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老奴知道您怨她,可她从前真的不是这样的啊——”
晏修泣不成声,趴在地上抬头,透过朦胧泪眼,直直看着挺直脊梁站在中庭的那个女人。
他仿佛又重新看见那个眉目飞扬,一身正气,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将军。
沈箐忍不住也抬头望过去。
这个月洞门,刚刚好把中庭内看得一个一清二楚。
正堂门大开,供桌香烛已经摆好了,袅袅青烟映着苍天,不过牌位却一个不见。
沈箐将视线放在庭院中心,黄泥地上,几把铁锹已经挖到尾声,起出几口埋藏得极深的黑漆大箱。
——据沈箐所知,青州一带风俗,含冤未昭或大仇未复的尤其青壮者的棺木和牌位用黑漆。
大箱打开,共起出一十三个黑漆牌位。
——她的父亲,母亲,还是兄长,以及十位义兄在天之灵!
骤见这十三个牌位,魏太妃一直挺直的脊梁绷不住了,骤重重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这是真切的痛悲,她抱着牌位,泪如雨下。
魏太妃察觉了沈箐的视线,她骤抬头看过来,刚好和门外的二人视线对上。
沈箐目中的吃惊她看得一清二楚。
魏太妃冷冷笑了一声:“很惊讶?是不是觉得权臣犯君,罪有应得?!”
魏太妃声音尖刻到极点,一大约是被沈箐这个外人的目光刺激到了,二更多可能是重见天日后恨极悲极的宣泄口。
她抱着牌位,霍地站了起来,“魏氏一门十四口,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我魏枬但有半句虚言,教我五雷加身死无全尸,死后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若反之,叫燕北天这个贱人死无全尸,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魏太妃嘶声恨道,眼泪却哗哗直流。
她父亲真的不是罪有应得啊!
他拒绝了封王,只承了一个国公爵,也渐渐放下一切,连兵权都上缴了一半。
这可是世代的魏家军,跟着他驰骋沙场多年的军士,将者爱兵如命,可他都忍痛放了,并打算等处理好后续事宜之后,把剩下一半也交了。
他深知,权臣高功者,为上所不容,唯有释之,才是安然之道。
不为自己,乃为苍生,他深知,只有自己手握权柄一天,这天下必然会再起兵祸。
他不愿看到这一天!
魏琼与太.祖促膝相谈,希望百姓和乐,民复安然。
甚至把女儿外孙,都放在第二位了。
她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生热忱忠志,见王朝末年军阀四起民渐不聊生,少年即立志要穷其之所能,平天下之乱还苍生福祉。
他也确实为之奋斗了一生。
当初和青州王之所以志向不合产生裂痕,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后者多有拥兵自重且鱼肉不仁之举。
太.祖当初打动魏国公的,是他的志向,太.祖说其此生之志唯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让民生安居百姓乐业。
而先前打听,太.祖每攻下之城,这一点也确实做得不错。
魏国公击节赞叹,之后毅然决定,许嫁爱女并与之结盟!
——要知道,当初魏国公可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的,但凡他选择另一个,他未必最后会落入满门一族死绝的下场!
她父亲一生,铮铮铁骨,仰无愧天俯无愧地!谁知,最后竟然落地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魏太妃痛哭。
“你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魏氏夫妻鹣鲽情深,膝下仅一儿一女,而魏太妃的大哥,是英年死在河阴战场的。
“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但当时河北崔樊兵败竟然不顾江北百万流民和乡众,要掘开河岸,倒灌河水与殷军同归于尽,为此,魏大郎不惜连夜从冒险进军,最后成功击溃并阻止了对方,自己却身中十七箭,当场身亡。
魏太妃双目赤红,流的不知是血还是泪,“啊啊啊——”
父亲,兄长,还有她的十名义兄,俱是铮铮铁骨的伟男儿啊!!
甚至连当年的她,志愿也是除暴安良,止戈止战,希望奋战到最后,还天下一个江山一统海晏河清
魏氏已经准备退回青州了,宁释兵权,也不愿生灵涂炭。
如果不是这样,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可这样的一门忠烈,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什么?!
“老天不公!!!”
“老天爷你瞎了眼啊——”
燕北天这么一个贱人狗贼,居然能善始善终!!!
魏太妃悲声痛哭,哽咽难眼,她抱着怀里的黑漆牌位, “我必要杀了他!!杀了他们!!贱人,贱婢,贱子——”
杀了他的那个他,大概是太.祖。
魏太妃声音一开始尖利,到最后声沙力竭,哭不成声,泣血落泪。
可怜又可悲。
而她身后的诸人,有老有少,个个悲泣落泪,跪倒在地,面露愤慨。
万哭同悲,哀绝天地。
此刻的魏太妃没了前些天的疯狂,悲伤入骨,现场的气氛,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沈箐的心里也不禁沉甸甸的。
……
许久,祭奠终于结束了。
魏太妃接过黄酒,撒在泥地上。
她跪下,给父母兄长们庄重叩了三个响头,而后霍地站起。
“今日起,我将为父兄族人复仇,战至最后一滴血流尽!而你,只管去罢——”
魏太妃脊梁挺直,直直看着燕长庭。
她的孙子指责她心里只有复仇,是的,她确实是,她没有办法不让这铭心刻骨的仇恨占据全身心。
是的,他说的她都认!
此刻的魏太妃,一如当年那个明眸酷齿的骄傲女将军,冷冷告诉对方,“从此你我分道扬镳,我死,你也不必为我收尸,你不再是我的孙子!”
作者有话说:
疯狂又可悲,曾经一身正气,今日傲骨依然
其实魏太妃这人挺复杂的,讨人厌的点是真讨人厌,但也是敢作敢当诶,魏氏的话,是真的可惜了。
今天也算肥的!嘿嘿,么啊~ 明天见了耶宝宝们!(づ ̄3 ̄)づ


第14章
魏太妃掉头走了。
沈箐看了半晌,赶紧回头看燕长庭,燕长庭仍看着魏太妃的背影,表情并看不出什么。
只不过回去收拾时,他动作明显比昨夜略慢了一些。
魏太妃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走了,转身时,喝了一声晏修,晏修只得爬起来跟着走人。
现场空荡荡的,很快走干净了,原地就剩沈箐和燕长庭,以及那一抔黄土。
被起出来的黑漆大箱重新埋回地底,魏太妃对父兄说,她有朝一日,必要重返庄上,光明正大起出牌位,并换上红漆。
翻起的泥地被细细撒上干土,压实,又撒一层,原地已经看不出痕迹了,正堂和厢房的牌位供桌也都收了起来并重新布置过,也看不出什么了。
半旧的门扉在秋风里“咿咿呀呀”,好像做梦一样。
沈箐撸了一把刘海,长吐了一口气,燕长庭侧头扯了扯嘴角,“我们回去吧。”
……
回去就是收拾东西。
不独他们,魏太妃那边也在整理收拾,沈箐打听了一下,他们也是明天就离开了。
诶。
沈箐心情有点复杂,和燕长庭在默默收拾打包,他微微垂头,动作明显比昨夜要略慢一些。
“阿庭,咱们明天就出京畿了吗?”
等午后的时候,张云符简匆匆赶到,带来了谢英华的手信,谢英华说,京畿一带风声都挺紧的,已经蔓延到边陲来了,鸱县虽偏,但为保险计,他还是建议沈箐和燕长庭别在鸱县停留了,早点出京畿吧,要不去永安和宾县的分号。
沈箐先给谢英华回了信,同意他的建议,让他去皋京小心些,可千万别还没找到人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信写好送出去,他们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几个包袱就搁在方桌上,马上就能出发。
外面也是人马喧嚣,魏太妃那边动作十分迅速,第一批第二批人已经先行一步了。
大约今天,魏太妃也会离开了。
晏修又过来了一趟,询问沈箐燕长庭走的方向,沈箐说:“向东。”
当时是向东,东边就是京畿边界了,他们总不能往回走的。
晏修忙道:“正好!咱们也往东,不如咱们一起走一段吧!”
“……”
沈箐用膝盖都猜到,这是晏修自己的邀请,只不过,沈箐:“……好吧。”
都是今天下午出发,都是向东,不同路也同路了其实。
等晏修走后,关上门,沈箐回头看坐在桌边的燕长庭,他不知在想什么,她坐回他身边,两手放在桌面下巴再搁上去瞅他,就问他:“咱们,接下来真的就去永安和宾县了?”
“然后,就启程去岭南?”
从此与中原两别,各不相干了?
当沈箐这么问他时,燕长庭仍表示:“好。”
他沉默半晌,仍坚持要去岭南。
沈箐挠挠头,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反而是燕长庭站起身,拉她,轻声说:“好了,该走了,不走就赶不上出京畿的宿头了。”
他提起桌上的几个包袱,另一手拉着沈箐,起身往庄外行去,符简连忙跟上。
三个人三匹马,都做了伪装了,戴上斗笠,把包袱挂在马鞍两侧,翻身而上。
魏太妃那边也是,一行十数人,简单低调,拉骡车乘驽马,伪装成一个小商队,已经准备就绪。
两行人分别下了山,拐上驿道,汇入稀稀拉拉的车流人流,一前一后望东而去。
……
京畿界距鸱县也就数十里路,不远,天入黑前就到了。
不过就是戒备十分之严,卡哨早就设好了,都是京军,严防死守,宁纵勿枉,饶是这么一个偏僻之地,也未见疏忽,哨卡前的人流车流已经排出很长很长一条长龙。
沈箐观察了一会儿,搜查非常严格,每个人过去都得洗脸,不管男女老幼,被军士异常粗鲁泼一脸水然后用力搓,眼角显然是重点,之后再被驱赶至关卡另一边,女的入帐脱衣检验,男的就地宽衣解带,没有一个能例外的。
但凡有一点嫌疑,或者抗拒,立即就被拉了下去。
这种检查,想当然通过速度非常非常之慢,所以人龙越来越长,怨声载道,很多人直接掉头了,实在等不了或者受不了这等委屈。
沈箐还注意到,掉头的人都有被人观察的,甚至驱赶到另外一边,不许离开。
不过好在掉头的人极多极多,而为防打草惊蛇驱赶动作比较隐蔽。
两行人早已得讯,没有靠近被驱赶的范围,远远观察一番后,果断离开。
看来正常的路是没法走了,不过没关系,京畿界这么大,而京军哪怕有好几十万,也没法立起人墙的。
这种方式,拦截到普通小老百姓,并不能拦截他们。
废了点功夫,两行人拣选一处巡搜薄弱处,直接穿山而过。
过了山界之后,天色已经黑透了。
界外的商旅途人也被截在外面,一时人满为患,灯流火把汇集成河。
两行人没有在此停驻,一路往前,一直走到半夜,到了一个叫瓮镇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正确的说法,是沈箐燕长庭三人停了下来。
商号在瓮镇有个不起眼的小据点,他们直接在这里休息就可以了。
而魏太妃他们则没有停,继续连夜离开。
那么,就分道扬镳了。
沈箐三人勒停马,那边不由往这边望了一眼,魏太妃唇抿得极紧,冷叱道:“还不走?!”
那十来人只得一咬牙,听令驱车马离去。
车轮辘辘,那个头戴幕僚的老妇人在眼前过去,她头也不回,昏暗夜色里依稀能见她挺得笔直的脊梁。
渐行渐远,没入黑暗,慢慢看不见了。
沈箐忍不住侧头看燕长庭。
燕长庭薄唇抿得很紧,静静看那车队远去。
两人一动不动,据点的管事也不敢关门,符简使个眼色,让他先去张罗水食了。
九月初的夜风,已经很凉了,呼呼吹着,门口悬挂的半旧灯笼在左右晃悠。
“阿庭,要不我们再想想吧?”沈箐小声和他说。
燕长庭回神,抿唇:“不用了,咱们去岭南。”
燕长庭对岭南很执着,因为沈箐想去岭南。
一开始他不肯说,沈箐问了好多次,他才吐口说:“你想去。”
他看得出来,沈箐很期待去岭南,她每一次提起岭南兴头都很高的,甚至有点迫不及待。
啊,原来是这样啊?
沈箐瞪了他一眼:“才不是,当然不是这样的了。”
其实她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啊!
她拧眉:“谁告诉你我非去不可的!”
“我从前出门也期待都很啊!”尤其是刚开头那两年,简直兴奋得不得了。
“别误会哈。”
“计划有变的话,咱们不是能调整嘛?”
岭南吧,能去当然最好;只是如果不能去了,那也没什么不可以呀,她又不是要死了落叶归根!
她这么吐槽一说,燕长庭立马急了,他剑眉一拧低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甚至霍地站起来了。
沈箐举手投降:“好好,我错了,我胡说八道,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啦~”
笑嘻嘻哄了两句,燕长庭这才重新坐回来,不过他瞪着她一眼。
大男人一个,也太迷信了!
沈箐心里吐槽,手却拉着燕长庭下马,两人进屋坐下,这位置能望见门外,她以手托腮,“不考虑我想不想的问题,那你呢?你告诉我,你现在,更想哪一个?”
“留在中原,跟魏太妃一起,接过魏氏的势力,复仇;还是到岭南去,避居一隅。”
“你老实告诉我,不许撒谎。”
燕长庭动了动唇,渐渐停了,他视线穿过两匹马,落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不可否认,对于魏太妃,他曾经恨过,直至如今也亲近不起来,他甚至对她有很多不喜和深恶痛绝以致无法释怀的地方,但无法否认的是,这是他在世上仅存的唯一血亲了,意义始终是不一样的。
他这辈子温情寥寥,在意的人也少之又少,除了沈箐之外,沈敖算一个,魏太妃则是另外一个。
哪怕恨,也是因为曾经有过期待。
总而言之,非常复杂的纠葛和关系。
燕长庭目光沉沉,喉头动了片刻,侧头正要和沈箐说话,“我……”
不料,他话未说完,忽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蹄声冲破夜色,停于另一边的正门外,紧接着“啪啪”的擂门响,正门很快被打开了,脚步声奔了进来,急促又凌乱。
沈箐燕长庭霍地站起来。
来人竟是谢英华!
谢英华急促喘着气,冲进小院,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不对,是三个!
其中一个是被另一个背着背上的。
沈箐定睛一看,登时大惊失色,来人竟是她的父亲和大哥!
沈正崧和沈隽。
沈隽是被人背在背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快,快叫大夫!!”
一身风尘仆仆,沈正崧像老了十岁,谢英华一头扎进门急忙叫大夫。
他一手扶住沈隽,急声对沈箐说:“不好了!”
“定边出事了!”
赶得太急,沈正崧一时连话的说不出,谢英华会武好一些,他急喘两口气,告诉沈箐:“陛下遣人至定边,要将公爷三人带回皋京!”
“突如其来,大公子觉得不对,拉扯中对方拔刀相向,大小姐扑身挡了,最后被掳!”
“大小姐已经被带回皋京宫中!”
“而李将军一家也以莫须有罪名被去职下狱待审!”
沈隽受伤发病了,情况很危急,而背着他的小伙子沈箐也认识,正是李家大郎。
一连串消息砸过来,沈箐大吃一惊。
可不对啊!
沈家根本没有牵扯进燕长庭和魏太妃的事件当中。
燕殷不知燕长庭藏身沈国公府多年,更不知她是沈二娘,唯一见过她一次的荣王,沈箐敢断言,他是绝对不可能泄密的。
他会泄密,就不会偷放沈箐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不是窝藏,是莫须有(可能有,也就是随意编造一个罪名),沈二姐这事和女主没关系的,并不存在连累家人,别误会哈~
具体原因明天说!
biubiu~ 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第15章
也顾不上多说,赶紧叫大夫来。
幸好沈箐将东出京界的消息早已传出来了,以防万一,三个大夫之中的胡大夫提前走卡哨已赶到了瓮镇,刚刚好在。
他赶紧提着药箱过来了。
“快,先把人平放床上。”
胡大夫医术很高,沈箐本就爱搜罗各种人才,好医生这种稀缺又重要的资源更是必不可少的,最后留在总号的这仨大夫各有专精,但无一不是当世一流的医者。
胡大夫几针下去,沈隽急短的呼吸的立即平缓了很多。
沈隽有些哮喘,药又用光了,刚才真的把沈正崧几人脸都给吓青了。
平了喘,胡大夫揭开衣物看伤处,沈隽身上有一处刀伤,背部划到左肋,是保护大妹与对方拉锯中被划伤的,因为有沈恬以身相挡,伤口不深,处理得也很好。
但关键是沈隽身体本来就差,胎里带出的弱症,这么一伤一下子带出来了,他一直在发热,并且引发了很多旧时好不容易调养好转的弱患。
胡大夫看过之后,也是一脸严肃,赶紧开方熬药加施针,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将情况稳定下来。
沈隽总算性命无虞了,但胡大夫说:“病愈后有没有后患不好说,”主要是沈隽的胎里带出的弱患,“不过心肺应无大碍了。”
他知道沈隽有喘症,先给大家一个定心丸,又道:“现在要老参,越老越好。”
他将药方递给沈箐。
沈箐接过看了眼,交给谢英华:“去找老参!”
她坐在床边,摸了摸沈隽的额,热度已经退下去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性命无虞就好,至于老参,她肯定能找到的。
沈箐这才得空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
说话的是李瓒,十九岁的小伙子,生得浓眉大眼不过此刻一脸疲色,他就是沈正崧好友李信李将军的长子,沈箐也认识的,两家是世交,两人其实也是从小认识的小伙伴,说话也无需客套。
李瓒眉心紧蹙,他们也不知怎么回事,突如其来,一天早上突然有天使手持圣旨,将沈二姐掳去并将收留沈家的李信一家罢官入狱,全家总共脱身出来一个李瓒。
“突如其来,以莫须有之名。”
反正圣旨所述很笼统,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其上是真的御笔玺印,李瓒和沈正崧都将当时情况说了一遍,大同小异,两人俱不明所以。
只不过,很明显,这批天使的目标是沈家,李家人是遭了池鱼之殃。
沈箐:“……李大哥,是我家连累你们了。”
沈箐基本没叫过李瓒哥,因为两人年纪其实差不多,从小打打闹闹,她调皮,不但不叫哥,还给李瓒取了个外号叫李大头。
李瓒闻言摇头:“不关你们的事,沈家并非罪人。”
其实路上沈正崧已愧歉了多次,他都是这么说的。
说到底,李家收留沈家人并没有任何错处,毕竟沈家虽被罢官回乡,但事情已经结束了,不是待罪之身,不管沈家人去哪里,都和窝藏没有任何联系。
李家人很正直,虽遭受池鱼之殃,但李瓒并未曾怨怪沈家,两家是世交,一家遭难投奔另一家再正常不过,且接留沈家是自家下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假如情况换过来,想必沈家也会这么做的。
沈家和李家都没有错,错就错在那莫名其妙的圣旨与那殿堂上的君王!
李瓒目露愤慨,他自小接受忠君爱国的教育,这是生平第一次对此产生了质疑。
不过这些目前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沈恬。
“阿箐你别担心,我家里只是进了营狱,最多就判个流放。”
那些天使明显对李家兴趣不大,夺职下狱之后就掉头离去了,李家人罪刑由定边议处,有同袍交好奔走斡旋,性命是肯定无碍的。
李瓒脱身出来,李家庄上还有些亲卫人手,他聚拢起来了,等判下来,他自能救家人脱身。
所以在他看来,自家还好,关键是被强掳的沈恬,她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你二姐身怀六甲,”想起沈恬那个偌大的肚子,李瓒胆战心惊,“她快生了吧?”
算算日子,确实快了,都八个多月了。
沈箐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
怎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燕殷这是怎么了?
没道理啊,燕长庭魏太妃的事情是绝对牵扯不了沈家的,否则她早就有所行动了,绝对不会置家人于险境的。
——这个沈箐早有准备的,甚至一上小红船就往定边安排了人,她这边虽足够注意,但有备无患是必须。
一旦这边出现什么情况,定边就会马上做出反应。
——也幸好是这样,否则沈正崧三人绝对不可能这么快这么顺利返回京畿并及时找到沈箐就医,要知道沈隽的药,外面可不好配的。
现在很明显,不是她这边的问题啊。
沈箐狂戳系统:“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我二姐现在怎么了?”
现在剧情已经崩了,系统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对于男女主的现状,它还是能非常精监测到的。
等了一会儿,它说:“……沈恬的车刚刚进的宫门,被安置在祥佑宫,守卫很严密,但她被照顾得很好,宫人嬷嬷数十,御医太医十二时辰轮值,每班……七人。”
“御医首也在。”
事实上,沈恬虽被强行带走,但车架布置非常仔细,沿路御医随行,确保母胎无碍。
一进宫,御医署三大圣手一同安胎,沈恬除了被禁足,并无生命之危。
只不过,燕殷并没去见过她。
沈恬移入宫中也安静无声,无诏无品无复封,就这么不明不白安置在祥佑宫,前朝后宫没人知道,燕殷完全不像要重给名分的意思。
听完之后,她更加摸不着的头脑了。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面面相觑半晌,沈箐说:“……要不,问问太妃吧!”
……
晏修出宫之前,可是后廷大总管,他多年来为营救魏太妃安插的心腹人手,肯定很多的。
哪怕被燕殷紧急扫荡,也必然有一定残留。
论消息灵通,那是没人能及得上他的。
沈箐决定厚脸皮一把了,她对魏太妃好歹算有救命之恩,不过份吧?
结果却很让人目瞪口呆。
沈箐当夜叫人备马,和燕长庭并焦急的沈正崧从后门打马而出,一路追出了三十里路,终于在隘道旁的岔路上追上了魏太妃一行。
“太妃娘娘请留步!”
幸好赶得及,不然魏太妃一行拐进小道可就不好找了,沈箐也顾不上扬起的滚滚黄尘,翻身下马赶紧上前对魏太妃马前拱了拱手,如此这般将沈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她左右顾盼,夜色里静悄悄的,四周就他们两伙人,放心说完,又压低声音:“不知太妃娘娘和晏总管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主要是来问晏修的,说着说着,眼睛就瞄向晏修了。
不料,却是魏太妃一语石破天惊。
“哦?你二姐有孕了?”
晏修上前一步,小声给魏太妃科普了一下有关前淑妃也就是沈恬的情况,魏太妃眉目一冷,恨声:“没想到,这贱子运气竟这般地好!”
贱子=燕殷
沈箐:“???”
好在魏太妃暗恼一番,最后终于给沈箐解惑了,她斜睨一脸不解的沈箐一眼,淡淡道:“不必担心,你二姐没有性命之忧。”
说到这里时,魏太妃唇角挑起一抹极耐人寻味的笑,“那贱子中了毒,已经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你二姐腹中的,当是他唯一的骨肉了!”
她又恨道:“上天不公啊!!”
说来这个,还是魏太妃这边亲自操刀的,当年太.祖还在魏太妃被软禁长云宫的时候已经开始策划的,虞太后生了好几个,但最后活下来只有燕殷这么一个,仇恨刻骨铭心,魏太妃又岂容这一家三口好过?!