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笑道:“她那是逗你玩呢。娘说的是屠苏酒,家家户户每年都要饮,你怎么忘了?”

屠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不就是屠苏酒吗?我当然忘不了。”

众人说着话,关毛已经动手将酒坛搬上了桌。屠苏自然知道这酒,她的名字可就得于此呢。这种药酒具有益气温阳、祛风散寒的功效。古代民间风俗是大年初一那天都喝这种酒,据说还有避除疫疬之邪的功效。古诗就有:“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只是现代已经不怎么见了,只有乡下个别地方还保留此风俗。

林氏又顺手摆上了五辛盘,即以葱、姜、酸等五种辛辣食品置盘中,又称春盘。据说也可以辟恶、除瘟。就着屠苏酒一喝,表示一年的邪、恶都祛除了。

关毛给每人碗里倒了酒。这屠苏酒跟别的酒不同,别的都是先从长者饮起,但屠苏酒却是从少者饮起。座中自然是肉包最小,但他不能喝,所以便先从桑落开始喝起。桑落捏着鼻子喝了一小口皱着眉头说道:“好辣的酒。”屠苏接着也饮了一口。

接着是关文关毛,关毛最豪爽,端起酒碗咕噜咕噜痛饮下去,他呛得咳了几声,嘴里嘟囔道:“太辣了。要我说,这酒性就跟大妹一样,又辣又呛。真是酒如其名。”他话音一落,大家都哄笑起来。

林氏笑着打趣道:“估计你妹子就是因为这个名字,性子才变辣的,若是取个别样的名字不知会不会软些?”众人再次笑出声来。

屠苏顺口问道:“娘,我这名字是谁取的?”

林氏叹道:“是村里你三爷爷取的,他老人家最爱喝酒。刚好你又生在正月,他就取了这名。连你妹的他也顺势取了,就说你下面若是个男孩就叫关康,是个女孩就叫桑落。不过据他说,桑落酒味道可比屠苏酒好喝多了。”屠苏心道还好不是那个渣爹取的。

午饭过后,便开始陆续有人串门。桑落和关毛呆不住也跟着一帮人到处乱串。屠苏懒得动,只在屋里嗑瓜子哄肉包玩。

初二过后正月十五这段日子,便是人们互串亲戚的时间了。关家倒没几家正经亲戚。林氏身子又不方便,有几家必须要去的亲戚都让关厚齐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屠苏借口要照顾林氏,一概推脱不去。

初四时,齐婶子一家上门。兄妹四人正好在也家,都高高兴兴的迎上去。

齐婶一家也是春风满面笑意盈盈,不过春红仍是有些害羞。齐婶笑着跟林氏说道:“这孩子怎么劝都不来,在害羞呢。我就说了,你伯母家又不是外人,哪一年不去拜年?何况今年又给你添了个弟弟。哪有不去的道理,因此我硬拖了她来。”

林氏笑道:“这孩子就是面软。若生在大户人家肯定是个大家闺秀,不像我家那两个这么大了也没收了性子,跟个皮猴似的。”齐婶又赶紧把屠苏和桑落夸了一顿。

齐婶子说着又抱过肉包端详了一会儿,嘴里自然又夸奖一番。两人闲叙一会儿,林氏就给桑落等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避开,这是要谈亲事了。

桑落抿嘴笑着,拉着几人出来去她房里玩。

屠苏也跟着出来,一眼就望见苏中晨正站在院子里发呆。她走过去,背着手端着架子漫不经心的问道:“哎,苏呆子,我怎么听说你要回家乡去了?”

苏中晨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似的,忙拱手说道:“小生去年离家北上,滞留于此,年节不能祭祖先之灵,每每想想起便深感惭愧。”

屠苏听完咬文嚼字的说完,托着下巴又问了一句:“从这儿到泉州要走好久吧?”

“是要好久,快则半月迟则数月。”

屠苏问一句,苏中晨答不句,不问他,他就垂首敛目站着不动。

屠苏心中略有些烦躁,摆摆手道:“嗯,你去吧。路上小心些别被土匪打劫了。还有你这么呆,小心别被人骗了。”

苏中晨闻言不服气的争辩道:“小生幼承庭训,学有渊源,既得圣人沐化,又蒙佛祖庇佑,胸怀坦荡,正气浩然。自然不惧怕盗贼奸人。”屠苏脸上现出一丝黑线,只得连连摆手。每次跟这个书呆子说话,她都有一种智商和情商上的双重优越感。

说到这里,苏中晨忽的又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连忙补充一句道:“小生还有一事要拜托东家。”

“什么事,说吧。”屠苏矜持的问道。他要是借钱,借他便是。

苏中晨抬脚往自己屋里快步走去,屠苏挑挑眉毛,倒也想看看他托付自己什么事。

只见苏中晨趴下去艰难的钻入床底下吭吭吭哧扒拉了一阵,再艰难的爬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破陶馆,像抱着一个传家宝似的递上来说道:“这钱你帮我存着。”

屠苏挑眉问道:“你不带着?”

“怕劫匪。”

屠苏正色道:“不怕不怕,你有圣人和佛祖保佑。”

苏中晨扭捏了一下说道:“我想让佛祖保佑我别的事情。”

屠苏:“…”

苏中晨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妥当,又挨个和关家诸人一一告别。准备初六起身上路。

初五时,信使送来信和包囊。看地址是从京城来的,屠苏有些诧异,她家在京中并无亲人,这是何人寄来的?她带着一肚子疑问打开信件,一看却是陆云岩来的。

信上说得很客气,先是给他们一家问好,然后解释了上次的问题,又问了一些他们家的近况,并且还说,不日他们就要离开京城,有可能会路过这里。至于包裹里寄的则是京中的特产,看日期是年前寄的,可能因为过年结果耽搁到现在才到。

初六早上,苏中晨起身回泉州。林氏让人帮他打点行装,关毛关文送他出门。说来也巧,苏中晨前脚刚走,陆云岩和陆云泽后脚便到。

这次同他们兄弟俩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生得明眸皓齿,性子活泼可爱的女孩,此女正是陆云泽的表妹富丹宁。估计她早已听说了屠苏的事迹,一上来就一副很熟络的样子,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屠苏见她开朗大方,跟一般拘谨矜持的闺阁女子不同,见识也广,自然也乐意跟她结交。

她打量着陆家兄弟俩,发现陆云岩的精神面貌较之以前好了许多,不由得口中称奇。

陆云岩笑着解释:“年前,路经贵地,我听了田大夫的话,也不闷坐在屋里了,时常跟着丹宁兄妹几个到处走走,吃的也是寻常饭菜,没想到竟真的好多了。”

屠苏笑道:“这倒是真的,原该就这么着。”接着她又随口问道:“你们一路行来,没出什么状况吧?”

陆云岩一听便知她肯定是听了京中不稳的谣言,他摇摇头正色道:“小波动会有,但不会有大事,你们尽管放心吧,上头的事暂时波动不到咱们这儿。”屠苏听罢也渐渐放下心来。然后她又打听程家的事,陆云岩想了片刻道:“这事你应该问丹宁妹妹,她家在京中,而且与很多人家都有来往,这类事情她肯定清楚。”屠苏笑着称是。

隔日,屠苏准备一桌茶点果子,派采萍去请富丹宁来闲坐。富丹宁本来就是个喜好热闹的,如今在关林镇上也没什么熟人,不免有些寂寥。一听屠苏来请,自然欣然前来。屠苏见她来笑盈盈的拉她坐下,两人先闲叙一些新闻趣事。屠苏慢慢的拿话引导她说起京城的奇事秘闻,不知不觉便扯到了程家上头。

“对了你们家跟程家有来往吗?”屠苏脸上流露出一副什么都感兴趣的神情。

富丹宁一提起这家,神情略有些复杂:“哦,你问他家啊,我倒是知道些。”

屠苏笑着说道:“说起这家,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他,那程大人就是这镇上一老掌柜的女婿,所以我才问起他。”

富丹宁一愣,说道:“不对啊,那程侍郎的岳丈不是当朝吏部尚书吗?怎么会是你们镇上的?”

屠苏正要解释,富丹宁突然又“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程侍郎的前妻吧。”屠苏点点头。

富丹宁拍手说道:“我听人说程侍郎的前妻不但丑如嫫母,而且凶如夜叉,经常大吵大闹,有好几次还竟把程夫人的脸都抓破了,而且动不动还毒打程夫人的三个儿女,但侍郎念旧,不忍抛弃糟糠之妻,程夫人也是面慈心软,两人便一直忍着她。京中的贵夫人都传言说,你们关林镇素出悍女,后来表哥一说你们镇上的事,我听着觉得很好奇…咯咯…”说到后面,富丹宁猛然醒悟自己言行有些不当,急忙道歉道:“对不住,我不是说你!”屠苏不在意的笑笑,又引着富丹宁接着说下去。

“后来,那苏夫人心志失常,天天闹着要回家。听说还胡乱伤人,她住的院子下人们都不敢近,程侍郎和程夫人没法只得将她圈禁起来。”屠苏一边听着一边暗暗记下。

她又接着问道:“那程侍郎和苏夫人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富丹宁一听屠苏提起这人,脸色隐隐有些泛红,目光发亮的说道:“是啊是啊,这个人我见过,真称得上是风华绝代,真想不通那母夜叉苏夫人竟能生出如此出色的儿子,真是造化弄人。京中有不少妙龄女子暗恋慕他,就连男子也暗自倾心…咳咳,唉,只可惜…”富丹宁说到后半句,眸子登时黯淡下去。

屠苏装作不解的问道:“只可惜什么?”

富丹宁一脸痛惜的说道:“后来,听说他和左丞相的女儿王小姐订了婚,却不知怎么回事,王小姐登门去他家赴宴时,他竟然行刺王小姐…”这些,屠苏刚来镇上时也听说过,只是没今富丹宁说得这么详细罢了。

“那他为何要行刺王小姐?”

富丹宁眼珠转了转说道:“坊间流言是说那程大公子已经有了心上人,他不满意这桩婚事,但那王小姐却非他不嫁,王丞相又特别宠爱这个女儿,而程家惧于丞相的权势又不敢拒绝。所以他心里暗暗憎恨王小姐坏了他的好事。还有人说,那程公子跟他娘一样,心志失常,当时可能是犯病了…”屠苏暗暗皱眉,默默比较着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谁知富丹宁却小嘴一撇,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我却又听人说,这两者都不是,是另有原因的…”屠苏立即被吊起了兴致,忙赶问是什么。

富丹宁正要娓娓道来,却听得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屠苏扬声问道:“谁?什么事?”

“小姐,夫人叫您过去。”门外是关忠在说话。屠苏想着反正时间还早,也不急于一时,便对富丹宁笑道:“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然后她像一阵旋风似的,出了房门去找林氏。

第六十七章乘虚而入

林氏正坐在床上,正在跟采萍说话,见屠苏进来不解的问道:“我让关忠去问你一声午饭吃什么,怎么又过来了?”屠苏一愣反问道:“不是娘让我来的吗?”

林氏笑道:“想必是关忠听差了。”是听差了吗?屠苏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又跟林氏说了几句话,然后吩咐江采萍去厨房备饭,她自己赶紧又回去陪富丹宁。富丹宁一见她回来也忙起身告辞说哥哥派人来接她回去。

“吃完饭再回吧,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

富丹宁笑道:“不急,反正我还在这里好几天呢,下回再吃不迟。”屠苏只好送她出门。

陆家兄妹三人在关林镇逗留了好几天,屠苏一家自然要尽地主之谊陪着三人。这个时代较之其他时代相对开放,大户人家的青年男女也能常见面,更别提那些没什么禁忌的寻常百姓家了。不过为了避嫌,一般都是集体在一起。关文跟陆云岩颇合得来,两人经常一起谈诗论文,富丹宁又是个好凑热闹,每次也拉着屠苏一起去凑份子。所以这几日大家请来请去的,几乎每日都能碰面。

正月初九正好是屠苏的生辰,林氏指挥着桑落为她小办了一个宴席。陆云泽兄妹三人自然也被邀请在列,众人各有礼物送上。

饭后,众人分开去玩耍。屠苏也携了富丹宁回房,继续问她前日没有说完的事情。富丹宁有点迟疑的说道:“那些只是道听途说的,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屠苏笑道:“谁听说的不是道听途说的?管他呢,我们不过是过过耳瘾。”

富丹宁笑笑,压低嗓子,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人们说那个王君瑶跟她哥哥有染…而她哥哥又酷爱男风,那日的事是有人…咳…有人促成他俩…结果,程大公子发现后恼羞成怒…”屠苏心中只觉得脑门劈过一道焦雷,这个是什么状况?关系太复杂了!屠苏的脑海中又闪现了程述锦那如彩云皓月一般的绝色容颜,又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她刚想到这儿,脑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苏中晨的呆滞面容,暗自在心中说道:“不是他,不可能!”富丹宁很满意看到屠苏这副被她震呆了的样子,又扯着她说另外几家一些鲜为人然的秘辛。不过屠苏显然并不开心这些。

这几日屠苏将从富丹宁和陆家兄弟俩那儿打听到的消息暗暗消化整理,大致情况总结如下:陆胜宏,官居四品,礼部侍郎。虚伪薄情渣男一个,爱功名爱权势,当年上位时大部分是靠裙带关系。对发妻苏掌珠始乱终弃,对亲子不管不问;陆夫人申氏,性格跟陶氏类似,当然,段数比她高许多。虚伪阴毒,诡计多端,宅斗高手;苏掌珠,很多传闻互相矛盾,暂时不好评价,但肯定是受害者无疑。申氏的两个儿子程述涵、程述轩也不是什么好鸟,女儿程欣宜跟其母类似。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耳闻,她未能亲见,一切还有待查证。至于程述锦刺杀左相女儿王君瑶的事情,太过扑朔迷离,说法不一。她目前也分辩不清。

屠苏暗暗思忖,再把以前的一些事情和现在联系起来,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日在树林中见到的那个男子的形象,然后就是苏中晨的呆样,她怎么也无法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不过,既然开始着手了,她就得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想到苏中晨那呆货有可能在欺骗自己,她心里就十分不舒坦。等他回来,他得想办法让他露出狐狸尾巴。不过,他还会回来吗?

屠苏正想得入神,关忠像只幽灵一样站在了自己面前,屠苏忙回神来问道;“什么事?”

关忠将一副画像递到屠苏面前:“小姐,这是苏公子临走时留给的小姐的礼物。小的一时忙乱竟忘了转交了,实在该死。”

屠苏打开一看却是一副画像,比以前那副好看了许多,上面还题着一首酸诗,屠苏一时也没看太明白,反正看上去是好话。

关忠拿眼偷觑着屠苏的反应,见她面无表情,心中不由得失落起来。他忍不住为苏中晨说话:“苏公子早就提前准备小姐的生辰贺仪了,其心意可见一斑。”屠苏奇怪的看了关忠一眼,反问道:“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关忠忙答道:“肯定会回的,他不回这里又能去哪儿。”回答完毕,他又觉得答得太快了,忙补充道:“小姐您想,他把最宝贵的钱罐子都存您这儿,就冲这个能不回来吗?”屠苏想起那只破钱罐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关忠看着屠苏的笑颜,心中暗忖:看来以后我得时常提醒她一下公子的存在,免得被人乘虚而入。

年后,关林镇又开始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不但来往客商渐渐多起来,从边关前往长安的人数也越来越多,镇上几家客栈和食肆常常爆满。关家的食肆和酒肆每天都座无虚席。这一人多,各种小道消息也跟着多起来。

屠苏一得空便往那柜台上一座,一边收帐一连支着耳朵听这些食客们高谈阔论。

先是听说京中原先宠信奸臣的老皇帝龙体欠佳,退位颐养天年去了。皇位传给了太子。新皇登基,朝中民间是百废待兴。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原先站错队的跟太子不对付的马上就倒霉了等等。

如今食客中说得最多的问话不是:“你吃了吗?”而是:“唉,你听说没…”

“你们听说没?太子要励精图治,重整朝纲了。”

“这是肯定的,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

“我听人说了,太上皇原先宠信的那帮大臣们要倒霉了。新皇刚一登基,就先把太上皇最得力的太监王公公和李公公给赐死了。估计下一波就该轮到那帮官老爷们了。”

“我猜着那个什么左丞相肯定跑不了…”

“嘘,别乱说,小心些。听人说那人的爪牙到处都是…”

“哧,他的手再长还能伸到咱们这儿不成,我看你是小心过度了。”

“…”

众人仍在议论纷纷,唾沫横飞。

隔日,屠苏再见到陆家兄妹时,也问起了王丞相的事情。

富丹宁见屋里没外人便恨恨地说道;“你们都等着瞧罢,那王相肯定要倒台了,依我看真是活该!且不说他这些年陷害了多少忠臣良将,单是他那一双儿女就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坏事!”

陆云泽也忿忿地附和道:“那王义琰确实该死,想起来我就…”说着又看了陆云岩,见他没什么反应,语气又略略平静了些道:“我们就等着看他倒霉吧。”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桑落跑过来说道:“姐姐前日请的盖房子的人来了,正等着要看图纸呢。”

屠苏一拍脑袋道:“哎呀,我都忘了,还没定稿呢,你告诉他们先去看地形,明天我给他们送去。”桑落记了跑回去回话。

陆云泽笑嘻嘻的问道:“你们家要建园子了?’

屠苏笑道:“哪有那闲钱?我们是盖房子住呢,现下这两个院子又要住人又要酿酒着实有点窄了,年前在镇东南买了一处地,盖宽敞一些。等你们下回来了就该好了。”

陆云泽一听连连叫好:“好好,我一定来看。”

富丹宁也插话道:“屠苏妹妹,我方才听你说还有图纸呢,何不拿出来让我们瞧瞧,你可别忘了,眼前就有一个擅长画图的高手在这儿呢,不用白不用。”说完笑看着陆云岩。陆云岩也朝她点点头笑笑,嘴里谦虚道:“哪里,别听她胡说。”

富丹宁撅着嘴不服气的说道:“我哪有瞎说,你们家的邃园不就是你画的图吗?那些人见了没有说不好的。”屠苏一听也来了精神连忙笑道:“那我一定得请教你,你们等着,我去拿图纸。”

说完她一溜烟似的回房去取东西,不一会儿便转了回来。

屠苏将图纸摊开放在桌上,陆云岩接过来仔细看起来,一边看一边说道:“不错,挺实用的。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再加一些东西进去,我随便说说你看可不可行。”屠苏忙示意他说下去。

像你们这等好地形不利用起来倒可惜了,比如说这一方池塘,便可在水浅处建个亭子,置一套桌椅。塘中种些藕荷,池边再植些柳树,夏日可乘凉读书倦时可看看风景。”

屠苏连连点头:“你提醒得是,这池塘我只想着养鱼和王八去了。没想到别的。”

陆云岩温和的笑着,又一一指出哪几处不妥哪几处需要改进,屠苏忙认真的做了记号,准备过后修改。

陆云岩又说道:“你们家的人口也不少,院子先别铺大,可以分开几处建造,比如说你们姐妹一处,尽可能幽静雅致些,多些花草果木。你大哥二哥那儿可以先建几间房子住着,其他则从简,等以后他们有需要时再自行添加。屠苏也觉得有道理,也都做了记号,这么记下去,图纸便涂抹得不成样子了。

陆云岩笑道:“这样下去,那些工匠只怕看不清楚,干脆再重画一份了。”

屠苏笑盈盈的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屠苏说着便找来纸笔,陆云岩当下就挥毫画将起来。富丹宁和陆云泽一开始还看得兴致勃勃,后来也都没了兴致,两人便意兴阑珊的出去找新的乐子了。屋里只剩下了屠苏和陆云岩,两人坐在一处,时不时的讨论几句,屠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画功跟陆云岩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陆云岩埋头认真画图,屠苏看了一会儿,觉得脖子有些僵硬,便起座伸展一下四脚,接着再去观看。陆云岩画到末尾处,正好有一处细节要问屠苏,便转头问她,刚好屠苏正伸了脖子凑上去看,两人的脸“砰”的一声撞到了一处。

屠苏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陆云岩面色尴尬的连说没事,脸上却刷的一下红透了。为了掩饰,他连忙低下头装作继续画图。

屠苏刚开始以为是碰红了,现在一看他这情态便明白对方是害羞了。她心里狂掉汗,按规矩,该害羞的是她吧?唉,古人就是容易害羞,她以前在生意场上遇到的男人,别说撞了脸就是撞到他的第三条腿,也没人会脸红。

她有点不自在的揉揉鼻子,说道:“你继续画吧,我出去走走。”说完便像兔子一样的窜开了。

陆云岩待屠苏走后,忍不住摸着自己撞过的地方,只觉得火烧火燎的,脸上的红晕不减反增。

陆云泽和富丹宁正在门外说话,一看屠苏匆匆出来,忙笑着问:“咦,画完了?”

“没呢,还在画。我去准备点心。”屠苏说完笑笑又离开了。富丹宁又跑进去看陆云岩,此时的陆云岩的脸上红晕未褪,目光漾漾,如同一汪春水似的。

富丹宁见此情形不由得心中一阵狐疑,这情形怎么有些不对呢。但她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正想着,屠苏已端来了点心和茶水。富丹宁看屠苏跟平常一样,仍旧谈笑风生,态度洒落,再看陆云岩还是有些不对劲。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

第六十八章初次交锋

用过茶点,陆云岩便推说自己有些累了,图纸明日再收尾润色。屠苏也只好笑着应了。富丹宁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转了几圈,没什么收获,也笑着劝陆云岩回去休息。只有陆云泽被几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整得一头雾水。

何家客栈离关家挺近,他们三人慢慢踱步回去。路上,陆云泽实在忍不住了,拉着陆云岩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得了风寒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看。”陆云岩连说没事。富丹宁走在最后,脸上似笑非笑。陆云泽越发迷惑不解。回到客栈,陆云岩便说道:“你来我房里一趟,我有事问你。”陆云泽满腹疑问的答应了。

关忠自陆家三兄妹走后,一直笼着手呆立在门口,一脸的官司。屠苏回身时见他神情不对,便说道:“关忠,我怎么瞧着你对那陆家兄弟有敌意?”关忠一听这话,忙低了头,前趋几步说道:“小姐你看差了,小的绝不敢。”他承认他只对其中一个有敌意。

屠苏轻哼了一声没搭话。关忠又似在自言自语的说道:“小姐,小的说句不当的话,咱们自是好心招待他们,这三位当然也是极好,只是就怕旁人误解了小姐的心思,恐怕到时又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小的听说那陆大夫虽外有善名但却不是好相与的…”说完,关忠一脸怕怕的表情。

屠苏眉头一皱,这关忠不管目的如何,但说的话却也有道理。那陆大夫人她自是听说过的,先是受陶氏的撺掇要纳她为冲喜的小妾,她用计谋全身而退。虽然这事,她觉得起因在陶氏,但再加上陆家放了关毛,林氏感激不尽,她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作罢了,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这陆大夫人真够自以为是,他家的儿子是宝,别人的女儿就是草不成!而且听说,她对未来儿媳要求很高,不光要门当户对,还要求性情贤淑,明礼贞静…屠苏想想就牙酸。她现在跟陆家兄弟来往,那陆大夫人定然不知,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又该说她攀高枝了。

算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以后还是和三人保持适当距离吧。关忠在一旁悄悄察言观色,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中不由得暗自得意,得意的同时又暗暗着急:公子啊公子,你快回来吧!到嘴的野鸭子快要飞了,要飞了…

陆云岩第二天便让人把图纸送了过来,屠苏又谢了他许多小物事以表谢意。然后便去忙自家的事了。当天下午,兄弟二人又邀请关文去郊外骑马踏青。因为关文是初次骑马,所以大家不敢骑快,只是勒马缓行,一边看村野风景一边闲谈。

陆云岩一路看去,不由得偶发宏论道:“关林镇南接长安,西边云州,北接宣州边关数城,乃数城之中转,若是官府下令从边关修一条官道路经于此,此地必将车马云集,人烟辐辏,日趋繁华。”

关文一听,心中略有触动,笑着接道:“果真如此便好了。”

陆云岩又和他说些外省的山川地志风物,两人你问我谈说得十分热闹。陆云泽都快有些接不上话了。他平常本就是爱高谈阔论之人,和朋友在一起时,一般也是他说的多,今日见大哥抢了他的话头,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两人把话说得很紧,他一时插不进去,等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今日来怎么不见屠苏妹子?”

关文一怔突然明白自己有些冷落陆云泽了,忙笑着答道:“她今日一大早就去庄子上监工去了。”

陆云岩听到两人议论屠苏,心中微微有些不自在,他转过脸去装作欣赏风景。关文和陆云泽两人也不甚留意。

关文接着说道:“庄子离此不远,不如我们骑马过去看看罢。”陆云泽忙连声说好。陆云岩心中隐隐有些期待,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于是三人掉转马头,向镇子东南方奔去。

此时正值一月初春,抬眼望去,遍地苍黄中隐隐现出星星点点的绿色,倒显得格外有趣。关家的农庄离镇子只有一里多地,很快就到了。

出了大道,转进了田间阡陌小路,三人下马步行。但见山环四面,一条清溪从西到东淙淙流过,路两旁的树木林立。虬槐苍梧疏柳应有尽有,而且由于无人打理,又多了一丝野趣。

三人远远的便看到一帮人在搬砖干活。屠苏身着鹅黄衫,下着葱绿裙,步履轻快,正走来走去的高声指挥着一帮汉子干活。她的身影十分灵活,像只燕子似的在人群中飞来飞去。陆云岩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不停转动,忽东忽西,心也开始突突的跳动着。刹那间,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二弟说要停留在关林镇,他不假思索的答应;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喜欢在这里逗留…

陆云泽正跟关文说着话,无意间一转头正好看到了大哥异样的眼神。他顺着陆云岩的目光向前一看,正看到屠苏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的身影,他惊讶得嘴微微张起,心想:“看上了?不能吧!”关文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异样,他微微一怔,心中思量半晌,也微微有些明白了。

他看着活力四射,神采飞扬的妹妹,心想,屠苏本来人很好,可惜这穷乡下邑的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前来求亲的尽是不上台面的后生。既然如此,他何不把眼光放远了些。不拘他哪里只要人好就行。再看这陆云岩,先不提家世,只说人才,不论相貌内才无一不是人尖。而且他虽家世不错,却不骄人。才学虽高,却不迂腐。若真成了此事,倒不失一桩美谈。看他这情形,对妹妹想必有意,但却不知屠苏对他作何想法?且待以后试她一试。

这三人各怀心思,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正在帮着众人干活的关忠最先看见了三人,他一看到陆云岩,心里不由得一咯噔,此时恨不得做个法将此人送回老家去。

屠苏也发现了他们,她有些意外的迎上去问道:“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