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痴证实了这个女生早起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每天早晨都会从窗下经过,正在庆幸,却被令狐冲无意中敲中了要害,心里很是不爽,耸拉着脑袋就跑掉了。

  令狐冲斜眼瞥着他的背影,又扭头看着窗外。他想段誉肯定是守在窗口看什么,可是窗前一丛银杏而已,对面也不是女生楼,段誉就算视力5.0,也只能看见水房里的男生光屁股冲凉而已。令狐冲比较纳闷。

  令狐冲觉得自己很无聊,自嘲的往窗外喊了一嗓子说:“狐狸精?在下也很仰慕你,山水有相逢,都是道上混的,大家出来见一见?”

  “啊!”背后一声惊呼。

  令狐冲一回头,看见化学系的田伯光刚好跑他们屋串门,想必是听到他刚才的话了,当场被震傻了。好几秒钟田伯光才回过神来,立马手舞足蹈的冲了出去,在楼道了放开了嗓子大喊:“瞧一瞧看一看啦,令狐冲发神经病了!”

  “靠,没见识,”令狐冲撇了撇嘴,“没见到老五的样子也有资格说认识神经病?”

  那个女生每天早晨六点五十从窗下路过,像是一只燕子每天准时掠过窗口。

  她总是低着头,段誉也没有再把酒瓶子推下去,所以两个人再也不曾照上面。女生不知道有一扇窗子后面有一个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为了这每天八秒钟的时间这个花痴不用闹钟也可以准时起床。

  段誉注意到从来没有男生陪她,还注意到她好像总是哼着歌,可是声音细不可闻。她每天都会换一套衣服,简单但是精致,粉红色的衬衣就会配白色裙子,砂色的上衣就会配磨蓝的牛仔裤,头发总是披在肩上的一把清汤挂面,但是修剪得很细。此外更变态一点的结论就是她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大约一百斤,三围分别是……段誉有点郁闷。

  若是换到欧阳克身上,那根本不是任何问题。欧阳克会去花店订一束玫瑰在银杏树下埋伏,早晨冲出去说你好我是欧阳克我读法律系,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可以请你吃饭么,我的手机号是……不过故事的主角是段誉。段誉二十岁的时候知道评论女生腿长腿短眼睛大小,不过感情记录还是一片空白。一张白纸好画最美的图画,但是一个外行提着沾满油彩的画笔,往往都是不知如何挥下第一笔。

  段誉没有胆量和欧阳克那样打埋伏战,也没有令狐冲那么厚的脸皮去打阵地战,更没有郭靖的运气,他和黄蓉之间是一场遭遇战。段誉采取的是恐怖分子常用的超限战,策略就是我躲在暗处偷窥你偷窥你每天早晨偷窥你。

  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

  早晨六点五十,令狐冲和郭靖的鼾声此起彼伏,杨康抱着他的大白枕头睡得很香。段誉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等,好像彼此间有了默契的约会,女生又一次抱着歌谱从下面盈盈走过,晨曦中修长的身影有些朦胧,段誉轻轻叹了口气。

  叹气声还没落,宿舍里情势巨变!

  刚才还轰猪的三条汉子噌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杨康手操一架老式望远镜一马当先,抢占了窗口最有力的地形。那是他特地从地摊上淘来的罗刹国军用货,无论是出去旅游时候展望大好河山,还是从教学楼上了望游泳池里,效果都让人满意。

  “我靠,怎么样怎么样?”令狐冲按着段誉的头拼命伸长脖子,无奈他是个大近视,眼镜还不防雾,一层雾气挡着看不清狐狸精的面目。

  杨康咂吧咂吧嘴:“我靠,还行还行。”

  早晨温和的阳光照在那个女生脸上,留下一抹近乎透明的嫣红,是那种一点不用化妆的天然好皮肤,脸上的线条清晰精致,连杨康这种挑剔的人也只能说是完美了。

  “我……”郭靖说。

  “我靠我靠,”令狐冲说,“连老大也看傻了,真有那么漂亮?”

  声音惊动了下面的女生,她抬起头来正看见杨康蹲在桌子上探头出去,满脸的嘻嘻哈哈。又一次看见这张让人摒住呼吸的面孔时,段誉却被挤在三条大汉中间,一个脑袋勉强的从令狐冲胳肢窝下探出去,根本无法占据主角应有的位置。

  “嗨,早上好!”还是杨康应变神速,望远镜一缩手扔给令狐冲,微笑着跟女生打了个招呼。

  看得出女生微微迟疑了一下。但是一贯的好教养还是让她拉动嘴角对杨康表示回礼,随后抱着那本歌谱小步跑掉了。四兄弟的目光追逐着她的紫色裙角在圆润的小腿肚上起落,一片安静。

  郭靖又说:“我……”

  “你就不要瞎搀合了,你不是有黄蓉了么?看不出老大你居然也色心不死,”令狐冲拍拍段誉,“请我们吃顿饭,我跟杨康就不跟你抢了。”“多请两顿我们抢来送给你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兄弟谁跟谁?”杨康猛点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我……”段誉脸上一时乌青一时血红,此时他的能力足以让一只非洲变色龙惭愧得无地自容。

  “我就是看看,不行啊?”段誉终于豁出去了。

  “行!行!”令狐冲搂着他的肩膀,“不就是个民女么?兄弟看得上,二哥抢上山来给你压寨,哪个系的?叫什么?”

  段誉歪了歪嘴,无奈的皱着眉头。

  “我靠,不会你看了那么久,人家叫什么你也不知道吧?”杨康瞪着眼睛。

  “那完了,”令狐冲一摊手,“这上哪里去查啊?连是不是我们学校的都不知道。”

  “我……”郭靖说。

  “老大你到底要讲什么?你不看老五都憔悴得啤酒肚都快没有了,你能不能不要捣乱关心一下兄弟的婚姻大事啊?”令狐冲义正词严。

  “我知道她的,”郭靖都快被这句话给憋死了,“那是计算机系的王语嫣。”

  “哟?看不出来啊!”杨康象是不认识那样看着郭靖,“老大你也收集这种资料?”

  “不是我,”郭靖说,“黄蓉认识她,跟黄蓉很熟。”

  “还有多少资料都倒出来算了!”

  “没了,”郭靖摇头。

  “就知道个名字?有主儿么?”

  郭靖还是摇头:“真的不知道,黄蓉没说,你们去问田伯光。”

  吃完早饭,从外面请来的田高参就端坐在303宿舍最干净整洁的座位上了,那是段誉的床铺。郭靖、杨康和令狐冲三个围绕着田高参,倒是段誉神色怪异的坐得老远。

  “莫不是传说中的王语嫣?我知道啊,”田伯光翘着二郎腿,一面嚼着杨康的话梅,一面发话了。

  “我靠,传说中的……”令狐冲咂了咂嘴,对田伯光更添敬仰。

  田伯光比令狐冲他们高一届,和郭靖同系,外号叫“刀疤”。其实田伯光脸上一颗痣都没有,别说刀疤了。他真实的外号是“刀巴”——也就是个“色”字。

  田伯光比段誉多看了一年的女生,也非常坦率的承认自己的性格是有劣根性的。初来的时候,田伯光和郭靖聊天,很诚恳的说:“要说我除了好色也没啥大毛病,作弊的事情我都没干过。”

  当时满宿舍的人为之绝倒。后来令狐冲才发现他所言非虚,汴大上下但凡有漂亮的女生田伯光都知道对方的老家、年纪、所在的系、是否依旧单身等等。而且田伯光自吹夏天十米目测女生三围误差在百分之三以内,可惜这一点令狐冲无法查证。令狐冲曾经想做个测试,说那你看看我的三围是多少,田伯光摇摇头说我对男人没有经验。

  “你们那一届的,家就住在汴梁,住36楼。王语嫣你们都不知道?”田伯光对两个晚辈的孤陋寡闻感到遗憾,“王黄木赵周听说过没有?”

  “大师指点一下?”令狐冲满脸谄媚。

  “都是校花,我靠你不知道校长是谁那是你蔑视权贵,你不知道校花是谁你就不要当男人算了。王语嫣第一,接下来是黄蓉,还有你们班木婉清。”“木婉清,就她还校花呐?”

  “主要胜在气质,气质,将来你们就懂了,”田伯光说得沧桑,“再下来是赵敏和周芷若。”

  “这个我知道,不过我觉得赵敏跟周芷若也就半斤八两,”杨康插嘴说。

  “你不能光看身材脸蛋,赵敏还是学生会主席呢,不该加点分么?”

  “我靠,”令狐冲竖了竖大拇指,“没说的,以后老大我跟你混了。”

  田伯光龇牙咧嘴很得意,拍了拍段誉:“不过王语嫣是真漂亮,进校的时候我们同学跑来说计算机系那边有个新生好看,我还不相信,溜达过去一看才发现一帮高年级的都在旁边晃来晃去的看。我还跟她选过一门选修课,真是壮观,她要坐左边人都挤在左边,她坐右边人都往右边换。我们校庆纪念册里第一张照片不是她么?校庆筹备组的老师点名要她去拍的,纯粹欺骗考我们学校的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学校遍地都是王语嫣那样的呢,进来才知道还是傻姑比较多……”“有眼光,有前途,令狐冲跟你比起来是没救了,”田伯光觉得段誉花痴得很有水准。

  段誉尴尬的笑笑,脑子里面只有王语嫣三个字上下翻飞,仿佛一只空虚的蝴蝶。

第三章 痴情无路

  最近段誉有点烦。

  白天一天比一天短,功课一天比一天难,令狐冲一天比一天更难缠。

  令狐冲的问候词已经从老五吃饭了么,变成哟今儿看见王语嫣了么?有时候段誉睡得比较死,令狐冲居然能在六点五十爬起来来摇他:“老五!老五!起床看王语嫣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大的冲击。

  那天段誉自习到一半心神飘忽,没精打采的跑回宿舍,抬头就看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张最大幅的汴大校园地图,旁边墨迹淋漓毛笔批注——“王语嫣围剿战略示意图”!

  段誉当时横不得扑到墙上去拿身子把整幅地图给遮住,扭头恨恨的看着地图下面看书的令狐冲和杨康,大喝一声说这是什么玩意儿?

  “惊喜是吧?”令狐冲拍了拍桌子,“这表情就对了,不枉我们兄弟情深,一幅地图算啥,哥哥们应该做的!”段誉的思路还没有转过来,呆呆的看着老令狐。

  “看,”令狐冲一拍地图,“我们统计了一把,这一个星期除掉你在楼下看见王语嫣七次,我们几个一共在食堂看见她六次,文体中心两次,图书馆看见一次,36楼门口看见两次,三教五次。”地图上这五个点果真圈了红,旁边注明了王语嫣出现的次数。

  “然后我们把这五个点连起来,”令狐冲手指虚画。

  “这就是围剿王语嫣的行动路线!”令狐冲大笑一声,“古书不是说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了这份路线图,你就知道怎么找到她,然后是霸王硬上弓还是生米做成熟饭,还不看你一句话?”

  不知道是因为惊喜还是因为感了风寒,当时段誉忽然开始不停的咳嗽,咳得满脸通红,玩命挥手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任令狐冲有力的搂着他的肩膀说:“看我们老五激动的!看我们老五激动的!哥哥们不关心你的大事,还是谁来关心?放心放心,拿着这张图勇敢的上,要援军的话我跟老四那是义不容辞,要飞机有飞机要大炮有大炮,要是玫瑰花什么的你说一声,我们现在就去把南门口那花店砸了……”后来杨康写过一本名叫《303战争岁月》的汴大回忆录,这个事件在回忆录中很是有名,号称“第一次围剿”。

  第一次围剿失败了。

  失败的过程实在乏善可陈。杨康和令狐冲的时间要用来读武侠小说、喝酒吃肉、还有看影碟,忙得很难帮上段誉。而令狐冲本来的意思也是兄弟们在道义上精神上都很支持你,剩下的你自己搞定。

  问题是段誉搞不定。

  段誉咳嗽完了青着脸跑出去,两三天也懒得跟令狐冲搭腔。愣是忍着两个早上没起来看王语嫣,直到第三个早上杨康和令狐冲无法忍受闹铃声终于痛下毒手把林平之的衣柜给撬了,才惊动段誉起来看了一眼。那天王语嫣似乎也起晚了,抱着歌本急匆匆的从窗下跑过,段誉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只看见那个纤长的背影,乌黑的长发悠悠的甩。

  “这东西就像吸毒,”段誉后来说,“戒得掉一时戒不掉一世。”

  段誉恢复了每天早起的习惯,托着腮趴在窗台上,透过窗玻璃的眼神很是迷离,看着一天天过去,银杏叶子渐渐的黄了。

  “唉!同情!”黄蓉很怜惜的看了段誉一眼,像是看一条小狗。

  开学已经一个月了,对围剿进度深感失望的总指挥部考完了了第一轮小考,又得了空闲,重新鼓舞精神决定再挺段誉一把。于是郭靖亲自出马,请来了卧底敌人内部的黄高参。

  段誉很尴尬的笑。虽说是令狐冲硬把他揪来,不过段誉其实也是半推半就,这次的黄高参是真正熟悉王语嫣的人物,翻遍汴大,也不可能有人比黄蓉更清楚王语嫣的家底儿了。

  “我跟王语嫣幼儿园就是一个班的,我三岁就认识她了。小时候我爹一出差就把我放在她们家睡,”黄蓉说。

  “真可惜,打小我爹就不出差,”令狐冲很艳慕的说,“我就从来没有这种机会。”

  “王语嫣有主么?”还是杨康及时切入了关键问题。

  令狐冲在旁边清楚的看见段誉的耳朵嗖的竖了起来,令狐冲曾经以为段誉的动耳肌已经退化掉了。

  “没有吧,”黄蓉嘟嘟嘴巴,“不过追她的人多去了。估计现在她们宿舍的女生打草稿都不用买纸,王语嫣每天收的情书背面就差不多了。”“有那么夸张么?我就没写过。”

  “那是你土!”田伯光跑来串门,进门就给令狐冲定了性,“我们学校动过贼心的不算,光是拿号排着队的,也能把28楼塞满了。”“拿号?”

  “你傻啊?汴大里面光棍一抓一把,想追王语嫣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些人组织一支敢死队去蒙古,没准连铁木真也能给抓回来。你现在才知道去追,早都排到八千号以后了,大家不拿号,那不成哄抢校花了么?法制社会,你当共产共妻呐?”田伯光说得很严肃。

  “这么说来我是真的很土了,”令狐冲捂着脸,“我很惭愧,跟汴大混了两年才知道自己是条土狗。”“狼多肉少,也是苦了大家,”田伯光说得苍凉。

  “其实我倒有了办法,”田伯光上去拍拍段誉的肩膀,胡子茬没刮干净的桔子皮脸上透着热诚。

  “我靠,有话就说,”段誉期期艾艾的。

  “登山要慢慢来,step by step,听说过吧,现在你都不认识人家,就想吃天鹅肉了?哦不,就想跟拿过号的那八千兄弟死扛了?所以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从身边的一点一滴做起,从简单到精深,要有层次的来……”等到大家都恨不得上去把胶带封住田伯光的嘴时,他才终于露了底牌:"你看英语系傻姑怎么样?

  难度小多了。"没有一种语言可以准确的描述那时段誉脸上的表情,非要描述的话大概像是只在酱油缸里泡了一夜的茄子。他木愣愣的坐在那里,田伯光已经手舞足蹈的逃出去了。

  “真可怜,别听那帮家伙瞎说。叫姐姐,叫姐姐,叫姐姐我就介绍王语嫣给你认识,”黄蓉看着段誉老实巴交,决定拿出点大姐的风范。她喜欢老实巴交的东西,比如板凳狗、仓鼠、郭靖什么的。

  “我靠,都闭嘴!”段誉扯过书包,“自习自习,不去占不到地儿了,你们丫没事撑的。”

  看着段誉耸拉着脑袋出门去了,宿舍里一时有点冷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玩得有点过了。

  “王语嫣真的搞不定?”还是令狐冲打破了僵局。

  “你们段誉?”黄蓉摇摇头,“再修炼十几年吧,而且还有……”

  说到这里黄蓉不说了,只是一个劲儿摇着脑袋。

  “按你说,就没人追上过?”令狐冲还不死心。

  “没,能说上话的都没几个。”

  “那不是个新手么?还有戏还有戏,她有什么爱好没有?”

  “嗯……”黄蓉冥思苦想,“没事时候喜欢跟家里搞卫生。”

  “这爱好太有创意了,”令狐冲赞叹,“还有别的没?”

  “高尔夫球?好像打得还行。”

  “……还是说点别的吧。”

  “那就是罗刹诗歌了。她喜欢普希金,罗刹的小说也行,我见她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喔——”令狐冲恍然大悟,“其实对那本书我也有点了解,尤其是里面一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啊。”“我就翻过个开头,难读死了,”黄蓉老老实实承认了,“有什么话那么好?”

  “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是我县地主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的第三个儿子,”令狐冲的声音带着诗歌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