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眨眨眼,心到这位二老爷应该是被皇帝提防了吧?在边疆重地任官时间长一些,这不算什么,但威望太高就很有问题,加上出身侯府,想必在军队那边也能说上几句话。她记得二老爷是合家在任上的,这种边疆守臣,把家属留在京师当人质,不是常识么?”
如今这位皇帝,单从她打别人那里听到的话分析,应该是个疑心挺重的人,像庆国府这样本就是世代勋爵的人家,又是国戚,还一门心思追随他,不惜跟梁太师一派撕破脸,可是等梁太师的势力被打压下去,还没完全铲除呢,他就已经开始提防侯府了。这样的皇帝,怎么会放心让一个大臣长期在边疆地区驱守,并享有威名?
想了想,,春瑛又试探地问王大婶:“二老爷既是要调回北方边城去,那太太小姐们也要跟着去吧?九儿姐姐还怎么成亲呀?时间来得及么?”
王大婶笑道:“怎会来不及?二老爷是直接往北边儿去,二老太太、二太太和少爷小姐们都要回京里住的,二老爷前儿送信回京时,已经嘱咐徐总管打扫房屋了。想来四少爷年纪不小了,正该进学,四小姐明年也满十二了,很该学着理事,再看看合适的人家,回京理才方便呢。我听她五婶说,侯爷打算等二老爷在边城的差事办好了,就求皇帝让二老爷留在京城做官呢!”
看来这位二老爷已经有觉悟了,应该不算晚,如果这回立了功,以後在皇帝面前也算有面子了。春瑛乎兰又想到,过去侯府的人仗着爵位,在族里说一不二,别人都要看他们的脸色,如今族里有了第二位大人物,还是有实权有名望的官儿,不知侯爷和三少爷会有什么感想?
春瑛暗暗冷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原本的脱籍计画虽然不错,可是上总有意外,为防万一,还是要预备第二套方案的好。
东府的二房老爷一家,是这座田庄的主人,他们手下的奴仆,是不归侯府管的。能不能找个法子,让自己一家跳槽到东府去呢?反正现在她全家都在二房的庄子里住着,身上没有差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想到这里,她便笑问王大婶:“婶娘,二老爷一家子回来,应该要添人手吧?他们家在外地做官,想来不如在家里方便,使唤的人手一定没家里多的。
若是九姐姐回来後,说起他们需要人手,你好歹给我们家送个信,说不定我爹能碰碰运气呢,总比如今无所事事的好。”
王大婶笑道:“横竖是在这庄上,有什么不成的?不过你们也算不上无所事事,你爹不是还有那差事么?”顿了顿,忽然望向女儿,“倒提醒我了!东府的主人回来了,徐总管两口子说话就硬气多了,木晨是他们的亲外孙,将来咱们跟东府的关系就更亲近了。这可是大好事!你这丫头,方才就不该说什么要先见面再说的话,万一见面是惹恼了人家,这门好亲是不就吹了么?!”
十儿冷笑道:“我说呢,你们果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也不打听打听清楚那是什么人,就窜唆着我点头。没门!”
王大婶跺脚道:“难道娘会害你不成?!你五婶也说了,他是那次来时见了你,觉得你说话爽利,心思却细,是个好姑娘,才来提亲的。你怎么总把人想得这样坏?!”
十儿撇撇嘴:“那时春儿也在,为啥他就光看上我了?!”
春瑛忙道:“他与我爹相熟,早就和我见过面了,想来是没那心思。”
王大婶也道:“春儿都这么说了。你还磨矶什么?!就算我们有攀附的心思,他也有利用的心思,那又如何?只要你将来过好就行了!”说爸又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形…木晨不怕三少爷恼他,是因为他还有徐总管这条後路,咱们家…如今除了三少爷,还能靠谁?多条路子总是好的,你嫁到木家去,将来日子是不用愁的,总比管事门胡乱配人的好,就算三少爷肯为你着想,替你寻个好去处,你也未必喜欢呀!”
这话说到春瑛心里去了,她也劝道:“十儿,你好好考虑吧,千万别给三少爷拿主意的机会,不然…”她掏帕子捂了脸,“像我一样,就太惨了…”
王大婶吓了一跳:“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十儿知道实情,忙劝她:“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别伤心了。”又抱怨三少爷:“都是他多管闲事!”
春瑛摇摇头,左手暗暗掐了一把大腿,眼里立刻闪起了泪花,便道:“我好像有些头晕,可能是方才受了风,先告辞了,明儿再来看婶娘。”说罢行了礼,低头掀了帘子出门去,穿过大厅,遇到王家两位媳妇,还特意多掐一把大腿,明晃晃地顶着泪花向她们告别,才一路冲回家去了。
以王二婶的八卦性子,想必一定会去打听她泪花闪烁的缘故,而为自己报不平的十儿,也有可能在那位王五婶面前抱怨几句,消息很快就会传回经成了吧?
就在她躲在自己房间的炕上蒙头大睡,特意每天只喝稀粥水,又往脸上涂没有香味的米粉,装成个脸色憔悴清白手脚发软说话无力的病人,并有位蒙古大夫来确诊後的第五日,庄上已经人人皆知她了重病,病得快死了。这时,三少爷终于派人来了。
(发现前面把二房的雅君序齿算错了,她其实应该是四小姐…)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五十五章 装病与探病
三少爷派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梅香。她梳着妇人的发式,穿戴却比上回见面时要朴素多了,头上也只插了根银鎏金的素簪,并两朵绛紫色绢花,耳坠子和手镯俱是银的,连最外头的棉比甲都是布面的。
路家刚被贬时,梅香跟丈夫平安一起到路家安抚春瑛家人,因此路有贵夫妻对她甚是客气,见她的打扮,都暗暗吃惊,便试探着问她,是不是因为太太失势的缘故,受了连累?
梅香黯然笑了笑,平静地道:“也不过是这么着,横竖候爷还用得着我们,我们夫妻自当尽忠就是。只是外院的帐目叫新总管查出好几处亏空来,公公要避嫌,不好插手,我们夫妻只好戴罪立功吧。且不说这些了,三少爷听说瑛妹子得了重病,特地让我来瞧瞧,如今春瑛妹子怎么样了?可有看大夫?吃的什么药?大夫怎么说?”
路妈妈偷偷看了丈夫一眼。按理说,梅香也算是他们家熟人了,又帮过大忙,女儿装病的事,瞒着她,显得不够厚道,但不瞒着,自家女儿的盘算就落空了,可要她对着对方说瞎话,她又觉得面上过不去。
这时路有贵很淡定地叹了口气:“自从这丫头几日前受了风寒,病情便越来越重,特意从京里请了大夫来看,药也吃了,也不见有什么起色。大夫说,是心病的缘故,我们也是没法子了,只看她的造化吧!”
梅香吃了一惊:“这才几日,怎的就到这地步了?我得去瞧瞧她。”
路有贵点点头:“您瞧吧,若有法子,也教我们一教,只是需得小心些,别靠太近了,免得过了病气。”又叫妻子带梅香过去。
梅香一路走到春瑛的屋子门口,便闻到一股重重的药味。她虽不懂医,但做惯丫头的,熬药次数也不少了,认得其中几味药正是得了风寒的病人所用,而且闻起来大多是普通药材,份量还挺重,不由得又添了一分担忧。
春瑛早在听到马车声响时,便躲回被窝里装病人了,但一听到母亲在外头喊:“陈嫂子”,又认出了梅香的声音,便知道这关不易过。梅香是女眷,可以靠近了细看,那米粉是骗不了她的,忙拿帕子沾水洗干净脸,又趁着他们在正屋里说话的机会,凑到窗边,打量得外头没人看见,便爬上柜面把窗外的冰棱掰了半根下来,哆嗦着回到炕上,拿它来擦脸、额头,冻得脸上发青,又拿双手去握它,还从床边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把里面的液体往一块白手帕上倒了几滴,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正往她这边来,她忙将瓶子放回原处,又将冰拿布包了,往柜子里一塞,才躺回被窝去。
梅香一进门,便看到春瑛脸色发青地躺在炕上,头发凌乱,两眼无神,茫茫然地转过头来,声音细若柔丝:“是谁来了。。。。。。”她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几分伤感。
路妈妈知道女儿是装的,怕自己会露馅,忙装着一脸难过的样子说:“是你陈嫂子来看你了。陈家的,你慢坐,我先出去了。”
梅香忙应了,送了她出门,回转来看春瑛,伸手进被窝里握了握春瑛的手,冰一样地冷,吓了一跳,又摸摸额头,也是冷冰冰的,连汗都是冷的,可身上却温热得很,心中大奇,忙问:“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的症状这般奇怪?”
春瑛怕被她看穿,便沙哑着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大夫说是。。。。。。受了风寒。。。。。。。我也觉得身上。。。。。。时冷时热。。。。。。难受得紧。。。。。。”说罢咳了几声,从枕头下摸出手帕,捂着嘴又咳了几声,擦擦嘴,然后放下,半掩半现地,让梅香看到手帕上的暗红血迹。
梅香一见,心中一阵哀痛,抢了手帕过来细看,春瑛还特地问:“怎么了?可是帕子有什么不对?我怎的觉得方才喉咙有些发甜?”梅香还以为知道自己“吐血”,忙把帕子拽在手里,勉强笑道:“没什么,我是瞧着这上头的花样新鲜,是妹妹绣的么?”
春瑛“惨然”一笑:“如今。。。。。。哪里有什么绣花帕子使?不过是随便栽的布头罢了。”梅香一看那帕子果然是素色的,不由得一阵尴尬。
春瑛心想,也该进入正题了,便问:“姐姐特地来这一遭。。。。。。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说罢冷冷一笑,“难道我都病成这样了。。。。。。三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不成。。。。。。”
梅香忙道:“没有的事!三少爷知道你病了,不放心,特地让我来瞧瞧你,还怕你手头不便,让我捎了十两银子和几包药材过来。好妹妹,我看你这样不行,不如再找一位好大夫来瞧瞧,指不定便好了。”
春瑛闭上眼喘了几口气,才“艰难”地道:“都一样。。。。。。镇上的大夫瞧过了,邻村的大夫瞧过了。。。。。。连京里的大夫。。。。。。。我姐夫也请了一位来,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说,我这是心病,因此总是好不了。”
梅香眼圈一红:“你有什么心事,竟到了命都不要的地步?”
“还有什么?自然是三少爷的吩咐了。。。。。。”春瑛又咳了几声,“姐姐,你把帕子还我,我只有两块,另一块正晾着呢。。。。。。。”
梅香犹豫了一下,只好把帕子还回去。本来她打算拿回京给三少爷瞧的。
春瑛紧紧握住手帕,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那日三少爷一走。。。。。。胡公子便来了,我才说了几句,他就气得不行。。。。。。说三少爷这是要坏他的前程。。。。。。我哄了半天,他还是走了。。。。。。我这几日病成这样,他都没来瞧我一眼。。。。。。三少爷一番好意,却是坏了我的前程,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呢?没能办成三少爷的事,三少爷定要罚我的,我父母弟弟已经受我牵累,丢了差事,如今我又害了他们,我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呀!”说到这里,她心里就一阵气愤和委屈,眼泪说来就来了,她擦了泪水,又咳了两声,不料一时呛住了,竟大咳起来。
梅香急得又是拍背,又是倒茶,好不容易等春瑛止了咳,才哭道:“好妹子,你放宽心,那样的男子不要也罢。三少爷心会为你寻个好姻缘,你就快好了吧!”
春瑛摇摇头:“我气的不是胡公子,而是家里人又要受我连累了。。。。。。我爹是个能干人,若不是我,他还稳稳当当地做着掌柜呢。而胡公子这边,若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怎会闹成这样?”悄悄打量梅香一眼,转念一想,便继续道:“姐姐今日既来了,就替我传几句给三少爷,说我笨,没法做到三少爷吩咐的事,自知有罪,只是好歹侍候过他,又替他办过几件事,如今我虽没用处了,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求三少爷就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只当我死了,放我一家子自生自灭!。。。。。。若他真的有心。。。。。。赏我一个恩典,就请他。。。。。。趁我还没断气。。。。。。叫我也做两天良民。。。。。。让我父母弟弟。。。。。。将来不用再被人说是奴才。。。。。。”说罢又咳,不过这一回小心些了,免得再被呛到。
梅香一边擦眼泪,一边哭道:“你说的什么傻话》哪里就到这地步了?”
春瑛猛地抓住她的手:“好姐姐,你千万帮我把话带到!不然我就是死都不能瞑目!我就是坏在身份低微上了,好歹叫我遂了这个心愿!”
梅香只得哭着连连点头,春瑛这才松开她的手,“力竭”晕了过去。梅香又是一番慌乱,待确认她只是睡着了,才小声哭了一回,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便坐着马车回京城了。
春瑛在窗边看着她远去,才松了口气。方才如果梅香迟一点摸她的手和额头,温度也许就热回去了,还好一切顺利。不知道三少爷听到这番话,会不会心软地放了她呢?希望胡飞那边做出的假状足够真实,能把三少爷骗到吧。
只要她一家子脱了身,才不管他将来知道实情后会怎么生气呢!
门帘掀起了一条缝,有人在外头笑了两声,吓了春瑛一跳,回头看了,才发现是十儿,松了一大口气:“原来是你,我还当是谁呢!”
十儿摔了帘子进来,坐到炕边就开始咬牙:“你这丫头,果然是装的!我那日被你骗着了,后来还以为你真的生了病,特地来看你,你却说怕过了病气,不叫我近前。我就奇怪了,你除了脸色差些,哪里象是快死的人?”拉过茶壶,见里面茶水还热着,便要给自己倒一杯。
春瑛忙抢上去倒了,谄笑着送到她面前,讨好地道:“好姐姐,你原谅我吧,我也不是得已。其实刚开始我是真的受了点寒气,只不过发了汗就好了,我也是临时起意,想着装得病情重些,免得三少爷把我许人做了小妾罢了。”
十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还不快回被窝里去!你穿着这样伶伶俐俐的,要是真病了,看你怎么办?”嗅嗅鼻子,皱了眉头,“你不会真的喝了那些药吧?就是装病,也太过了,万一喝出毛病来呢?”
春瑛一边钻回被窝,打着冷战,一边笑道:“不过是拿那气味来骗人的,我一口都没喝过!都是些便宜药材,倒了了不可惜。你昨儿不是见了那木晨么?我正想找你来问呢,结果如何?”
十儿脸一红,便目光闪烁,两手还无意识地揉起了衣角。春瑛见状,便知道她有五分肯了,笑道:“瞧着不错,你想法子跟他多见几面,了解了解,要是觉得还行的话,就答应了吧。免得再回候府去干侍候人的活,不过一两年,又要嫁人了。”
十儿冷笑道:“你放心,我是真不会回去了,就是想回去也回不了!”她越想越气愤,“你知道前天我四哥来时,跟我说了什么?原来他们又从族里选了两位妹妹,送到浣花轩做小丫头去了!他说我年纪大了,就算回去,也侍候不了几年,倒不如趁着在外头,找个好人家嫁了!妹妹们年纪小些,模样更好,主子也喜欢,在府里侍候几年,说不定将来会有大造化,哪怕是嫁个管事,也是好的。我说呢,从前再三地嘱咐我,要我给三少爷做这个做那个,说是把人奉承好了,将来差事也能拿回来,如今差事有人顶了,就用不着我了,还说什么。。。。。。若对木家的婚事不满意,他们就再找别的好人家。呸!我宁可嫁木晨那个惹祸星,也不要听他们的话!”说罢眼圈一红,便伏在炕边哽咽。
春瑛听得眉头大皱,也为她气愤不已,伸出手拍着她的肩:“别伤心了,横竖你也没打算回去。别人说什么在,就当放屁,你只要照自己心意去做就好。”
十儿吸吸鼻子,随手拽过她的手帕要擦脸,看了帕心腥红,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春瑛笑着抢回手帕:“这是假的,拿来骗梅香姐姐的,她方才好不难过,想必晚上三少爷就知道我病得快死啦!”
十儿狠狠地戳了她脑门一记:“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你就这么想摆脱三少爷?”
春瑛冷冷一笑:“那是自然!他都不拿我们当回事了,我干嘛还要犯贱地留在他身边?”
十儿皱皱眉:“我不知道你这法子能不能成事。照三少爷的性子,他若认为你病得快死了,未必会放你出府的,兴许还会在你死讯报上去以后,拿私房银子来发送你,还会多赏你父母几两银子 。他对我们这些丫头,多少会念点旧情,哪怕是求个心安。只是他觉得对我们好的事,我们自己未必喜欢罢了。”
春瑛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若真是这样,少不得要想别的法子了。”
她等了两天,先等到了姐姐秋玉传来的消息。路二叔才试了一试口风,便立刻回头来叫他们别再提这件事,说是三少爷特地跟陈管事打过招呼,有几家人和一些丫头小厮是他得用的,不能放出去,其中就有路家四口。如今大少奶奶管家,有许多为难处,不敢擅自做主,管事们也各有,万一打草惊蛇,以后就麻烦了。
春瑛心里急得不行,等梅香再次来时,几乎立刻就问起她三少爷的回复。
梅香说,三少爷知道她“病重”,心里很难过,特地叫梅香捎话说,先前是他耽误了她,本来要她办的事,现在才发现,没必要,让她好生养病,等她病好了,他会安排她回府里当差的,还有她父亲,他也会找机会安排个好差事。
春瑛几乎咬碎银牙,只是当着梅香的面不好显露。梅香还安慰她说:“你瞧,三少爷心里还是念着你往日的好处的。他年纪小,有时候说话太冲了,难免会叫人想不开,如今说开就好了。你将来见了他,也别提起,他既有心弥补,你便安安心心受了。只是,需得先把身体养好。”又拿过几包药材和一个装得满银锞子的荷包:“这是三少爷特地赏你的,药材都是治风寒或痨症的必备好药,你再请一位好大夫来,正正经经把病治好了,将来有你的好日子!”
春瑛有气无力地谢过了,等人一走,便翻身起床,冷笑几声,叫了母亲来:“十儿可是在正屋里说话?娘替我喊一声吧。”
“什么事?”十儿磕着瓜子进来了,“梅香姐姐走了?还好,我怕见到她,她也不好意思见我,都说什么了?”
“你果然猜中了!三少爷不耐烦当坏人了,如今改行当圣母呢!”春瑛冷笑着,下了决心 ,“十儿,你昨儿说三少爷已经启程从陆路赶赴北地了?那二老太太和二太太几时进京?他们家应该会挑新仆人吧?”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另起炉灶
十儿一怔,想了想,便道:“总得要等开春气暖了,运河重新开航才能北上呢。我听木晨说,二老太太年纪大了,又多病,帕她受不了陆路颠簸,再说,如今北方又是冰天雪地的,倒不如等天暖了再起程。徐总管那边,倒是已经开始挑仆人了。
二房一家在外地任上,自然不比在家中自在,使唤的奴仆人数要少得多。原本在北方边境,连二老太太都只有两个丫头,还是到了江南富庶之地,才增加到四个,但与侯府老太太那八个一等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和一大帮小丫头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二太太和少爷小姐们就不用说了。然而,二老爷既有机会高升,全家又回京里长住,这生活水准自然也要上调的,就算比不上侯府,也不能差得太多。
春瑛听完十儿的介绍,心里便在琢磨。二房的奴仆人数不多,除去年纪太小为上名册的家声子,全部加起来也就一百多个,当中随主人在外的应该有几十人,在江南也许还买了些,但剩下的要满足二房回京长住后的需要,恐怕是远远不够的。光是丫头的数量,每位主人那里就至少要添两到四个人。二老太太、二太太、四少爷、四小姐,也不知道有没有姨娘,这么一算就至少八个,多的十几二十人都有可能,小丫头和婆子媳妇另算。东府的几十个家生子,能生出多少个适龄的女儿来?到最后徐总管不是要从侯府那边找,就是从人伢子手上买。考虑到二老爷担任的是边境重地的官员,侯府的家生子又有人员过剩现象,应该是从侯府挑的可能性更大些。而不管是新挑的还是买来的,熟练工都是极少见的,那就是自己的机会了。
只是…就算她能选上,老爹老娘却比较麻烦。她不知道二房是否会接受父亲这样明面上有污点的原管事级仆人。如果她过了二房,父母却还在侯府名下,行事还是会有所顾忌的。
春瑛径自在那里沉思,路妈妈早已出去了,十儿在旁边漫不经心地嗑完了身上的瓜子,便问道:“你是真的想到东府去么?”
春瑛抬头向她苦笑了下:“难道还有别的法子?那天梅香姐姐来,我装成重病的样子,连遗愿都发了。照理说,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若没什么要紧的,应该都会答应吧?三少爷待我也就是平平,我又只侍候他一年不到的时间,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他没道理无视我的遗愿,硬是要留我下来呀?!我是真没想到,他会忽然发了慈悲,要补偿我一家子!我倒情愿他仍旧无情无意呢!”也许她当日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提了那个要求,但是一般人对别人临死前的请求,不是都会尽量满足吗?就像姑太太李氏临死前要女儿把船队交上去,霍家表小姐虽不愿意,但还是照做了,怎么到三少爷身上就不一样了呢?真是倒霉透顶!
十儿叹了口气,道:“谁让你没摸清楚他的脾气?他这人,有时候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但又常常做出些心软的事。其实呀,他只是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好人罢了。因此,我们受了冤枉被撵到庄上,他可以忍心不救,只叫人安慰我们几句,便是体恤下情了;有了机会,把我爹提拔上去当个庄头,便是补偿了;他说的话做的事把你气病了,过后叫人来看一看你,再赏你点东西,或是答应给你爹一个好差事,便能将他先前的错是一笔勾销。若我们还有怨言,就是我们不识抬举了。总是这样的,只要事后给点甜头就好,哪怕是人死了,只要多赏家属几两银子就好…”十儿冷冷一笑,“他哪里知道,我们不稀罕那点甜头,宁可他当时就为我们说几句好话,救我们一救。可惜,我们只是丫头罢了,哪里比得上太太是他亲娘?!”
春瑛默默在将乾净的手帕递给她,她接过胡乱擦了擦脸,勉强笑道:“你别笑话,我是这些日子想得多了,才想清楚的。”
春瑛点点头:“我虽没你想得明白,但也知道,他不是个好主人,我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跟他歪缠下去了,谁知道他几时会发疯,自以为是给我恩典,便把我许给哪个阿猫阿狗?他又是小主人,整个侯府,不管我在哪里当差,都免不了受他控制的。如今既然没法子走人,只好另起炉灶了。东府是我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若真的成了东府的人,三少爷也好,太太也罢,都不能再随便处置我们。你不是说,二太太是个和气人么?想来她总比太太要好相处些。”
十儿微微一笑:“虽听说二太太是个和气人,但手腕也是不差的。她是原配,又有儿子,说话自然比咱们的太太底气足些。你可知道,二老爷从前曾有过姬妾,一个小产,一尸两命,另一个病死了,在南边也有人送美人给二老爷,可是从没有人生下过一儿半女,更没人敢对二太太不客气!你说这样的人,真是好相处的么?”
春瑛摆手道:“那是她对付小妾手段狠些罢了,与我什么相干?光看她做了这些事,合族里说起,都只说她是个和气人,便知道她的心计了,比太太可是好了不只一点半点。我宁可在聪明人手下干活,也强似被一个糊涂人差来去。” “既然如此,我就帮你问问。”十儿顿了顿,有些迟疑,“只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到了东府,没个一两年功夫,是出不来的。胡公子不是想娶你么?他年纪不小了吧?能等到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