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月宫寂寞的嫦娥,又似对着银河默默垂泪的织女。

那泪水一串串滴落在道袍之上,点点离人泪,悠悠慈母情,看得若微也鼻子发酸,眼圈发红,一时之间忘了台词。

“好孩子,你怎么知道我是宝庆的…”她很想说,可是最终还是将那个称谓生生咽了回去,她有些痴狂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什么都不是…”

“不!”若微从袖中掏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你是宝庆公主的娘,永远都是,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观中,不管过了多少年,也不论你们能不能相见。你是她的娘,这是磨灭不掉的事实,更是割不断的亲情。”

“若微!”此时的玉华真人是脆弱的,她连连摇头,“好孩子,你一定是哄我的,宝庆也许根本就不记得我了。我离开她的时候,她才四岁,现在她都十九了,她怎么会记得我?而且,如果照你所说,皇上和贵妃如此疼她,她为何不能来此处看我?”

说着,说着,她花容大变,一双眼睛痴痴呆呆地盯着若微:“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他,他怎么会那么好心,他绝不会善待我的宝庆。如果依你所言,宝庆今年都十九了,眼看就二十了,为何他还不为宝庆挑选驸马?”

那样高洁清冷,镇定自若的女子,此时只是一个痛哭流涕,伤心不已的母亲。

若微看着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娘,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怎么没选,皇上很早就替公主择驸马了。只是咱们宝庆公主十分挑剔,一般的官家子弟她都看不中。皇上很尊重公主的意见,说是一定要让公主自己选一位满意的驸马,万不能委屈了公主。”

不知是若微的话起到了安慰的作用,还是玉华真人自己想明白了。此刻,她停止了哭泣,定了定神,眼睛凝视着山下皇城的方向。半晌之后,她脸上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肃静,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若微,你知道吗?宝庆曾在童稚之时救了娘亲的性命。是她的天真可爱,让她的父皇在垂危之际以一丝怜悯留下了我的性命,除我以外,先帝三十四位有品级的妃子,二十名曾经侍寝却无册封的宫人悉数为他殉葬而去。从那时起,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宝庆赐给我的。可是她永远都不知道,我此生并无它求,只想让她幸福。我活一天或是活十年都无足轻重,我只希望,从小就可以挽救她人的宝庆,也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

第68节:浮沉谁主宰(4)

“主宰自己的人生!”若微在心中暗暗重复着这句话。天下的母亲,有一百个就有九十九个会祝福自己的女儿嫁得好,一生无忧。然而那只是美好的祝福。想不到玉华真人和自己的娘亲,她们的所言所行、心愿与期盼竟会是那样一致。苦与甘、坦途或是坎坷,她们似乎并不在意,她们希冀的,只是希望前路的选择,是掌握在自己女儿手中。

这样的母亲,也许才是智者的大爱吧。

此时的若微,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差别与意义,直到许多年以后,一场惊天浩劫之后,她才真正明白此话的真谛。

南京皇宫御花园内,倚北宫墙用太湖石叠筑的石山“堆秀”,山势险峻,磴道陡峭,山上的御景亭原是帝王、后妃重阳节登高的去处,而山下不远处的浮碧亭和澄瑞亭,都是一式方亭,跨于水池之上,两座对亭造型纤巧秀丽,为御花园增色不少。

此时御景亭内,朱棣端坐其中,左右的宫女太监都远远地沿石阶而立,肃然宁静。

朱棣自斟自饮,乐得自在。饮酒间隙,放眼望去,只觉得翠篁拂拂,朱亭峥峥,壁泉涓涓,宫中景致似乎美不胜收,却仿佛少了些什么。

这时,正看到马云拾阶而上,入内之后刚要行礼,朱棣便大手一挥:“免了!”

马云立即起身上前复命。

“什么?”朱棣听后,两眼顿时射出冷酷凶狠的光芒。朱棣不会像其父朱元璋那样常常龙颜大怒,动不动就拍案怒斥,但是马云看到天子的双手放在腰间的玉带之上,骨节微微用力下按,他便立时明白了。

纪纲的死期到了。

这纪纲在靖难之战中,作战勇猛狠决,从而得到朱棣的青睐。朱棣称帝之后,初封其为锦衣卫指挥使,后因他在“景清一案”中护驾有功,又以“瓜蔓抄”的形式,为朱棣监视满朝文武大臣的言行,网罗朱棣不喜欢的大臣的罪名,办事效率超过三法司,故深得朱棣的宠信,又加封他为都督佥事,官至正二品。

纪纲以草芥之身得志以后,便仗着皇帝的宠信与锦衣卫的特殊作用,不仅嚣张气焰,作威作福,更大收贿赂,欺男霸女。

第69节:浮沉谁主宰(5)

对此,朱棣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不以为然。本着睁只眼、闭只眼,用他可用之处、略其瑕疵的原则,不予拘束。

然而纪纲却不知收敛,变本加厉,弄得民怨日深,只是碍于他是朱棣的宠臣,地方官府对他也无可奈何。

这一次,想不到却是他自己撞到了虎口。

马云将若微在栖霞山上遇险差点受辱一事,避重就轻、蜻蜓点水一般讲给圣驾听,即使如此,朱棣还是大为恼火。

看他龙颜骇人,马云只得低着头,小声说道:“幸亏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朱棣脸上浮起阴狠之色,“还要怎样?”

马云心中暗想,这纪钢也真是昏了头了,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值得他追踪到栖霞山上去行凶?要知道先皇的张美人与若微都在山中的道观里清修,依皇上的性情,自然要派人监视。却还敢要跨越雷池,这个愣小子,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了,只怪你色令智昏,自己找死。

这就是朱棣的高明之处,锦衣卫有三大都督,官二品,都直接听命于朱棣,而其手下又各有数名指挥使,为三品,每人统率上千名锦衣卫精英。其属下各有分工、互不干涉,也不许互通消息和泄露任务。也就是说,分属不同组别的锦衣卫,有可能在执行任务的同时,还被其他人监视着,再或者对决厮杀时,竟不知敌我双方原是同属圣命。

马云主要负责皇室成员和皇宫大内的动向与安全,纪纲则负责监视百官,而还有一位,即是胡滢,名为兵部侍郎,暗为三都督之一,他的任务是负责追查建文帝的消息。

“将纪纲投入都察院严审!”朱棣的目光如苍鹰一般紧盯着马云,“他还有什么恶迹,都要给朕查得清清楚楚!”

“是!”马云明白,此语无疑是宣布了纪纲的死刑。

身为锦衣卫,最重要的就是对信息的掌控,你可以藏而不报。因为何时上报,要看天子的心情,审时度势后再做决定。但是不报,并不意味着不知道。

关于纪纲的罪行,马云心中早有一本账。

第70节:浮沉谁主宰(6)

永乐五年,他协助司礼监在各地为朱棣选美时,就曾挑出数名绝色美人藏于自己家中。

永乐六年,查抄到已故吴王的冠服后,私自隐藏在家中,还不时穿在身上,命令左右饮酒祝贺,高呼万岁。

永乐十年射柳比赛,纪纲学秦代的赵高指鹿为马,射失之后,反命锦衣卫镇抚庞英将柳枝折下来,并让众人大喊他射中了,然而可怕的是,在场众人竟无一个人敢出面纠正。

永乐十四年,与武阳侯薛禄为争夺一名绝色女道士,而用铁爪将位高权重,品级高过他的武阳侯打得脑裂,几乎死掉。

同年,浙江按察使周新等数十位大臣,因不满威胁,没有交上高额的贿金,而受到纪纲诬陷,以谋反罪被处死。

不仅如此,近年来他还在家中私养了大批亡命之徒,暗中修建隧道,制造了数以万计的刀枪、盔甲和弓箭,意图不轨。

以上种种,人证、物证俱足,只是现在,马云十分担心,这些事情要是一股脑都直接呈报到御前,恐怕朝中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正在为难之际,又听朱棣说道:“若微那丫头也太不知分寸了,原是想送她到观中,好好收收性子。不承想,倒成了出笼的鸟。你去,派人去知会一下张氏,三元观是皇家道观,没有宫中特许,谁也不能自由出入!”

“是!”马云立即俯首。

“还有,你刚才说,是谁救了她?”朱棣半眯着眼睛,在记忆中搜索着那两个名字。

“金川门千户赵辉,吏部检讨许彬。”马云如实回话。

“他二人怎么会在那儿出现?”朱棣听了,更是莫名其妙。

“纪纲行凶,事引正是赵辉!”马云心中一震,看他面色此时仿佛渐渐和缓起来,须知越是如此,越要担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咆哮起来。

“哦?”朱棣脸上的神色就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阴冷肃穆,让人在阳春三月,却感觉冷风飒然吹过身侧。

“赵辉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在金川城门巡视时,常引来妇人观看,就如同晋时掷果潘安一般。纪纲一向自命不凡,恐是不服气,于是这才接连蒙面行凶,又嫁祸给赵辉。赵辉无端招致恶名,必是心中不甘,而官府又一直没有破案,所以他唯有自己处处留心,一心只想抓到真凶,洗清嫌疑!”

第71节:浮沉谁主宰(7)

朱棣点了点头,目光渐渐和缓:“照此看,赵辉倒是个有心之人。还有,那个许彬,又干他何事?”

“这个?”马云迟疑了片刻,若是旁人,他必照直回奏,只是涉及许彬,他更是慎之又慎,小心回话:“是碰上的,还是受赵辉所托,尚不清楚。不过听暗衣成安说,许彬与赵辉情同手足,也许是应赵辉之请,出面相帮,也未可知。”

“这两个人都给朕好好查查,查清楚些!”朱棣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名字,“宝庆?”

自己的小妹妹,父皇七十岁时育下的幺女,只比瞻基大一岁的十六公主。

“赵辉果然长得很美?”朱棣突然开口,如同梦语一般,天子的心事,就是跟了他数十年的马云,也参不透。

马云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是。”

“听你说来,似乎此人有勇有谋,还是性情中人!”朱棣又问。

“是!”马云真不知此时皇上心中在想些什么。

“就把宝庆许给赵辉吧!”朱棣脸上浮现起淡淡的苦涩。

“这…”马云在圣前一向很有分寸,然而突听此言,他还是失态了。

“怎么?”朱棣龙目微睁。

“赵辉只是守门千户,怕是难以高攀吧?”马云照实回话。

“哼!”朱棣闷闷地哼了一声,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马云立即退下。

朱棣站起身,凭栏远眺,手执龙杯,一饮而尽。

“父皇,儿子为你最宠爱的宝庆公主择的这个驸马,你一定喜欢!”朱棣笃定地说着,公主下嫁,皇子皇孙纳妃,最讲门第,可是为何要门当户对呢,不过是借着联姻,恩赐功臣,或者是为了平衡政局中的各方势力。

而这一次,朱棣却改了主意,那个自小密养在西内,不与外人相交的小妹妹,纯善如水,不懂世事,就给她觅一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吧。

第72节:何时妾心归(1)

第十四章何时妾心归

永乐十八年,九月初九。

栖霞山上,若微登高远眺,从这儿可以看到山脚下浩浩荡荡的队伍,似山峦般连绵不绝。旌旗招展,风声瑟瑟,成千上万的骏马上,哪一个身影才是瞻基的呢,她看不到,也辨不清。

“与其一个人在这儿远望,为何不随他去呢?”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若微回头望去,悄然一笑:“是你!”

“是我!”他淡然回道。

从永乐十五年被遣出宫,在这栖霞山上的道观中修行至今,已整整三年了,三年之中,除了湘汀与紫烟,见得最多的一个人,便是这个许彬。

若微虽一身白色的道袍在身,却更显她婀娜的身姿,体态轻盈柔美得像受惊后翩翩飞起的鸿雁,容颜亮泽莹光似秋天盛开的菊花,青春华美繁盛如夏天茂密的青松。

偏偏这样绝色的她,此时脸上却有着一份无可奈何的幽怨,一双秀眉似皱非皱,面上表情似嗔非嗔,一声叹息之后才开口说道:“我的心早就跟他去了,只是恐怕我们今生再也无望相守了。别说是迁都北京,就是留守南京,在宫城之中、皇太孙府内又何尝有我容身之地?”

许彬始终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树下,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悲,虽然她笑的时候,灿烂得像忽然绽放的玫瑰,耀眼得如天边的晚霞,但却是如此脆弱易逝。极致的美,瞬间而逝,而心底的悲哀则永远定格在脑海之中。

若微静思不语时有一种天生的贵气,与年龄不符的优雅与淡定,让她看起来有些孤傲,但是许彬知道,她原本热情如火,张扬活泼,只是可惜,少年时期的宫中生活,过早地禁锢了她,也改变了她。

“走吧!”许彬看着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去哪?”若微口里问着,而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随他移步。

“今日重阳,百花巷内,略备酒宴,静贞仙师可赏光否?”许彬神情亦正亦邪,仿佛还带着一点儿嘲弄,“敢去吗?”

他有着剑眉星目的完美面貌、修长挺拔的身材,然而他却像风一样让人捉摸不定,时而狂野不羁,时而温文尔雅,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又如冰般冷峻。

若微怔了怔:“为何不敢?”

说罢,便紧紧跟在许彬后面。是的,被禁足了三年,如今瞻基都走了,自己还有什么可顾及的?任性也罢,放浪形骸也好,再也不要这样委屈着自己,想做什么就做好了。

第73节:何时妾心归(2)

许彬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仿佛能参透她的内心,所以爆发出一阵朗笑。随后,就像是恶作剧一样展开轻功步履如飞,转瞬间便不见踪影。若微气恼地跺了跺脚,狠狠骂道:“死许彬,恶许彬,跑得那么快,到底想不想我去?”

耳中即传来一阵声音:“本是为了你好,你我同进同出,不怕有多嘴的奴才把消息传到宫里,毁了你的清誉?”

原来如此,若微笑了,许彬的心思自己真是摸不透,看似清冷如寒冰,可是不经意间又会流露出一种体贴与细致,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怎会有这般尴尬的境遇,又愁上眉头。

百花巷内许彬府中的月牙湖畔,观景亭内。

黄花梨木圆桌上是各色精致的小菜,玉壶里盛着芳香四溢的美酒杏花春,抬眼望去,只见湖中渔火点点、波光粼粼,置身其中让人心情恬静,立时解去不少烦忧。

目光一扫看到侍立在旁的白■,若微仿佛又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在这儿,咸宁公主、羽娘还有许彬、瞻基、瞻墉兄弟,她们这许多人围坐在一起,品酒、投壶、吟诗,还有自己的踏歌舞,那是何等的美妙。

而现在,景依然,而人已非。

“若微!”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唤,虽然离得不近,却那般真切,若微猛地回转过身,看着两名侍女手持灯烛,头前引路,而后面姗姗而至的,正是咸宁公主和她的夫君,驸马宋瑛。

“公主殿下!”若微很是意外。出宫已经三年了,一直待在栖霞山上道观里,除了初时偷跑下山去城门口等娘那次以外,她几乎从未下山,与宫中的人更无半点联系。想不到居然在今日,在这儿会见到咸宁公主。

“若微!”咸宁公主一把拦下正待俯身下拜行礼的若微,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中有怨,有恼,更有满心的怜惜。

若微目光微闪,笑意连连,细细打量着婚后的咸宁公主。金黄色绣着凤凰的云烟衫,长及拖地的黄色双蝶云形的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头戴着彩凤朝阳的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气质雍容又略带娇气。

第74节:何时妾心归(3)

“公主婚后,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若微像以往那样与她嬉戏着。

可是咸宁公主没有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若微,看她一身白色道袍,一支木钗随意而绾的长发,脸上不施粉黛,颈上与手腕还有耳孔处均无半点饰物,清新如斯,美则美矣,只是不由一阵心酸,眼中微红,险些掉下泪来。

许彬见状,拱手说道:“公主殿下和宋兄,都请入席吧!”

咸宁公主这才神色稍缓,挽着若微的手坐下。

宋瑛依旧一副翩翩佳公子的俊模样,只是身形微微发福。坐在若微的对面,他看看公主又看看若微,不由叹息道:“永乐十四年,为若微庆生,咱们也曾在此摆宴。当时还羡慕她与皇太孙琴瑟和美,是人间少有的一对佳偶。谁知事态弄人,到如今两相分离,身处南北两地,不知何时才能聚首?”

此语一出,桌上更是一片寂静。

咸宁公主立即凤目一瞪,嗔怪道:“不会劝人就莫要开口。咱们原是来给若微解怀的,你如此说,不是平白添堵吗!”

宋瑛自知失言,连忙举起酒杯:“是是是,是宋某失言了。若微,我罚酒一杯,你别往心里去!”

若微淡然一笑,也举起杯子:“驸马爷说的哪里话?这杯酒应该是若微敬公主和驸马的,昔日对坐饮宴的人中,还好你们是幸福的。驸马与公主婚后生活甜美,民间早有称颂。若微感同身受,只是可惜,直到今日才能亲自送上祝福!”

她举杯自饮,态度端庄镇定,他人看了,更不免欷■。

酒过三巡,微醉薄醺的若微与咸宁公主在园内缓缓而行,身后不远处跟着许彬与宋瑛。

“若微,你还想瞻基吗?”咸宁公主挽着若微的手,低声问道。

“瞻基?”若微默然,这个镌刻在她内心深处的名字,每每想起,心中便隐隐作痛,“他,还好吧?”

“好?”咸宁公主一声冷笑,“整个皇太孙府,犹如一座冰窖。皇太孙纳妃后出宫开府已过三年,府中一妃两嫔,还有淑女选侍诸姬,可是有谁能入他的眼?连瞻墉都得了一子一女,而瞻基府中还无半点消息。你可知,这是为何?”

第75节:何时妾心归(4)

“瞻基!”若微如鲠在喉,只轻唤一声,便珠泪滚滚,不能自持。

当年为了能让自己留在宫中,哪怕是皇太孙府一个小小的姬妾名号,瞻基想尽了办法去争取,然而结果如何呢?皇命终不能改,自己还是奉旨出宫,带发修行。

临出宫时,瞻基差小善子送来枣子和小乌龟,意喻是盼她早归。可是如今整整三年过去了,等到的却是朝廷北迁,他举家先行,远赴北京的消息。

临行前,瞻基差瞻墉悄悄给她送来一物,那便是永乐八年,初入宫时,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那个碧玉虎的镇纸。

原本在他大婚之前,自己把入宫几年间,所有的赏赐与他的赠礼都封箱退回到太子妃处,可是偏偏他又捡出这个,差人巴巴地送了来。若微明白,在永乐八年第一次收此物时,她还不知道这小小的玉虎代表着什么。而如今,在瞻基远赴北京时,再次收到此物,她泪如雨下,是的,他,皇长孙朱瞻基便是属虎的呀。

瞻墉带来了他的话,他说,只要你愿意等,总有一天我终会将一切原本属于你的加倍奉上。

只是,若微,你能等吗?

我能等吗?你何须问我?

若微深深吸了口气,此时才是无奈之极。

“若微,父皇已经下旨。明年正月初一,要在北京城中接受百官和各方使臣的觐见。现如今,父皇与瞻基已经先行北迁了,瞻基临行前,托我给你带句话!”咸宁公主语气中透着一丝殷切。

“公主!”若微对上咸宁公主的目光。

“你,还等吗?”咸宁公主目露怜惜之色,又满含期待。

“他问我还等吗?”若微几乎哭了出来,“他居然问我还等吗?”若微以帕掩面转身跑开,一直跑到湖畔柳下,以手撑着树干,身形微颤。

咸宁公主立即追了过去,以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若微,若微。你别急,瞻基没有变心,只是三年未见,他知道你在外面过得这样清苦,他怕你…”

若微只是不语,心中有恨又不知该恨哪个。一时间泪水纵横,她呢喃自语:“瞻基,你明知道我会等的,却还要来问我?你这无疑是在我伤口上撒盐,你让我情何以堪?”

第76节:何时妾心归(5)

“好了,好了…若微,你的心,瞻基是明白的!”咸宁公主扳过她的身子将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又抚着她的秀发缓缓劝道,“我对瞻基说过,如果他要是负了你…我就把你许给宋瑛,咱们俩从此相守在一起,还像以前一样形影不离、快乐度日,你看可好?”

“啊?”若微听了,竟是破涕而笑。

身后不远处的宋瑛听了,直呼:“惨兮!”

咸宁公主转过身,狠狠瞪了一眼宋瑛:“有何惨的?省得你一双色眼总是在宫娥侍女身上打转,我把若微许给你,你该谢我才是!”

宋瑛连连作揖行礼:“公主殿下,臣近日并未犯错,殿下莫要吓我。若微如此天仙一般的模样,放在臣的身边,只许看,不许亲近,那岂不是如受凌迟之刑?”

“许给你就是许给你,本宫可没说不许亲近!”公主把秀眉一扬,大度端庄。

“公主不是说了,若是臣管不住自己,去碰别的女人,就把臣给阉了吗!”宋瑛说得一本正经,还有些神色紧张。

若微与许彬听了,都大笑起来。

咸宁公主恼羞成怒,松开若微的手,追着宋瑛好一顿捶:“促狭鬼,这原是你我闺房之中取笑的话,你竟也在外头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宋瑛一边躲,一边连连讨饶。

若微看着,面上笑意连连,心中烦闷仿佛已去了大半。

妙音斋中,若微在三年之内,第三次步入其中。

她醉了,面如娇花,躺在雕花大床上,头昏昏的,可是却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