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息澜一路抱着她走进客厅。
刚进门,便听有个洪亮的嗓门喊道:“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顾息澜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几步,并肩站定。
一拜天地,二拜双亲,然后夫妻对拜。
顾息澜领她自屏风后面出去,穿过穿堂,走到东跨院,待她在床上坐定,伸手撩起了红盖头。
杨佩瑶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本能地眯了会儿眼,这才看清面前的人。
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幽深的眸子映着满屋子喜庆的红色,仿似春日桃花绽开。
而此时,那双黑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眸底柔情四溢。
杨佩瑶心头一松,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第110章 洞房
大红色帐帘静静地垂着, 大红~龙凤喜烛静静地亮着。
火盆里的炭火早已经燃尽, 可屋子里的温度仍是节节攀升。
杨佩瑶满头乌发铺散在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头上, 额前布着一层细密的薄汗。
是热,也是痛。
痛得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像在颤抖,最后实在忍不住,狠狠地咬在顾息澜肩头,终于熬了过去。
可心里全是委屈, 眼泪汪汪地盯着顾息澜。
顾息澜心疼得不行。
他活了二十七年,对女人的印象就是开舞厅那三年,环在臂弯里的一截腰身, 软一些的像柳条,硬一点的像木头。
是杨佩瑶让他知道了亲吻是甜的,拥抱是软的,女孩子身上的气息是香的,香得令人沉醉, 令人迷恋。
关于更亲密的事, 顾息澜完全没有经验,只知道女孩子会疼。
他怕杨佩瑶难受,前两天支支吾吾地跟楚青水打听,楚青水大喇喇地说:“哥, 男人跟女人就好比牛耕地,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尽管放心大胆地干。”
得到楚青水的指点, 顾息澜放了心。
谁知道,楚青水纯是在放狗屁!
…
月上中天,散发出淡淡清辉。
风愈加狂虐,肆无忌惮地在窗外呼啸。
杨佩瑶哭得累了,慢慢阖上双眼,鸦翎般浓密的睫毛温顺地覆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弯月牙般的剪影。
脸上两道泪痕,亮晶晶的。
顾息澜痴痴地凝望片刻,起身披了衣裳下床,从热水瓶倒出半盆热水,再兑少许冷水,打湿手绢,轻轻给杨佩瑶擦脸。
杨佩瑶被惊扰,无意识地侧开脸,皱起眉头。
睡梦中的她恬静乖巧,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真。
分明适才还对他又哭又闹,他说要放弃的时候,她又拦着不许,坚持着要成事。
他就知道,她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温顺。
她爱使小性子,还会胡搅蛮缠。
可是他爱她!
顾息澜心软如水,无声地笑笑,再不去扰她,把手绢丢在床头柜上,轻手轻脚将杨佩瑶揽在臂弯。
她悠长平和的呼吸扑在他脸上,浅浅淡淡的体香萦绕在他鼻端。
顾息澜舍不得睡。
成亲的头一夜,他想看着她,守着她,守着他的妻,守着上天赐给他最珍贵的宝贝。
喜烛一寸寸变短终于灭了,玻璃窗却一点点染上了鱼肚的白色,又映出了朝霞的红色。
杨佩瑶习惯性地睁开眼,正撞进一双幽深黑亮的眸子。
眸底含着笑,又似缠着网,密密匝匝地包裹住她。
杨佩瑶连忙侧开头,这才察觉自己正窝在他的怀里,身旁是他健壮有力的胳膊,上面有抓痕,有齿印,都已经泛了紫。
昨天晚上实在疼得很,不管不顾地挠他,咬他,留下来的印子。
杨佩瑶心里发虚,轻轻抚上去,问道:“疼不疼?”
顾息澜摇头,“不疼,你呢?”
杨佩瑶羞得满脸通红,恼道:“不许问,也不许提。”
“好,我不问,”顾息澜好脾气地哄着她,拉高被子遮住她肩头,柔声道:“再睡会儿。”
杨佩瑶不惯睡懒觉,而且周围全是顾息澜身上独有的男人的气息,怎可能睡得着?
赖了会儿,开口道:“该起了,是不是还得敬茶?”
顾息澜笑道:“不用急,没有外人在,几时敬茶都可以,娘很喜欢你,不会怪罪。”
“那也不能太晚,”杨佩瑶白他两眼,嘟起嘴,“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顾息澜有心留在屋里,可瞧着她几乎要滴血的脸色,不忍再逗她,飞快地穿上外衣走到客厅。
顾夫人早就起了,正跟顾静怡说话,瞧见顾息澜走来,下意识地抬头打量他几眼。
脸仍然跟以前那样没什么表情,可周身散发的气息却不再冷厉,而是多了丝温暖。
让人可以亲近的温暖。
顾夫人心头松了松,温声道:“这么早就起,不多睡会儿?”
顾息澜有点不自然地回答:“瑶瑶惦记着给您敬茶…她在换衣裳。”说着,麦色的肌肤上飞快闪过一抹羞色。
顾夫人暗喜,可又怕长子尴尬,转了话题道:“瑶瑶的东西都在偏厅放着,待会儿找人搬进去,两只皮箱和两只箱笼,还有台缝纫机。缝纫机放卧室里不好,而且瑶瑶做衣裳需要个宽敞地方,干脆摆在偏厅里,家里平常也没什么客人,空着也是空着。”
偏厅有两扇落地玻璃窗,光线非常好,顾息澜觉得不错,便道:“我跟瑶瑶商量一下。”迈开两条大长腿往东跨院走。
顾夫人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叹道:“总算了了一桩心事,九泉之下见到你爹,我也能交代过去了。”
“娘,”顾静怡嗔一声,“还没出正月,娘别胡思乱想。”
“不说了,不说了,”顾夫人笑着摆摆手,“小静呀,以后瑶瑶就是你嫂子了,她性情软,要是她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你可得帮着她。别再像以前似的,学生欺负她,老师也欺负她。”
顾静怡应道:“娘放心吧,哪里有人敢欺负她,佩瑶班上有两个男同学对她可好了,连值日都不让她做。”
顾夫人立刻瞪大眼,“这怎么回事儿,是哪两个同学?”
顾静怡道:“有个叫张志北,还有个姓陈的,佩瑶帮他俩补习,他们就帮着做值日。”
正说着话,顾息澜与杨佩瑶从屏风后面绕出来。
杨佩瑶穿大红色缎面立领袄子,袄子腰身收得紧,显得一把腰肢纤细柔软。
脸上脂粉不施,却仍是莹白如玉,水嫩的双唇宛如初春枝头乍乍绽开的野山樱,温柔缱绻。
跟高大魁梧的顾息澜站在一起,如同日月辉映相得益彰。
顾夫人越看越欢喜,拍拍身边椅子,慈祥地问:“瑶瑶过来坐,夜里睡得好不好,屋里冷没冷?”
想起昨夜,杨佩瑶下意识地瞟一眼顾息澜,低着头轻声道:“没冷,睡得挺好的。”
顾息澜逡巡一下屋里,皱眉,“阿平还没起?”话音未落,瞧见门口的顾平澜,沉声道:“快进来,瑶瑶要给娘敬茶。”
顾平澜乐呵呵地进门,调侃道:“以为你们起不了这么早。”
顾息澜亲自倒出一杯茶递给杨佩瑶,“当心,稍有点烫。”
杨佩瑶双手接过,正要跪下,顾夫人已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地上凉,不用跪,有这份心就够了。”
杨佩瑶眼前不由浮现出顾息澜跪在太太面前的样子,坚持着跪下了,清脆地唤声“娘,您请喝茶。”
顾夫人忙把茶盅接在手里,“好孩子,快起来。”
顾息澜正等着这话,弯腰将杨佩瑶扶了起来。
这时顾平澜跟顾静怡笑着上前称呼“嫂子”,杨佩瑶羞红着脸哼哼唧唧地答应了。
她以前称呼顾平澜“二哥”,现在顾平澜要称她“嫂子”,她感觉有些别扭。
顾夫人瞧出来,笑道:“今天头一天先把身份定下来,以后小静跟瑶瑶还是叫名字,这么更亲切。”
杨佩瑶长舒一口气,连忙应声好。
吃完早饭,顾息澜吩咐人把杨佩瑶的皮箱和箱笼抬到卧室。
杨佩瑶打开小皮箱把支票拿出来,“之前你给我爹的,我爹给了我。你现在缺不缺钱?”
顾息澜看一眼,笑着摇摇头,“你收着吧,前天青水给了张八千块的支票,说是给你的,我放在书房,待会儿拿给你。”侧眸瞥见皮箱里的枪,遂问:“枪不错,枪法怎么样?”
杨佩瑶笑道:“还行,六发子弹能打54环。”
顾息澜挑眉,“真的?”
“那当然,不信你问王大力,他亲眼看到的。” 杨佩瑶大言不惭地说。
她真不是吹的。
上次杨致重让二姨太、三姨太她们都去军营,她当着一众人的面前打出过54环。
虽然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但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表现呀?
顾息澜看着她如花般的笑靥,心底热热地荡了下,坐在她身旁,柔声问道:“你以后还会拿枪指着我吗?”
杨佩瑶抬眸,正好撞进顾息澜幽深黑亮的眼眸里,眸底情丝缠绕。
想起之前对他的诸多不信任,杨佩瑶心头突然升起一丝愧疚,坚定地摇摇头,“不会。”
顾息澜凝望着她,抬手托起她的下巴,手指抚在她脸颊,来回地摩挲。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昨夜旖旎的情形。
顾息澜目光慢慢变得炽热。
杨佩瑶红着脸拍开他的手,“你到别处去,别在这碍事。”
顾息澜宠溺地笑,“我陪着你,咱们一起。”
打开箱笼,把里面的衣服一摞摞抱出来。
修整房屋的时候,顾夫人知道杨佩瑶衣裳多,特地辟出个单独的衣帽间,摆了两个顶天立地的大衣柜。
顾息澜的衣服不在这边,杨佩瑶毫不客气地全占了。
收拾完东西,顾息澜领她去偏厅,“这里光线好,地方宽敞,我想给你改成工作室,还要添什么东西?”
杨佩瑶欢喜不已,“可以吗?这里不是还要待客?”
顾息澜道:“不妨事,家里一年半载没个客人…要不要再加张长案?”
“要,”杨佩瑶忙答应,“要大一点的,裁衣服的时候能摊平了,再要个柜子放布料,最好还要个写字台。”
顾息澜估摸着尺寸一一记在了心里。
顾夫人看着两人有商有量的,笑眯眯地走过来,“瑶瑶,明天回门了,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你看合不合适?”
按规矩,成亲三日要回门。
可杨致重不许她回,而且明天是星期一。
杨佩瑶有点拿不定主意。
顾息澜道:“你先上学,中午时候我接你回门,在岳父家里吃完午饭,下午接着上课。”
杨佩瑶点头应好,突然又想起来,“我可能把书包拉在家里了,我作业还没写,姚老师明天肯定要批评我。”
昨天放学之后,她忙着换衣裳,把书包扔在床上了。
去迎亲的人只记得带回来皮箱和箱笼,肯定没人注意书包。
刚才收拾东西,她也没看到。
顾息澜看眼手表,摸摸她的头,笑道:“别着急,让阿程去拿,顺便跟岳母说一声,明天中午回去吃饭…我约定摄影师十一点来拍照,这就快来了。”
十一点太阳已经升得高了,光线明亮,站在外头也不会太冷。
这时间选得不错。
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
女孩子拍照一定要重新梳头、化妆、换衣服呀!
这个大猪蹄子!
当着顾夫人的面儿,杨佩瑶不好意思翻白眼,握住他的手,用力抠一下他掌心,“我要回去梳头。”
顾息澜认真打量她几眼,“不用梳,这样就可以。”怕是杨佩瑶不相信似的,紧跟着补充,“很漂亮。”
说着话,门房过来禀告,说摄影师到了。
摄影师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蓄着短须,颇有几分浪荡不羁的样子。
先拍全家福,有在室内的,也有室外的,以庭院作为背景,很中规中矩的摆拍。
拍完全家福就拍顾息澜跟杨佩瑶的合照。
摄影师不指定姿势,只让他们两人随意在院子里走动,他会抓取合适的镜头。
顾息澜牵着杨佩瑶的手,走过竹林,走过亭子,看着四下无人,低声道:“组织已经查明,五姨太的确是东洋人,她原名叫做山口惠子。”
山口惠子的爹娘都是东洋人,她不满一岁,母亲被派来杭城潜伏,嫁给了林树强,两年后生下了女儿,再两年生了一个儿子。
母亲怀念故乡,给女儿用“樱”字取名,叫林之樱。
而山口惠子则一直留在东洋,跟父亲山口一郎生活。四年前,山口一郎带着山口惠子来到了中国。
山口惠子要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就把主意打在与她相貌酷似的同胞妹妹身上。
母亲趁林之樱住院之际把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