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欢的眼泪扑簌掉着,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她哑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爸”,剩下的所有悔恨都化成了无尽的眼泪。

杨峥看着很少哭的女人,最近几乎把前二十年没流过的眼泪全流干不了,眼眶红的好像渗血一样,他扶着她低声安抚:“手术成功就好,别哭。”

林良欢和护士一起准备把林胜东推进病房,余光却瞥见了站在走廊尽头似乎风尘仆仆的肖禾。

她不想深究肖禾是为什么来的,现在连多看他一眼,她都觉得恶心。

肖禾眼睁睁看着林胜东被推进观察室,而那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余光一扫都迸射出了无尽恨意。

他以前一直没觉得自己错了,就连前一秒他还在觉得林胜东是罪有应得。

可是在看着林良欢站在病床前哭泣,全身软的几乎跪在地上那一刻,他心里好像有一根弦被触动了。

他只想着自己没错,只想着林胜东的罪恶,却忘记了林良欢有多无辜。

她是他的妻子,却也是林胜东的女儿,不管她多爱他,也不管林胜东有多十恶不赦,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对她而言,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父亲。

肖禾此刻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恐惧,他忽然害怕林胜东就这么长睡不起,如果真的是这样……林良欢该有多恨他?

想到林良欢会恨他,会永远恨下去,他居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多在乎这个女人,就连她的离开,他也只当是不习惯才会一直那么介怀。

可是此刻,看着她难过,看着她厌恶的看向自己那一眼,他的心脏好像被人生生碾成了碎片,而那个罪魁祸首就是林良欢。

他好像……比想象的还在乎林良欢。

肖禾直到病房门无情的阖上才收回视线,他站在走廊尽头,正好是一个通风口。大股大股的冷风灌进了他衬衫里,吹得他整颗心都好像凉透了。

脚步沉得厉害,他抬脚走向一旁和医生在交谈的同僚,那个警察看到他时微微一愣:“肖队?”

肖禾和刘大夫点头示意,又询问了一番那个警察林胜东的情况。

那个警察露出头疼的表情:“林胜东什么身份啊,水城黑白两道都混得风生水起,自然得罪的人也不少。更何况现在,不少人等着坐他那位子。”

那警察还说了许多,大致的意思都是林胜东在看守所这段时间几乎没安宁过,每天都小伤不断,大伤渐长。

肖禾沉默的听着,揣在裤兜里的手指却用力蜷了起来。

林良欢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情,想必对他的恨意只会越来越深。

他浑浑噩噩的听着,站在那里好像灵魂都被抽去了未知的境地,那警察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本来他这样的身份,应该单独关押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上边好像有人交代过……”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我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肖禾嗓子干的厉害,只觉得心脏怦怦跳的太厉害,能够下达这个命令的人,在水城实在为数不多……难道是,父亲?

肖禾没敢再往深处想,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黯然呆坐着的林良欢。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微微弓起的脊背,好像承受了整个崩塌的世界一般。

他连抬手推开病房门的勇气都荡然无存了,这一刻肖禾忍不住问自己,难道这件事……他真的错了?

48、丑闻钟(白钟、林肖)

舞会好不容易结束了,钟礼清还要面对那各怀心思的兄弟俩,白湛南也完全变了副模样,对白忱也难得变得友好起来。

钟礼清觉得,再没有比白家更可怕的存在了,怎么亲情可以冷漠成这样。

她看那两男人道貌岸然的坐在沙发里聊天,乐得不去搀和,直接往楼上走:“我去看吴嫂收拾的怎么样了。”

她前脚刚走,白湛南后面就跟着站起身,双手插兜直接跟了上来:“我也去看看,我对卧室有点挑剔。”

钟礼清觉得自己找了个不怎么好的话题,可是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客房,吴嫂已经把新的床单都换好了。

白湛南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就往外走:“我不喜欢住北边,换一间吧。”

钟礼清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忱已经在走廊拐角处淡淡开口:“那换我们隔壁吧,不知道三哥觉得怎么样?”

白湛南勾唇笑了笑,回头冲他赞许的点头:“老四果然了解我,看来你真是把我们白家每个人的心思都摸得很清楚。”

钟礼清听着这有无限含义的话中话,微微叹了口气。

白湛南就真的在他们隔壁住下了,钟礼清洗完澡出来,看了眼坐在床上忙公事的男人:“你和湛南又在玩什么?”

白忱身上穿着白色的棉质短袖,难得看起来有几分柔和温润。

他从笔记本里抬起头,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狭长的眸子却墨黑深沉,带着澄澈的光亮灼灼看过来。

那模样无端让钟礼清心脏剧烈的跳动几下,她急忙转头擦着头发,嘴里嘀咕道:“可别拖我下水啊,你们兄弟俩那些弯弯绕绕我也不懂。”

白忱嘴角噙着笑,拿下眼镜捻了捻眉心:“过来。”

钟礼清疑惑的走过去,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什么,谁知道白忱伸手就把她拽进了被褥间,她一头黑发还湿漉漉的,急忙阻止道:“待会把枕头弄湿了。”

白忱低头在她粉-嫩的唇上啄了一口,修长的指节已经探向了她腿-根:“先把你弄湿再说。”

钟礼清脸上一热,白忱的动作总是很敏捷,很快就把她给剥得干净。她喘着气抵住他结实的胸口,指了指身后的墙壁:“这就是你的目的?”

白忱英俊的五官有微微的不自在,很快就用强势进-攻给遮掩住:“腿分-开。”

钟礼清一个翻身就躲过了他扑上来的动作,扯好浴袍系起腰带:“幼稚,我才不陪你们兄弟俩玩这种烂游戏。”

白忱撑着脑袋看她走来走去,眉心微蹙:“你干嘛?”

钟礼清回头冲他吐了吐舌头:“去楼下睡,你们兄弟俩继续玩。”

白忱无奈的低笑一声,猛地一下就从床上窜了起来,钟礼清被他吓了一跳,拔腿就往门口跑。

白忱拦腰把她抱了回来,直接扔在了床垫间。

钟礼清被震得脑袋一阵晕眩,白忱已经俯身压了上来,长腿抵在她双-腿-间将她分得更开,低声诱哄着:“乖,三哥想死心,我们帮帮他。”

钟礼清翻了个白眼,把身后的枕头砸在白忱脸上:“白忱你还能更幼稚点吗?让别人听你老婆墙角,你很得意是不是?”

白忱抿着笑,最后竟然没形象的笑出声,钟礼清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过,一时有点怔愣。

白忱笑够了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傻瓜,我才不想遂了他的愿。这样他会以为我是故意刺激他,咱俩这样,还有必要刺激他吗?”

钟礼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不已,原来是自己想岔了,可是白忱和白湛南这样,谁知道他们俩到底要玩什么?

白忱抱着她躺了下去,将她抱起趴在自己胸口,枕着双臂笑看她:“而且把你弄得叫不出声,才让我最得意。”

钟礼清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变态!”

钟礼清是真的不知道白忱和白湛南到底搞什么鬼,直到迷迷糊糊睡着了,卧室门被人敲醒。

钟礼清迷茫的睁开眼,白忱轻轻拍她肩膀:“没事儿,你继续睡。”

钟礼清这才知道,最幼稚的哪里是白忱,分明是白湛南才对!一晚上被敲了好几次门,借口不一。

钟礼清无奈透了,白忱倒是一直好脾气的配合着,折腾到四五点才总算消停。钟礼清枕着白忱的胳膊感叹:“湛南要住一段时间,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白忱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就着侧躺的姿势把她长-腿给捞了起来。

钟礼清被他闹得彻底清醒了,半推半就的被他刺了进去。

白忱扣着她的腰慢慢抽-送,低声在她耳边说:“三哥应该这时候来才对,他不知道我喜欢在你半睡半醒的时候疼你,折腾半夜什么目的也没达到。”

钟礼清真是受够这弟兄俩了,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自己睡才行,不然迟早被这俩幼稚鬼闹成神经病。

白忱倒是也很温柔,没有粗-暴的把她弄出声,感觉她控制不住的时候就温柔的堵住她的嘴-唇,将她难耐的低-吟咽了回去。

那时候钟礼清也没往深处想,真以为这兄弟俩的目的很单纯,可是只要仔细一想就知道,在白家那种地方长大的男人,又能单纯到哪里去?

***

林良欢一直守在医院不离开,杨峥拗不过她,只得又出面打点好一切。林良欢就那么呆呆的坐在床边,一直看着林胜东发呆。

杨峥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林胜东对林良欢来说有多重要没人比他更清楚。一个单身的黑道父亲,为女儿付出的远比其他人想象的要多。

林胜东最初的时候是在极力掩饰自己背景的,他也害怕女儿会觉得丢脸,可是有些东西不管怎么隐瞒,最后还是会被揭穿。

林良欢以最直接的方式知道了父亲的真实身份,那就是亲眼目睹了林胜东杀人。

林良欢那时候还小,对鲜血的惧怕让她作出了最真实的反应,很多天都不愿意和林胜东说话,甚至不知所措的逃避着。

杨峥是唯一一个知道林胜东心情的人,林良欢那时候才七八岁,不懂自己的反应有多伤人。林胜东一整宿一整宿的坐在沙发上抽烟,他这种身份,一旦陷进了泥沼就再难抽-身了。

从那时候起林良欢就一直向往警察的生活,立志要做个女警,可是她这种选择,不是正好狠狠一耳光打在林胜东脸上吗?

最后在林胜东的强硬下,她退而求其次选了学医。可是对警察和正义的崇拜却从没消失过。

杨峥想起这些,心里更加同情林良欢,她此刻恐怕后悔到了极点,心里的内疚和压抑已久完全将她淹没了。

杨峥也一整晚都陪着她,没有离开半步,中途只是给她递了几次水,提醒她不能熬夜要注意休息。

可是林良欢都听不进去,一直呆坐着,脑海中也在回想自己这些年的任性妄为。林父插-着氧气管,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躯此刻却尽显苍老疲惫。

到了清晨尚玫过来给他们送吃的,推开病房门就看到林良欢半趴在杨峥怀里睡着了。

杨峥却一直没舍得睡,低头看着她的睡颜,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情。

尚玫眼神一黯,迟疑着还是没走进去,轻轻带上房门准备离开,转身的瞬间却撞上了肖禾。

她脸色变得更加严肃,抬手拦住他。

肖禾平静的回视着她,大概已经猜到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尚玫口气并没有很激烈,只是透着几分无奈:“肖禾,你和她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折腾只会让她更恨你。你以为你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肖禾嘴角微微动了动,薄唇紧抿却依旧没说话。

尚玫叹了口气:“如果你还没理清楚自己的感受,你真的很悲哀,连爱是什么都不懂。还有——”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病房门口,脸上有不易察觉的落寞一闪而过:“杨峥为她做的,你自认能比得上吗?如果不能,就放手吧。她现在需要的是杨峥,不是你。如果林伯伯出了事,只有杨峥能为她撑起那片天,你……办不到的。”

尚玫也不再多说,侧身绕过僵立的肖禾离开了。

肖禾沉默的看着病房门口,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杨峥在某种程度的确比他更适合林良欢。如果林胜东没了,林氏那堆烂摊子林良欢该怎么办?像她这样毫无经验毫无心机的女人,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可是想到要放手,他心里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

而且为什么非得林良欢去做那些事呢,林良欢是厌恶这些事的啊,她真的染指了,以后也会落得和林胜东一样的结果,或许……还会和他成为对立面。

肖禾这么想,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

他大步走过去抬手推开房门,在看到里边的情景时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杨峥回头看着他,眼神很冷:“趁她没醒,你快点走,我不想她不开心。”

肖禾看着倒在别的男人怀里的林良欢,睡得毫无防备,苍白的小脸上却隐隐有些松弛的颜色。他拳头握得死紧,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着:“杨峥,她现在还是我老婆!”

杨峥露出讽刺的笑:“只有你一厢情愿这么认为,如果可以选择,她会第一时间和你划清界限。”

肖禾看着他刺眼的笑,很想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可是残存的那点理智还是告诉他,不行、不能。他也不敢了,想到林良欢醒来会用怎样厌恶的眼神看自己,他该死的怯懦了。

肖禾呆立在门口,杨峥有些戒备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肖禾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看到妻子躺在别的男人怀里,自己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杨峥思忖几秒,把怀里的女人轻轻松开,看她没有苏醒的样子才站起身走向肖禾,语气肃然:“良欢这个人,看起来外表很坚强其实心底却懦弱又胆小。如果爸这次熬不过去,良欢要承受的压力会非常大。那些觊觎林氏的人,会跳出来指责她,会用你做借口来争夺林氏的掌控权。”

“你一天还是她的丈夫,她在林氏就很难站稳脚跟。”

肖禾浑身一怔,好像被人狠狠在后脑上敲了一棍,耳朵都闷闷得疼得厉害。

果然杨峥很坦然的说出了那句话:“如果你对她有一点内疚或者情分,就离婚吧。现在弥补良欢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婚还她自由,如果爸不在了,她还连林氏都保不住,她会死的。”

她会死的——

这四个字几乎把肖禾狠狠定在了原地,他该怎么选择,他刚刚才理清楚一点自己对林良欢的感觉,可是现实就这么狠狠给了他一刀。

离婚才是爱她的表现,离婚才能弥补自己曾经做错的事……

可是他不想离婚,舍不得也放不开啊。

之前他一直纠缠,原以为是不适应她的离开,不甘心。可是渐渐地,他再想不明白就实在太傻了。

他一直不敢面对现实,自己怎么会喜欢上林胜东的女儿,可是现在,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对她的感觉。

看不到她时他会牵肠挂肚的想,看到了还是想念。

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可是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才让他想明白,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逼他作出爱的证明呢?

杨峥和他说完就不再多言了,去了卫生间洗漱,留给他一点考虑的时间。

肖禾抬脚一步步走过去,轻轻走到病床前,看到林胜东全身都插满了管子,原本保养得当的面庞也松弛老化,哪里还有黑市枭雄的气焰在,只是活脱脱一个病态尽显的老人家而已。

就是他再恨林胜东,此刻也有些动容心软了。

他俯身蹲在窗前,伸手想抚摸林良欢的脑袋,几缕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鼻尖,随着她清浅的呼吸缓缓裔动。

他慢慢描摹着她的弧度,心里难受的厉害,目光贪婪的凝视着她五官的每一处,最后只低低呢喃一声:“我们……真的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