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莲一进去,小萍就离开了。

“参见夫人!”三人躬身行礼。

“你先把这碗药喝了。”谢伤示意穿着白袍的少女递过来一碗药。

尤莲接过药闻了一下,气味和她平常喝的鼻安汤不同,有一股很刺鼻的味道,她有点怕,端着碗迟迟未喝。

谢伤走上前,弯腰看着她:

“尤莲,乖乖喝了,我不会害你的。”

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尤莲不由自主把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药,发现白衣青年推着一个铺着白色粗布的窄床过来了。

“谢伤,这是什么药?”

谢伤嘴角弯起,尤莲顺着他的眼望过去,那个熟悉的小箱子正放在旁边的台子上呢。尤莲想起里面那三排形态各异的小刀,腿一软,脑子昏昏沉沉像做梦一样就倒了下去,眼睛闭上前看到的是谢伤那嘴角翘起幅度很大的嘴巴,听到中年大夫的话——“这药对夫人挺有效的”,至于谢伤的回答她就听不清楚了。

好像是在梦中,一个接一个的梦,大脑不受控制,但是能够感到有人用刀在自己鼻子里钻来钻去,并不疼,只有很麻木的感觉。

尤莲醒来的时候,发现八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尤莲一睁开眼睛,谢伤就伸出一个指头:

“尤莲,这是什么?”

尤莲的声音低如蚊蚋:“禽兽的一根爪子。”

“成功了!”谢伤兴奋地笑着对其余六对眼睛说,“你们也下去休息吧,辛苦了!”然后又端出一个小盘子让尤莲赏鉴:

“尤莲,你看这是什么?”

尤莲一看,盘子里红红白白几颗碎骨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谢伤已兴奋的说:

“尤莲,是从你鼻子里取出来的!”

尤莲很想暴揍他一顿,可是怎么用力都动不了,只好让满心的愤怒化为眼刀射向兴高采烈的谢伤。谢伤浑然不觉,一个劲儿的讲述他怎么配药,怎么磨刀,怎么下刀,怎么碎骨…

尤莲再次晕了过去,被恶心的。

再次醒来的尤莲,真正享受到了病人的待遇。

她再次醒来是疼醒的,鼻子是钻心的痛,疼得她手脚都没地方放,颤抖抽搐都没法缓解。

谢伤坐在床边紧张的望着她:“尤莲,你感觉怎样?”

“疼,疼极了。”尤莲的鼻子囔囔的,一个鼻孔一团药布。

谢伤握住她的手:“真的吗?这样的病我看了好几次,做熟练了才给你动刀的,真的很疼吗?”

尤莲用指甲掐着他的手,牙齿发出呲呲声。

“你不是有那种药,那种让人昏睡的药,快点给我!”

尤莲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谢伤握着她的手,脸上焦急万分:“尤莲,那种药不能多喝,会影响身体的!”

“我要喝!我要喝!”尤莲哭闹着。

“尤莲,对不起!”谢伤伸出手指在尤莲胁下点了一下,尤莲马上昏了过去。

尤莲醒来时鼻子依旧很疼,但是已经缓解了不少,嘴里还遗留着药的苦涩。谢伤坐在床边紧张的望着她:

“尤莲好点没有?”

尤莲看着他,他平素最注重修饰的一个人,可是此时头发散乱,眼睛微红,身上穿的还是开刀时穿的白袍。

“好多了。”尤莲安慰他。

“真的?不骗我?”

“真的,”尤莲赶紧转移话题,“你喂我喝过药了?”

“嗯,我重新开的止疼消肿的药。”

尤莲有点感兴趣,“你怎么喂的?用勺子吗?”她心想:不会这么狗血用嘴去喂吧!

谁知谢伤很老实的回答:“用勺子不好喂,我用嘴喂的。”说罢,狡黠的眨了眨眼。

尤莲刚要生气刺他几句,可是看到他那红红的眼,到嘴边的讽刺的话就改成了:“谢伤,你也到床上来睡一会儿吧!”

“一会儿再说,”谢伤拿起桌边的摇铃摇了一下,“你先吃点东西再说。”

小萍用托盘端着食物进来了。

谢伤喂着尤莲吃了一碗鸡汤面,然后就着尤莲碗里剩下的汤吃了一个馒头,上床挤在尤莲旁边很快就睡着了。

小萍进来端碗,看到谢伤已经睡着,轻声道:

“教主已经快三天没有睡过觉了!”

尤莲想到谢伤身上的伤,再看他疲倦的神色,如同孩子一样熟睡的脸,以及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内心有一片坚持悄然碎裂。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为了奖励我的日更,一定要留言啊,给点动力。

过几天要到北京开会,超大土包子一个要进京了!

争取更新吧!

晚风吹掠鬓云偏

开刀已经好几天了,尤莲还是疼得整晚睡不着觉,虽然有谢伤开的缓解疼痛的药,可是只能减轻一点点。

常常晚上喝过药,半夜又疼得醒过来,尤莲咬着被角哀哀呼疼。谢伤总是在一旁安慰她,陪伴她。这时尤莲已经光明正大的占领了舒适的大床,谢伤则被迫转移到了美人榻上。

“尤莲,忍忍就过去了,你想,你以后就不会像以前一样一冷一热就犯病了。”谢伤安慰着尤莲。他其实也很后悔,他不知道尤莲对疼痛敏感到这种地步,他已经为别的病人开刀治好过这种病了,以为别人没事,尤莲也不会有事,谁知尤莲对疼痛敏感到了这种地步。

谢伤帮尤莲按摩着穴位,尤莲的疼痛稍稍得到了一些缓解:“谢伤,你说女人生孩子会不会比现在还疼?”

谢伤默然。

“一定会更疼的对不对?”

谢伤继续沉默。

“那我将来就不生了!”

谢伤貌似很困惑地说:“以我对人的身体的了解,好像一个女人自己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是尤莲的注意力的确被转移了,她开始和谢伤讨论女人生育的问题。

“谢伤,女人生孩子如果生不出来该怎么办?”

谢伤白了她一眼:“剖之,取之,贴之。”

尤莲没想到谢伤的医术精高明到这种地步,激动的问:“你说什么,贴?”

谢伤为了降低尤莲对未来怀孕生子的恐惧,很耐心的解释:“我试验了很多次,把孕妇的肚皮剖开,取出胎儿,在用一种鱼皮提炼出的胶贴在切口上,再辅以消肿去毒的药,不久切口就可以长好。”

“你为孕妇剖过吗?”

“剖过一次,有一年,当时我在契丹,一位教众难产昏厥,家里人来求告,我正好在那里。”

“成功了吗?”

“当然,她的孩子现在都六岁了!”

“那你几岁?”

尤莲终于问出了这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但是心里却一直在祷告:千万不要比我小很多!千万不要比我小很多!千万不要比我小很多!

“大概二十五。”谢伤有点瞌睡了。

“为什么是大概?”尤莲继续追问。

“因为我是孤儿啊,师父也不知道我准确的年龄,只是说应该是二十五左右。”

“你有师父?你师父呢?”

“当然了,难道你以为梵音教是我创立的…”谢伤终于扛不住睡意,睡着了。

“喂喂,不要睡,我还没有问完呢!”尤莲有点抓狂,她白天睡得大概有点多,现在根本没有睡意。

谢伤变得忙碌起来,常常一天到晚都在处理教内各种事物。尤莲有一次和小萍去到议事堂给他送东西,进去的时候,谢伤和五位堂主正在议事堂讨论如何贿赂拉拢东京某些主管官员,她听到谢伤在说,爱财就给银子,爱色就送美人,爱名就使之扬名,总之,投其所好,如果都不行的话,那留着他的命干吗。

她离开的时候,议题已经转向南宫世家与少林寺等名门大派组成的对抗梵音教的白道联盟。她不愿接触梵音教的隐秘,于是很快就离开了。

此时正是初春时候,桃花谷的桃花全部盛开,一串串,一团团,一簇簇,一枝枝,密密匝匝缀满了枝头,整个桃花谷都成了粉红的世界。小雨细细下着,把山谷草地树林都淋得湿漉漉的。尤莲站在窗口,遥望满山满谷怒放的桃花,觉得有些孤独。

正在这时谢伤过来了。他站在尤莲身后好一会儿尤莲都没发觉。

“是不是有点闷?”

“嗯。”

“走,我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

谢伤拉着尤莲就走,尤莲试着甩开,但没有成功。

到了门口,早有人打着伞跟上来,谢伤把伞接了过来 ,拥着尤莲在雨中漫步。

江南三月的雨,如细丝般扯落着,却并不寒冷,反而给桃花谷带来一种朦胧的美。

谢伤不爱穿白衣,今日穿着一件稍稍带点绿意的春衫,更兼姿容秀美,撑着伞漫步在雨中,静美如一幅水墨山水。尤莲望着他的侧脸,再一次感叹造物主的偏爱。

谢伤引着尤莲来到议事堂后面的小院,穿花拂柳,很快就来到那座小楼前。谢伤引着尤莲直接上了二楼,到了二楼的门前停了下来。

二楼正中间的门上挂着一把锁,但是谢伤并没有拿出钥匙开门,而是从头上拔出簪发的玉簪在门上按一定的方位点了几下,刚点完就听见“扎扎”的声音,等声音完全停止之后,谢伤才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

二楼更像是一个小型图书馆,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分门别类放着东西。谢伤拉着尤莲一排排的介绍:

“你看,这一排全是各个门派的秘籍!”

尤莲拿起一本看了看,原来是一本少林拳谱,再拿起一本,书本很旧,封面上已经有了虫蛀的痕迹,但是上面有三个大字——“蚀心经”!尤莲在长安是听人提起过。放下《蚀心经》,尤莲拿起一本看起来新一点的,上面写着《明玉功诀》,她知道明玉功是白云城武功,因此抬头看了谢伤一眼,谢伤看到尤莲的眼神,就带着点卖弄道:

“我这里的武功秘籍很全的!”望着尤莲眼睛含着希冀,“你要学吗?我可以教你的!”

“我学不会,也不爱学。”

尤莲摇了摇头,是真的,她连大学时体育课教的初级剑都及格不了。

谢伤望着她,“我会好好教你的!”

尤莲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爱学!”

尤莲对这些不感兴趣,拉着谢伤到了摆放古董的架子前,拿起一个颜色暗淡的金步摇,刚看了一下,谢伤就说:

“这是杨贵妃带过的金步摇,尤莲,送给你吧!”

尤莲赶紧放下:“我不要!谁知是不是她死前带的!”

谢伤无言。

尤莲又拿起一个小小的羊脂玉瓶,谢伤马上道:

“尤莲,这个是汉宫旧物,可以摆在咱们的房里,插上一支桃花——”

“咱们…”尤莲斜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似嗔非嗔,谢伤顿时有点呆滞,话就没有再说下去.

尤莲略过武器架,直接来到摆放暗器的架前。谢伤看到尤莲从高到低,再从低到高,知道她在找什么,转移话题道:

“尤莲,最后那个架子是一些珠宝首饰,你不看看吗?”

尤莲不为所动继续寻找,可是就是找不着。

“我那个黄金戒指呢?”

“哪个呀?”谢伤摸摸鼻子又要转移话题,“外面的雨好像大了一点!”

“就是那个黄金做的,戒面是朵金莲花,花心镶着一颗红宝石那个!”

谢伤不语,起身到放武器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碧玉簪和一个竹筒走了过来。

他先让尤莲看这个碧玉簪。

碧玉簪很普通,簪身稍稍嫌粗,簪头雕工也很普通简单,造型古拙。谢伤轻轻一按簪子,尖头处马上射出一个小针,扎在了木架之上,整个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是小针周围的木头已经变成了黑色。

尤莲收下碧玉簪直接插到了发髻上,却还是瞪着谢伤。谢伤捏捏耳朵,开始演示那个竹筒。

竹筒的桶身上有一个褐色的小突起,谢伤对准刚才的木架,轻轻一按,“刷”的一声,一蓬细丝射出,木架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黑色的小针。

“这个叫暴雨梨花针,针上带有剧毒,立时毙命。”

尤莲接过暴雨梨花针,正要塞怀里,谢伤立即夺了过来,自去一个架子上拿来一个黑色的皮囊,把暴雨梨花针放了进去,合上皮囊,这才把皮囊递给尤莲。

“这可都是我们梵音教的镇教之宝啊!”

尤莲很冷静的伸出右手:“我的戒指呢?”

谢伤忙脸带谄媚:“尤莲,你再看看,这个库房里的东西随便你挑!”

尤莲很坚持:“我的黄金莲花戒呢!”

谢伤一想到那是兰氏兄弟送给尤莲的,心里就别扭极了,因此坚持不给,尤莲坚持要,于是,两人陷入僵局。

尤莲气急,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出了门还要猛的带上门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怒,谁知谢伤飞扑了过去:

“不要关门!”

他的轻功竟然如此之好,总算制止了尤莲的摔门行为。听到尤莲“噔噔”的下楼声,谢伤擦了擦冷汗:好险啊,差一点就触动机关了,好在自己轻功到家!

两人就此开始了冷战。准确的说,是尤莲开始和谢伤冷战。

第一天,尤莲不和谢伤说话,眼睛不看谢伤,吃饭也不叫谢伤,就好像眼前是一团空气。谢伤毕竟理亏,只好忍着。

第二天,尤莲做了四个菜——油焖春笋,龙井虾仁,荷叶粉蒸肉,清汤鱼圆——都是谢伤爱吃的,然后不理会装模作样坐在窗前看书的谢伤,招呼战战兢兢的小萍和自己一起吃。吃完剩下的全都倒掉了。

第三天,尤莲在房中裁剪布料制作春服,谢伤一看是男装,就时不时为自己找个借口回来看一看进度。傍晚的时候,眼看衣服即将制成,谢伤的小心肝激动得跳啊跳,正在此时,尤莲叫小萍:“你把谢川叫过来吧,告诉他我给他制了一件春衫,叫他来试穿一下!”

谢伤扛不住了,拿出黄金莲花戒双手捧給尤莲:

“尤莲,我刚刚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过不V的,可是我问编辑要了两期榜单,承诺了要完结倒入V,真是对不住一直看文留言的朋友。

长期看文留言的那几位朋友,如果还愿意看下去,可以给我留言,我会想办法送点数的。

记不分明疑是梦

尤莲接过戒指,仔细看了看,果真是自己那个,就戴在了手指上,然后举起手指看了又看。

谢伤在旁边眼巴巴看着。

尤莲终于欣赏够了,看了一眼谢伤,问:

“你不沐浴一下吗?”

这句话让谢伤产生了一些联想,带着惊喜的表情望着尤莲:

“尤莲,你莫着急,过几天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带你回宛城,拜访…”看到尤莲薄嗔的眼波,改为了“拜访令尊令堂!”

尤莲又拿出一件黑色春服递给谢伤:

“你先沐浴,我去烧菜。”

“这不是你做给谢川的…”谢伤没有说完就明白尤莲戏弄自己,有些尴尬的笑了。

衣服本来就是尤莲给谢伤做的,是一件丝质的黑色春衫,尤莲还在右衽内侧用银色丝线绣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谢伤自去洗澡。

尤莲趁他洗澡,到厨房给他做了他想吃却没吃到的四道菜——油焖春笋,龙井虾仁,荷叶粉蒸肉和清汤鱼圆。

谢伤洗完澡来到凉亭,只见凉亭四角挂着水晶灯,正中石桌上摆着四个菜一壶酒。

水晶灯下,尤莲身着玉色春衫碧色裙子,头上梳着随云髻,簪上一枝碧玉簪,浑身无一件多余装饰,俏生生立于灯下,在水晶灯朦胧的光晕之下,如带露青竹,又如月下芙蕖,他不由有些恍惚,驻足不前。

“谢伤,还不过来?”

谢伤连忙上前,尤莲坐在一旁,为他斟酒,和颜悦色和他说话,说话时轻声细气和声细语,谢伤何尝受过她如此对待,不由心下欢喜。

尤莲甚至喝了一杯酒,喝过酒的尤莲两腮晕红,望着谢伤,眼波流转,说不尽的风流妩媚。

谢伤心神一荡,不由自主伸手要揽过尤莲。

谁知尤莲很快起身,走到亭子前招呼小萍来收拾。

谢伤悄悄放下了手,内心还是欢喜的。

一日傍晚,尤莲闲来无事,拿着一本《义山集》在房前的凌霄花下闲看,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就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在刚下过雨的地面上写写划划。

不知什么时候谢伤立在了她的身后,他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又没有脚步声,因此尤莲一直没发现,直到看到身后飘起的玄色衣带,才知道谢伤就在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