的情况更坏,毕竟他是一直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要什么有什么,真的被卖到农村,好比从云端掉到地狱。

想着想着不寒而栗。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小轩的消息。

蒋雪像死了一次一样,话越来越少,烟越抽越多。

终于有一天,他在烟雾袅袅中凝视着那只大的铜鎏金西洋钟,慢慢地看,直到手上的烟火熏灼到他的手指。

“小冬,我想我永远失去小轩了,他,不会回来了。”

第九十五章

烟雾缭绕,蒋雪的面孔越来越模糊,但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神色是清醒明了的。

“早知道以前应该对他再好点。”蒋雪低着头,吐着烟,苦苦一笑。

房间里只有那只钟摆的声音,一分一秒,无可挽留的冰冷。

“不会再打他。”他越说越轻,几乎没了声音,垂挂着一臂,手指间的烟上蓄着满满的长长的浅灰色烟灰。

我贴近他,用力抱着他,用力吻他,由浅至深,从他的发际,脸颊到下颔,一一吻过去。

“你还有我的。”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

他抬头看看我,挤出一个有些憔悴的笑,“我知道。”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又坚定地重复。

“我都知道,你是我失而复得的,我会珍惜的。”他将我搂进怀里,越抱越紧,没有一丝缝隙。

生活的变数太大,波谲云诡,一闭眼,上天就把你身边的东西收复回去,形消迹散,不留一个痕迹。

这个冬天下了几场大雪,当伏压在冰屑下的嫩黄色的迎春花簇簇破雪而出时,我才恍然而觉,冬天过去了,春天又来了。

小轩已经失踪了很久。

酒店上一年的业绩差了许多,经济萧条,迂回在谷地,这个城市每天都会发生倒闭,收购,合并,侵吞,蚕食等残酷的竞争。

为了力挽狂澜,香阕也不得不拓展业务范围,谋求经济合作伙伴,发展区域餐饮业的联动经济。叶家就是香阕的重要合作伙伴。

因为业务的关系,叶龙生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香阕。

每次看见叶龙生,还是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他的眼睛总是会犀利地从镜片后斜射过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