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轿门口,却听到里面有人轻声道,“若凡进来吧。”我听得一怔,放轻柔了的声音更加的熟悉。有人半撩起轿帘,隐约看见里面一角锦衣华服露在轿中夜明珠的清芒下。

我没有犹豫举步走过去,因为听得声音我已经知道是谁,便毫不顾忌走进去。轿中很宽敞,放下轿帘满轿清辉如水,我看着对面的人,犹豫地轻唤,“纹锦姐姐?”却见男子打扮的骆纹锦凤眼秀眉,风华绝代,朝我笑,“若凡,随我回山庄,可愿意?”

我一愣,不明白,问道,“为何?”

“若凡,你现在只能依附他人生存,难道你想跟着玉天舒吗?你身上各种病症太多,也许根本无法施救,要想根除,需要集合天下八大高手的力量,玉天舒并没有那样的本事,即使青衫老尼出马,也做不到。你难道想自己跟了他,终有一日他弃了你,任你痛不欲生,抑或是他不弃你,可是你却成为他的拖累,一个女人如果依附男人,便是她的悲哀,你从前不肯,现在又如何肯?”她看着我,目光里是一切了然的明净,我却听得糊涂,“什么从前?我不懂!”我看着她。

“若凡,慢慢就懂了,你现在只要想是不是要随我回山庄,学得本事,做真正的自己,还是随了玉天舒,做他的附庸?”她的声音轻柔却蕴含洞察世事的威严,让人不自觉的去听。

她的话,落在我的心头,让我浮想联翩。我想当是如此的,我的身体,不一定活的几日,即便现在不死,等到所有病症发作,定是药石无罔。

玉天舒虽说带我去五老峰,可是――我与他没有生死之约,我凭什么一定要求他救我?救了是情分,不救是本分。何况即便肯救,哪里就能随心所欲?江湖的凶险,我不想深涉其中,我也不想在拖累他,还不还的完就算一笔勾销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他对我的感觉,也许并不是爱,人与人的感情谁都说不清楚,我对于他又何尝不是?我爱他么?在皇宫的日子,他的狼狈脆弱赤裸裸地展露在我的面前,而我的屈辱脆弱也毫不保留地落入他的眼,知道了对方的隐痛,还能不能平静以待?

我们是爱么?也许不过是脆弱里唯一的依靠,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认识的,潜意识里,我会依赖他,会想当然地将他当作自己要依赖的人,也想当然的将他当成应该保护自己的人。

我为他心疼,为他伤心过,可是我没有想过,是不是爱,也不知道那中相互扶持,相互依赖的脆弱是不是爱。

只觉得在那绝望的日子知道他在那里,心里就会安定,只觉得为了他可以平平安安,可以打起精神与玉天恒周旋。

他死了我便痛不欲生,生无可恋,是不是爱?

我没有经验,也没有时间,更加没有勇气去尝试,我只想一个人过哪怕一天自由的日子,不被人威胁,不被人羞辱,从前是,现在也是,其实――我要的一直都这么简单,即使没有人爱,也要活的自由。

我不是一个象表面那样坚强的人,没有那么冷血,就像我本来以为我恨离恨天,恨不能杀他泄恨,可是看他奋不顾身的救我,我又感动,似乎忘记那彻心彻骨的痛。也许我不是个记仇的人,不适合江湖,不适合阴谋,一切的伪装都会随着眼泪落下那一刻,碎在心底,告诉自己,无法欺骗。

不如将自己隐藏起来,过完这最后的日子,不管是回到现代,还是就此死去,没有人记得,至少我愿意活回自己!

心还是痛了,我抬眼望着骆纹锦笑,“即便去了玉锦山庄,我可以自由生活么?我不想受人威胁,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所以我想把话说清楚。”我想此刻是悲伤的吧。

“当然,玉锦山庄本来就是让人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男耕女织。”她笑得灿若花开。

“好,我答应你。”我笑,泪却滚落下来。

“给你时间去和他们告别吧。”骆纹锦看着我。

“不用了,只要他们平安的,就够了,如何告别,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吸了一下鼻子,骆纹锦轻笑,拉了帕子替我拭泪,“绿漪,告诉玉公子,林姑娘愿意回玉锦山庄,让他们不必担心,我们先走吧。”然后她朝我笑笑,道,“你会喜欢山庄的,那里如同世外桃源,大家过着平静富足的生活,自给自足,享受自然。”

轿子动了一下,却又停下来,听到玉天舒的声音,“若凡,你心甘情愿的么?”“天舒,是的,我向往那样的生活,你还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能再如此自私。”他才是老皇帝真正中意的皇帝人选吧?太后和皇帝杀了他的父皇、母妃还有老王爷,他定当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吧?

从前为了他的皇兄他多没有时间,如今,定是更加忙碌才是。

“若凡,我不是说过,我要带你回五老峰的吗?你的身体一定可以调养好的。”他的声音有着几分急切,“天舒,你要去做自己应该做,最想做的事情,也许天下都在等着你,我不能自私地消耗你的时间。让我去吧,这本来就是我想要的,我本来也不属于这里,天舒,我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谢谢你给我的关心,谢谢你。”我的眼泪流下来,如果打我骂我羞辱我或许看不到我的眼泪,可是温暖,却让我泪雨滂沱。

“独孤傲,我不管你和天舒是什么恩怨,你们能够尽弃前嫌,我很感动,虽然我曾经很憎恨你,可是现在我却出了感激还是感激,谢谢你,如此大度慷慨的救我。不管在哪里,我都会记得这份恩情。能够逃出皇宫,哪怕一天,于我――也是幸福!今日别过,望――后会无期!”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感觉轿子飘起,很平稳,可是落入云端的感觉,还是让我晕眩,骆纹锦握上我的手,用帕子替我擦泪,“妹妹,江湖总是个伤人的地方,伤心又伤神,我们回家,那里才是天堂。”她笑得比明珠更加明丽耀眼。

开始新的自由的生活,

哪怕只有一天…

我也愿意…

这是从前到现在的心愿…

(本卷完)

江湖如渊逍遥路

玉锦山庄

落凡谷是白眉山内一处谷地,春夏秋冬,四季如春,落英缤纷,繁花似锦。

山谷上面终年悠悠一条白云,远远望去,青山隐隐,白云飘然,弯弯似眉。

落凡谷后面有千丈崖,深不见底,只有云雾缭绕。

千丈崖旁边有个千丈洞。

入得落凡谷只有一条路,白眉山上树木葱茏,巨石林立,无路也无人家。

所以,玉锦山庄拥有整整一座白眉山。

玉锦山庄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村落,骆纹锦的锦绣苑在村北头,没有华丽的雕梁画栋,却也是青瓦叠叠,清幽别致。

锦绣园里基本都是女子,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骆纹锦在江湖人称千重锦。

千重锦,万梭衣,

玉容颜,玲珑心,

伴得月华银霜

落得凡间先贤。

美貌无双,武功绝世,玲珑心思,比得月华银霜,比得寂寞林里四公子。

人人都如此说,可是人人去又不得见真颜,便是越说越神,但是她比月华银霜小却又比四公子年长。

所以这江湖传说,也必是传说,若是一人躲在寂寞山林,谁知道她武功盖世,容颜无双?便是些好事的文人墨客,江湖浪子,看了几眼,便胡编了去,自然也是有的。

我坐在锦心河边的青色大石上,目光迷离,斜阳傍水,断云薄暮,西天洇红,水面潋滟。

眼睛微微眯起,想要看得更清晰,思绪却回到那个傍晚,残阳如血,乱云跌宕,这样想来,才会觉得淡然,一点点记起…

我是林若凡,不是云弄影。

即便我觉得再如何的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那日骆纹锦带我回了玉锦山庄,介绍了众人给我认识,白苏本来就见过,她依然是冷淡的模样。绿漪就是那个粉衣小丫鬟。

骆纹锦手下都是女人,而且个个都是美女。

贴身侍婢八人,我想算护法之类的吧?

白苏,青虹,紫褍,赤暮,绿漪,蓝漠,墨兰,黄晶,

还有几个老嬷嬷:柳嬷嬷,厉嬷嬷,花嬷嬷,杜嬷嬷。。

我看不出她们的功夫,但是骆纹锦如此看重,想必不简单。

让我出乎意料的是骆纹锦分了一半的人给我。绿漪,蓝漠,墨兰,黄晶,花嬷嬷,杜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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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丈洞是一个阴凉的宽阔的洞窟。

除了骆纹锦八个婢女,四个嬷嬷,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洞中夜明珠清冷的光辉淡淡如星,洞中装饰简洁,石壁,石床,似乎是供人练功打坐用的,

石洞后面还有一个紧锁的门。

古人没有保险柜,总是修了一个又一个密室,神秘兮兮。

玉锦山庄外面的村落自己有村长,不允许随便来麻烦庄主她们。

玉锦山庄很多人都是骆纹锦她们救回来的。

玉锦山庄其实不神秘,反正我看来看去觉得很普通。

村民淳朴,安居乐业,过着山里不知山外事的生活。

我觉得我很喜欢这里。

如果有一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为功名负累,不用为生计发愁,我想是最朴实的愿望了吧?

玉天恒给我吃的白玉丹将我的功力都柔和的化散开来,不为所用,便不为所伤。

但是,药效却不是永远。

所以我看见骆纹锦的脸色一直很紧张。

她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好。

我想,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觊觎的,一个莫名其妙穿越,然后惹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麻烦,我是幸运的吧?死了还能在另外一个世界活!我是不幸地吧,活着不是非常的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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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天舒来拜会过几次,可是骆纹锦不肯让他进来,回到玉锦山庄,骆纹锦从前那种温柔妩媚的样子便是一种温和的凌厉,宛若高高在上的王,举手投足时而像一个俊朗帅气的男子,时而又是一个温柔静美的女子。

她喜欢穿男子的衣服,修眉轻挑,凤眸若星,让人辨不清她是男是女,魅惑人心。从白苏的眼神中我可以感觉出,可是我不想往深处探究。

我只想在最后的日子,可以享受这样的自由。不管她们或者谁还有什么阴谋,我都无力在去经受,只想静静走到最后,到云弄影这具身体彻底枯竭。

骆纹锦说云弄影身体里的功力,如果发挥出来,是天下第一。

连她都佩服,说恐怕也只有她师祖有这样的功力。

但是当今不可能有一个人能够轻松自如的运用,各种正派,邪派的内力在体内交汇,进行着拉锯战,开始她尚能控制,后来慢慢地便有了可控制可不受控制,再后来似乎发生了化学作用一样,交汇的生出其他,敌对地又开始有其他转化,这样她体内的功力本来十几种,后来变成了几百中,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大。

这还是养功碧蚕蛊的功劳,它能吸食功力,释放功力,但是到了最后,那些功力将它腐化,它无法控制,便开始为害本体,称为作乱的根源。

白玉丹能够软化它的功力,却不能解决根本的办法。

根本的办法就是内里足够强的正邪八大高手,按八卦方位,将自身的内里输入我的体内,慢慢的一股股内里导引。此中却又凶险至极,因为八大高手内里不同却无一例外都是极为利害,若是体内互相冲撞,那么身体立时爆裂,要么就是高手互相陷入胶着最后力尽而亡。

当今世上恰好有这么几个人,但是谁有面子能够同时号召他们?

而且生死存亡的事情谁肯那么做?

关键还要我来修习他们的内功法门,等于同时学他们的武功,高手选弟子都是精挑细选,甚至一辈子挑不到,哪里会随意授人?

所以分析下来,我只有等死。

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如果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多少人会自暴自弃?多少人会迁怒别人?甚至千方百计让别人也染上自己的病?

我发现我竟然有种任命的苍凉。

被玉天恒折磨过,只觉得死――其实是很幸福的事情,特别是死之前可以好好的享受生活。

所以我想的很开。

我每日笑得灿烂。

旭日温暖,夕阳凄艳。

凉风习习,清月淡淡

花香靡靡,清波潋滟

这些都能让我开心,像个贪婪要糖的小孩,毫无畏惧地冲向死亡。

可以忘却爱,忘却恨,觉得天地只有我一人。

生或者死,都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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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别人看到的我,还是乐观的,笑得灿烂。

仿佛什么,都不过是风吹过,烟消云散。

所以白苏会冷冷看着我,说我没心没肺。

我很认真的看着她,微吊的细眼,不是很美,却很风情,

“那么我该如何?哭天抢地?还是堕落?还是报复?”

她冷冷地逼视着我,“什么都好,就是不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替你难受,你却觉得别人都是傻子。”

为我难受?如果我要死要活,难道他们就不难受了?

而且谁会为我难受呢?

我有什么资格让人替我难受?

人是多么奇怪的动物?

让你坚强,却不过是要你按照他们喜欢的模样。

人不过就是活在别人的眼里。

可是我要死了,我为什么要在乎?

我就是要没心没肺。

我感激的,我也没有办法回报

不如用力地活着,直到最后。

“如果可以,其实我是想杀了你的,这样就不会有那个可能存在,她就不会受伤。”白苏盯着我,斜挑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

我不知道她说得他是谁,也不想深究,做个鸵鸟又何妨?

天下的人都不待见你,你还是要一分一秒的过活。

我本身就欠了所有人的,谁能靠自己不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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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依水面,层云照碧影。水波潋滟。

“若凡,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骆纹锦软媚的声音透出一股闲散。

“师姐,你找我有事?”我扭头朝她笑,她只说要教我武功,让我叫她师姐,我当然没有意见。

“若凡,你的病情我不想再拖下去了。”她穿了天青色的锦衣站在夕阳地下,竟然会让人错觉,那是个凤眼魅惑的男子。

“可是那些高手并不是那么好找的,你不是说除了你,玉锦山庄没有人有这个能力么?而且即使有,我也不愿意去试。”我低头看着水面,风吹起涟漪,夕阳洒金钻。

“若凡,为什么?”骆纹锦纵身越过小沟壑,落在我身边。

“师姐,如果那样我就太自私了,我如何可以让别人为了我在冒险,而且你也说了,即使有八人,功力足够,合作的过程也惊险万分,所以,我不想去博那微渺的可能。”我抬手抓起自己捡好在身旁的石子用力地朝水面扔去,石子点过水面,三点,没入远处,如同小鱼跳碎粼粼水面。

“若凡,不管你如何说,师姐都要试,你知道,我从来就没有会推却的事情,能够把你找回来,这个都做到了,还有什么做不到!”她的声音有着某种让我想忽略的坚定。

而且她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作为云弄影我已经有很多疑惑了,我不知道玉锦山庄是不是还有云弄影的事情。

“师姐,有的事情你都没有告诉我,我想我很难一下子知道你说什么。”我扭头看着她,她在我身边蹲下来,凝眸看着我,似乎犹豫了一下,说道,“若凡,如果我说――你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我用了很玄妙的方法把你找回来,让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你会恨我吗?剥夺了你崭新的生活?”

我盯着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说什么,只能摇头。

“若凡,你本来就是若凡,是我的师妹,可是你却被竹吟霜给害死了,师姐不想你就那么年纪轻轻就死去,所以千方百计用尽一切办法将你转世的魂魄拉了回来,若凡,师姐这样你――会恨我吗?”她看着我,眸色在夕阳的投射下波光涌动。

我没有词语可以描绘我的感受,我只能说我不相信,我无法接受这样玄妙的东西,所以我只有摇头,神色定当是茫然无比。

“若凡,你随我来。”骆纹锦伸手握住我的手,“做一次从前你最喜欢的动作。”她轻笑,拉住我的手,腾空而起,竟然掠过水面直直飞出去。

我很想说姿势曼妙优美之类的话,但是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她竟然是可以飞的,那么她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

她牵着我的手,一直往前走,“若凡,师姐不想靠那些什么高手,我想让你回到过去的你。”她轻笑着,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