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地被她拉着走。

风漫原野,绿摇红现。夕阳落过白眉山西面,薄雾升腾,大鸟飞过夜空。

薄暮降临。

千丈洞。

“庄主。”守门的侍女请安。

骆纹锦示意,然后带了我进入洞中。

站在那扇上锁的门前,她的神色凝重,似乎犹豫,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然后她深处收掌抵住锁处,没有钥匙,只见掌影飘翻,然后听见咔嗒一声,门便轧轧地滑开。

一阵清香扑鼻而来,骆纹锦领着我走进去。

我抬眼望去,竟然是个一装饰素雅别致的闺房。清香细细,紫纱嫚嫚。

远处一架纱帐垂悬的床。

没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一间装饰别致的房间,我扭头看她,她却直直朝床走去。

我紧随其后。

紫色的纱幔被掀开,挂在两旁的金色流苏的金钩上。

床上似乎躺了个人,我不禁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我再一次惊在当场,我已经有无数个惊异了,这个却依然可以将我惊呆。

床――不是床,是个巨大的水晶棺一样,罩子透明,里面躺了一个紫衣黑发,眉清目秀的女子――那个女子就是我自己的模样。

我呆呆地看着,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如同很多东西要涌上来,可是却被什么给挡了回去,抓不住看不清。

她是谁?难道真如骆纹锦所说?

“若凡,这个就是你,我和你说得,你相信了吗?”骆纹锦回头看着我,我迷茫地看着她,轻轻摇头。

“我慢慢和你说。”骆纹锦拉住我的手,站在那水晶棺跟前,幽幽道,“玉锦山庄,从前是蝶影门,蝶影门有三件宝物,一件是蝶衣,一件浑天珠,还有一件便是蝶影神功。但是当中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蝶衣,蝶影神功都失踪了,我的师祖只保有了浑天珠。浑天珠是稀世之宝,据说可以起死回生,但是没有人用过,传到我的手上发现也不过就是颗大大紫色珠子。但是浑天珠有独特的妙用,在你被害那年,我发疯一样结果就想到了浑天珠。利用蝶影门高深的内力催动浑天珠,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但是魂魄已经不是原来的而是转世的,也就是说死掉另一个自己将魂魄魂归本体,而不是凭空复活。若凡,明白了吗?”她专注地看着我。

难道要我相信我是那个女人?虽然一样的容貌,可是记忆心性不可能一样。

简直就和看电影,和做梦,瞎掰一样…

“如果云弄影的身体无法恢复,我打算用浑天珠将你的魂魄回归原来体内。”骆纹锦定定看着棺木中的人。

“师姐,身体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我扭头看她,真是让人做梦都不敢想,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若凡,你放心,你的身体师姐帮你保存的很好,就象睡着了一样。你看――”她弯下腰去,抬头示意我靠近。

我俯身下去,更加贴近棺木,看得越仔细,我就觉得越不可思议,她的右边脸颊和我一样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面色莹白,嘴唇红润,睫毛披覆,就如同睡着了一样。

如果能回归自己的身体,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但是会那么容易么?

我扭头看骆纹锦,她的面部柔和,长睫轻颤,嘴角含笑。

“应该不会很容易吧?”我疑问道。

“你放心,我会想好万全之策。”她朝我笑笑。

接下来的时间骆纹锦开始着人准备施法所需要的东西。我不懂帮不上忙,但是心里却复杂地很,有激动有怀疑。

如果真的是她说得那样,那么我就有了自己的身体,是健康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意想不到

银河如练,星空如锻。

风灯摇曳,光线洒在凉亭里。

我和白苏对坐了下棋。

“师妹,来把这个药吃了,”骆纹锦手上捧了个小匣子走过来,我已经被她要求不停地吃各种药了,说可以更加顺利施法。

白苏自对面抬头看了骆纹锦一眼,想说什么却又蹙眉低头,最后看了我一眼,将棋子哗啦扔回玉罐中,站起来也不招呼就走了。

我看她似乎不高兴,骆纹锦却朝我笑道,“听话,再吃几天就差不多了。”药丸在她洁白的手心里发出晶莹的光泽。

我顺从地吃下去。

却听到外面有人通报,“庄主,外面有两位公子说要拜见庄主。”我看见骆纹锦眉头微挑,嘴角斜斜勾起。

“师姐,是仇人么?”我问道。

“没什么,若凡,你先回房间去,我去去就来。”骆纹锦朝我轻笑,然后举步走出去,青虹,紫褍,赤暮还有柳嬷嬷,厉嬷嬷便跟着出去。

“若凡,我们回房间吧!”绿漪对我说道,“好呀。”我说着,然后又问她,“玉公子后来还来过么?”我只知道开始的时候他来过,但是骆纹锦却把他打发走了,我没有见到,似乎玉锦山庄外面步了阵法,一般人走不进来。

“后来没有来过,”绿漪笑道,“玉锦山庄虽然都知道在白眉山,可是真正走进来的很少。”

“那刚才那两个人似乎到了村口?”我随意问道。

“是朋友也不一定,”墨兰说着然后走在前面去推门。

“你们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挺好的,自己呆着就好了。”我朝她们笑笑。

如果是以前也许我会招呼了她们讲笑话,找点乐子,可是现在我只想自己好好想想,尽管我并不能将所有都想透彻。

她们答应着然后掩上门出去了。

除了房间里跳耀的烛火,星光透过细密的窗纱微微透过来,在眼前交织出一片光影斑驳。

对着窗口发呆。

却听到敲门的声音,没有说话。

“进来好了,门没关。”我随口说着。

进来的是白苏,她神色凝重,眸色凄然。

我一惊,问道,“白苏,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仇人来了?”难道两个人是来闹事的?

“若凡,你真的想回复自己的身体么?”白苏站在门口,微微向后倾身,倚在闭上的门背上。

“如果能,当然是好得。”我朝她笑,她却哼了一声。

“如果是要别人的命做代价呢?”她冷冷道。

“啊?什么别人的命?我不懂?”我看着她问道。

“你当然不懂,你哪里会懂,”她仿佛呓语一样神色忧伤。

“白苏,你告诉我,我就懂了。”我轻声道。

“我也想,可是――”她轻叹,微微闭上眼。

“可是什么?白苏,有话就直说好了,没关系的。”我看着她,希望她能告诉我别人不肯说的东西。

“如果我说了――”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师姐的。”我知道她介意什么,向她保证道。

“若凡,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就有了从前的记忆,从前的生活也未必就是你想的,难道你真的愿意抛弃现在的捡起从前的么?”她抬眼注视我,眉头轻挑。

“我不知道,没有试过。我还不知道。”我别开眼去,站起来走到窗边。

外面明晃晃的,便顺手推开窗子,让清冷的星光大片地涌进来。

“如果你发现莫名地就深深地爱着一个男人,甘愿为他死的那种,你会不会害怕?还愿不愿意?如果你还能发现很多也许你现在无法接受的事情,你会怎么做?第一次本来是可以直接将你找回若凡体内,但是庄主功力还是不够,不能将浑天珠力量完全发挥,所以我们只知道你在京城,便去寻找。那次她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死掉,也许这次,依然不能成功,如果再出现什么,那么也许她还有你都会死。”白苏的声音冷冷的,如同夜空里遥远幽渺的星空。

“没有人可以逆天而行,即使浑天珠也有它的弊端,那就是以命换命,死了一个你,一个云弄影,难道还要再牺牲别人么?”她逼问道。

“云弄影死了么?”我轻声问道。

“不知道。”她抱着胳膊走到我的身边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为师姐好。那个――真的是我吗?”我扭头看着她。星光打在她的脸上,暗昧不明。

“自然是,浑天珠不可能出错,以前的门主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他的功力也比现在庄主高出不知道多少。”她瞥了我一眼,又扭头回头。

“你可以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吗?”我看着她。

“如果能够回到自己的体内,你也许就记起来了,也许依然记不起,也许记起从前的就忘了现在的。人往往都要选择,看你在意什么,有的时候,你选择的记忆,就是你想要的。”她朝我笑笑,冷冷的。

“我只要不伤害别人就好了,我并不是很在乎。”我咬住唇,不知道哪里还可以去。

“是玉天舒来了对吗?”我问道。

“是的,”她回答我。

“你想跟他走么?”她问我。

“不想,我不能拖累他,现在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拖垮,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轻声道,眼前似乎看见那个凤眼魅惑的男人,一脸坏笑。

“可是也许他愿意在你最后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呢?”她轻笑。

“如果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够?哈!不如不开始,不如一个人去。白苏,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也许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一个人过完最后的时光。”我已经习惯了孤单,一个人,孤单…

“若凡!”门外有人焦急地唤着,然后是匆匆脚步声。

我和白苏对望了一眼,然后连忙朝外走,门被推开,是花嬷嬷。

“若凡,去大厅看看吧,”花嬷嬷神色有些惊慌。

“花嬷嬷,怎么啦?您别着急,我马上去。”我连忙往外走。

听见白苏的声音,“嬷嬷,是你自己来得吧,让庄主知道了,有你苦头吃。”

我匆匆地往大厅跑,嬷嬷那么紧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还未到大厅便听到骆纹锦冷冷地声音,“竹吟霜,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没得商量。青虹,送客!”

“骆庄主,我只是想见见若凡。”玉天舒的声音,虽然还是那样干净,但是却有点暗哑。

我心一颤,站在那里,没有动。

难道,我真的要这样冲进去?

我要帮谁?走或者留,都是一种伤害,抉择往往都会伤人。

我悄悄地隐在门口。

“玉天舒,我已经给过你面子了,不要再得寸进尺。”骆纹锦的声音冷冽凌厉,我可以想象她冷笑时候的样子。

“纹锦,我知道你有浑天珠,但是我想你的功力恐怕没有那么深吧?”一个醇厚的声音,落在心头竟然是颤抖的,一种莫名的喜悦,又是一种似乎不受控制的感觉。

就象看见离恨天会莫名的心跳,那不是我的感觉,现在呢?

我无法形容这种喜悦是什么样子,就象历经寒冬,看见第一抹绿色,柔嫩脆弱。

但是我确定这不是我的感情。我开始恐惧,所以开始真正的排斥进入那个林若凡的身体,我不管她们说得是不是真的,但是我觉得我无法接受她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那样我就会莫名其妙的爱了一个人。

即使我是她又如何?

我就算是她的来世又如何?

我有了自己的记忆,有了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还要承载她的,还要回来过另一次呢?

她们为什么不能接受林若凡就是死了呢?

一定要让我失掉自己的那段生活来成就她们的不舍?

多么的自私?

我倚在门口,身体微微地发抖。

“竹吟霜,这个不用你来操心,若凡是玉锦山庄的人,与你从此都不会再有瓜葛!”骆纹锦的声音很冷,柔媚的音色也能象寒冰一样冷硬,坚韧的力度。

“纹锦,若凡的死我有责任,但是你能说你就是对的麽?如果不是你――”

“够了,竹吟霜,你不要再说了,不管谁对谁错我师妹已经死了,现在你们就不要再打扰她了。”骆纹锦的声音竟然凄厉。

“纹锦若凡告诉过我你有浑天珠以及浑天珠的功效,天舒一告诉我请你帮忙救人而你却中途将人带走,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用了浑天珠夺取若凡转世魂魄。我不想说你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只不过这样终归未必是若凡想要的。”

那个醇厚的声音平稳中带着一丝颤抖。

“师兄?你们说什么?浑天珠夺取若凡转世魂魄?什么意思?”玉天舒很着急地声音。

“竹吟霜,难道你有勇气来玉锦山庄见若凡,却没有勇气告诉玉天舒那些事情么?”骆纹锦的声音冷硬地即使我在门外也能感觉一阵阵的尖刺。

“玉天舒,林若凡就是你无上敬重的师兄那个亲密恋人,剥皮制面具的那个恋人。”骆纹锦的声音里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凄冷怨愤。

“不可能――”玉天舒轻颤的声音,落在我的心头,也是颤抖不已。

“纹锦,剥皮面具是你编造出来的!”竹吟霜似乎无奈道。

“师兄我不懂!”玉天舒的声音微微颤抖,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焦虑。

“天舒,你不是问师兄那几年去哪里了麽?师兄就是在这山庄外面。你一直让我介绍那个小叮当给你认识,其实她就是若凡。还记得你管我要的面具么?那个就是小叮当的模样,你硬是给偷了去!”他笑道。

“面具?”玉天舒痛苦的低吟着

站在门外,我捏着怀里那张面具,一直都在,记得第一次看见的惊讶。

原来――是这样。

林若凡和竹吟霜?

我用力地将头靠在墙上,觉得谜一样的乱。

“玉天舒,你一直不知道么?你师兄曾经和我师妹林若凡有过一段感情,可是他却害死了她,我不想师妹如此短命,所以用了蝶影门的宝物浑天珠将师妹转世的魂魄召回,就是你说的林若凡!”骆纹锦的声音尖利透心。

我听得玉天舒痛苦地声音,“怎么可能?人的魂魄岂可说招就招得回的?”

“如果不能,你如何解释她不是云弄影?而叫林若凡?”骆纹锦咄咄逼问。

“即便如此,你也无法确认她是你说的若凡,她也并不记得你说的林若凡的事情。你又如何得知她们是同一人!”玉天舒的声音很激动,我没有听过他如此急迫地声音,禁不住想冲进去。

“玉天舒,难道我玉锦山庄的能力还要向你一一解释吗?”骆纹锦恼怒道。

“那你如何凭一面之词来断定若凡的事情。”玉天舒步步不让。

“哼,我们没有好说的,你们可以走了。”骆纹锦冷笑着说道。

“我要见到她!”玉天舒冷冷道。

“自不量力,你以为就凭你自己,你能走到山庄里来?”骆纹锦似乎在故意激怒他,我不禁着急,他面对玉天恒那样的逼迫都能坦然处之,难道被骆纹锦说几句就受不了了?

“可是,她并不记得那些事情,”玉天舒的声音软和下来。

“隔世的灵魂,当然不记得。”骆纹锦冷冷的声音。“如果浑天珠将她的魂魄招回体内,利用浑天珠之能量,她完全可以变成原来的林若凡,而不是你的林若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