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虽然步步高升,但他们没有军权,女皇倚重他们,更多的是把他们当成一种平衡朝堂的工具,而不是真的放任他们随心所欲。他们每次构害其他大臣,靠的是甜言蜜语哄女皇高兴,然后趁机进谗言。他们最大的依仗是女皇,论起心机手段,他们根本不是大臣们的对手。
偏殿内坐了很多人,都是依附兄弟俩的朝臣。
其中一人给他们出主意,“英王乃太子的兄长,曾为太子,可从英王身上下手。”
张易之和张昌宗对视一眼,压低声音商量来商量去,决定采纳这个意见。
等其他人离去,张昌宗压低嗓子说:“五兄,陛下七老八十了,最近又时常患病,说不定哪天一蹬腿人就没了,等她一死,哪里还有我们兄弟的活路?几位阁老恨不能生吃我们!”
张易之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张昌宗眼圈发红,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冷笑着道:“反正早晚都是一死,为什么要死得窝窝囊囊的?趁着陛下宠幸我们,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除掉那几个老和我们作对的阁老,多安插一点我们的人,然后控制禁卫军……”
张易之听懂张昌宗的暗示,心头骇然,扫一圈左右,确定周围没人偷听,眯起双眼,“六郎,你疯了?我们没有兵权,就凭那些只会天花乱坠的文士,怎么改天换地?”
张昌宗咧嘴大笑数声,“五兄有所不知,眼下正有一个手握军权的人能为我们所用。”
“是谁?”
张昌宗吐出一个名字:“执失云渐。”
张易之眉心紧拧,“你怎么确定执失云渐愿意帮助我们?”
张昌宗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我无意从上官女史口中得知,太子妃死而复生,是仙人转世之类的传言全是假的!当年太子用假死的手段骗过陛下和执失云渐,执失云渐愧疚之下才远走西域。后来太子妃又回来了,陛下特意交待上官女史写信给执失云渐,赏赐他美人财宝,同时警告他莫要为难太子,他才肯老老实实待在草原。现在他打了胜仗,陛下要防着太子,召他回来守卫紫微宫,不管他过往和太子有什么仇恨,他敢肖想太子妃,太子登基以后肯定不会放过他,就凭这一点,他也得乖乖和我们合作。”
张易之在房里走来走去,袍袖鼓满秋风,疑惑道,“万一执失云渐和太子就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张昌宗嘿然道:“上官女史说陛下也有这个怀疑,先后派了几拨人去调查此事,没有查到太子和执失云渐有过来往的蛛丝马迹,而且这几年太子私底下不停派人刺杀执失云渐,陛下训斥他,他依然我行我素。”
张易之抬起眼帘,扫一眼张昌宗,调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上官女史的入幕之宾?”
张昌宗坦然道:“一个女人罢了,我接近她只是为了打听消息。”
他两手一拍,接着道,“五兄,别犹豫了,是假的又如何?反正执失云渐加上英王,总有一个能为我们所用,五兄,陛下当年以后妃的身份从李氏手中夺得江山,我们是男人,未尝不能赌一场!”
张易之心口猛跳,神色犹豫。
张昌宗拍拍他的肩膀,“五兄,伸头也是一死,缩头也是一死,我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
半晌后,张易之睁大眼睛,缓缓点头。
英王府。
二张被抓了,然后又被放了。朝臣们很不满,母亲年事已高,政事大部分委任二张代为处理,朝中大臣想见母亲,必须经过二张的许可。
洛阳局势瞬息万变,李显战战兢兢。
腊月接连落了几场大雪,天寒地冻,他每天窝在王府里吃酒看杂耍百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王府里的女眷们还规矩。
这天又是个大雪天,寒风刺骨,他却放下酒杯,换上厚厚的裘皮厚袄,催家仆套车,迎着风雪乘车出行。
今早公主府的仆从上门报信,说公主于昨晚子时三刻生下一位小郎君,他作为兄长,十分欢喜。
薛崇胤和薛崇简出生时他不在妹妹身边,这一次两家离得近,他总得过去看一眼。
他喜欢小孩子,孩子出生是喜事,他们家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需要更多的喜事。
到了公主府,他先去看望妹妹。
李令月虽然笑容满面,但欣喜中掩不住失望。
李显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她和薛绍吵架了,问过薛绍之后才明白,李令月以为这一胎是小娘子,没想到又是一个小郎君,所以有一点失落。不论男女都是她的孩子,她每一个都喜欢,但之前奉御说得太肯定,她满心以为这一次一定是女儿,连小娘子的备用女婿都挑好了,结果和之前想的不一样,落差有点大。
李显哈哈大笑,看过外甥,告辞回王府,出门时迎面看到上阳宫的冯德领着一群抬礼物的仆从进来。
时局紧张,李令月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不想惊扰到李旦和裴英娘,直到孩子生了才让薛绍打发人去送信。
裴英娘先吩咐宫人送来礼物,等下午再亲自来探望李令月。
李显和冯德闲话几句,坐车回英王府。
郭氏早就准备好热香汤,服侍他洗漱换衣。
他懒洋洋泡在温暖的香汤水里,和郭氏说起李令月因为生了小郎君而黯然神伤的事。
说到高兴的地方,郭氏陪他一起笑。
在房州时身边没什么仆从,几个侍妾伺候李显的衣食起居,回到洛阳,他依旧习惯让侍妾们照顾。
李显叹口气,“在房州的时候,我天天害怕,总盼着能回来,现在回到洛阳了,才晓得阿弟他们更不容易,难为他们能熬过来,还不忘派人去房州接我。”
他感叹一阵,瞥到郭氏额头上的汗珠,握住她湿淋淋的手,叹口气,道:“等安稳下来,我求阿弟给你弟弟安排一个好差事,阿弟很严格,破格提拔他当大官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不会亏待他。你们陪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不会辜负你们。”
郭氏欲言又止,继续帮他擦背,“妾不敢奢求什么,只要郎君好好的,妾就心满意足了。”
李显不坏,从不对她们这些侍妾发脾气,郭氏曾妄想得到更多。但跟在李显身边这么多年,她渐渐明白,李显天生就是这副性子,他的话不能当真。
她只能靠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李显刚才说得很明白,“你们”,而不是“你”,他对每一个侍妾都是如此,其中包括韦氏。
李显泡了半天香汤,骨酥筋软,正是惬意的时候,使女在门外叩门。
小郎君不小心吹了风,一直咳嗽,韦氏束手无策,请他过去看看。
李显皱起眉,郭氏帮他擦身,服侍他穿好衣裳,平静道:“这种天气,小孩子身子娇弱,最容易生病,郎君快去看看吧。”
她这么大度,李显反而不好意思,捏捏她的手心,跟着使女离开。
等他赶到韦氏的院子,发现使女们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听见小郎君咳嗽的声音。
李显皱眉,抬脚走进内室。
韦氏红光满面,满脸堆笑,一把拉住他,眼神示意使女们出去。
李显疑惑道:“你这是……”
韦氏推李显坐到榻上,退后几步给他作揖,“郎君,我们的机会来了!”
李显一头雾水,“什么机会?”
韦氏敛容正色,一字字道:“郎君,你真的甘心屈居人下吗?”
李显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裴明润的名字和李显儿子的名字重了一个“润”字,不大合适,但是改了挺浪费字数的,所以就不改了。
第231章
寂静过后, 李显忽然一跃而起, 一脸不可置信,“你答应过我的!”他指着韦沉香, 脸色惨白,“回洛阳之前,你答应过我的!”
他知道韦沉香还没有死心, 女皇并没有赐死她的父兄家人,只是贬谪流放而已。他怕她回到繁华的神都以后再次被她的父兄怂恿,干下蠢事,离开房州时, 再三叮嘱她小心谨慎, 不要当着长史的面提起以前的事, 连想都不能想。
阿父逝世时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可他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他不想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那种命悬一线,活过今天,可能挨不过明天, 随时会被人毒杀的感觉,他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
好几年了,他每晚噩梦连连,没有哪一天能安心入睡。夜里听到窗外的脚步声,或者是夜风吹过树梢的呜呜声,他总疑心母亲派人来杀他,怕得不行, 躲在被子底下瑟瑟颤抖。
阿弟接他回洛阳,保证母亲不会杀他,朝中越来越多大臣公开支持阿弟,母亲老了,他终于能睡一个好觉。
他以为韦沉香这回能消停下来,她当时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她保证会老老实实待在王府里,绝不搭理那些鼓动他们为难李旦的小人。
长史暗示得很清楚了,如果韦沉香还执迷不悟,不需要阿弟开口,忠于阿弟的人不会放过她。
李显抓住韦沉香,手指用力,“香娘,谁和你说了什么?你见了什么人?是不是你阿耶?”
韦沉香轻蔑地一笑,拍开李显的手,“现在洛阳最有权势的人愿意扶持郎君,郎君何须畏惧你的弟弟?”
她取出一封信,递给李显,“皇位本来就该由郎君继承,朝中很多人心里还是向着郎君的。郎君,张易之和张昌宗差一定就封王了!他们才是圣上最信任的人,有他们的支持,您胜券在握,什么太子皇太孙,不过是趁我们不在洛阳,鸠占鹊巢罢了。”
李显踉跄了几下,连连后退。
他很少发脾气,真气急了也只是闭一闭眼睛,浑身发抖。
沉默半晌后,他睁开双眼,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怅惘。
他曾经有野心,妄想以打败母亲的方式竖立自己的威望,后来的一连串可怕经历让他彻底熄灭这个幼稚的心思,他只想保住性命,和家人们一起好好享受荣华富贵,人生苦短,他不想再受罪了。
韦沉香一直跟着他,她虚荣,胆子小,有时候两面三刀,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是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跟着他在房州受苦,他会好好对她,给她享不尽的财富。
可韦沉香的野心比他的更大,她不满足于当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她想成为第二个女皇。
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她可以牺牲一切去换取往上爬的机会,不管代价是什么,她在所不惜,或许牺牲他这个丈夫也没关系。
可笑的是,母亲能够轻易废黜他的帝位,靠的是年复日久处理朝政中慢慢积累下来的势力和威望,她果断抓住阿父时常卧病、只能依赖她遥控朝堂的时机,借机巩固自己的实力,一步步爬上高位,最终架空阿父,绝非简单的以后妃身份迷惑君主。韦沉香只看到母亲的成就,从来没有接触过政务,就妄想和母亲一样驱使群臣……
韦沉香久久等不到李显的回答,催促他看信,“郎君,圣上年事已高,十分防备太子,只信二张的话。有他们相助,你继承帝位就如探囊取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着二张拿到遗诏,咱们就赢了!”
她似乎看到将来把李旦和裴英娘踩在脚下的情景,两眼放光,神情狂热。
李显摇摇头,长叹一声,转身走出内室,手里紧握着那封信。
二张也许是真的想扶持他,也许只是挑拨离间,想撺掇他和李旦内斗,不管二张的目的是什么,他不会在这时候给阿弟添乱。
阿父临终之前,他答应过阿父会好好护着弟弟妹妹……
他没本事,兑现不了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已经很惭愧了。他帮不了阿弟什么,至少不能拖后腿。
风停下来了,廊外雪落无声,白雪皑皑,苍松屹立于雪中,松针裹了层薄冰。
李显叫来王府的护卫,“看好娘子,从现在开始,不许她踏出内院一步,也不许任何人接近这个院子。”
护卫应喏。
裴英娘探望过李令月和小外甥,乘车回上阳宫。
朝臣几次群起攻击二张,每一次都被女皇四两拨千斤敷衍过去。李旦成功把上层权贵之间的争斗扩大,越来越多的民间百姓同情他的处境,纷纷请愿,要求女皇惩治二张,洛阳气氛诡异。
她出一趟宫,护卫多达三百人,其中两百人是身经百战的精兵。
女皇并不糊涂,她既没有把军权交给二张,同时也限制李旦调动军队的权力,南北衙仍然由女皇指派,只听她的命令。
上阳宫的人手属于东宫卫率,是李旦目前最信任的亲信兵士。
队伍徐徐前进,她掀开车帘,凝望半空中飘飞的雪花。
远处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四五个身裹黑氅的人骑马穿过漫天飞雪。
响亮的鞭声由远及近。
队伍停了下来,卷棚车走在队伍的中间,裴英娘不知道前面的状况,打发杨知恩前去查看。
杨知恩此前奉命执行秘密任务,消失了很久,大朝会期间跟随各国使团一起回到洛阳,之后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她。
足足半盏茶的辰光后,杨知恩才回到卷棚车旁,轻声道:“娘子,是执失都督,他和部下返回洛阳,准备进宫觐见圣上。”
风雪弥漫,车轮轧过雪地,嘎吱嘎吱响。
裴英娘怔了片刻,她知道执失云渐要回来,但是附近州府早就准备了盛大的筵席迎接他,他只要踏进洛阳方圆两百里之内的市镇,半个时辰后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洛阳。然而这几天她并未听到任何有关他回京的风声。
他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内城的?
她想了想,“我和执失都督久别重逢,请都督借一步说话。”
杨知恩问都不问一声,应了声是。
他刚转身,裴英娘叫住他,扫一眼左右,声音压得低低的,“算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杨知恩点点头。
裴英娘留下半夏掩人耳目,人多的好处就是不管她做什么,跟踪她的人没法靠近,看不出她到底在做什么。
片刻后,她换了身装束,头扎布巾、肩披白氅,伪装成护卫,骑着一匹白马,跟在杨知恩身后,行到队伍前面。
执失云渐刚从战场回来,风尘仆仆,他没穿戎装,头勒玉冠,脚踏长靴,腰间挂一把宝剑,飞雪掩盖了他眉宇间冷冽凶煞的戾气,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仗剑而行的潇洒文士。
他手执鞭绳,一言不发。要进宫必须先经过浮桥,他耐心等着护送裴英娘的队伍走过去,好进宫面圣。
杨知恩刚一靠近,他就觉察出不对劲,杨知恩的手按在刀柄上,神情戒备,肌肉紧绷,这是高度警惕的状态。
他的目光越过杨知恩,落到身姿纤细的白氅护卫身上。
几年不见了,他依然很快认出她。
他回头示意家仆们后退,夹一夹马腹,上前几步,略过寒暄,直接沉声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裴英娘哑着嗓子道:“郎君怀疑圣上早就看出你不是真心投效,重用你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圣上利用你震慑突厥,这一次你把突厥人和奚人、契丹人全部赶至长城之外,圣上此时召你回来,不是为了赏赐你,而是要拘禁你。”
女皇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信任过执失云渐。
执失云渐假装顺服,借以继续执行李治的计划,把复辟的突厥王室一网打尽,女皇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只要他不闹事,女皇就能安心处理宗室那边的麻烦。
现在他对女皇没有任何用处了,女皇以封赏他为借口召他回京,很可能是想趁机扣住他,防止他起兵拥护李旦。
裴英娘派秦岩去营州,不单单是眼馋奚人的造车技术,从秦岩秘密送回的书信看,执失云渐离开战场后,大总管立刻接管军队,打压他提拔的部将,女皇显然不准备放执失云渐离开洛阳。
听完裴英娘的话,执失云渐面不改色,既不吃惊,也不慌乱,他见惯生死,没什么能让他惊愕。
裴英娘接着道:“郎君已经派人去提醒你,让你暂时不要回京……信怎么没送到你手上?”
执失云渐回想一路南下经过的地方,道:“路上遇到雪崩,我抄近道回来的。”
裴英娘诧异良久,“雪崩?”
这也太蹊跷了,他们用雪崩骗过女皇,现在执失云渐因为雪崩改道,错过信使,莫非女皇也喜欢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一招?
执失云渐眼眸微垂,点点头。他不想多提雪崩的事,其实当时还是有风险的,那一刻他明白自己和李旦的不同,他绝不会因为感情影响自己追求的目标,李旦和他相反。
裴英娘眉头轻蹙,手指捏紧长鞭,“郎君不晓得你今天回来。”
队伍仍然慢慢往前走,过河的浮桥被积雪压垮了。
半夏裹着厚厚的裘衣,故意掀开车帘,露出小半边侧脸。
长史低斥守卫浮桥的甲士,甲士们得知太子妃因为浮桥耽误行程,乱成一团,忙着修补。
她扭头遥望浮桥,松口气,“正好可以多拖延一会儿。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郎君,你先别急着进宫。”
快到正旦了,洛阳城内时常举行各种宴饮聚会,李旦本想抽空陪裴英娘一起去公主府,临时被张宰相的心腹请走,张宰相的府邸恰好就在附近。
执失云渐嗯一声,引马后退。
要提醒的话说完了,裴英娘回到队伍中间。
出了上阳宫,她身边时刻有人盯梢。时至今日,女皇不会杀她,但少不了安排几个耳目盯着她,女皇的人警觉性很高,她怕待久了他们会看出破绽。
她悄悄和半夏换过来,摘下头巾,半夏帮她重新拢起发髻。
卷棚车的速度突然变快,浮桥终于修好了。
裴英娘掀起车帘一角,往路边扫了一眼,等队伍全部走过,执失云渐和家仆们立刻跟上,抵达北岸后,他立刻拨转马头,毫不迟疑地向着皇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她望着一人一骑消失在茫茫风雪中,皱紧眉头。
杨知恩策马走到卷棚车旁,“娘子,刚刚有个人赶回来和执失都督说了几句话,仆瞧着好像是执失家的人。”
裴英娘放下车帘。
人肯定是李旦派来的,他要求执失云渐按照原计划进宫。
裴英娘回到甘露台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彤云密布,朔风凛冽,大雪压得院中的枯枝咯咯响。
阿鸿年纪小,左等右等等不到母亲,已经睡下了。
乳娘说他睡着前没见到母亲,紧紧抓着榻床的锦被不肯放,乳娘只好把他放在正殿内室的床上睡。
裴英娘卸下簪环首饰,抱起熟睡的阿鸿,打发走乳娘,“不碍事,今晚就让他在这睡。”
乳娘躬身退下。
阿鸿梦中感觉到熟悉的怀抱,蹬蹬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亥时,李旦从外边进来,看到裴英娘靠着床栏打瞌睡,扯开她怀里的阿鸿,下意识想吩咐宫婢抱儿子出去。想了想,把胖乎乎的儿子塞回锦被里。
阿鸿睡相很乖,摆成什么姿势就接着那个姿势睡。
李旦轻抚裴英娘鬓边散乱的发丝,帮她解开衣裳,脱去外边穿的厚袄。
手背蹭过她的下巴,她立刻醒了,睡眼朦胧,迷迷糊糊道:“你回来了。”
李旦轻笑,放下罗帐,遮住摇曳的灯光,抱着她一起躺下,等她睡醒了,再和她谈正事吧。
第2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