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是个面容不太齐整的人,而这七皇子,是七个皇子里长得最清秀可人的一个。这是客观事实,辩无可辩。

不过噎过之后,他就更气了:“是这个原因?”

这人生得好看,动怒起来却骇人,外头站着的宫人都吓得面无人色了,长念也心惊胆跳的,左右乱看一圈,想了想,撑着身子就下榻。

叶将白眉目凌厉,看着她动作,连扶都懒得扶。

然而,七殿下就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跟前,一双眼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了看,然后轻轻地拿起他腰上挂着的东西,塞进他的手心。

冰冰凉凉的把件,瞬间压了他掌心的热气,连带着情绪也稳了稳。叶将白低头,撇了撇嘴:“殿下是早知会气着在下,所以才送这把件的?”

“不是呀,我怎么会想着气国公?”乖巧地站去他身后,长念伸手按上他的脑袋,小声道,“母妃以前常说气多了身子不好,我是希望国公安康常健,所以才送的。等发月钱了,再给您换个吊穗儿,冰蚕丝的那种,更搭些。”

第15章 皓腕凝霜雪

十分明显的谄媚讨好,配着她这无辜可怜的小眼神,任是冒了三丈的火也得消下去二丈五。

叶将白伸手按了按自个儿的眉心,又气又笑:“殿下,遇事应虑怎么解决,不是说好话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这就是在解决啊!长念偷摸看了看他和缓下来的表情,觉得自己解决得挺好的。

不过既然他还不满意,那她还是低眉顺眼地道:“国公只管训诫,我都听着。”

叶将白想了想,道:“殿下今年也该满二十了,宫里还没有女眷伺候?”

一听这个,长念汗毛都竖起来了,按在他脑袋上的手也抖了抖。

“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叶将白微微侧头,“殿下?”

“我…那个不着急的。”长念眼神乱飘,心虚地道,“锁秋宫里冷清,让人来伺候我也是委屈了。”

正常男人,十五六岁就该知了人事,朝中七位皇子,六位在十五岁就已经立了三个侧妃,这位倒是好,身边除了个小宫女,再没别人了。就算不受宠,也不至于这般。

想起方才七皇子与风停云那亲亲热热的模样,叶将白打了个寒战,扭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国公?”长念慌了,脸上的心虚藏也藏不住,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心里一沉,叶将白皱了眉:“殿下也喜男色?”

废话么,她是个姑娘,肯定爱男色啊!长念脸上绯红,也不敢在他面前撒谎,只能哼哼唧唧两声,算是默认。

叶将白“刷”地就站起来了,一连退后两步,下颔紧绷,看着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又复杂。

长念手僵在半空,有点哭笑不得:“国公,不是您想的那样。”

喜欢男色,还能不是他想的那样?叶将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厌恶断袖之癖,风停云要不是他的挚友,且没什么男宠,他也早就翻脸了,平日容忍已经是辛苦,结果七殿下这儿还来一个?

打了个寒战,叶将白很想扭头就走。

然而,套已经下在这儿了,他走了也早晚得回来。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脸色铁青,叶将白沉默许久,道:“殿下是何喜好,为人臣子也不该过多干预。只是…风大人并非良人,还望殿下慎重。”

她也没把风停云当良人啊,怎么就要慎重了啊!长念默默腹诽,然后抬脸,满眼真诚地道:“我记住了。”

叶将白垂眸,“嗯”了一声,然后站在原地不动,似是还有点芥蒂。

长念见状,扭着还在疼的屁股龇牙咧嘴地过去,拉着他坐下,双手恭恭敬敬地给他奉茶:“国公请。”

白瓷的杯子捧过了头顶,露出一截皓腕来。叶将白看着,想起风停云说的话,心想也真是没错,这么柔弱白嫩的男人,可不得断袖吗?

气闷地接过茶喝了,他放了茶杯,沉声道:“在下今日来也是有正事要说,太子今日在御书房提起官员调度之事,说是有几个人难安排,需要人帮忙调和。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就指了殿下您。”

吓得呛咳一声,长念抬头,瞪大眼指着自个儿的鼻尖:“我?”

其实本来指的是别人,但叶将白插了嘴,于是这差事就落在她头上了。官员调度说起来简单,其中人情来往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十分难拿捏。故而他说让七皇子试试的时候,太子想也没想就附和同意了。

当然,真相是不能让面前这个人知道的,叶将白缓和了眉目,安抚道:“在下会协助殿下成事的。”

长念脸色有点发白,表情却还算镇定,抱着屁股思考了良久,还是点了头:“再等两日走路顺畅了,我便去办。”

“殿下不用亲自奔走。”叶将白道,“明日我便请两位大人入宫,与殿下喝茶聊天。”

“哪两位大人啊?”

“朝议大夫徐游远和宁远将军谢晖。”

宁远将军是个武散官,调派不足为奇,可徐游远?长念睫毛颤了颤,咬着唇低了头。

她母妃是秦家人,秦家与徐家有姻亲,那徐游远虽与她没有血缘,但也算亲人。如果她没记错,徐游远功绩不俗,算起来应该是要升迁才对,怎的不升反降,还要她来说?

“国公,我要是办不好,会拖累您吗?”

叶将白认真地点头:“会。”

小脸垮得厉害,长念趴回软榻上去,缩成一团:“那…那我尽力试试吧。”

这人总这样,一不高兴就缩成一团,远看去跟个小包子似的,可怜得很。叶将白瞧着,却是没心软,捏了捏腰上的把件,起身就告了辞。

回到自个儿府里,叶将白还忍不住想,幸好皇帝年轻时候沉迷女色,一口气生了七个皇子,不然这平白断了根香火,可不得气死。

难不成这七皇子正是因为喜欢男人,知道自己难成大器,所以才一直默默无闻的?等年岁到了封个王,或者去封地找男人双宿双栖,倒也能过下去。

这么一想,七皇子也算聪明。

叶将白冷笑,垂着眸子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把件,脑海里倒是浮现出赵长念那白嫩柔软的腰身和纤细的手腕。

当天晚上,以厌恶断袖出名的辅国公做了一个春梦,梦里的人纤腰款摆,柔软地在他身上起伏,凝着皓月的手腕搂着他,乌黑的长发垂在他身上。

情动最深之时,叶将白抬头看见了那人的脸。

天色朦胧,即将破晓,叶将白半靠在床头,脸色铁青地看着狼狈的被褥,觉得自己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些,怎么会做这种荒唐的梦。

更荒唐的是,他竟然觉得很舒服。

男人果然都本性荒唐!

低咒两声,叶将白起身去沐浴,把自个儿的脑子也一起洗了洗。等穿戴好朝服站在朝堂上之时,就又是一个严肃认真的辅国公了。

长念是一夜没睡好,心里乱成一团,本以为自己是不会困了,谁知道临到两位大人要来拜访了,她就开始困得睁不开眼。

第16章 人肉枕头

心里念叨着不能拖国公后腿不能拖国公后腿,长念很想坚持住,然而,被内殿的暖香一熏,她的小脑袋点啊点的,就点进了手里捧着的果盘里。

于是,叶将白刚与议完事出来,就见红提面无人色地躲在宫墙一侧,弱弱地道:“国公,不好了…”

叶将白眉心跳了跳。

京官外放,明升实贬,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会让皇子予以抚慰,表达一番圣上对其的重视,以平怨怼。这种事做好了没什么奖赏,但是做得不好就会出问题。

叶将白原以为,七殿下就算蠢了点,也还是个会说话的人,糊弄一下应该不难。

然而,当他进去锁秋宫,看见两位脸色铁青的大人,以及软榻上双目无神昏昏欲睡的赵长念时,额头上的青筋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国公。”徐游远和谢晖都朝他行礼。

深吸一口气,叶将白回头,温和地道:“七殿下昨日通宵抄经书给太后,有些困倦,怠慢两位大人了。”

一听这话,两人便松了眉头道:“七殿下孝顺。”

红提在后面垂着脑袋,心想辅国公这谎话也是张口就来,殿下昨晚分明是思虑太多,失眠了,抄哪门子的经书?

“两位大人这边请。”叶将白气定神闲地道,“方才圣上在御书房还提起二位,说此后徽州有二位大人齐心治平,圣心得慰。”

要是平时,他是断然不会跟五品之下的官员说这些话的,但今儿是赶场救火,也就把好话都往外掏了。

徐游远受宠若惊,连连拱手,谢晖也平了怨气,借机与他攀谈起来。几人移步侧殿,聊了三盏茶的功夫,谢晖笑道:“能得圣上和国公赏识,是我等的福气。”

叶将白微笑拱手,礼数做得十分周全。

半个时辰之后,红提站在宫门一侧,望着两位大人愉悦地告辞离宫,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多谢国公。”她行礼。

叶将白转过身来,逆了光,柔和的眉目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你出去。”

红提一惊,浑身都是一凉,惶恐地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殿里靠在茶榻上半昏半睡的自家殿下,张口就想求情。

“出去。”叶将白完全没给她机会,大步往主殿里一跨,返身就让人将殿门狠狠合上。

呯地一声闷响,灰尘几起,红提被吓得后退几步,等缓过神,又慌忙上前透过那门上的镂空雕花张望。

叶将白浑身都是煞气,一扫袖子走进内殿,带得一阵凉风直扑赵长念面门。

然而,赵长念半靠着软枕睡得很舒坦,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美滋滋地吧砸着嘴。察觉到有带温度的东西靠近,她还一伸手,抓过来靠了上去。

“…”

他是打算抬手把她弄醒的,然而手刚伸过去,就被这人抱住,贴脸蹭了蹭。软软暖暖的摩挲感从手背传上来,有点痒,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感。

喉结清晰地滚动了一下,叶将白别开头,冷声开口:“殿下。”

这人没动静,甚至隐隐有鼾声。

叶将白拧眉,想大声吼醒她,但垂眼扫见她眼下青乌色,再看看这渴睡至极的模样,他抿唇,最终还是忍了。

他累的时候她让他睡了个好觉,那现在也让她一回,当是还人情好了。

顺势在茶榻上坐下,叶将白刚整理好衣摆,旁边这人就跟只猫似的窝了过来,小小的身子趴在他腿上,有点重量,但不压人。

揉揉太阳穴,叶将白任她睡,随意在旁边拿了本书翻看。

红提踮脚在门外看着,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又换了个角度再看了一遍。

今儿殿下的确是闯祸了,看辅国公方才那架势,摆明是要进去发火的,结果怎么的?一句话没说,怎的还让殿下继续睡了?

百思不得其解,红提拉了叶将白身边的引路宫人,蹲在墙后头问:“外头传言是真的吗?”

“什么传言?”宫人接过她递来的瓜子,放在嘴里嗑。

“就是说咱们国公十分严厉,任何事情都不会妥协的那些个传言。”红提道,“听他们说得挺吓人的。”

宫人笑道:“有什么吓人不吓人呢,国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对自个儿严厉,对别人自然也严厉。”

愕然地看看他,再往身后主殿的方向看了看,红提瞪眼:“我瞧着怎么不对劲呢?”

这哪儿严厉了?换做是她,都要责备殿下一二的,这位倒是好,还给人当枕头?

那宫人顿了顿,笑道:“姐姐莫慌,七殿下是个惹人疼爱的,对他自然比不得对别人。”

惹人疼爱?红提严肃了神色,这要是个公主,这词就没什么毛病,可里头那是皇子啊,辅国公这般,不会觉得太别扭了吗?

难不成外界传言辅国公与风侍郎有染的传闻也是真的?他也好男色?

这么一想,红提蹲不住了,呸了瓜子壳站起来,继续贴去门上当壁虎。

辅国公看的是殿下随意搁着的《资治通鉴》,一只手捏着书,一只手搁在自家殿下的肩上,似是防她滚落下去。但这动作看起来实在太过亲热,加上殿下熟睡之中毫无防备,双颊微红,姿色动人,任是谁看着,都觉得简直是孤男寡男郎情郎意的!

这可怎么是好啊!

红提看见了,宫里其余的宫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察觉了,一时间四处交头接耳,个个脸上神色都分外复杂。

长念什么都不知道,她就觉得这一觉终于睡踏实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就出现了一张甚是俊美的脸,俯看着她。

“嗯?”长念疑惑地伸手摸了摸,“这是哪儿来的?”

“殿下。”

冰凉的语气配合着黑了一半的脸,惊得赵长念瞬间清醒,连忙跪坐起身,无措地问:“国公什么时候来的?”

叶将白捏起衣摆,面无表情地道:“臣来时,天色大亮。”

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再看一眼他袍子上的口水,长念傻了,一层淡粉色从脖子爬上来,一路爬到了脑门。

第17章 最痛恨的就是断袖

内殿里的气氛突然就有些古怪。

长念呐呐地不敢说话,叶将白也没主动开口的意思,旁边的错银云龙纹香炉袅袅地升着暖烟,晕染开半幅纱帘,两人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都十分清晰。

叶将白觉得很嫌弃,一个男人,怎么能动不动就脸红呢?

更可气的是,这七皇子脸红起来还好看得紧,肌肤白里透粉,眼里粼粼泛光,粉嫩嫩的唇无措地抿着,叫人真想伸手去碰碰。

意识到自个儿在想什么,叶将白脸色霎时阴沉,他起身,别开头漠然道:“殿下可还记得今日本该做什么?”

今日?长念怔愣片刻,突然想起点什么,小脸更白:“我…那个…”

“您把事情搞砸了。”

“对…对不起。”

“在下本以为殿下能成事,已经打算去替殿下邀功,如今倒是好,别说邀功,殿下还会连累在下。”

说起这个叶将白就生气,他安排得十分周密的计划,就被她这一觉给睡乱了。

本来么,这差事落在七皇子头上,他什么也不用管,想护着的那位主子也逃过一劫。就算七皇子到时候与两位大人有什么不愉快,他适时出面打个圆场也就罢了,还能在七皇子面前得个好。

结果现在变成了他在帮七皇子挡灾。

说来也是他自己不小心,红提来传话说出事了,他问也没多问就跟着过来,若是早知道,他该不来的,叫这蠢货吃个亏长个记性,他也不用蹚浑水。如今再后悔,到底是晚了。

长叹一口气,叶将白闭眼揉了揉眉心。

赵长念慌得身子都在发抖,偷偷抬眼看了看他,伸手就拉了拉他的衣袖:“是我的过错,您别生气,我改,千万别不要我…”

嗯?

叶将白横眉:“什么不要你?”

他什么时候要过他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这么别扭呢?

“没不要我就好。”长念似是没明白他那是疑问,不是质问,反而松了口气,拉着他过来,很自然地就替他捏肩,一边捏一边道,“偶尔去中宫请安,母后总会念叨,说朝中这么多皇子,都与朝臣关系融洽,独我一个少与人结识。好不容易得国公赏识,若您也觉得我不堪相交,那我便真的不知该怎的是好了。”

原来是这么想的,叶将白暗哂,皇子与朝臣结交,靠的都是权势和圣上恩宠。七皇子两样都没有,没人愿意与她结交也是正常。

就连他,也是没安好心的。

想想七皇子也是十分可怜,叶将白消了些怒意,身子也微微放松。

察觉到他柔和了下来,长念按捏得越发用心,叶将白侧头,就能瞧见那白嫩如葱的手指压着他深蓝色的朝服缎面,微微用力,指节就泛白。

像极了梦里那双情动的、抓着床单的手。

喉咙有些发干,叶将白端了茶来抿一口,暗骂自己荒唐。

夜色深沉,风停云在自个儿府上正打算就寝呢,门就被人“哐”地踢开了。

“大人!”管家无措地站在后头,朝他指了指踢门的那位爷。

风停云挑眉,瞧见来人就笑:“这是怎么了,都这个时辰了,竟还有闲心过来找我?”

眉目间隐隐有戾气,叶将白沉着声音道:“陪我出去逛逛。”

京都繁华地,向来不夜城,可两个大男人,三更半夜的能逛什么?

青楼。

风停云坐在窗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月亮,又回头瞧了瞧屋子里的莺莺燕燕和主位上的叶将白,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叶将白竟然想找女人了!

位高权重的辅国公,府里没妻没妾,至多挂着几个通房丫鬟,还不得他的宠。旁人都以为他跟自个儿一起断了袖,但风停云很清楚,这人心里的盘算很多,抱负很远,是不愿意为情爱分心的。

所以这么多年,谁都想往他身边塞女人,他没塞过。

结果怎么的,今儿月亮是方的了,叶将白竟然要幸人,还选青楼之地?

不过,别的厢房里都是嬉笑调趣之声,他们这间也太严肃了些,活像是朝堂议事,十几个姑娘站成两排,没一个敢上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